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老实说，他短期内都不太可能会说话。”佳夕闻言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出来。
“可是长大以后，我也想只有我可以这么叫你。”就这一个要求。
佳夕说完，又担心周砚池觉得她自私又小气，去和一个才满月的小孩斤斤计较，于是偷偷看了一眼周砚池。
两人的视线交汇，佳夕发现周砚池看向自己的目光很复杂，但那里面唯独没有讨厌。
她正愣着神，周砚池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老家的路没修，地面坑坑洼洼的，佳夕差点踩到一个石头块。
“看路。”周砚池说。
快走到佳夕的老家门口，佳夕给周远指了指门，周砚池盯着木门上倒着的“福”字，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突然出声。
“那你呢？”
佳夕听着邻居家的狗们都在叫，听到周砚池的声音，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我怎么了哥哥？”
周砚池握着她手腕的力度不自觉地加重，再开口神情有些别扭。
“你也只叫我一个人哥哥？”他问。
他的语气听起来过于随意，随意到佳夕都不知道他是希望还是不希望。
“啊，你希望吗？”佳夕想了想问道，不过如果哥哥希望的话，她当然可以。
不过，她很快听到周砚池淡淡的声音。
“我无所谓。”
佳夕点头，“我猜也是嘛，不过哥哥你为什么这么问？”
周砚池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被这早春的冷空气给噎住了。
他忽地松开了佳夕的手，真想让她离他远一点。
可是他又想到她生日那天说的话，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不可以凶她。
算了。
已经站到佳夕老家门口，周远在前面敲门，不过敲门声完全被狗叫声盖住。
周砚池听着无处不在的狗吠声，只觉得烦躁异常，忍不住又侧头看佳夕，低声说了一句。
“冲什么人都叫哥哥。”
佳夕不知道他突如其来的小火是出自哪里，“我？有吗？”
周砚池看着她这张无辜的脸，再度想起圣诞前那个周五，他在校门口听到她甜甜蜜蜜地叫别人哥哥，口气也随之变得恶劣。
“你当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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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夕的奶奶开了门，几个人打完招呼后，佳夕在外面拉着周砚池的袖子。
“哥哥，你想看猪吗？我带你去看猪。”
周远在前面笑，他知道儿子肯定不会跟着小佳夕胡闹，谁知道一转眼，两人还真要往猪圈走了。
周远啼笑皆非地叫住两个孩子。
“哎等等，你们往哪去啊？我们先去看看佳夕的猪，看完再去看看弟弟也不急，哎，不对……”
-
两个男人在外面站着聊天，许宜和两个孩子动作很轻地进了卧室。
婴儿此时此刻躺在大床旁边的婴儿床里睡觉。
祝玲声音很轻：“才睡没多久呢。”
许宜靠近，低头看了一眼，“眉眼像你。”
祝玲没想到周砚池也会来，笑着说：“我们弟弟长大以后，要是像哥哥一样稳重就好了。”
周砚池没说什么话。
祝玲又问：“你看，弟弟长得可不可爱？”
佳夕闻言在周砚池身后扁起嘴巴，他才不是他弟弟。
下一秒，她就听到周砚池平静的声音。
“不可爱，有点丑。”
这一刻，佳夕张大了嘴巴，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已经可以随着她的心编造出声音了。
她再望过去，看到许妈妈和妈妈的表情都变了，抬头看向周砚池，依然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像是完全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话。
许宜难得尴尬，眉头蹙起来：“砚池，你怎么能……”
祝玲一番震惊以后，哈哈笑了。
“没事没事，我们弟弟现在还不是哥哥喜欢的类型，男大十八变，以后说不定就不丑了。”
许宜都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好，儿子真的是……
只有佳夕，她安静地把脑袋贴在周砚池的肩膀上，半晌才笑了。
哥哥在干嘛，他不用这样的。
佳夕想，虽然她的小房子里住进来了一位客人，她要和这个人分享小房子的一切，爸爸妈妈的爱和关心，还有好多好多。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周砚池。
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是完全偏爱她的。
026.
