第80章
正值晌午,马车行在长街上,酒肆中的饭食香气透过窗缝门缝钻进来。裴澈看着街头掠影,随口问道:“父亲可知陛下派了什麽人去乌蓬国?”
裴伯晟摇头:“我亦是今日才知此事,想必是亲信之人罢。”
窗外掠过一家关门的胭脂铺,裴澈眉头渐渐锁紧,没再言语。
-
乌蓬国扬古木城
乌蓬乃草原部落国,仅有的一座城池便是他们的都城,叫做扬古木,在乌蓬语中意为牧草丰盛的地方。
王宫中,一座石砌小楼显得与周围的穹庐与众不同,不仅外观独特,就连楼中陈设也非乌蓬国特有,而是红檀古木,轻纱幔帐,拔步床、多宝格、妆奁香几应有尽有……墙上还镶着许多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房中无火自亮。
半透的纱帐后,一名女子正在抚琴。
琴声悠扬,婉转动听,从身形来看,这女子也不像乌蓬国的女子生得高大,而是柳肩细腰,雾鬓风鬟。
纱帐外,凤凰花地衣上半坐半躺着一名异族壮年男人,腮颊两边连着下颌都蓄着短硬的须发,他一边盯着帐后那道妙曼身影,一边赏着美酒琴音。
正是乌蓬国王乌伦格桑。
片刻后,琴音止,那女子拨开纱帐,广袖罗裙,一身雪腻肌肤,头上挽着精致的发髻,插着典雅的流苏步摇。
值得一提的是,她脸上覆着一块蝶形面具,但从裸露出的鼻唇眉眼来看,已经是绝色容颜。
更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右脚微微有些跛。
乌伦格桑眯眼瞧美人朝他袅袅走来,用相对流利的汉话问:“夫人怎么不弹了?”
“王上独酌,妾身看得口渴。”
美人径自窝进乌伦格桑怀里,拎起男人手中酒壶向自己口中倒饮,手背上纹绘着一只漂亮的蓝蝶。
红唇粉舌,酒液沿着软颈滑进胸前雪峰,乌伦格桑不由看得眼热,直接探舌入美人口中翻搅酒液,大掌顺势扯下美人的抹胸。
男人把玩着酥乳,却忽然说道:“夫人可知,你们宁朝皇帝又送了大批金银,来买我的机括弩。”
“妾已是王上的人,那是他们的宁朝皇帝。”
乌伦格桑瞥她一眼,随后狂妄大笑,笑过后眼中掠过精光:“夫人当真就不想要我的图纸?”
美人淡道:“妾有今日,全是拜他们所赐,何以还要替他们做事?”
她转身趴在乌伦格桑胸前,柔荑慢慢抚过男人坚硬的胡须:“王上,昨日塔娜大妃来妾门前辱骂,她说我是乌其达、阿孜,妾很不开心。”
这两个词的意思是丑陋的恶灵、瘸子。
乌蓬国王上的正妻叫做王妃,其余的女人都叫大妃,而“夫人”这个称谓根本不存在,不过因这美人乃是汉人女子,又极为受宠,乌伦格桑便特意给了她这个封号。
当初乌伦格桑还是王子时,作为使节去宁朝给昌惠帝贺五十大寿,带了一名被临时册封为公主的贵女回来和亲。
只不过那可怜的汉人王妃到了番邦蛮夷之地后,心惊胆战又身子弱,还不得乌伦王子的喜欢,没出一年就死了。
“哦?那夫人想怎么处置她?”乌伦格桑用力掐着美人的乳头问。
乌蓬国向来有老子的女人儿子继承的习俗,这位塔娜大妃原本是乌伦格桑父亲的女人,他做上乌蓬国王后,老子的女人也就归他了。
美人忍着胸乳疼,指着香几上一只釉瓶,轻轻柔柔地道:“那只花瓶里少两颗珠子点缀,妾觉得塔娜大妃那对招子就不错。”
明明柔如娇花,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斯狠毒。
乌伦格桑再次畅怀大笑:“好一个蛇蝎美人!”
