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言清漓登时想起来了。胡大夫那也不知是何猛药,陆眉的手依旧烫得不正常,可说好了一个个来,结果她方才正同陆眉好好的,中途就被裴凌拉走了。
对比着裴凌的霸道,“可怜”的陆眉便被凸显得格外令人怜惜。
裴凌眼看着自己与她刚起了些浓情,陆眉就硬生生殺出来,偏这蠢女人还上那陆狐狸的当,对他满眼都是愧疚。
什麽?
居然将陆眉的老二从裤裆里掏出来了。
格老子的!
她还要用口?
言清漓的嘴唇还没等碰到陆眉的肉棒呢,裴凌便抱着她一个翻身,她整个人趴在了裴凌身上,被他死死扣住头按在了他颈边,抬腰顶胯由下向上捅顶她的穴儿。
如此,她的嘴就只能趴在他耳边被他干得呜呜叫,碰不到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裴凌挑衅地瞥向陆眉,谁知那厮丝毫不恼,眼中精光流过,竟是单腿跪骑在了他身上——也就是她的身后。
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后,裴凌顶送的动作猛地停住,可还没等他抱着人再度换个姿势,陆眉便已掐住了她的腰肢,对着她的后穴向前一挺。
“啊~~”
两根肉棒又同时插进了她的身体,娇媚的呻吟震荡开来,掩住了裴凌的对陆眉的怒骂。
那种难以言喻、震裂苍穹的可怕爽感疯狂涌入她的身体,言清漓直接被这两个男人插出了高潮,张嘴狠狠咬住了裴凌的肩。
她怎么就忘了,她才是羊啊!
对两匹狼可怜个什么劲儿!!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不速之客
裴凌是傍晚时来的地牢,来时命人不得进来,结果都圆月高悬了他人还没出来。
地牢外是一间方厅,王甲趴在通往地牢的漆黑大门上吃力地偷听。
刘刚单脚踩在椅子上,边啃着大白薯边探头朝里瞥去一眼,见王甲耳朵都要竖到梁上去了,人也快嵌进门里边了,还时而翻着眼睛偷笑,时而又眯起眼睛龇牙咧嘴….…
刘刚不由打了个冷颤,没有自知之明地在心里鄙视:王甲这幅尊容都能当门神了,难怪讨不到媳妇。
刘刚几下吞了白薯,皱眉喊道:“听听听听嘛子听,回头让头儿知道你偷听,非打断你第三条腿!”
地牢大门比墙还厚,声音都被隔得差不多了,但若仔细听,仍能听到有女子隐隐约约的喊叫声透出来,王甲将耳朵挪了又挪,“嘶”了一声:“这叫得也忒惨了,你说都三个多时辰了,不会出人命吧?要不.....要不咱进去瞧瞧?”
刘刚哼哼两声:“进去了咱俩就是人命!要进你自己进,莫拉我垫背。“
刘刚得知言清漓从胡大夫那拿错了药后,再找来地牢时就听出里头动静好像不大对劲了,他不敢贸然进去,又怕有不长耳的进去了撞见不该撞见的,便将下面的人都遣走了,亲自掌了钥匙在这看守。
不过说是这么说,他心里也犯嘀咕。
那药虽是给畜生用的,但听胡大夫的意思,人若误用了药劲儿也挺大。
这牢里统共就陆家公子与他们头儿两个男人,如今也不知是啥情形,更不知言姑娘遭了哪只“畜生”的毒手,想来多半是他们头儿,毕竟陆公子还在牢里锁着嘛。
三个多时辰了,就言姑娘那小身板,若真熬到明儿一早,大抵是要去了半条命的。
刘刚想了想,放下手上刚拿起的另一只白薯,也打算过去听听,结果刚站起身,就感觉背后好似掠过一道风。
他立即回头去看,啥啥也没有,狐疑地瞅了一圈后,王甲也出来了,并拿起他方才撂下的那只白薯就要啃。
刘刚还没吃饱呢,立即宝贝似的给夺回来:“去去去,想吃自己找去。”
王甲瞪眼拍桌子:“这还老子拿过来的呢!”
