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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今天看她来这里,忍不住就来了。

    非要没话找话,没事找事,没羁绊制造羁绊。

    过去两个多月,他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非她不可。没想明白,只知道所有靠近他的女人都面目模糊,每认识一个女人,她的身影就愈加清晰。

    从小到大,他没受过一点挫折,她说他不会共情,这点他不否认。他是个看忠犬八公都不会落泪的人,看活着更是心如止水。可也觉得她过于苛责了,人连从前的自己都无法共情,怎么能共情别人。

    在他宽敞明亮的人生里,痛苦只是一个扁平的词语。是奚涓让他头一次对苦难有了具象的观念。唯独她让他产生疼惜的情感。

    每回想着她受过罪吃过苦,独自经历过人生至暗时刻,心就难受。这难道还不叫共情?直到现在也是,听到她一个月才挣两千多,起早贪黑地伺候老人,逞强好胜的心全都没了,只有细细碎碎的难受。

    他很难想象一个月两千多怎么过。不是不懂钱的价值,也会赚钱,但对花钱没啥概念,只觉得两千多养只猫都够呛。

    所以他始终搞不懂,明明他可以将一切美好捧到她眼前,给她一个完整家庭。往后他的就是她的,如果他让她没有安全感,那钱总能给她安全感。

    难不成要一辈子沉浸在失去双亲的阴影里,反刍痛苦?

    她真就这样,抱着一个没有根据的仇恨,准备恨一辈子。

    他错误预判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以为自己是她人生中的光,没想到只是随时可弃的一次性手电筒。那修泉呢?一想到他在她心里扎了根,就气血上涌,脑门发昏。

    早知道不要动心,不要在那个中秋月夜去找她。

    那晚她抬头看月亮,而他看她。

    看入迷了,想起一首诗,花间看流莺,月下看美人

    。

    而月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景。月辉笼罩着她娇媚忧郁的侧脸,再柔弱的肉身也有一根钢筋般的脊椎撑着,这就是她的动人之处。

    原来烙进心里只需要直观的美,男人都是视觉动物。

    只是人在当下难免错误判断自身处境,他当时没想过自己会逐渐沦陷。

    因为她并不是一味虚情假意,她无意间的真情流露,更让他情难自禁。

    就像那支表。她总不愿意收贵重的礼物,大概从小出生在充满爱的家庭,有个温柔智慧的母亲,将她教养得精神富足,又有些知识分子的清高自傲,对过分奢侈的东西会本能怀有羞耻感。买给她的珠宝首饰包包,通通束之高阁,从来不戴。

    除了那支表,他骗她说公司年会抽奖送的,一两千块钱。没有哪家公司会拿两百多万的百达翡丽作为礼品,就她不识货。

    当时她特别喜欢,举着表放在耳边听,说从小就喜欢听机械表走针的声音。

    还很难得地跟他讲起她父母。说爸爸去瑞士做学术交流的时候,给妈妈买了支表,也是这样白色的表盘,很好看。妈妈天天戴,有一次她趁妈妈忘了,偷偷拿来戴。手腕太细,老往下溜,最后光顾着玩,不负众望地丢了。

    她找了一下午没找到,哭着回家,爸妈以为她在外面受了欺负,忙关切问她怎么回事。她只得老实交代,表丢了。虽然妈妈嘴上没责怪她,但她能感觉出母亲的遗憾和失望。

    那时就想着等长大了,能赚了钱就给妈妈买块一模一样的表。

    她说这成了她终生的遗憾。

    虽然这支表让她想起父母,但檀祁自作主张地认为,她是从父母身上衍生出了一点关于爱情的象征意义。

    要怎么才能停止不去想她,也许只有重新拥有她。

    他埋进心事里,一杯接着一杯喝。檀雪走过来,哂笑着问:“你那女朋友呢?”

