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纪咏恩耐下心吹了十多秒,就听到祝佳夕又问:“你刚刚为什么说不想和她和好呢?因为当初她没有为你说话吗?”
“那肯定不完全是那个原因,”纪咏恩实在不知道佳夕为什么那么希望她和江雪和好,“我和她在一起吧,心情好的时候非常好,但有时候又会有点……自卑,因为她太优秀了,我站在她身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好像不配跟她做朋友,别人也都很惊讶她会跟我玩。”
祝佳夕从没想过咏恩会这样说,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咏恩嘴里听到“自卑”这样的字眼。
纪咏恩继续说:“有时候她考试成绩退步,我会比她更紧张,因为害怕大家会觉得她是因为和我玩才退步的,我也很害怕她会这么觉得……”
祝佳夕忍不住插嘴:“我这次数学退步你也会这么想吗?你不这么想那就是对我不公平……”
纪咏恩捂她嘴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逗我吗?不止这个啦,还有我每次和她出来玩,买东西的时候她总是要抢着付钱,我给她买东西,她也要给我钱,让我觉得我们感情没有很好。”
祝佳夕听到这里,觉得自己有一瞬间好像有点懂江雪了。
“嗯,可能她对着你也会觉得自卑吧。”
纪咏恩表情变得非常夸张,“她自卑?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啊,”祝佳夕付完钱,接过准备带回去给周砚池吃的章鱼小丸子,和纪咏恩往巷道处走。
祝佳夕纠结了一会儿才说:“我跟你讲,我的话呢,有时候你给我买东西,我也会想要下一次给你买更好的,但不是因为感情不够好,只是,人好像就是这样,对待非常在意的人,就是容易想很多,不想要多占对方一点便宜。”
纪咏恩觉得嘴里的小丸子都没味道了,“占便宜?这怎么能算是占便宜啊?”
“嗯,你家条件太好了,很多东西对你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如果我们不是好朋友,可能也没什么。但就因为是朋友,所以偶尔我也会担心自己如果心安理得地接受,会不会被认为是为了物质才跟你做朋友的,你懂吗?”
纪咏恩五味杂陈地听着:“那你之前怎么都不说出来?你不说,我都不知道……”
祝佳夕看着天边没被建筑遮挡住的晚霞,笑嘻嘻地说:“因为我不想你想很多诶,我一直觉得我还是小时候什么都不想的时候过得最开心了。”
见纪咏恩还矛盾地看着自己,祝佳夕笑着晃着她的胳膊:“但是我没有很严重,你看我经常让你付钱的,今天章鱼小丸子我就让你付钱了!第二份不算,第二份是买给他的,所以不能让你付钱。”
纪咏恩有些迷茫:“有钱有时候是不是罪过啊。”
祝佳夕本来还想哄她,这时候又开始觉得想要掐她了。
“你还是别说话了,我不打你,但是拦不住路上有人打你。”
“好吧。”
-
祝佳夕和纪咏恩在街上转悠到天已经黑透,才回了家。
走进小区,她才看到许妈妈给她发了信息,说大概晚上十点这样到家,让她困了就先睡。
祝佳夕站在大门前,一开始完全忘记自己出门带了钥匙这件事,等她敲了一下门,发现里面没有任何动静的时候,才想起来口袋里是有钥匙的,许妈妈走前留给她的。
进屋以后,客厅一片黑暗。祝佳夕手摸到墙边找到开关,室内才有了光线。
她换好鞋后,在客厅绕了一圈,叫了一声:“周砚池。”
没有人应她。
祝佳夕总觉得这个点,只有她一个人的客厅有些吓人,于是把带回来的东西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后,走到周砚池的卧室门前停留了一会儿。
祝佳夕耳朵贴在门上,轻叩了两下门,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他这是出了门还没回来吗?