趁着两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抢白薯时,那道“风”带着一柄刚偷到手的钥匙,悄无声息地掠到了地牢门口,学着王甲方才的模样凑到门上去听了听。
起先那两人吵嘴声太大他什麽也没听到,后来也不知是谁赢了,身后没了动静,飘忽遥远的“惨叫”声便从大门那头传了过来。
星连的脸顿时就白了。
这“凄厉的惨叫声”像是受了极大的酷刑。
他好不容易追踪到这里,又辗转探得她被官兵扣留关押,方才又从王甲与刘刚口中听说这地牢里要出人命……
他急忙去开门,可才碰到钥匙,便立即察觉到身后有殺气。一回头,就见王甲与刘刚分别提着兵器,正踮着脚,屏着气息向他靠近呢。
王甲与刘刚也是双双一愣,没想到这贼人背后像是长了双眼睛,他二人离着还有三丈远呢就被发现了,更没想到贼人居然是个清秀漂亮的少年。
别说是少年,此刻就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那也是潜进来的刺客,见暴露了,刘刚怒口大骂:“个狗日的小贼,竟敢偷你刚爷爷的东西!”
说着,提起大刀就上。
刘刚与王甲方才抢白薯时注意到桌上的白薯少了一只,随后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钥匙居然没了,联想到那股“风”,立即反映过来有人潜入。
也就是星连方才专心听动静,又因为担心里面“受刑”的人而一时忘记周围,否则王甲与刘刚在刚摸起兵器时他就该察觉的。
见两人一同殺上来,星连知道偷偷救人是不行了,需得先解决掉眼前的麻烦。
“刺客”虽是个少年人,但能在两位副将的眼皮底下偷了钥匙还险些进入地牢,刘刚与王甲不敢轻敌,都拿出了真本事。谁知这小贼也不知用的什麽路数,兵器都没亮,空手接白刃,在两人的齐齐攻击下,五个回合都没到呢,刘刚就率先被敲晕。
王甲大惊,见这少年又用敲晕刘刚那种诡异的拳招朝他砸过来,忙抬臂格挡。
“梆”的一声,星连不料王甲袖子下的手臂居然是铁打的,立刻疼得抖了抖手。
王甲得意冷笑:“小贼,就让你瞧瞧你甲爷——”
又是“梆”的一声,都没看清这小贼是怎么抬得腿,王甲的铁臂便飞快地敲到了自己头上,身子晃了两晃就栽倒了。
星连打开那扇黑色铁门,地牢里先是荡出几声女子尖叫的回响,随后便骤然没了音,只剩下一种类似于被鞭条抽打的啪啪啪的声音传来。
怕她被打昏了,星连立即飞下石阶。
油灯早已燃尽,墙上的火把也熄灭了不少,地牢里十分昏暗,星连匿了气息循声朝里奔去,掠过一间间无人的牢房,几乎是眨眼间就来到了倒数第二间牢房外。
他人却突然傻愣住了。
才入地牢就闻到的那种腥热潮气就源自于这里,火把的微光透过紧闭的槛栏照进去,只见两名光裸着上身的男子正在对一名女子做着“禽兽”之行。
那女子玉体横陈躺在他们二人中间,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身上星星点点密布红痕,肚皮与双乳挂满了白浆,一名男子跪伏在她双腿之间,扣着她的腰向她阴穴里大力顶弄,那力气也太大了,她肚皮都鼓起来了,而另一名男子则跪在她头侧,用阳物在她口中抽送,她闭着眼,不断呜咽。
“唔……唔唔……”
星连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啪啪啪的“鞭打”声原来是这样,而她之所以叫了两声便没声了,是因为她的嘴巴被堵上了。
牢房紧锁着,见她被两名男子锁在里面“肆意玩弄”,少年人顿时捏紧了拳。
“谁!”
若非这“旁观者”因震惊而漏了气息,裴凌与陆眉还察觉不到呢。
裴凌才厉声出口,就见两枚白花花的暗器怒气冲冲地朝他与陆眉飞来。
这两人该默契的时候默契,不该默契的时候也默契,察觉到危险,都想护着身下女子避开,两人同时抱着她向后躲,结果又出现了“拔河”景象,因着是向着两个反方向使力的,愣是谁都没能躲开。
“啪叽”两声,暗器就齐齐打在他们俩肩上。
热乎乎的,还有点香味,再定睛一看,居然他娘的是两块掰断的白薯,还冒热乎气呢。
与此同时,那人闪到牢门前,不知拿了什麽东西在那锁扣里撬了撬,牢门立即打开,下一瞬,便见一道蓝色影子闯了进来。
裴凌在那人撬锁时就已迅速披衣起身迎了上去,而陆眉则是立即扯了衣裳裹住言清漓,再转过头时,裴凌已将那蓝影逼出了牢房,两人在牢廊上交起手来了。
裴凌心惊,这刺客神出鬼没,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若他方才射出的是利器,他与陆眉这会儿定是要见红了。
“你是何人!”