    檀祁浮皮潦草地看她一眼,“什么女朋友?女朋友跟人跑了。”

    “我说呢,几个月不来了,今天巴巴跑来,原来是丢人现眼来了。”

    他不说话,存心买醉。可怎么也喝不醉,让酒保别整花里胡哨的,直接倒满一杯白兰地不加冰。

    檀雪喷出一口烟,“没结婚就把她追回来啊,追不回来就是人家修泉有本事,别搞得跟鳏夫一样,做给谁看,反正我看了不心疼。”

    又一杯下肚,他才不情不愿地开口:“你觉得我跟修泉,谁的胜算更大。”

    檀雪半秒没犹豫,“修泉吧,温柔体贴,感觉是很尊重女性的男人,”

    “你到底跟谁一家人,胳膊肘往外拐是吧?”

    “我可不承认你这傻缺是我弟弟,好歹也三十了,跟没谈过恋爱似的。如果是修泉一定会说,不管你选谁,幸福就好。你来一句谁的胜算大,狗争包子呢。”

    檀雪又招呼客人去了,他手指轮番轻敲桌面,终于下定决心,厚着脸皮去争取机会。打开微信,输入一行字发过去。

    一分钟后,她回过来一句: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翻来覆去看自己发的信息,没问题啊,怎么感觉好像又把她得罪了。

    他回过去:【就是想跟你聊聊。】

    【我们还有什么好聊的?】

    他抿着唇,想说几句甜言蜜语,可突然之间羞怯了,张不开嘴了,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哄她的话信手捏来了。

    归根结底是因为从前以为她爱他爱得要死,现在看是自己误会了。自尊心噌噌噌往上升,害怕她拒绝嘲笑。既然如此,就聊她感兴趣的。遂回过去:【聊聊工作】

    一分钟后,微信响起,她发来一个字,好。

    奚涓按灭手机,钻进被窝闭上眼。知道他不安好心,临走时撂下的狠话像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她是真怕他会坏事。

    明天一定会用各种手段挟持她做不想做的事。她想好了,好好跟他谈,在不得罪他的前提下,彻底撇清关系。

    也许只有两人再无可能,他才可能失去“整她”的兴趣,彻底不闻不问。

    更重要的是她已经厌倦了无休止地为情所困。

    这情只能制造困境,不能转化成力量,更不能给予帮助,那要它来何用?

    ??29

    情爱勾当

    奚涓第二天下了班就往他那里赶。

    电梯门一打开,他就跟迎宾小姐一样杵在那里,看着她不说话。

    她走出电梯,他似有些局促,将拖鞋摆到她脚下,轻咳一声说:“吃饭吧,边吃边说。”

    她觉得气氛还算和谐,他看上去也很好说话,虽有些莫名其妙,还是乖乖换上鞋,跟着他走进餐厅。

    餐桌上放着一大束红玫瑰,两只欧式银制烛台。腕臂粗的蜡烛散发着木质香调,跟花香相辅相成,将氛围直接烘托到十九世纪的贵族晚餐。

    菜已经摆好,有牛扒,红酒,甜品。

    她十分纳闷地看着他,这男人到底唱哪一出?昨天才说不跟她好聚好散,今天又来烛光晚餐。

    菜里下了毒还是下了春药?

    他拉开椅子请她坐,客气到令她起鸡皮疙瘩。

    她还是坐下了,静观其变。

    檀祁坐到她对面,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神情冷淡,令人捉摸不透。

    接着扬了扬下巴,“尝尝,我亲手做的。”

    奚涓如遭雷击,一直不知道他还会做饭。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来没进过厨房。刚在一起那会儿,为了扮娇妻挣表现,她一手包揽三餐,他也非常享受这份贤淑。有一次因为写通宵论文,炒菜时恍恍惚惚,高温菜籽油蹦到手臂上,烫出一串水疱。从此后他请了专门做饭的阿姨,再没让她碰过锅碗瓢盆。

    她那时想,也许做饭只是他们展示恩爱的环节。

    切下一块牛肉,侧面如大理石纹理般漂亮,还微微泛着红。放进嘴里,味蕾得到一瞬的惊艳,真是软嫩多汁,入口即化。

    檀祁微笑着问:“好吃吗?”

