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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裴月明忍不住吐槽,是的,她知道外面雨很大骑马下山很危险,但甘永福你能不能有一点从犯的自觉,换了她,天上下刀子她也走定了。

    这胖子没想裴月明和萧迟回得这么快,吓傻了,萧迟嫌弃瞥一眼,吩咐押下去。

    杀猪般的嚎叫声才开始,就戛然而止,陈云忍他很久了,利索一记手刀,拖下去了。

    别院里,山坳农户处,翻出买来瓦盆柴炭干燥衣服还有食材等等,裴月明这才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了,出来屋子里已烧起旺旺的火,凑在火堆旁烤了一会,终于暖和起来了。

    还有吃食,粗糙是粗糙了点了,但裴月明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抱着碗连吃了两大碗的面条,她总算活过来了。

    两人靠坐在罗汉榻的围屏上,萧迟把小竹筒拆了,展开看信看了看。

    裴月明打了个哈欠,问他:“城里怎么样了?”

    “没事。”有了这封信,一切都没有问题了。

    “盹会吧?雨停了我叫你。”

    萧迟低声和她说。

    裴月明就听他的。

    揉了揉眼睛,她靠围屏上打瞌睡,打着打着,身子一歪靠在萧迟的肩膀上。

    萧迟不动,就静静让她靠着。

    ……

    夏天的雨和春天不同,来得凶猛激烈,但也绝对不会拖拖拉拉。

    午后找到裴月明的,酉初上下,云收雨歇,乌沉沉的雨云迅速退却,夕阳重新出现,金红的日晖映在房檐树梢上,天空一碧如洗。

    只有湿漉漉树木草丛和泥泞一片的黄土路能看出之前暴雨的痕迹。

    既然雨停了,那就回去。

    一站起身,裴月明“嘶”了一声。

    她情绪其实还亢奋着,但身体是真累了,骑马奔跑连续伏击,放松后再打了个盹,腰酸背痛手足发软,走起路来都有种没踩上实地的感觉。

    磨磨蹭蹭出了山庄大门,冯慎牵了马来,是萧迟的乌云盖雪宝驹。

    萧迟翻身上马,然后把手伸给她。

    “……”

    这是要共骑?!

    好吧,这一路回去还远着呢,这暴雨冲刷后的泥泞山路格外难走,以她现在的状态,裴月明其实也不大有信心能坚持住。

    另外,众目睽睽,也不能扫他面子。

    于是裴月明就把手递给他了,萧迟握住,一拉一托,利索将她安置在身前,半圈住。

    萧迟一夹马腹,膘马稳稳小跑。

    他多年厌文习武,这骑术是相当一流的,最起码比裴月明自己稳当多了。

    她啧啧两句,萧迟就说:“等回来京,咱们去庄子骑马吧,我教你?”

    “到时再说吧。”

    “行!”

    两人边走边说,萧迟问她:“你困不困?再睡会吧?”

    裴月明摇了摇头。别扭吧,倒没多少。毕竟,两人同床同寝起居共食多时,很熟悉的,开头有点不大自在,但很快就适应过来了。

    不别扭,但也没法睡,这山路的马背上,就算是她,也是没法睡着的。

    “还行,回去再睡吧。”

    一路走一路聊,两人还议论了不少鄣州城的事,没有走得太急,等回到鄣州城时,已经次日傍晚了。

    太阳重新暴晒,简直冰火两重天。

    马队停在钦差行辕的别院大门前,裴月明才下马,翘首等在门房的桃红就哭了冲了出来,“主子,主子!”