与凶残高大的蛮人交战数月后,裴凌的拳脚功夫更甚从前,他神情冷冽,出手狠厉,可不成想这年纪轻轻的少年却是个劲敌,招式奇特是他从未见过的,看着绵软实则柔力极大,很会借力打力,短短十几招内他便挨了对方两拳,好在他反应够快,这原本照着脸打的两拳最后只打在了他的手臂上。
裴凌久经战场,自然能感知出对方有无殺意,察觉来人虽无殺意,却是只照着他脸打,裴凌顿时被激怒,不再试探,立即拿出了十成十的本事。
言清漓的衣裳已经无法蔽体,陆眉将自己的外袍给了她,自己穿里衣,虽然他那件外袍前几日也被裴凌斩开一道口子,但相对宽大,为她遮身绰绰有余。
“……那是谁?”
言清漓遠遠看着,觉得那道蓝色身影十分眼熟,可她非习武之人,眼力跟不上那两道缠斗在一起的虚影。
陆眉却是看清了。
这不是那个小道士嘛。
当初他夜翻言府墙头时同这小道士交过手,知此人武艺高深,原想出声叫停,结果见裴凌不知是腿软还是技不如人,渐落下风,而那小道士却依然下手果决凌厉,他又好整以暇地看起了热闹,才不上前掺和,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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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自己去了也要挨打。
裴凌那日打了他一顿,这仇他是没本事报回来的,自然乐见其成旁人帮他报仇。
果见下一刻裴凌就被那小道士又一脚踹在腹上,连连后退好几步。
裴凌闷哼一声,自认为他的功夫已经算数一数二的好了,当初他与言琛尚能斗上一斗,可对上这蓝衣少年却明显觉出吃力,可他是上了多次战场的人,早不是当初那个只知一味逞强斗勇的愣头青了。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他懂,他自知不是这少年的对手,便不再硬斗,又怕此人会危及到言清漓,打着打着便将人给引去了地牢外的方厅里。
言清漓终于看清了星连身上那件道袍,见他与裴凌打去了上面,她急忙起身追了出去,陆眉见她赤着脚,脚步又踉跄虚浮,赶紧过去抱起她。
外头被打昏的刘刚与王甲很快就转醒了,听到地牢里有打斗声后,两人立即带人包围了地牢,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将人引出来后,裴凌冷笑道:“你以为你今日能安然走出这里?”
带兵打仗可不是单打独斗,他带出来五百人,难不成还擒不住一人?
他一挥手,下令道:“拿下他!”
言清漓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正好见刘刚与王甲带着兵要擒人,星连就算功夫再高也不能对上百来号人,且他还站在那里连躲也不躲。
言清漓心里一急,也不顾不得衣不得体了,就要冲上去阻拦,谁知那少年却不慌不忙地低下头,从怀里摸出一枚令牌亮了出去。
只见王甲与刘刚就像是脚上忽然被上了锁扣,在令牌怼到脸上前生生刹住了脚步。
那枚手掌心大小的令牌上,用银纹深刻着两个字——镇西。
第三百七十三章
对牛弹琴
仙云山隐于杳无人迹的崇山峻岭中,迷障重重
路途险阻,带着裴冲这样一个体弱多病的孩童赶
路,自然耗时良久。待星连赶回盛京时,麟王府
巳被查抄,馥容庄关门歇业,言清漓不知所踪。
幸运的是,他识得树上那些标记,不幸的是,经
过风吹雪打后,标记缺失许多,她离开盛京后的
路径变得不甚明朗,星连沿路追寻,几次辨不明
她的去向,但从大致方向来看,应是朝着越州去
的,于是他便马不停蹄地去了越州。
结果到越州扑了个空,从前脚刚抵达的文心等人
口中得知了出事的经过,知她仍然逃亡在外,,
又片刻不停,立即与麟王派出去的人手分头寻
找。
几经辗转,走了不少弯路,终才寻到善亭县外几
百里处的荒村,在那里遇到了同样来找人的言
琛。
之后他与言琛同行,沿着言清漓留下的踪迹又找
到了善亭县外一座烧毁的土地庙,至此,再无任
何标记,她的踪迹全断。
一筹莫展时,言琛的探子打听到善亭县的官兵几日前曾追捕过逃犯,据说是一对化作流民的年轻夫妇,并且官兵在追捕时遭遇了雪流沙,所有人都被掩埋,但是覆于积雪之下的尸首中却独独没有那对逃犯。