说完,他翻身将美人压在地衣上,三两下就扯光了衣裳。
那具纤细的身体有着汉人女子独有的柔软,白皙的肌肤在夜明珠下泛着冷萃珠光,乌伦格桑将烈酒浇于那耸立的胸乳,舌头也紧随其上。
曾经宁朝的第一美人,如今是乌蓬王上最受宠爱的霜夫人。
乌伦格桑掐着美人的脖颈冲撞,美人无法呼吸,额侧青筋涨起,脸色一寸寸泛起红紫,下身便夹得愈发的紧了。73-9543-054连载Q裙独.家.整.理
柔弱的汉人女子承受不住番邦男人的凶猛强壮,发出痛苦又破碎的呻吟。
这是乌蓬王最喜欢听的声音。
随后,她脸上的蝴蝶面具被猛地揭开。
两道明显的刀痕刻在那张貌若天仙的脸上,柔美中并着狰狞,美人焦急大呼“不要”,疯了似的去抓面具。
“不准遮!”乌伦格桑恶狠狠地制止,将她脖子掐得更狠了。
他不仅完全没被这两道丑陋的疤痕吓到,反倒神情亢奋,在险些将美人掐死之际将她翻过了身。
一只栩栩如生的巨大羽蝶,妖冶地覆于那女子的整张后背。
可那翅膀上的一条条纹路,摸起来竟真的是一道道凸起。
“伤痕对于我们乌蓬人来说就是功绩的向征,是仇恨的化形,你遮去他们,是打算忘记自己受过的屈辱吗?”
看着这身美丽又可怕的伤痕,乌伦格桑将美人撞趴在了地衣上。
苏凝霜咬着牙没回应,低垂的眼中透出恨光,
她颤抖地伸出手,努力摸到那张蝴蝶面具,重新扣在了脸上。
……
第三百八十章
套话
陆眉晨起后就开始攥写《告天下书》,正好,轻雨居士的印鉴落下后,言清漓也过来了。
昨日到了嘉庆关后她就一直有意无意地避着他,这会儿见她自己来了,陆眉还有些意外。
“这是.....”言清漓看到这篇文章后,一双怀有心事的眼睛立刻明亮起来。
陆眉拿书将纸面上的墨迹扇干,随后装封好放入她手里:“需由可信之人交麟王,不如就让你兄长那几名亲随代劳吧,拓印后发散至举国各地,想必能引起不小的反响。”
宁天弘一直宣称四殿下手中遗诏是假,将他定位反贼乱党,但有了陆家遗子的佐证,这局面就要扭转过来了。
言清漓登时觉得手中薄薄的一张纸有如千金重,不亚于当初拿到诏书。
陆眉将笔丢进洗笔池里涮洗,眼皮一抬,见她噙着笑,拿着那篇写满宁天弘弑君夺位罪名的檄文左看右看,不由也跟着勾起唇:“这么早来寻我,可是有事?”
清漓这才想起自己另有其事。
其实她挺怕陆眉问起她前世死因的,但方才与慕晚莹说完话后,也不知怎的就走来了他这里。
她点点头,笑容扩大:“你知道吗,哥哥真的如你所说,没有去阴山关。”
她将今早得知的消息说与陆眉,陆眉听罢后,调侃道:“你这大哥倒是豁得出去,为了避开这一仗连苦肉计都用上了,还借了四万西川军给麟王,够大方。”
言清漓摇头:“哥哥有软猬甲护身,哪里是一支流箭就能伤得了的,必是做戏给钦差看的。”
陆眉笑容僵住,笔沉进了池底:“他的软猬甲,怕不是我送你那件吧?”
见她明显一滞,陆眉眯起眼:“清儿,那等宝甲可不是菜场的萝卜,到处有得卖,你猜我当初花了多少金才弄到手的?”