    之前因为隐在外面客栈的缘故,主仆二人并没见面,这突然一个意外,又不清楚具体情况,煎熬了好几天,吓得她搂着人呜呜痛哭。

    “没事没事,我好着呢,别哭了。”

    裴月明安慰她,没啥效果,只得说其他转移她注意力,“我跑了很久腰酸腿疼,正等着你给我按按呢,快别哭了。”

    说话间,一行人回到后院正房,桃红连连点头,忙不迭要给她按摩解乏。

    裴月明也不是说笑的,又骑了这么久的马,她两腿僵硬都有点走不动道了。

    桃红一轮猛按,她啊啊啊惨嚎,听得王鉴鸡皮疙瘩都出来。

    完事以后,她才慢腾腾爬起身吃饭。

    吃饭前,萧迟吩咐人去备热水,泡澡解乏以及驱寒,裴月明望了他一眼。

    有些怪怪的哈。

    这活以前都是她的,萧迟一贯不爱理会这些生活琐事。

    不过她也没多在意,她现在约等于七级伤残状态,属于应被照顾的人群,正常。

    裴月明飞快解决晚餐,泡澡去也。

    泡在蒸气腾腾的热水里,热是真热的,汗流浃背,但真舒服极了,雨水带来的那些寒意感觉全部骨头缝子里挤了出去,她舒服得呻.吟了一声。

    太过舒服的结果就是打了瞌睡,被桃红叫醒,她困得不行,匆匆擦干穿上寝衣,麻利回去睡觉了。

    萧迟早洗好了,正在案前写什么,见她回来搁下笔,一起睡了。

    放下床帐熄了灯,她卷着薄被滚到床上,冲他一笑:“啦~”

    “。”

    听得多了,他也学会了这个词。

    裴月明睡眠质量一如既往的高,躺下去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今晚,萧迟没有吹床廊那个烛台。

    他坐在床沿,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触了触她的手,温热的。

    真好。

    他上床绕到自己位置上,也躺了下去。

    但他一时没睡着。

    静静睁开眼,看着帐顶,也不时侧头看她。

    她睡相还是那么不好,一点都不老实,睡着睡着,就滚过来,和上次一样,半趴在他身上。

    萧迟慢慢侧过身,没有惊动她。

    他伸手,搂住她的腰。

    床廊里的留烛静静燃烧着,晕黄的烛光从绡纱帐子中滤里进来,他低头,能清晰看见她恬静的睡颜。

    光洁的额头,弯弯的柳叶眉,一双灵动的杏眼此时闭着,睫毛乌黑长翘,小巧琼鼻,红艳艳的唇。烛光晕黄,她的侧脸白皙柔美。

    两人紧紧贴着,萧迟心脏怦怦急跳。

    怀里的人是很特别的。

    其实他一直都很在意她,她很重要,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在知道她喜欢自己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不由自主跟着她转。

    那一份浓厚和特别的感情,不知何时就悄然变了质。

    萧迟说不出来。

    但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也喜欢她。

    经历过这几天,他已经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这个宁静的夜里,他悄悄拥着她,他心里感觉到无限欢喜。

    不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安宁又激动,心花怒放,心跳如擂鼓,怦怦怦一下接一下得又急又重。

    低头看她,不知看了多久,很久,他悄悄凑上前,亲在她的唇上。

    淡淡绯粉如花瓣,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桃花香。软软的,温热的,难以形容这种触感,在贴上的那一刻,整个胸腔都要炸开似的。

    猛翻身仰躺,萧迟捂住心脏,他重重喘息着,心脏怦怦怦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

    她动了动,蹭蹭枕头,他屏住呼吸。

    然后她滚走了。

    一直滚到门围子那边去了。

    萧迟忙放置枕头挡着,防止她直接磕上去了,有点想跟过去,他最后也跟过去。

    他就挨着她躺着。

    枕头也和她用一个。

    这是萧迟第一次舍弃了自己软枕,没有枕窝,但他枕着也觉得舒服极了。

    嗯,是真不错。

    桃红这枕头做得好,明儿该赏一赏她。

    他如此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迟子你干嘛?!快住嘴!!竟敢偷亲!!