生日愿望
周砚池一家三个人中午在佳夕老家吃了午饭，给了满月红包就要离开。
祝玲考虑到下午，自己已经几年没见的二妹祝嘉专程从北京回来看她，人多说话不方便，也就没有多留他们。
临走前，佳夕也想跟着他们一起回教师大院，被祝玲一把拉住，佳夕依依不舍地扯着周砚池衣角，只是她的手很快就被周砚池无情地拨开。
祝玲想，祝嘉虽然和爸妈还有三弟早已不走动，但是每年雷打不动一个电话给她拜年，佳夕说什么也得跟二姨打声招呼。
佳夕听妈妈说起这个从没见过面的二姨，只觉得陌生，再加上她还是从北京回来……
前段时间，因为误以为周砚池要去北京上学，她对“北京”这两个字已经产生了一定的阴影。
“哇，我这是终于要见到她了吗？”佳夕问。
祝玲看女儿的头发，给她买的樱桃发夹怎么都没见戴？
“是啊，不过你二姨一惯喜欢疯言疯语的，她说话你听听就行。”
“疯言疯语？”
-
冬天吃完午饭以后总是很容易犯困，佳夕在奶奶的小房间里睡午觉。
她睡得很熟，是被一阵一阵的笑声给闹醒的。
佳夕揉了揉眼睛，耳朵分神听着外面的笑声，二姨来了？
不过佳夕觉得二姨的笑声真特别，听起来很爽朗，但是佳夕又觉得她好像不是真想笑。
佳夕穿好拖鞋坐在床边，她拧开柜子上的冰红茶喝了一口，啊好凉，她抖了抖，抖掉了黏在身上的羽绒被的毛。
佳夕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这个时候出去，但是听他们正在外面聊起给弟弟起名字的事情，她一点也不感兴趣。
-
祝玲把宝宝抱在怀里，让王平再去冲点奶粉。
其他人都在另一个院子，这里就他们几个人。
她看向自己的妹妹：“怎么不把你对象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祝嘉随口说：“男人在家待着就行了，没什么好看的。”
祝玲对她的说话风格早已习惯，以前还总想着纠正，现在也懒得当回事。
“宝宝的名字还没定，你姐夫说这两天找人算算，你学历高，不然你给他起？”祝玲问。
王平在往奶瓶里倒奶粉：“是啊，让他从小就沾沾二姨的光，以后也能考到北京去。”
祝嘉直摆手：“我一理科生，哪会这个啊。”
她说到这里，眼睛转动了一下，又笑了。
“不过呢，这名字没想好，那姓呢？”祝嘉的表情很生动，像是真的好奇，“姐，你这都生第二胎了，生死关走两次了，你就没想过让孩子跟你姓祝？”
祝玲还真被她这个问题给问住了，还没来得及做反应，正准备冲奶粉的王平急了，手差点被热水烫到。
“这、这说什么呢？什么姓‘祝’？”王平一着急，说话就有些结巴。他早就想好，儿子户口先上到他姐姐户口下的。
祝玲不知道王平这个咋呼劲儿哪来的，看了眼怀里就要睁开眼睛的宝宝，皱着眉说道：“你这么大声音干嘛？不怕吵到孩子？”
祝嘉一直盯着王平，这时候笑容更加烂漫。
“姐夫，我随便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啊。我就是想吧，你说我姐十月怀胎那么辛苦，你又那么体贴，有责任感还有担当，一看就不可能是那种非要小孩跟你姓，才会对孩子好那种愚蠢的男人吧？”
祝嘉说得真诚，把王平噎得一愣一愣的，他想接话，又不知道回什么。
他看着她这张脸，忽然就想起当年他和祝玲结婚，当时祝嘉在上高中。
酒席上，他妈夸他对祝玲好得很，一看就是个好老公，他就听到祝嘉在后面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句话，他一直记到今天。
隔了十多年再次见到她，她还是能轻轻松松让他上火。
王平气得脸红脖子粗，视线看向祝玲，那目光里写着一行字：你快管管你妹妹。