拿情郎甲送的礼物去转送情郎乙,这顺水人情可让她玩明白了。
陆眉酸溜溜一笑:“看来你们言家两兄妹都挺大方。”
言清漓小声解释:“我并非故意的,那时哥哥要去金昌……”听到陆眉冷冷哼哼两声,她又找补道:“我自己也用过的,在定州还救过我,那护心镜我也留着呢……”
见那姑娘支支吾吾的涨红了脸,陆眉眼里浮出笑意:“罢了,也算物尽其用。”
转身净手去了。
待净手回来后,见她不仅找了木匣妥善放置那份檄文,还在外头小心翼翼地包了一层又一层软布,陆眉实在不愿泼她冷水,但有些事又得让她心里有个数。
他正色道:“清儿,我这篇文章发出去,虽能令麟王召来不少群雄义士,但那些群雄中可不见得会有你大哥。”
言清漓给布包打结的手停了下来。
“宁天弘再怎么说也是祭告过天地宗庙,受群臣推举登上龙座的,朝中文武百官必然不会承认我这篇文章,否则他们便成了‘助纣为虐’的罪臣,而这些人中,也有你爹。”
“不论言国公府当初是否心甘情愿,国公爷都是拜过万岁的,若无更合理的缘由,没得道理就因为我这个已被扣上“反贼”罪名的钦犯的一封檄文,就去对皇帝倒戈。且最重要的是,言家人如今还在盛京,若你大哥有任何异动,你爹项上人头恐怕都要不怕,所以你莫要有过多期待,你大哥能做到现下这样,避战不帮,借几万兵马给麟王已是极限。”
言清漓淡淡一笑:“无妨,我知道哥哥两难,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最初接近言琛的目的,是希望他能成为她手中利剑,指向她的仇人们,如若不成,那至少也不能妨碍到四殿下的。
如今不正是退而求其次达成所愿了吗?
陆眉想再宽慰她两句,结果才说了“清儿”二字,她怕是就想歪了,“腾”地站起身。
“我去让人给四殿下送信!我先走了!”
接着,也不等陆眉回应,抱起木匣子就跑了出去。
陆眉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慢慢凝眉。
都没听他要说什麽呢,就急着跑。
他无奈回到桌案后坐下,瞥见桌上放着的用来削竹简的匕首,不由又想起昨日马车里那一幕。
若要一个人从双腕流干血,那么伤口首先不能凝固,且这个过程需要好些时间,如此说来,她前世最后身故的地点绝非在楚家,而是被转移去了别处。
用这样狠毒又麻烦的方式去了结她的性命,十有八九与她有深仇大恨。
陆眉以拇指做刀,在自己的手腕上缓慢蹭过,眼底渐渐弥漫出森人寒意。
割破双腕只是最后一步,再此之前,她还有没有受过别的苦头?
他捏紧眉心,叹出的气息有些颤。
当年楚家出事时他尚且年幼,只记得父亲与他娘说过,奉命去楚府抄家的是时任御林军副都统的苏凝宇。
可她一个成日捣鼓药罐子的闺秀,做的又都是治病救人的善事,与苏家大爷能有什么仇?
就算真有仇,一个闺阁小姐都已经被贬为奴籍发去做军妓了,这难道还不够残忍?
自古以来充进军妓营的女子有几个能落得好下场,苏凝宇又何至于偷偷摸摸带走她,再用另一种法子置她死。
楚家全族都死光了,就让她发配军营难不成还会有人救她于水火不成?
有什麽念头忽然蹦了出来,在他脑中一闪而逝。
陆眉猛地睁开眼。
也许真有人会去救她呢?
那么,将她带走隐匿,就是想让那个会去救她的人,以为她已经死在火海中了。
……
慕家都是马上儿郎,嘉庆关这宅子没有修建亭台水榭,反而在前院辟出一大块空地用来练武,石锁、铁环、木桩应有尽有,陈设同军营里也差不多。
星连一大早就跑过来了,冰寒雪冷中他一袭单衣竟还练出了薄汗,在木桩中来来回回打完两套拳后,他才转身看向那个在廊下已经站了许久的男子。
少年蹙起眉,抹去额头上的汗:“你回去吧,不必同我打听,我什麽都不会再说的。”
陆眉笑笑。
他过来后还什麽都没说呢,便被这小道士猜出了来意,这可不好骗了啊。
“我何时说要向你打听了?你那日说清儿前世被人割开双腕,血尽而亡,我今早便忽然想起一桩奇案来,觉得特别巧,所以才过来说与你听听,可有兴趣?”
少说少错,星连不理睬陆眉,转身继续打起木桩。
陆眉拂掉肩头落雪,自顾自道:“就去岁春日那会儿吧,苏府有个庄铺上的女管事,姓徐,在家中自裁了,听说是因幼子醉酒溺毙,悲痛不已,所以夜半起来端了两盆水,割了自己的双腕,还泡了进去,啧,这死法……你说巧也不巧。”
星连脚下的步法略微慢了一瞬。
陆眉接着道:“可我有位友人在官府有亲,他曾私下与我等透露,那位徐管事其实是被吓死的,偏偏她家中门窗从内紧锁追更po18.裙.搜73-9.54-3-054.