    第73章

    最后,

    萧迟一晚上都没睡。

    不过是兴奋,欢喜的。

    长夜漫漫,倍觉短暂,

    直到天光初放,

    察觉她要醒了,

    这才赶紧闭上眼睛。

    裴月明揉揉眼睛,“唔”一声伸了伸懒腰和手脚,然后,

    她察觉自己贴着一个热源。

    “……”

    她一顿,连忙睁开眼。

    于是,

    就发现自己睡在床中央和萧迟挤一块去了。她半趴在他身上,

    呃,膝盖还搁在他大腿上,非常靠近某个不可言说的位置。

    “!!!”

    萧迟动了动。

    她“嗖”一声缩回膝盖,

    然后萧迟就睁开了眼睛。

    裴月明一时也顾不上多想一向长在他那枕头上的人为毛睡了过来,

    她讪讪:“呃,

    早啊。”

    “早!”

    萧迟一宿没睡,

    不过精神奕奕的,

    睁眼看着她一张睡得红扑扑的脸蛋,

    上面还有一点睡印子。

    晨光微熹,从绡纱帐子滤了进来,

    两人距离很近,他甚至能清晰看见她脸颊上细细的绒毛,心跳飞快,

    他故作轻松:“怎么不多睡会儿?”

    裴月明扒拉了两下头发:“……有点饿了。”

    昨晚吃得不多,有点饿,但主要还是生物钟原因,差不多这个点她总会醒一会,没事再睡回去。

    今天被吓醒了。

    不着痕迹揉了揉膝盖,……感觉怪怪的。

    说着她坐起身了,萧迟有点点失落,不过一听她说饿就转移了注意力,也跟着起身,忙道:“那就起罢!”

    不用出声,守在外头的王鉴听到动静,小叩几下门扉,推门领着人鱼贯而入。萧迟吩咐传膳,王鉴忙忙应了出门去了。

    好吧,起就起吧。

    漱口洗脸,穿衣束发,然后裴月明觉得萧迟今天心情格外地好,神采飞扬,迎着晨曦看过去,一张脸好像会发光似的。

    这家伙还哼了两句小调儿。

    “诶!”

    她用手肘碰了碰他:“怎么了?”

    什么好事儿?

    萧迟睨了她一眼,唇角微翘:“不是饿得慌么?还不走快些?”

    两人正往稍间饭厅行去,提着填漆膳盒的小太监正流水价般沿着廊道快步行来。。

    切,不说算了。

    两人进了饭厅坐下,小太监们也到了,王鉴立即指挥布膳。

    “快吃吧!”

    在山里饥寒交迫滚了几天,再看着热气腾腾的的粥品点心简直人间天堂,裴月明顾不上多说,冲萧迟露齿一笑,埋头苦吃了起来。

    萧迟见了忙道:“留点肚子,等会还得喝姜汤呢!”

    这般淋雨法,哪怕是炎夏,驱寒也是必须的,厨房几个时辰已熬了一锅酽酽糖姜汤了。

    萧迟还叫了府医来,就候在外面,吃了早膳就诊诊脉。

    他让她留在家中,喝了汤药睡个回笼觉,不要走动,好好养一养给养回来。

    裴月明就不大服气了:“你不也淋了雨吗?”

    斜了他一眼。

    萧迟挑眉:“你能和我一样吗?”

    好吧,是不一样的,他打小骑马习武,两人身体底子根本不是一回事。另外,女孩子确实更容易积寒,也更受不得寒。

    裴月明只好同意了。

    行,那她就在屋里补觉了。

    她微微皱了皱鼻子,不吭声了,低头喝粥,抬起眼睛睃视桌子上的点心面糕,如果看到想吃的,眼神就会亮一亮。她微表情十分丰富,一张脸很灵动,正如她的人。

    见她听自己的,萧迟心里很高兴,抬头在桌上巡了一圈,吩咐王鉴对面桌边的糯米烧麦笼子端过来。

    她很喜欢吃这个,但放得远的话,叫夹太多次的话哪怕都是自己人也不好意思,比如今天。

    澄皮剔透颤巍巍的糯米烧麦,喷香!裴月明给他一个你小子上道有前途哈的眼神,高高兴兴地吃起来了。

    “喏,给你俩吧!”