但祝玲还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平心里警铃大作，她不会真的开始考虑她妹妹的疯话了吧？就不该让祝嘉来，快三十岁还不生孩子的女人能是什么正常人。
王平正想说点什么，就见祝嘉的嘴好像没办法合上似的。
他听到她还在那里扇阴风点鬼火。
“姐夫，你总不可能是因为这胎是儿子，所以舍不得他跟我姐姓吧？”收到这，她惊呼了一声，“啊，不会吧！你这脸看起来这么正义，一看就不像是重男轻女的人啊。”
王平的脸真是瞬间就黑了，这不是他妹妹，他还不能冲这个搅屎棍发火……
王平的表情有些扭曲，他极力遏止住胸腔的怒火。
“我先说一下，在我这里男女从来都是平等的，儿子女儿都一样，但是……”
王平不知道怎么措辞，他一个物理老师，哪里会说话。
祝嘉闻言噗嗤笑了，她倚在祝玲肩上，不过考虑到祝玲怀里的宝宝，她笑得还算克制。
祝玲终于回过神，她真是怕了她了，轻轻撞了她一下，示意她有点正形。
祝嘉瞬间端坐起来，冲她比了个
OK
手势。她比祝玲小七岁，从小就是祝玲带大的，所以比听爸爸妈妈的话还要听姐姐的话。
“姐夫，这么问吧，佳夕和这一个，”祝嘉指了指祝玲怀里的孩子问，“你就只能选一个跟你姓，你选谁？”
王平用力地放下奶瓶，拿起一边的抹布开始擦餐桌。
他没好气地说：“这他妈，有什么好选的。”
祝嘉听到他爆粗口，嫌恶地撇了撇嘴，但是一开口还是在夸。
“姐夫真是太居家了，平常家务事一看就是你做吧，但是，这个问题也不难选吧？”
她问到最后神情有些轻蔑，真心话很难说吗？
王平摔掉手里的抹布，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转过头。
他理所当然地说：“我不是重男轻女，只是传宗接代肯定——”
侧卧室的门在这时被突兀地从里面推开，王平因为这个动静，没再说话。
大厅的三个大人一齐看过去，看到了手还握在门把手上，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的佳夕。
“我想出来上厕所，不是在偷听你们讲话。”佳夕说。
王平因为女儿的突然出现，神情有点怪异，祝玲也不知道女儿有没有听到他们大人的话赶话，心里有些担心。
她站起来准备走到女儿身边，结果她一动，怀里的婴儿就作出要哭的姿态。
佳夕没吱声，就这样走到祝玲面前。
“妈妈，你说会满足我十岁的生日愿望，对不对？”
027.
祝佳夕
祝玲仔细地观察着女儿，她发现她的眼尾有些红，不知道是刚睡醒还是听了他们的话的缘故。
“对啊。”她柔声说。
佳夕发现弟弟出世以后，妈妈对她越来越温柔了。
她沉默了几秒，看着妈妈的眼睛说：
“我希望弟弟跟爸爸姓，我想跟你姓。”
王平在佳夕后面听到女儿这么说，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但父权的尊严让他没办法为自己的言行道歉，而且他也并不觉得自己错在哪里。
“闺女，爸爸不是那个意思。”王平说。
佳夕依然只是执拗地看着祝玲。
“妈妈，你要吗？”
佳夕眼睛眨也不眨也看着她。
祝玲盯着女儿受伤的眼睛，只觉得她再不说点什么，她们的距离就会越来越远。
她想也没想地说：
“要，妈妈当然愿意啦。”
佳夕听了她的回答，松了一口气，垂下了眼帘。
她低着头，手扯着裤子的口袋，故作轻松地说：“太好了，其实我一直觉得王这个姓很难听呢。”
祝嘉注视着她的外甥女，没想到第一次碰面就是这样的情形，如果知道她会听到，祝嘉可能不会这样……
祝嘉心里本来还有些五味杂陈，一听到佳夕这么说，很是认同对佳夕伸出了手，要跟她击掌。
“英雄所见略同。”
佳夕这时才看到她的二姨，她其实没有什么心情，但还是抬手拍了一下二姨的手。
“二姨好，我出去啦。”