,无人进出过,是以官府只能断其为自裁……但当时不少人都传,那徐氏母子其实是撞邪了……”
陆眉又“啧”了一声,目光跟随着星连迅速灵动的身形:“我还记得,楚宅好像就在城东,因当年那宅子里死了太多人,这些年都没断过闹鬼传闻……你说说,那徐氏母子到底做了什麽亏心事,鬼专去吓他们那一家子?”
陆眉身边友人均是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哥,逸闻琐事人人都能抖出来一箩筐,当时他尚不知言清漓就是楚清,这桩怪案也就漫不经心听了一耳朵。早上推断出她前世之死可能与苏家有关后,这才联想起这桩案子。
他努力思索其中细节,想了一上午后,终又记起这桩案子发生那日,正是她去青楼寻他那日,脑子里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渐渐有了雏形。
堪称是……一个大胆的猜想。
只不过,他还需得确认,如果清儿前世之死真与那位苏家女管事有关,那么他那些猜想就十有八九是真的。
陆眉一双长眸随着星连转动,也不与他打哑谜了,笃定道:“那‘鬼’就是清儿与你吧!”
星连的招式渐渐乱了,好在他们仙云山的功夫是独门的,即便乱了旁人也看不出来。
陆眉见这少年人居然特别能沉住气,嘴严得像是被沈大夫缝住了,都这么说了他还没反应,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他面上不显,掸掸衣袍上的细雪,转身扬声:“你不应我也无妨,我去同清儿求证便是,到时她若问我是谁告知我这些事的,我就说是你。”
星连这回急了:“分明是你自己猜的,哪里是我同你说的?”
陆眉顿住脚。
寒风掠过,墨绿厚氅被掀起一角,衣袍下,他的拳头渐渐攥紧。
“这么说,清儿前世真是被那婆子割了手腕的?”
听到陆眉低沉冷淡的声音,转过身来后那张俊容更是冷凝如雪,星连愣住,快速眨了几下眼,反过味的他不由生出了一种陌生的情绪——恼火。
少年剑眉轻竖,也不会骂人,搜肠刮肚后只吐出一句:“你这人,好生卑鄙。”
第三百八十一章
表姐吵架
送走信西后,言清漓不想同陆眉独处,又跑去慕
老夫人那坐了坐。
不多时,下人来禀报说杜家姑娘来探望老夫人和
少少将军,被大小姐拦在外头,两人吵起来了。
“杜家姑娘?”言清漓满头雾水。
慕晚莹泼辣却不跋扈,无缘无故应当不会做出将
客人阻拦在外的无礼之举。
慕老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让嬤嬷同她解释。
原来,慕城将军手下曾有位姓杜的副将,本地
人,
祖上是被刺配充军到嘉庆关的,之后一代代
扎根于此,在黑石城经商,倒也成了当地富户,
传到杜副将这代后,家中才又有人去从军。
杜副将妻早亡,后纳妾三名,唯一的女儿是发妻
所出,名思思。
早年杜副将看中慕晚意的人品德行,有意将女儿
许给他,但凭杜家的门户,属实是高攀又高攀,
正好那时慕晚意也已娶妻,且妻子不常来嘉庆
关,杜副将便说等女儿过几年大了,许给他做良
妾,也好陪他在嘉庆关生活。
慕晚意权当是玩笑话,没在意,之后杜副将也没再提,直到去年初他为掩护慕城将军死了,临终前才又托了孤。
那个节骨眼上慕城将军也不好拒绝,只得替儿子先点头了,想着回去大不了他将杜家女收做义女,也算对得起这份嘱托。
结果那杜女却谢绝做慕城将军的义女,以财帛做礼人家也不缺,慕家便只能时常派人去照拂,又不断给杜家女儿物色好儿郎,杜家人倒也都很感谢。
此事按说也没更多后话了,结果夏时慕晚莹与嫂嫂慕氏来到嘉庆关,那杜女不知怎得就知晓其父将她托付给了慕晚意,慕城将军还同意了这事,亲自找上了门。
得知来龙去脉后,慕氏无异议,慕晚意却不同意,慕晚莹则认为那杜思思早对她大哥有心思,一旦成了妹妹日后就无法进门,所以当初才不同意做她爹义女。
她自小就同嫂嫂好,为了维护嫂嫂,便与那杜女百般不对付。
慕家在黑石城从不以官身压民,黑石城的百姓尊重却不怕慕家。杜家又是当地富户,年年冬日还会给军中将士们送冬衣,杜思思的爹又是慕家军的副将,为了慕家人而死,杜家在这黑石城还是挺有脸面的。
且杜思思是在民风彪悍的环境下长大的,不是软弱好欺的主,慕晚莹对她不客气,她便更不客气,两人互相看不顺眼。
这事倒也没拖拉多久,很快就赶上了金昌国那一战,慕老将军父子双双战死,慕晚意重伤,也就再顾不上这件事了。
杜思思也知道慕家丧期未过,便没好意再提进门的事,但却隔三差五会带着礼以探望慕老夫人的名目过来,这就很触慕晚莹的霉头。
言清漓随嬷嬷赶过去时,遇到同样匆匆而来的慕氏,几人相携着到了前院,正听到慕晚莹在门外怒气冲冲喊道:“……我大哥自有我嫂嫂照看,轮得到你个外人吗?乱喊什麽慕大哥,你以为我看不出你藏了什麽心思?真是头回见这么不要脸的,上赶着给人做小!”