言琛因是私行,不便传召善亭县守来问话,为确认逃犯的身份,他派人找到了山里那报官老汉家的老妇,从那老妇描述的形貌来看,那一男一女十有八九就是言清漓与陆眉。
星连早在见到言清漓的第一面时就看过她的命相,知她非短命之人,今生福运绵长、贵人无数,遇险多半能化险为夷,与其说担心她的安危,不如说更担心她天寒地冻没吃没喝的要受许多苦头。
可言琛却信不过命数那一套玄乎的东西,让人仔细搜了山,直到发现那困了她与陆眉几日的山洞时,他心口那块巨石才算彻底放下。
——洞中无人也无骨,洞口又有挖凿过的痕迹,明显是逃出生天了。
踪迹虽断,但至少人是没事的。
逗留在善亭的这两日,西川的急信每隔几个时辰就要送来一封,最后那一封里,言琛的军师直言朝廷的钦差已入西川地界,恳请他速速返回。
言琛再拖延不得,无法继续寻人,自己带走两名亲随,将余下人手都留给了星连。
临走前,他下马向那少年人郑重地深揖一礼,还留给他一枚镇西大将军令。
持此令,各地官员俱不敢多加盘查为难,便于星连找到他妹妹后,顺利送她到嘉庆关。
县首府的客院中,幽幽烛影在某扇窗后摇曳。
室内安静,片刻后,才听到一个女子轻轻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紧张,问道:“那……兄长见到你时,可有问你为何会来寻我?”
星连抬起头。
相识至今已有两载寒暑,少年人已经完全长开,五官舒展、棱角已显男子英气,却不似裴凌与生自来的凌傲或陆眉飘飘欲仙的俊逸,他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干净和暖的气息,如晨起的朝阳、初春的草木,明亮又不刺眼,美好又不张扬。
尤其是眼睛,仿佛注了两抹山泉,清澈见底。
言清漓望着这双眼睛,忽然就有些后悔问出这句话。
星连点点头:“问了,但他以为我是奉四殿下之命来寻你的。”
顿了顿,他又垂眸道:“没有疑心别的。”
言清漓与星连相识,这个言琛是知晓的,之后他又见宁天麟请星连入宫给昌惠帝观演天象,自然认定星连是效忠于麟王的,如此一来,星连偶尔出现在她身边,也就不算奇怪了。
是啊,除非亲眼所见,不然谁会怀疑这样干净澄澈的少年会与她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呢。
言清漓担心星连仍是当初那个旁人问什么就答什么的天真少年,怕他在宁天弘遣派言琛对付四殿下这关键的节骨眼,不小心嘴快坦白了与她的关系,惹了言琛的不快。
可是事实证明她多此一问了。
星连见她神情悻悻,觑过来的眼神里含了歉意,他的心情便豁然舒朗起来,想起了什么,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她:“你兄长托我转交于你的。”
言清漓的眼睛也同星连一样立刻亮了起来,她急忙接过来,手指颤抖地展开书信,一缕银色的剑穗率先掉了出来。
她俯身拾起,在看向信中内容时,展颜笑了。
依然是遒劲有力的字迹,依然是言简意赅的寥寥几句,一句废话都没有,是那人的作风。
“清漓吾妹芳鉴,兄悉知你事,悬心挂肚,然途闻西川事冗,实逼处此无奈迫返,今请托他人前来,不得亲至,深以为歉。”
“乱局之下,战火飞烟,唯外祖母看顾于你,兄方可安心,若见此信,速往嘉庆,待兄事毕,即刻前往迎之。临书仓促,不尽欲言,万千思念皆化剑穗一缕。”
“兄长之恒手书。”
……
星连坐在一旁,偷看了她好几眼,见她紧紧攥着那缕柔顺的剑穗,噙着笑将那短短数语来回看了好几遍,少年人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黯淡,随后他低头拿起茶盏碰了碰嘴唇。
回头他也需得好好练字。
偷看到她将那封信小心折起来了,星连才犹豫着开口:“你……和他重修于好了吗?”
这话问的言清漓一愣。
随后她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应是裴凌,而非言琛。
“你们方才……”星连捏着杯盏,快速地眨了几下眼:“你还会重新嫁给他吗?”