祝佳夕这样想着,手拧动了一下门把手,很轻地推开了门。
“咿呀”的声音在这个夜晚让人有些难以忽视,祝佳夕往周砚池的屋内看了一眼。
周砚池房间的窗户少见地打开着,窗帘因为晚风小幅度地摆荡着,祝佳夕借着屋外的光线,看到周砚池正侧卧在床上睡觉。
又在睡觉……她走的时候他不是刚起吗?他今天真的睡了好久的觉哦。
祝佳夕犹豫着还是进到他屋里。
她先是站在周砚池床边盯着他看了一阵,他没有醒。
过了一会儿,祝佳夕又在他身边蹲下,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
周砚池难道真生病了吗?
通常情况下,她这样的动静,他早就应该醒了才对。
祝佳夕想了想,还是伸手覆在周砚池的额头上。
是温热的,好像跟她的温度差不多,没有到发烧的程度?
祝佳夕又往前凑近了一点,食指戳了一下他露在外面的手。
她小声嘟哝道:“你今天怎么睡这么久?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周砚池的眉头也只是皱了一下,并没有醒来。
祝佳夕不知道是不是他平常上学真的很累,所以周末要好好补觉,但是她现在一个人好无聊哦。
她不想一个人呆在外面,只好起身坐在周砚池的桌子前,漫无目的地看着他桌上的东西。
桌子不一样了,但是桌面上还像小时候一样,每样东西都井井有条地待在它们应该待的位置上,除了一支水笔和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祝佳夕将笔放进笔筒里后,正准备把摊开的笔记本也放到一边,不小心扫到了上面工整的字,以为是周砚池的日记本,她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想法,正想把本子合上,不小心看到了上面诸多的时间,这好像是周砚池的每日计划本?
周砚池小学的时候,每天晚上九点就像雷打不动地开始列第二天的计划,他做好计划以后,如果祝佳夕还没有枕着他的胳膊睡着,他就会把他的日程本给她看,希望她能跟着他一起做个自觉有追求的学生。
周砚池偶尔心情好了还会帮她制定她的日程表,虽然她很少能按照上面做就是了。
只是祝佳夕没想到他给第二天列计划的这个习惯竟然可以保持到现在……
祝佳夕实在找不到事情做,准备抱着学习的心情研究一下周砚池列下的学习计划。
她借着窗外的月光,依稀能看到摊开的那一页记录的是明天——5.20
日要做的事:五点半起床跑步,六点背诵新概念英语第二册
Lesson89……
一天的时间安排得很满,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祝佳夕怀疑周砚池每一天真的都能按照上面做到吗?她几页几页粗略地往前翻,发现周砚池在做到的后面会划上勾号,没做到的会打叉,当然,叉真的很少出现。
她看了一会儿,已经看到了三月的计划,她只有一个感想,年级第二是有原因的。就在她准备把笔记本合上时,目光不经意地在某一页的最下面看到了两行被几道横线划掉的字。
祝佳夕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因为字迹上面有划线,再加上光线并不明朗,她辨认得有些吃力。
【她和我分享她现在的生活,她有了新的朋友。】
【这样很好。】
祝佳夕看着这被划掉的两行字,心里莫名地涌起了一阵酸涩,这里的“她”是她吗?
心里有个声音让她又往前翻了一张,这一页中间还夹着一片干掉的花瓣,祝佳夕往下看,这一次,最下面的那两行字没有被划掉,只是字迹很潦草。
祝佳夕认真地看着那两行字,心和手都情不自禁地颤了颤。
【这次真的是她。】
【只是我一直以为,重逢的时候,她会跑向我,紧紧抱住我,就和小时候一样。】
祝佳夕久久地看着这两行字,试图在脑海里回忆那一天周砚池的表情。
这些都是周砚池写的吗?是写给她的吗?
她说不清楚自己此时的心情,正如同她不知道周砚池为什么会写下这些话。
胸口有些发闷,一时间,祝佳夕萌生了一种把周砚池叫起来问清楚的冲动,只是祝佳夕还没起身,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这个静谧的房间显得这样突兀。
祝佳夕猜测大概是许妈妈的电话,赶忙接起来。
等到电话那端的人开口,她才听出是祁煦的声音。
“祝佳夕?”