慕氏听到这话险些晕过去。
街上人来人往,不知情的怕要以为是她这个做嫂嫂的怂教小姑子这么说的。
另一道女声也不甘示弱:“盛京的官家小姐居然也嘴臭得同巷尾的长舌妇一把,我就做小又怎得了?慕大哥是黑石城的大将军大英雄,我杜思思祖上罪籍,自知出身低微,能给慕大哥做小我也乐意,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得着自己哥哥娶妻纳妾?”
“我就是管得着,反正有我慕晚莹在一日,你就休想得逞!有能耐就同我打一架,没能耐就带着你的东西赶紧滚!我们慕家不缺衣不短食,用不着你来献殷勤!”
“成日就知打打杀杀,男人婆一个,难怪二十几岁了都嫁不出去。”
“你说谁是男人婆!?”
言清漓听到下人们纷纷惊呼“大小姐使不得”,心道这不是真要动手了吧。
慕氏急得不行,平时快走几步都要喘的她,此刻提起裙子就跑:“晚莹快住手!”
冷气灌进肺里像刀搅,慕氏边咳边喝住被仆婢们拦抱着的慕晚莹。
“嫂嫂你怎么来了?哎呀莫跑动了,脸都没血色了!”
慕氏没理会小姑子,先去向杜家小姐道了歉,怎么说人家爹爹也是因为救他们慕家人而死的,不可怠慢。
那位杜小姐凤眼樱唇,二九年华,北地女子大多身量长,她比慕晚莹小几岁,二人却差不多高,相比之下慕氏羸弱得像个病西施,站在那比人家瘦小一圈,风一吹就要倒了。
杜小姐对慕氏还是很客气的,但性情与民风使然,客气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不太中听。
“慕夫人,想来您方才也听到了,那思思就不拐弯抹角了,爹爹早年就同我说过慕大哥的风姿,我一直心生敬仰,如今外头人也都知道爹爹将我许给了慕家,我这个年岁再等上三年倒也无妨,可若三年后我没能进门,那我杜思思才是真真没脸继续在黑石城过活了。”
她朝慕氏施了一礼:“慕夫人,我保证日后绝不同你争宠,你大我小,我会永遠敬你,还望你能同意。”
在杜思思看来不过是后院添个人的事,连她爹爹一个仗着家里有几个子儿的大老粗都有好几个女人,那慕家这种达官显贵多妻妾不是再正常不过了?
她以为慕晚意不肯接纳他,是因为正妻慕氏不允。
但也正因如此,她才更多了几分倾慕。
慕家男儿重情义,旁的男人都朝三暮四,慕少将军却只有一妻,若能将自己交付给这样的儿郎,定是个好归宿。
慕氏脸色更白了:“杜姑娘,并非我……”
慕晚莹在后面气得直跳脚,抢道:“小表妹你看到没?天底下竟有如此寡廉鲜耻的女人!贱不贱呐!”
杜思思朝慕晚莹扬起下巴:“我不偷不抢,仰慕英雄何错之有?”