言清漓猜星连许是见到了地牢里那种……惊心动魄的一幕大为震惊,是以才问出这种没谱的话。
但是这事解释起来也是说来话长。
她脸色微红,朝门外瞅了一眼,摇头:“你莫乱猜,方才你所见之事非我三人本意,实乃误会与巧合……”多了她也羞于解释,便赶紧转了话头:“兄长不是让我速去嘉庆关吗,咱们明日就走。”
听星连转述言琛的意思,朝廷派钦差去西川,不仅是传旨,还打算留驻在西川,美其名曰便于西川同朝廷的联络,及时向皇上奏报军情战况,实则根本就是在行监察之职,留了双眼睛放在西川。
这种情形下,言琛是无法让星连送她去西川的,自然也不放心她去四殿下那边,便让她先行前往嘉庆关,倒是与她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门外,裴凌还不知这位一现身就对他拳打脚踢的不速之客明早就要带走他想留的人。
他在庭院里踱来踱去,朝另一头坐在廊上靠着廊柱子的陆眉嫌恶地瞪去一眼。
风吹着这厮的长衫猎猎作响,月色下宛如谪仙下凡,同样是在冷风中等着的,偏这人姿态闲逸,不紧不慢。
裴凌没好气地问:“陆青时,你是不是认得那野道士?”
陆眉打了个呵欠,虽然灌了一嘴的凉风,却丝毫不曾表现出狼狈,懒洋洋地“唔”了声:“算是吧。”
裴凌顿时被他这散漫的几个字拱起火。
他就知道!怪不得这厮恨不得长八只眼睛在旁看热闹。
他耐着性子又问:“那你可知此人是何来路?据我所知,她那大哥眼高于顶,可不像是会结交三教九流的人。”
出于男人的直觉,方才他与那道士交手时,不难察觉出此人对他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且他又带着言琛的令牌,八成是与他们言家走得极近的人。
陆眉想起了那夜吴二家柴房里的事,他朝裴凌瞟过去一眼:“我只知这位少侠师承仙云山,至于他们是如何认得的,这你得去问她,我又不是万事通。”
“仙云山?还真有这地儿?”
裴凌嚼着这几个字,悬着的心慢慢落了下来。
他自己过去就是三教九流,当然也听人说起过这仙云山,不仅山头所在神神秘秘,就连门下弟子也神神叨叨,据说个个武艺高深,还都跟半仙儿似的会掐挂算命。
不仅如此,为了稳持心性,这一门的弟子还需得断情绝爱六亲不认,除非哪日望天做梦时梦到什么天命指引才会下山,反正在今日之前,他从未遇见过仙云山的人。
正想着,身后的房门发出“吱嘎”轻响,陆眉与裴凌同时看过去,出来的人是星连。
裴凌冷冷看了这道袍少年一眼,抬脚就要进屋,那人却十分没眼力见地横臂将他拦住了。
“让开。”
“她歇下了。”
“我有话与她说,让开。”
这一句已经明显开始不耐,可裴凌自知打不过这少年,横跨一步准备绕开他,可他也跟着横跨过来,固执地道:“她歇下了。”
陆眉从廊下起身,舒展了身子,很识大体地飘来一句:“燕召兄,清儿今日必定是累了,你若不回那我可回了。”
陆眉没啥可担忧的,总归要走一起走,她不会撇下他不管。
可裴凌不同,自打星连拿着言琛的令牌出现后,他就隐有不安。
他无暇理会陆眉,质问星连:“你是她什么人?凭何替她做主拦在她门前?”
房里的言清漓身子一紧。
星连沉默半晌后回道:“友人。”
友人?
裴凌嗤笑。
星连也不恼,掏出了言琛的令牌,回裴凌的第二个问题:“就凭她兄长给了我这枚令牌,托我护着她,我便不会让你进去。”
他亲眼看到了,这人与那位陆公子将她锁在牢里一同欺负她,把她欺负得很惨。
他起先真的很怕她与这名裴姓男子重修旧好,如若她又嫁人了,那他岂不是又不能在她身边了?
裴家小爷何时会受人威胁,见这不知打哪个山头跑下来的野道士动不动就拿出那枚银灿灿的令牌炫耀,还妄图以此震慑他,裴凌的神情顿时冷了下来。
“莫拿鸡毛当令箭,镇西将军令又如何?此地是铜流,管他镇西镇东,本将军最大,你可听过好狗不挡路?若你再不让开,本将军即刻就命人拿了你这条看门狗!”