    这烧麦萧迟也喜欢吃,他照顾自己那裴月明也不好意思独占了,本着公平的原则,先夹了两个给他,一人一半!

    萧迟低头看了看烧麦,翘唇。

    这顿早饭两人都吃得有滋有味,完事了,就把府医叫了进来。

    问安见礼,仔细听了脉象,府医拱手:“娘娘无大碍,只略见疲乏,休养两日就好。是有些受寒了,不过只是轻微,喝碗热姜汤发发汗即可,不需要用药。”

    很好。

    萧迟很满意:“赏!”

    命王鉴去端姜汤,挥手让府医下去,被裴月明叫住,裴月明说,让给他也诊诊。

    “反正都来了,不差这点功夫。”她如是说。

    萧迟就听她的,坐下,也让府医给把把脉,结果很好,一切无恙,他身体果然比他强。

    不过这姜汤吧,裴月明让他也喝:“淋了雨,喝一碗驱驱寒,没什么不好的。”

    反正熬都熬好了,王鉴也端上来了。

    酽酽的颜色,浓浓糖姜味儿,裴月明递了一碗给他,自己捧了一碗低头啜着:“快喝了吧,喝了再出门。”

    实话说,萧迟是一向不爱这玩意的。老姜辛辣,加入大量红糖,齁甜齁甜味道十分古怪,往日这姜汤要进他嘴里可不容易。

    这回被按头,却喝出了甜滋味,端着被她塞过来的青花瓷碗,看了她侧脸一眼,低头啜了口。

    甜津津的。

    ……

    喝完了热腾腾的姜汤,一身汗,两人不得不去换了一身衣服。

    萧迟换的外出衣裳,而裴月明就直接寝衣上阵。

    她继续睡大觉。

    挥挥手,直接钻帐子里去了。

    萧迟不舍,但可惜他没法多留,他还得紧着去处理鄣州的后续事宜。

    天刚大亮,王驾已至鄣州刺史衙门。

    鄣州的大小官吏还没敢散去,忐忑这么多天,人人熬得一脸憔悴两眼通红,忙忙迎出中庭。

    陈炎一见步履从容神采奕奕的萧迟,脸色当即一沉。

    萧迟与他对视一眼,冷冷令:“将此贼押入大牢,容后再审!”

    “看紧他,不许自尽了。”

    寂了一瞬,哗声大作,裴月明在南郊州兵营说的一席话已悄悄流传开了,这意思是,真的?!

    震动鄣州乃至朝野皆惊的空心大堤案随即拉开帷幕。

    但其实对于萧迟来说,到了这一步,已经很简单了。

    第一时间,叫人把另寻摸的仵作带过来,连同刺史衙门本身的仵作一起,在钦差卫军以及监察御史贾平夫的监视底下,先行给赵之正验尸。

    结果当天就出来了,赵之正是他杀。

    被人用了迷药以后,再灌进毒药的,同时抓获陈炎放置在赵之正身边多年的贴身仆役一名。

    严刑审讯,最后供认不讳,得出口供并人证物证若干,签字画押。

    与此同时,萧迟率人直奔东郊大堤。

    一声令下,砸开堤坝,内里空空如也。

    质疑声愤怒声戛然而止,闻声而来的人群死寂几息,继而爆发更大的惊声怒骂。

    群情汹涌,幸好早有准备有州兵在,这才控制住了。

    连续几日,官府遣人,民间自发,掘了数十个位置,空的,全都空心的。

    之前有多么拥戴赵之正,现在就有多么地恨,恨不得生啖了肉,活嚼了他的骨头。

    萧迟站在大堤上,居高而立。

    他先宣布了赵之正死讯。

    但赵之正死了,并不能抹平老百姓们愤恨和恐惧。

    他们的堤坝怎么办?废了这么多银子和时间的新堤是假的,他们就剩下一个已大决过一次修修补补的旧堤坝。沿河都是新堤坝,就剩他们这一块是老堤,承受的压力会不会更加巨大?