接着她又热切地拉起慕氏的手:“听说夫人你受不得寒,无法久居嘉庆关,慕大哥一个人在这边着实辛苦——”
“我嫂嫂不在嘉庆关是因为要替我大哥在京中尽孝!”
杜思思一怔,声音稍微弱了几分:“既如此,那今后夫人不在的时候,思思不是刚好能帮你分担照顾慕大哥吗?”
企.鹅qun
7:8:6:0:9:9:8:9:5
“别慕大哥慕大哥的!你同我大哥很熟吗?”
方才言清漓去追慕氏,慕老夫人的嬷嬷年纪大了脚慢几步,这会儿刚到,赶紧上前阻止这出闹剧。
“老夫人方才听到外头热闹,还当出了什么事,特意让老奴出来瞧瞧,原来是杜姑娘来了。”
嬷嬷笑容亲切,上前问道:“杜姑娘可是来看望老夫人的?老夫人这会儿午睡刚起,要不杜姑娘先随老奴进去稍坐片刻?”
姜还是老的辣,杜思思一个姑娘家总不好直说是冲着慕晚意来的,她还来得这么唐突,在人家门前同人家的小姐吵嘴,吵醒了人家的老夫人,若再厚着脸皮进去那就太没眼色了。
杜思思毕竟年少,被嬷嬷几句话说得脸红了。
又猜测自己同慕晚莹大吵一通,八成已传到那位老夫人耳中,慕家她只对那位老夫人有些惧怕,当下就很懊悔:“思思也是听说老夫人身子不爽利,这才送了些裘袄过来,不成想被当成了洪水猛兽……”
剜了慕晚莹一眼后又乖巧地同嬷嬷说道:“既然老夫人还在休息,那思思就先不叨扰了,改日再来看望。”
第三百八十二章
男女之事到底是什么样
的?
杜思思走后,慕晚莹还是一肚子火,同言清漓倾
吐了一路
To
说那杜家小姐心机深沉,定是早就对她大哥心怀
不轨,偏先头不吱声,就赶着她嫂嫂到嘉庆关后
找事,到处散播爹爹同意她进门这事,故意让兄
嫂难做人,还专挑她嫂嫂这个软柿子捏。
言清漓抿唇笑笑,对那杜小姐是不是心怀不轨不
做置评,但心机深却谈不上。
慕晚意一个人在嘉庆关多年,若她是那杜姑娘
近水楼台,不是有千万个机会千万种手段将生米
煮成熟饭?早就登堂入室了,哪还能让慕晚莹有
机会给拦在门外,当众丢了那么大的脸。
她这表姐也是没心眼儿的,看谁都像城府深。
便安慰道:
:“表姐许是想多了,依我看那姑娘就
是年纪小、性子直,又有些慕强,这倒也难怪
你们慕家是嘉庆关的天,表哥又年轻有为,难免
招惹些怀春少女。
“诶?小表妹,我说你是哪头的?这胳膊肘怎麼
还往外拐呢!
言清漓没有与她同仇敌忾,慕晚莹气呼呼地甩开
她去到前头亭子里,一屁股在石凳上坐下,也不
嫌凉。
言清漓跟上去扯了扯她的袖子,又被慕晚莹侧身
躲开。
“表姐莫气,清漓也是就事论事啊,你看她今日不是在你这落了下乘?她若聪明,就不会与你起争执,能讨到什么好呢?回头还要在表哥与祖母那里落个恶名,这可不是心机深的人能做出的事。再者,表嫂都没说话呢,这事也确实不该由你一个做小妹的去管,你今日拦住一个杜思思,明日就不会有张思思、赵思思?”