两句话就又剑拔弩张,且这话也忒有攻击性了,陆眉虽然很期待这两人再打一架,可又担心深更半夜的这两人打起来会令言清漓为难,便走上前要打圆场。
谁知那蓝衣少年忽然蹙起眉,不解地看向手中令牌。
冒出一句:“此物是由金石打造的,并非鸡毛。”
他看向裴凌,干净的眸子里透出一种真心实意的同情:“你竟连这个都分不清吗?”
寒风萧瑟,庭院中光秃秃的榆树在轻轻晃动,发出沙沙声响,仿佛在嘲笑。
裴凌本想激怒星连,只要这人敢动手,他便有理由命人押了他,结果一记狠拳打在了棉花里。
什么叫对牛弹琴?这就叫对牛弹琴。
你要动手杀人了,那人却提醒你衣裳扣子系歪了,还要关切你一句眼神是不是不太好。
裴凌混迹匪寨与街巷二十年,从未见过这种听不懂人话的人,火气卡在胸口发不出来,脸上骤变出好几种颜色,就连旁边的陆眉都挑眉瞪眼地不知说什么好了。
夜已深,言清漓确实有些疲累了,今夜本不想理会这几个男人,可听到他们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想到明日要走,总逃不过要与裴凌说清楚,便起身下床推开了门。
她看了看杵在她房门口的三名男子,对陆眉与星连投去安抚的目光,低头侧身让出路,以余光看着裴凌的黑靴说道:“进来吧,我也有话同你说。”
第三百七十四章
这次是真话
房中灯火幽暗,弥漫着女子沐浴过后的淡淡馨香,在她开门时拂面而来。
裴凌以得胜者之姿冷冷瞥了星连一眼,跨步进屋,径直走到桌旁扯了把圈椅坐下。
身后传来阖门声,那女子从他身旁走过,拿起烛剪剪掉烛灯里的一截灯芯,火苗晃着晃着便长高了,屋里也跟着明亮几分。
暖烛微光下,她半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身上那件不太合身的素白中衣将她凸显得清瘦怜弱,又风情婀娜。
裴凌终于觉出哪里不对了。
她方才就以这副模样同那道士独处的?
两道剑眉顿拧做一团。
虽说那仙云山讲究个无情寡欲,可说到底天下的男人都一般黑,又不是去了根的阄人,就连六根清净几十年的老和尚都有忍不住贪色破戒的,何祝一个年纪轻轻的小道士。
你先说吧,想同我说什麼?”
低柔的声音打断裴凌脑中芜杂,他抬眼看向她。
她并没有过来坐,而是站在烛火旁,对他噙着温和的笑。
明明才离他几步遠而已,触手可得,可不知为何,他却连呼吸都屏住了,总觉得她变成了浮光泡影,轻灵又脆弱,说不定哪下他呼吸重了,就会将她的影子吹散。
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你呢?你想同我说什麽?”裴凌问。
她没有与他谦让,撇眼看向墙上一副中规中矩的画作,应了他所预料的与他说道:“我哥哥来信了,让我尽快去嘉庆关,我准备明日就走。”
裴凌耳中嗡了一声,片刻后才重新听到冷风呼呼吹响窗子的动静。
他勾起单边唇角,点点头道:“不错,言家总算有一个敢出来担事的,既然你大哥肯保你,那确实轮不到我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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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瓜葛的人来庇着。”
他话音微顿,没有等到她对“毫无瓜葛”那几个字做出否认,心底不禁涌上一阵失落,面上却痞里痞气靠在椅子里翘起腿,用手指轻点椅手,故作洒脱道:“也好,去嘉庆关避避风头,只要你大哥有本事斩杀麟王立功,那他向皇上给你讨个赦免也就不是什麽难事,等你以后回了盛京——”
言清漓知道他误解了,打断道:“我没有改变主意,我也不会再回盛京。”
裴凌怔愣,待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后,眸子里立即蕴出怒意,“蹭”地站起来:“不是,我说你是不是叫驴给踢傻了?”
见她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半步,他心口一滞,又恨恨地坐了回去,尽力压着火气道:“原先我以为你被言家所弃,这才魔障了,非要同陆青时那厮去追随乱臣贼子……你不愿同我走也就罢了,可你大哥都出面了,你怎还要去犯蠢?”
言清漓理解裴凌的不理解,她在他的眼底看到了隐藏在怒火之下的浓浓关切。
她几度生出“不如就给他个明白”这种念头,可话到嘴边又每每都及时清醒。
难不成要让他知道:我就是你小叔曾经那位旧人楚清,我是因你们裴家而惹祸上身的,最后落得个满门惨死,我是死而复生回来向你们裴家讨债的,向你们所效忠的皇帝与皇太后来报血海深仇的?