    有沿河居住的乡民已经哭了出声,悲声四起,勾起丧亲回忆,堤坝之下瞬间哭成一片。

    “诸位乡亲们!!”

    萧迟抬手压了压,喧哗和哭声渐渐停了,他朗声道:“乡亲们难处本王都知道,本王深有体会,亦忧乡亲们所忧,急乡亲们所急!”

    “在此,本王向乡亲们承诺。回京以后,会全力周旋,争取能再次拨银为鄣州重筑大堤!!”

    鄣州大堤就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后续该怎么解决?萧迟和裴月明商量过,也和葛贤蒋弘等人开过小会,一致认为这样最合适。

    哭声一下高了,这次是喜悦的哭泣,一阵喜极而泣的欢声之后,“谢王爷!”

    “谢王爷千岁!!”

    “宁王殿下千岁!!”

    ……

    百姓情绪激动,纷纷跪地伏拜,萧迟叫起,又吩咐卫兵去扶人。

    他往右下方望了眼

    裴月明在那。

    六月阳光灿烂,她仰着一张脸正看着他,隐约见到她的笑脸,见他望过来,她翘起大拇指冲他比了比。

    意思是说得很好啊!

    他心情一下子就飞扬起来了,犹如这暮夏的晴空,一望无云湛蓝湛蓝的,阳光万里。

    他比了个手势,等等,我马上就好,待会咱们一起用午膳。

    裴月明好笑,指了指边上的凉粉摊子

    行吧,你慢慢来。

    我边吃边等。

    ……

    凉粉吃了。

    就是不大痛快。

    因为才吃一半萧迟就叫人来阻止她。

    这路边摊本来就不卫生,平时也就算了,今天人这么多,尘土飞扬的。

    人家的凉粉都盖子盖着的好不好?

    裴月明不听,要继续吃,王鉴苦哈哈,就差跪下抱着大腿哭求了。

    虽然他家殿下言简意赅,但伺候了这么多年,他直觉,这差事办不好他会遭殃。

    至于吗?

    对着这么一张脸,裴月明不怎么能咽下去,才搁下碗打算和王鉴讲讲道理,不想桃红吃完自己那碗还不够,端起她放下的碗问声“主子不吃了吗?”

    然后快快乐乐把那半碗也干掉了。

    “……”

    好吧。

    那就这样吧。

    裴月明休息了两日,原地满血复活。萧迟让她多养养的,她不乐意了,又不是生大病,养什么养,整天闲着才难受呢。

    接下来,两人就一起忙碌起来的。

    出面的事情萧迟去做,其余搜集证据封存账册之类的事情就裴月明做。要是恰好换过去也没关系,反正彼此都很熟悉对方的工作。

    两人一内一外,分工合作,到了六月末,鄣州诸事已经理顺了。

    很快,就十天八天的功夫。

    既然妥当了,两人也不久留,下令次日登船,离开鄣州。

    在离开的前一夜,萧迟和裴月明才有空去审审陈炎。

    陈炎一直被关押,严格看守着,受过刑,但治伤和汤药都很及时,小命好好的。

    沿着窄小的青石阶梯往下,一股森寒之气立马笼罩全身。

    这种地方,即便灯火通明也驱不散阴冷腐朽的气息,六月炎夏,挥之不去的森森寒意。

    萧迟接过披风,抖开披在她身上。

    裴月明冲他笑笑,系了系银扣。

    二人沿着阶梯而下,往大狱里头而去。

    在最里头的一间独立牢房,裴月明见到了陈炎。

    一身单薄白色囚衣,沉重的手镣脚铐,半口牙被敲掉了,这是为防他咬舌自尽。

    不过,他姿态却不见狼狈,闭目盘腿坐在牢房的中间,听得脚步声和锁链拉动的哗啦声,他睁开眼睛。

    这人眼神居然还很清明,很沉着,没有露出半点事情败露阶下囚的惊慌之色。

    陈炎睁眼,看见裴月明,目光掠过萧迟落在她的脸上,定了片刻,“宁王妃?”