    她点点头。

    他心里很得意,脸上仍维持着云淡风轻。

    这是怀着志在必得的心操持的一顿饭。早上就打电话给一家三星米其林餐厅,指明要泡温泉听音乐喝清酒长大的和牛。那边马不停蹄从日本空运过来,带着厨师来家里做,做好立马让他们收拾东西撤退。

    果然美食能让人卸下心防,她的脸颊在烛光下泛起柔软的光,她轻轻抿一口酒,嘴唇让花瓣都黯然失色。

    他很久没好好看她,不知不觉掉进令人不齿的幻想里。

    奚涓一抬眼,接触到他那扑朔迷离的眼神,一动不动盯着她,像在察言观色。心没由来地紧了一下,怕他在肚子里酝酿什么坏水。

    她不着痕迹移开目光,直奔主题:“工作的事,你怎么跟张海东说的?”

    “我什么也没说,就让他等等。其实他根本不差你这个人,只是想通过你笼络我这层关系。”

    “我知道,所以你有必要为了跟我赌气,去跟他扯上关系吗?”

    他垂眸,轻笑一下,慢条斯理地切着盘里的肉,说:“我没想过跟你赌气。”

    “如果不是你,我早回公司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要这份工作?”

    她现在不敢信他,也不敢将所有事和盘托出。就怕自己的坦诚会成为他拿捏人的筹码。

    他继续问:“是想接近张海东,找到从前害你爸的证据吗?”

    她还是不说话。

    “你觉得张海东太难啃,想从周闯那里入手?”

    她眉间紧蹙,端起酒一饮而尽,“废话这么多,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站起身又给她斟了半杯红酒,举起自己那杯,要跟她碰杯。

    她干脆利落地拒绝,“不想喝了。”

    他放下酒杯走到她跟前,说:“让我帮你吧,你想怎么整治他,跟我说。”

    奚涓仰着头看他,难辨真假。

    他蹲下,单膝跪地,双臂撑在她身侧。这姿势看似缱绻,将她圈在怀里。可对她来说却极具压迫感,周围全是他的气息,简直就是画地为牢。

    “只要你肯回来,我替你做股权投资,坐进股东会,还用上什么班?你用这个身份接近他岂不更省事?”

    他用怀抱打造一个牢笼,在这诺大的世界,成为她唯一可以投奔的去处。

    “回来?”

    “回到我身边,我会给你一个幸福的家庭,就像你父母那样,安安稳稳过日子。”

    “你有女朋友了。”

    “什么女朋友,骗你的,见都没见过几次。”

    她觉得他现在简直就是一本行走的渣男语录。

    “你爸妈容得下我?”

    “他们管不了我,檀霜檀雪已经够不省心了,我跟你都不属于大问题。”

    “你到底是想帮我,还是只是想赢?”

    “赢?”

    “你能接受我跟修泉做朋友吗?能支持我做药物研发吗?能接受我不生孩子吗?更重要的是,你父母能接受吗?他们一直觉得我高攀你了,怎么可能允许我提过分要求。”

    檀祁选择沉默,因为桩桩件件都是他不能接受的事。

    她接着说:“所以,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没法妥协,没法迁就你。我明知道不合适,还拖着不说,享受你给的关怀。对不起,我想结束这段关系,是因为我很愧疚。”

    他神色越来越仓惶,“因为修泉?”

    她埋下头去,搬弄起手指,这个问题她回答不出来,她也不知道答案。

    “因为有他迁就你帮助你,对不对?”每一个字吐出来,他的心都像冰开一条裂缝。

    “对不起,我不值得你爱”

    他打断她说话,“你爱过我吗?”