指甲扎进肉里,言清漓垂下眸:“琅姨临终前将青时托付于我,我无法弃他不顾,但我也并非全是为了他,我还有一个不能言说的苦衷。”
像是为了给自己定心,她笃定道:“至于这个苦衷……哥哥懂我,他也会支持我。”
“不能言说的苦衷……”裴凌轻笑:“你大哥知道?”
“……”
“陆青时知道?”
“……”
“那仙云山的臭道士也知道?”
一句比一句咬牙切齿。
见她垂眸不语,裴凌心凉得透透的,嘲意满满道:“看来你这不能言说的苦衷,怕是只对我不能言说。”
言清漓无言以对,眼皮颤了颤,轻道:“抱歉。”
抱歉?
若说蠢,他才最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竟然还有所期待。
一个时辰前他们还亲密无间,做着无比荒唐的情事,他能感受到她的身心都在热烈回应,他还以为经此之后她对他至少也能与陆眉齐平了,可此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对她来说就是个信不过的外人。
哪怕他剖心掏肺,她的心里也始终对他筑起一道跨越不了的高墙。
真不知他裴凌到底做了什麽恶事令她生畏,让她对他如此设防。
他在心底喟叹一声,神情转冷:“罢了,正如你们所言,你我早已和离,你说什麽做什么何去何从都与我没有干系,既然决定好了,那我明早就让人送你们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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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后半夜开始飘雪,清晨的铜流县主街空寂无人,马车轱辘吱悠悠碾过,在地上那层光洁的白毯上留下遠去的辙痕。
到了城门口,星连勒马停下,刘刚与王甲打马上前命人打开城门,陆眉朝窗外看了看,随后转向坐在对面眼底挂着黛青的女子,将走神儿的她给唤醒:“清儿,莺歌与温兄来送行了。”
马车上的三名青年男女昨夜都怀着不同的心思各自未眠。
陆眉回了五峰巷收整行装。
星连也是有干净暖和的屋子不住,似是怕谁趁夜回来欺负她,运着功在房顶上挑了个平坦的地儿守了一夜。
屋顶之下,房中的光亮也是直至东方渐白才熄。
陆眉打开车门,言清漓戴上兜帽,扶着星连的手下了车,亲昵自然的举动惹得身后的王甲与刘刚皱眉对视一眼,还没两人暗暗交换想法,那边莺歌在温成的搀扶下就已匆匆上前:“言姑娘。”
小妇人眼里泪光盈盈的,万般不舍:“妾与阿成还没同你道谢,真是多谢你。”
与言清漓一起被抓那日,莺歌起先怕得不行,结果在县守府里不仅没吃到苦头,反还有医者来给她看诊,好吃好喝的住了不到两日就被放走了。同时,她的夫君温成也得了无罪文书。
他们夫妻原还以为是公子从中运作,谁知昨夜公子回来苦笑说,都是托了言姑娘的福,那位裴将军与她是交情很深的旧识,若非看在她的面子上,还不一定会这么顺利。
言清漓先去掐了莺歌的脉,脉象搏动流利,并无大碍,遂放心。
她摇摇头:“哪里的话,承你与温公子搭救在先,要谢也该是我谢你们。”说着,她就向莺歌夫妇屈身施了一礼。
刘刚在旁好心提醒:“言姑娘,积雪深了就不好走了,早些启程吧。”
王甲恨不得给刘刚这个没眼力见的一脚。
这狗日的平日自诩心细,察言观色那叫一个溜,关键时刻居然发蒙,王甲立即插嘴骂:“你催个屁的催!又不差这一会儿。”
言清漓笑了笑,转头同莺歌又说了几句才叮嘱道:“阿烟姑娘不宜在外过久,早些回吧,以免受了风寒,还有,雪湿路滑,回去时你们千万要行慢些。”
等陆眉与温成也简短话别后,言清漓才回头凝望向长街。
地上的车辙与蹄印已经变得浅淡模糊,整座城依然在沉睡。
她将睫毛上的落雪眨掉,转身上车。
结果脚刚踩上踏凳,身后就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与熟悉的喝马声,将这清早的宁静打破。
众人纷纷回头去看,只见巷子里疾驰出几匹马,为首的是一匹高头黑马,马腹上挂着箭袋,马背上的男子一身黑蓝相间的劲装,外覆墨氅。