慕晚莹虽然扭着头,但言清漓知道她在竖着耳朵听呢。
“即便要管,你也该是去管自家哥哥,只要晚意表哥没长花花肠子,你又何需担心那么多。”
慕晚莹立即转过身来:“我哪里是担心我大哥,我是担心我嫂嫂,我怕她会说服我大哥收了那个杜思思……”
慕氏曾滑过一回胎,之后身子就一直虚弱畏寒,怎么也怀不上了。
慕晚意年将而立一直无所出,慕家到他这辈又仅剩他一个男丁,若他无子嗣,慕家就要断香火了。
慕氏本来就是被慕家养大的,恩情在先,她总觉得自己对不住慕家,所以突然冒出个杜思思来,她哪里敢妒,想都不想就点头同意了。
照慕晚莹的话说,嫂嫂对他们慕家付出太多,她自幼寄人篱下,慕家人待她再好,她也始终将自己放得很低,永遠尽心服侍长辈,永遠温温柔柔陪伴她这个闹腾的小妹妹,从无一句怨言。
嫁给他大哥后更是聚少离多,守活寡一样,不仅要继续替他大哥侍奉家中长辈,长嫂如母,爱屋及乌,连带着对她这个小姑子也得比从前更加疼爱,多年如一日细心照料。
当年滑胎,那也是嘉庆关传回他大哥受伤的消息,嫂嫂才会惊急滑落,要说亏欠,是慕家亏欠她良多。
“我嫂嫂是个哑巴吃黄连的性子,若我大哥真纳妾回来,她有委屈定会自己咽下肚,绝不会讲出来,既如此,那不如由我这个做小姑的去当恶人,凭什么我嫂嫂在盛京辛辛苦苦服侍长辈,其他女人就能在嘉庆关同我大哥你侬我侬?若我大哥敢负我嫂嫂,那我第一个不认他!”
言清漓知道她这位小表姐是很讲义气的,但毕竟是慕晚意夫妻俩的事,慕晚莹这个亲妹子都不合适管,遑论她一个没血缘的表亲,就更不好过多置喙了。
“好好,表姐说什麽都对……”
言清漓安抚着气炸毛的慕晚莹,觉得她这性子同裴凌有些像,都得顺毛捋,“那不若你招个赘婿回来,到时生下的孩儿还姓慕,慕家就有人继承香火了。”
慕晚莹被成功转移注意力,提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她终于有了女儿家的羞赧:“你个皮猴儿乱说什麽呢!谁要生孩儿,我才不生!”
说着说着又神情黯然:“再说赘婿哪里那么好招,愿意倒插门的我不一定瞧得上,我瞧得上的,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倒插门……”
这话就意有所指了。
也是,沈初以天下为家,心气高不说,心里还揣着亡妻,那副模样怎么瞧都不像能当赘婿的。
言清漓轻轻一叹:“表姐,好儿郎那么多,你到底喜欢沈大夫什麽啊?”
慕晚莹惊瞪双目,被烫了屁股似的“噌”地站起来:“谁跟你说我喜欢他了!?”
见言清漓淡定地眨着一双写满了然的眼睛,慕晚莹泄气地红了脸,垂头丧气地揪起自己的发辫:“真有那么明显吗……连你都瞧出来了。”
大概也就只有心无旁骛的沈大夫还没瞧出来吧。
慕晚莹倒也不扭捏,坦言沈初虽然长得俊,但她在盛京什麽俊俏儿郎没见过,对沈初并非一见倾心。
而是有一日他来给慕晚意治伤,居然还给她带了一罐子药膏,说是昨日见她手上有伤,回去便调配了一瓶女儿家能用的,既可治伤,又能避免留下疤痕。
就……这?
言清漓心想她这小表姐从前大概一心扑在武学上了,堂堂慕家千金居然被一瓶药膏给拐走了心。
医者为人治伤,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慕晚莹支支吾吾的,辫子在手指上不断绕圈:“哎呀你不懂,我打小就喜欢舞刀弄枪,盛京那些纨绔子背地里都喊我慕辣椒,从不将我看做女子,我自己也没将自己当做娇弱的姑娘,不过是一道小伤口,连我自己都没注意,他却细心留意到了……我晚上回房搽着那膏子,心里就暖暖的,还总想起他的脸……”
明明数九寒冬,慕晚莹的面皮儿却烧得厉害,艰难启齿:“后来我还做过……做过……那种梦……”
言清漓憋笑:“哪种梦?”
慕晚莹推搡她一把:“你明知故问!”
言清漓努力压下嘴角:“表姐你还未出阁,怎么知道那种梦是怎么做的?”
慕晚莹确实不太清楚,红着脸瞪她一眼:“你想哪去了!就……就亲了亲而已……”
想来是觉得小表妹与她“臭味相投”,两人都不是那等规规矩矩的女子,表妹又嫁过人,慕晚莹心里好奇得很,便悄声问:“你同我说说呗,那个……男女之事……到底是什麽样的啊?”