祝佳夕很轻地“嗯”了一声,她没想通过这种方式把正在睡觉的周砚池吵醒。
“怎么不讲话?到家了么?”祁煦问道。
祝佳夕捂住听筒,小心翼翼地起身,站起来以后往周砚池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看,她的目光这样定在了周砚池已经睁开的眼睛上。
窗外点点光亮落在他的脸上,祝佳夕站在原地,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夜幕下,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房间里安静得有些诡异,祝佳夕怔怔地看着周砚池,只有听筒里祁煦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是想问你,明天方便出来么?”
??074.
只有我,就和小时候一样
祝佳夕看着周砚池一言不发地从床上坐起来,她是在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好像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其实很多事情不是她想要忘记,只是记在心里会让她变得不开心,就像是发生在
2007
年
8
月末尾的很多事。
窗外的光随着晃动的窗帘偶尔投在周砚池的脸上,他的五官若隐若现。
祝佳夕想起今天中午许妈妈说的话,许妈妈说周砚池不交朋友是因为对别人的承诺。她当时听着这句话也跟着笑了,因为觉得周砚池敷衍人的理由听起来很是他的风格,虽然是那么不切实际。
但是现在,她开始相信了。
祝佳夕手里还握着手机,对祁煦说:“我一会儿回给你,好吗?”
电话那头有两秒钟没人说话,很快,祁煦对她说可以,等你电话。
周砚池穿好鞋子,起身要去开灯,但是祝佳夕挂掉电话以后挡在他面前。
“你不交朋友,是因为我吗?”她很直接地问道。
这句话问出来没有想象中的难。
周砚池眉头很轻微地皱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松开,他看了一眼桌面上那本摊开的本子后,用一种探寻的目光注视着祝佳夕。
“是因为你的话,你要怎么做?”周砚池问她。
他的声音因为刚醒来不久,听起来比平常更低沉。
祝佳夕听到他的话以后,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周砚池目光变得淡定:“和你现在的朋友绝交,然后只有我,就和以前一样?”
祝佳夕木木地看着他,没有懂他的意思,她甚至开始思考:和他像以前一样和有了新的朋友是两件矛盾的事吗?
“可是,以前我也有圆圆啊。”
周砚池笑了一下,“这样么?差点忘了,你们现在还在联系?”
祝佳夕点点头,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被他转移了。
周砚池走到桌前,把台灯打开,将本子合上放进了抽屉里。
祝佳夕在他身后,“我不是故意看你的本子的。”
周砚池背对着她,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没什么不能看的,你不用放心上。”
祝佳夕听着他又恢复自如的声音,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人和写下那些话的人联系到一起去。
“你有点奇怪……”
是因为不想让她知道,她有伤害到他的能力吗?可是,她又不会伤害他啊。
周砚池转过身,看她皱起一张脸,忍不住笑了。
“又想说不能理解我?”
祝佳夕点点头。
周砚池抬起手,看着她的眼睛,去捏她的两颊,往里一捏,祝佳夕的嘴又变成了鸭子嘴。
“有时候,我也不懂我自己。”他轻声说。
祝佳夕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因为脸被他捏着,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怪怪的。
“你今天为什么总睡觉啊?”
周砚池松开手,指了指底下的垃圾桶。
“有点低烧,吃了退烧药,副作用就是嗜睡。”
祝佳夕看到垃圾桶里的药的包装盒,刚想问他退烧了吗?但是想起来回来的时候摸他的头,好像已经恢复正常了。
“不敢一个人待在外面?”周砚池问她。
“有一点。”
“出来吧。”
周砚池出了房间,祝佳夕跟在他身后。
等到走到客厅,祝佳夕指着桌子上的袋子,虽然理解不了他,但是买回来的食物可不能浪费了。
“我买了水果,还有章鱼小丸子,不过已经凉了。”
周砚池一眼就看到袋子旁边的麦兜。
“这个也是买的?”