近了,才看清那人眼底布满红丝,耳尖冻得通红,手上还有伤,血已凝固,衣袍上也破了两道口子。
他勒马停在言清漓他们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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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将一团白花花的东西抛给了她。
星连眼疾手快,在她将要被那团东西兜头罩住时帮她拿稳了。
是一件极其漂亮的雪狼毛斗篷,单是捧在手里,就已经觉得份外暖和了。
听说嘉庆关正是滴水凝冰的时节,冷得令人难以想象,裴凌是知道她怕冷的,可眼下这饥寒交迫的日子,要多难才能连夜猎到一头雪狼,还要不伤皮毛,再做成一件挡风御寒的斗篷。
言清漓抬头看向那人,那人却面无表情,冷硬地避开她的目光,还丢下扎人心的话语:“你们既执意投敵,那么下次再见面,我与尔等是敌非友,他日若有缘于战场上同麟王叛党大军相遇,便各凭本事吧,别指望本将会念旧情。”
言清漓猛地心颤。
星连离她最近,即便没碰到她也能察觉到她的身体骤然僵硬,他瞧瞧她,又瞧瞧马背上的男人。
陆眉则敛了神色,朝裴凌拱手:“人各有志,应该的,燕召兄,后会有期。”
说罢,他轻轻扯了扯那低头发呆的女子,温声道:“清儿,走了。”
狠话是撂了,可心里并没有多畅快。
裴凌忍不住又望向她抱着斗篷慢吞吞爬上车的背影,喉咙酸涩不已。
可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回头看他的时候,她却突然将手中斗篷放在了那小道士的手中,转身提裙朝他跑了回来。
靴子踩在雪上咯吱咯吱地响,她头上的兜帽落了。
他的心登时跳到了嗓子眼儿,目光牢牢黏在了她身上,他感觉自己的魂魄已经出窍下马去迎她了,可他的眼睛却依然在马背上俯视着跑到他马下的人儿。
“还有何事?”他听到自己用冷漠到刻意的语气问她。
她微垂着头,嘴唇轻轻动了动,声如蚊吟。
骏马喷着白霜热气,不耐地动了动蹄子,裴凌扯紧缰绳,想听清她在说什麽,不由自主就朝她俯低了身子。
就在这时,她忽然踮起脚扯住他的衣襟将他拉得更低,仰头印在了他唇上。
后面,陆眉瞳孔震散,星连神情发愣,刘刚与王甲还有莺歌等人皆惊愕地张大了眼,更别提还有那些偷偷觑着他们这边的城门守兵,下巴都快掉了。
清晨飞雪中,那妇人装扮的女子在众目睽睽下吻了他们的主帅,唇瓣轻贴着唇瓣,好似有雪花落在他们嘴角轻轻融化了。
裴凌甚至都没来得及完全合上眼,眼睛就已被冻住,他看着她不断颤抖的睫毛,心里赌气似的连夜对她造起来的那一面面高墙,同她心里那面相比,简直脆得如同渣土,嘭嘭嘭地接二连三坍塌了。
她的吻明明只有一瞬,可他觉得过了地久天长。
唇瓣分开那一瞬间,他听到她轻轻在他耳边说:“没有任何人值得你舍身卖命,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有事,这次是真话。”
第三百七十五章
你待我到底是与他不同的
西川去往阴山关那一路天凝地闭,西川军身经百战,按说已适应冬日严寒,可开拔至今,大军前行缓慢,这可急坏了钦差苏信。
苏信乃苏家二房家主。
苏家长房一脉出了位贵妃,家主又位及尚书令,苏氏全族本该都跟着沾光。可先皇从前处处压制宣王母族,宣王又为了避嫌,乃至苏家其他几房的人丁均未在朝中任要职。
然而宣王登得大典后,这限制便自然而然破了,苏信直接从六品议郎被提拔成从三品尚书侍郎,今次也是作为传旨的钦差来盯着言琛的,说什么都要随军跟着。
苏信虽官阶不及言琛,但因是钦差,背后代表着皇命,便无所畏惧地闯入主帐质问:“言将军,大军若继续以这个脚程,那再有半月也到不了阴山关呐!本官听闻,你曾十日进发到九夷腹地,夜半都能履冰过河,怎得走平地反倒夜夜都需扎营休整?”
苏信冷哼:“常言道兵欲急疾捷先,我看将军是有心怠战,若如此,那可就休怪本官如实向陛下奏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