    这位就是坏了他事,让他功败垂成宁王妃?

    沙哑的男声,很缓慢,有些刺耳,配合着通红的眼睛有点儿渗人。不过裴月明去不惧,阶下囚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笑笑:“是我。”

    “有什么要说说的吗?”

    比如,他是怎么受朱伯谦安排潜伏在赵之正身边的?

    他和朱伯谦是怎么联络的?

    想来除了赵之正之外,朱伯谦还有其余地方亲信吧?都有谁?

    “想见你的家眷老小吗?她们正在另一边的牢房待着呢。”

    裴月明问他:“要看看吗?”

    她侧头,陈云领命儿而去,没多久,便领着一圈哭哭啼啼的男男女女大人孩子过来了。

    哭声震天,哀哭苦求,陈炎闭上眼睛,不为所动。

    啧啧,看来,妻妾孩子是没法打动他了。

    裴月明真有点佩服朱伯谦了,这人手底下真够忠心的,心腹养出来的心腹也忠心,比如搜捕她的那个追兵首领。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上硬的吧。

    萧迟冷冷一挥手。

    冯慎立即上前,将陈炎押出,拖上刑架捆上。

    萧迟低声问她:“要不你先回去?”

    裴月明摇了摇头,既然要审人,那就不回避了,她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

    那只好随她。

    萧迟吩咐取香炉来,两把楠木太师椅放在有小窗口的上风位置,两人坐下。

    刑拷的过程很血腥,但这个陈炎却愣是不开口,被打成个血葫芦一般,他也没有吐出一字半句。

    晕厥过去,萧迟吩咐泼醒。

    哗啦一盆盐水下去,陈炎痛醒过来,他身体还在抽搐着,倏地抬眼,死死盯着萧迟和裴月明。

    呸一口浓痰落地,他喘着,冷冷道:“想要从老子嘴里撬出一句话,白日做梦!”

    “那你就把话留在肚子吧。”

    看来,今日继续审下去也没什么结果了。

    裴月明拍拍手站起身,微笑对陈炎道:“你不说也无所谓,反正,朱伯谦是死定了。”

    就鄣州这茬,朱伯谦族诛已妥妥的了。

    陈炎眼睛一下子红了,神色狰狞镣铐铁链哐当作响,裴月明不再看他,拉着萧迟走了。

    审问没什么结果,裴月明也不影响心情,她嗅了嗅袖子:“咱们回去吧。”

    她感觉身上都沾有牢里的腌臜血腥味儿了,得赶紧洗涮洗涮。

    回去就叫桃红打水,痛痛快快从头洗到脚,出来萧迟早就洗好了,贾平夫有事求见他出了去。

    裴月明吃了点夜宵,然后趴在美人榻上让桃红给她擦头发。

    趴得舒舒服服的,有点昏昏欲睡,直到身下的垫子沉了沉,她睁开眼,萧迟回来了。

    “贾平夫什么事?”

    裴月明坐起身,看看滴漏都亥末了,她让桃红先回去睡。

    “没事,就他折子的事,有些情况不清楚的来问问。”

    “哦。”

    桃红福身,退下了。

    裴月明就把她递过来的棉巾子接过来,萧迟垂眸,看她一头乌黑柔润的长发,这么披着,衬得她脸格外小,也格外柔弱。

    “擦头发?”

    他低声说:“我给你擦吧。”

    “……”

    裴月明被他吓得棉巾都掉了,惊讶侧头,见他盯着桃红递过来棉巾子。

    这是怕她自己难擦要帮忙吗?

    这么长头发是挺难的。

    裴月明恍然,虽然心里还是觉得那么一点点怪,但两人同居同寝多时,她也没多少在意。

    “不用,已经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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