慕晚莹四下看了看,捂着嘴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是用男人小解那地,放入女人小解那地?真的吗?这也忒恶心了,这怎么能放到一块去啊……”
见慕晚莹一脸认真的嫌弃,言清漓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乐出声。
她两辈子都没想到,连载更新搜Qqun78
60.998.95
有朝一日竟有另一个同样不着五六的姑娘,与她一起没羞没臊地探讨男人那话。
慕晚莹被她笑得一张脸彻底刷满了红漆:“好啊……好你个小皮猴儿,笑话你表姐是吧?”
“好表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笑你了!”言清漓被慕晚莹搔痒搔得没有还手之力,咯咯咯笑个没完。
沈初从慕晚意那里出来,正好经过后院的月门口,老远就听到女子们银铃般的笑声。
循声看去一眼,便见到覆满冬雪的凉亭下,一红一白两名女子正在嬉笑追逐打闹。
沈初驻足看了片刻,目光慢慢落在那抹耀眼的红色上。
与旁边穿白斗篷的女子相比,慕家小姐在容貌上不算出挑,平时他见到她时,她也总是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今日倒难得见着她放肆大笑。
这样的笑容,配上那一袭飒爽的软甲红衣,突然就灿烂得令人移不开眼。
宛如白雪皑皑中忽然盛放开了一道红色焰火,刹那间冲击到人的眼球,美得惊人夺目。
沈初很快便提着药箱离开了,却不知自己被那两名女子的快乐所感染,嘴角也跟着扬起一丝浅浅的弧度。
第三百八十三章
当与一个“情”字有关
“蔓蔓……”
“夫君不可,你还有伤!”
“无碍,我小心着些。”
聚少离多的日子总是令人倍感珍惜。
-
言清漓与慕晚莹住在同一个院子,姐妹俩缩在榻上烤了一晚上的火,嘻嘻哈哈的说了近两个时辰的闺房悄悄话,之后慕晚莹又说什么都要留她一起睡。
结果表姐睡着后没半个时辰就给了她两记飞脚,大长腿压在她腰上压得她直做噩梦,还差点将她挤下床。
说好的姐妹情深呢?
言清漓只好苦着脸爬起来回自己屋了。
不成想,她的房里也有人。
陆眉听到她蹑手蹑脚开门的动静时,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将她吓了一跳。
言清漓气恼地捂着胸口:“陆青时!你怎么在我这里!”
陆眉赶紧立指在唇上。
院子不大,外头还住了慕晚莹的两个婢女,夜深人静的,这要是吵醒了谁,传到慕老夫人那里可就不太好了。
言清漓赶紧压低声音:“你来做什麽?怎么过来的?可有被人瞧见?”
陆眉甩她一个“我过去时常翻墙与你夜会,何时被人发现过?”的眼神,打着呵欠道:“我闲来无事雕了只雪塑,本想叫你过去瞧瞧,结果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你也不回,不小心睡过去了。”
来嘉庆关的路上花了十几日,刚好错过了黑石城的上元节。
因北地寒冷多雪,这里的百姓冬日时会以积雪塑于自家门前,砌成雪狮雪虎等吉祥物,竞相争比,到了上元节时,大家就会出门观雪塑猜灯谜,好不热闹。
但今年黑石城的百姓缅怀两位慕将军,不仅取消了灯节,连雪塑也没心情砌,言清漓没机会见这等特色景致,陆眉便请管事找了位当地人来教,自己在庭院里塑了一只。
“这么晚了,明日再看吧。”言清漓想也不想就拒绝,推着人离开。
※Q眉点头:“也好,我今日学艺不精,想必明早就被吹塌了,等我明日再花五六个时辰给你塑只新的。”
服了这人了。
见他面有倦色,八成一直在研究那雪塑,怪不得大半天也不见人影。
言清漓瞪他一眼,只好取下披风随他去了。
客院里挂了好几只灯笼,灯火通明,她进院第一眼就看到长条石案上趴着一只手臂长的大胖兔子。
盛京也下雪,但是积不住,不如嘉庆关的厚重硬实,她也就上辈子与两个丫鬟在家中砌过雪人,还是挺寒碜的那种,隔夜就软塌化开了,这样栩栩如生的雪塑她从未见过,不由得眼前一亮。
陆眉聪明手巧,兔子雕得活灵活现,他还在前头摆了一小篓萝卜,其中一颗用线给吊了起来,那兔子就眼巴巴地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