祝玲站在原地看着女儿的背影，想把怀里的宝宝给王平抱，她好想出去看看佳夕，祝嘉阻止了她。
“你别去了，小孩儿现在才不会想看到父母呢，我去看看，我最会哄小孩儿了。”
“你说真的假的？”祝玲哪里敢信，她长大一点就是鬼见愁。
祝嘉说：“人是会成长的，给我几分钟，我哄不好你再去。”
祝玲只好同意，等二妹一出去，她愤怒地看向王平。
王平也生气：“你这样看我干什么？你出去问问，哪个男人不这样！”
-
祝嘉一直到走出大门，才在一棵枯树旁看到了倚在树干上发呆的佳夕。
她走到她身边，陪着她站了一会儿，这里怎么遍地是羊屎。
“你现在是不是很伤心？”祝嘉问。
佳夕本来还以为是妈妈来了，听到二姨的话想否认，又觉得这样很傻。
“一点点，很小的一点。”
“那你没有哭，很有出息嘛。”
“我有时候心里想哭，但要过一会儿才哭得出来。”佳夕闷声说。
祝嘉笑了，她也学着佳夕靠在另一棵树上。
天杀的，她都快三十岁的人了，竟然学一个十岁小女孩装可爱。
“这有什么好伤心的？你知道我爸，哦就是你外公，当年想让我一成年就结婚，然后把我结婚的彩礼钱拿去干嘛吗？”
佳夕脸靠着粗糙的树皮，觉得有点疼。
“什么叫彩礼钱？”
祝嘉沉吟了一声，“这个不重要，反正是我的钱。你知道不，他竟然想把我的钱全部给我弟，就是你那个没什么用的三舅，帮他在县城盖个房子，留他结婚用。”
佳夕大致听懂了，她面露震惊，一时忘记了自己的伤心。
“可是，这也太、太……”
“太坏了是吧。”
佳夕看了身边没有人，才点点头。
“所以，你同意了吗？”她仰着脸，有些担忧。
祝嘉很潇洒：“我理他多呢。”
“太好啦。”佳夕放心了。
祝嘉揪掉树上的一块树皮，思索着说：“反正呢，你不用因为他是你爸爸，对你不够好你就伤心，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根本没必要，不值得。也不要听别人说什么‘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你爸爸’或者‘没有他就没有你’的鬼话，知道吗？”
佳夕歪着头说：“可是，还没有人跟我这么说诶。”
祝嘉觑着她，这树怎么一股霉味啊，得把这个小家伙赶紧带离这里。
“以后就有了，我先提点提点你，你要记住对你好的才是爸爸，对你不好就是屁，能做到吗？”
屁……佳夕看着二姨有点为难，可是她直觉二姨是为她好的，只好说：“那，我尽量？”
祝嘉离开树，回头看到自己的姐姐把门拉开了一条缝，神情瞬间变得正经，要被她姐知道她跟佳夕说了什么，肯定要骂死她……
她一脸看同伙的目光看向佳夕，“我刚刚跟你说的话，都是秘密，你可不要转头就出卖我啊，信任这玩意儿很脆弱的，明白吗？”
佳夕不知道二姨为什么突然用“出卖”这么严重的词，她忙摇头。
“我肯定不会的。”
祝嘉问：“那刚刚二姨和你说了什谍
变么？”
佳夕眨了眨眼睛说：“二姨说，爸爸是个好人。”
祝嘉：这会不会有点夸张了？不过好在，她看起来不会哭了。
-
祝嘉因为第二天还有工作，买了当天晚上的航班。
王平把她送到打车地方的时候，表情早已没有她来时那么好，不过祝嘉看起来心情倒是十分不错，她说让外甥女送她就够了。
距离三八妇女节过去刚刚两天，到处都是红色油漆印刷的妇女节的祝福语，祝嘉一看，都是些陈词滥调。
偶尔还能看到几句关于计划生育的标语，祝嘉收回目光。
她低头看着帮自己提包的佳夕，“累不累？”
“不哦。”
祝嘉笑了，她真是难得看哪个小孩那么顺眼，难道血缘的魅力这么大？
她问：“听我姐说你语文很差，但毛主席你肯定知道吧。”
佳夕因为二姨的前半句话，有点脸红，小声说：“我知道。”
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