“娃娃机里抓的。”
“你抓的?”周砚池问。
祝佳夕摇头:“不是我,是祁煦。”
祝佳夕说完这句话以后,心里竟然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
在看到周砚池写的那些话以后,她和新朋友的相处就好像是对他的背叛一样。
可是明明当初是他忘记约定的,她什么也没有做错。
周砚池太矛盾了,搞得她也开始矛盾起来了。
周砚池听完她的回答,点了点头,将章鱼小丸子放进厨房的微波炉。
在发觉祝佳夕还站在外面后,他回头问她:“不回电话?”
祝佳夕努力分辨着他的神情,看起来没有失落,没有不高兴。也是,周砚池从小就是比她成熟许多的人,会因为这种小事不开心吗?
“那我回电话去?”她说。
“嗯。”
-
祝佳夕回到许宜的房间,给祁煦回拨了电话,她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在客厅打电话。
电话接得很快。
“你到家了?”祁煦问。
“嗯,很早就到家了,”祝佳夕说,“你和家里人吃完饭了?”
这不是祝佳夕第一次和祁煦打电话,但是祝佳夕发现自己和他面对面相处总是很自然,但是一打电话就会有种不知道讲什么的感觉。
“吃完了,很难吃。”祁煦说。
“哈哈。”
“刚刚是想问你,明天你有时间么?”
祝佳夕听到屋外,微波炉的声音好像停止了,她想了想说:“明天好像不太行,我还有作文没写呢……”
“那下次好了。”祁煦说,“但你不能忘记。”
祝佳夕松了口气。
“好,你下午走的时候说你有题目要问?什么题目啊?”祝佳夕发现祁煦这段时间变得好像爱学习了。
祁煦说:“星期一见面再问好了。”
“也可以。”
两个人随便聊了几句以后,祁煦问道:
“要挂电话么?”
他像是想起她现在是住在别人家,可能不方便打太久的电话。
“没别的事的话,那就拜拜?”
“拜,你挂掉好了。”祁煦说,“我比较喜欢我来收尾。”
祝佳夕笑了,“奇怪的喜好,那我挂了。”
“早点睡觉。”
-
挂掉电话以后没几分钟,祝佳夕还没来得及出卧室,许宜也回来了。
第二天,祝佳夕醒得不算晚,大约七点钟。
她出来洗漱,就听到有人在厨房忙活。
“许妈妈?”
“是我,她吃完早点出门买东西了。”
周砚池出来问:“豆浆喝么?”
祝佳夕刚睡醒,脑子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是豆浆不是豆汁吧?”
周砚池也被她问愣住,“豆浆。”
“那我要。”她想起自己有次猎奇,和纪咏恩去喝了豆汁,刚抿了一口,差点没有死去。
她刷完牙以后,坐在桌子前吹豆浆,看着豆浆上面那层薄薄的一层皮,“有点想吃双皮奶。”
周砚池将楼下买的蒸饺放到她面前,“昨天没吃?”
“昨天忘记了。”
“那你可以今天吃。”周砚池说。
祝佳夕给蒸饺蘸了点醋。
“今天不出门,吃不到,还是这附近有卖双皮奶的吗?”
周砚池问:“你今天不出门?”
“不出,有作业要写的。”祝佳夕喝了一口豆浆,里面一点糖都没有加,感觉好健康,“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写作业,感觉效率会高很多。”
“可以。”
祝佳夕说到这里,想起来一件事:“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问。”
“你今天早上真的五点多起来,六点真背了新概念的课文了吗?”
“背了。”
“真的?”
“要现在背给你听么?”
“不用不用,相信你,那我们一会儿在你房间做作业还是在客厅啊?”
“客厅,我吃完收拾一下。”
“好。”
“但是我们不会真要按照你的计划表,就这样没命地学吧?”祝佳夕试图讨价还价。
周砚池说:“可以再加一条。”
“啊?我不要……”
“六点去买双皮奶。”
祝佳夕立刻笑了,“这个可以!但是我说不定那个时候就不想吃这个了,到时候可以换别的吗?”
周砚池看着她,这一次果然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