    她低着头不说话,手指揪着裙子,像做不出题的小学生,说不出的可怜劲儿。

    这女人携着天大的谜团要治他于死地,结果自己还委屈上了。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愚不可及,竟问出这么自取其辱的问题,甚至还给她搭了个正正经经的分手舞台。

    做梦吧,死也不松手,不会让你跟修泉双宿双飞。

    她忽地抬起头,嗫嚅着嘴唇要脱口而出什么了,他立刻制止她:“行了,别说了,别以为我没你不行。”

    他站起身,手指顺着她的脸颊滑到唇边,再十分轻柔地摩挲她的唇。似乎是代替舌尖去舔舐,过分狎昵的动作。

    “既然对我有愧疚,就用实际行动表达你的歉意。”

    她惊愕地看向他,一时间没了主意。这人什么情况,要跟她玩情爱勾当?让她用一夜偿还情债?那她要不要配合,不用掏心掏肺地付出,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回报,这样也不错。

    当这念头一出来,她便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丧尽了廉耻。

    他将她拉起来锁在怀里,箍住腰将她提起,方便她轻松踮起脚尖,也方便自己颈椎不难受。他缓缓靠近她的唇,去代替手指的温存。

    她很主动地凑上去,刚闭上眼,带着葡萄酒香的唇贴上来,温热又柔软,让她恍惚中想起不久前另一个略带凉意的吻。

    心中轰然一响,那是烙进她心里的带着酸涩味道的吻,与修泉的回忆再次卷土重来。

    她惊慌地睁开眼,用力推他。檀祁却越抱越紧,吻越来越重,让她喘不过气。她往后一倒,他顺势将她压在桌上。

    双手惊慌失措地找支撑点,不小心打翻红酒杯。玻璃碎了一地,红酒将白色桌布染红。她闻到空气中弥漫起酒气,要熏得人意乱情迷了。她心一横,贝齿磨了磨唇,一口咬下去。

    檀祁吃痛,从喉咙里溢出短促的呻吟,铁锈味在唇齿间漫开。她又咬了一口,他终于松开。

    两个人一分开,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用手指抹了抹疼痛的地方,指尖沾上血,很意外地看向她。

    嘴唇那一抹血像凄迷的艳色,竟然为他平添几分雌雄莫辨的邪气。

    他扯起唇笑了笑,血珠又涌了出来,“什么时候成贞洁烈女了?”

    奚涓胸脯剧烈起伏,气他也气自己,差点着道了,还是修泉拉回她的神智,让廉耻心归位。

    她闭上眼,很坚决地说:“你走。”

    他一愣,很无辜地问:“走哪儿去?”

    她才想起这是他家,尴尬一下,抓起包说,“我走。”

    转身往门口走,他紧跟上,“你就这么玩儿我?”

    她埋着头往前走,驴一样倔。他拉了她一下,将她扯得转回头。

    奚涓泪眼朦胧地盯着他,“求求你放过我,我觉得好累,我玩儿不过你们任何人。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总爱拿什么要挟我,你是在训狗吗?”

    当他看清她的表情,心里惴惴起来,知道自己刚才过分了,害怕她就此不顾一切要跟他划清界限。

    他慌张地替她擦泪,无措地辩解:“不要走,我们好好聊聊。”自认已经非常低声下气了,可在奚涓眼里还是那副自以为是的高傲样。

    她避开他的手指,恢复冷静,有商有量地问:“放手可以吗?我真的太累了,想回去休息。”

    他放开手,声音柔和几分:“那我们明天聊,明天下班我去接你。”

    “还是别了。”

    “那你说个时间。”

    她摇摇头,按亮电梯。门开了,她快步走进去,立刻按下一楼,想要快点结束这场荒唐的约会。

    檀祁却拦着电梯门不让关,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带着点祈求语气说:“别走。”

    “放过我吧。”

    这四个字不轻不重,而伤人的威力已透出十分。他在她疲倦而执拗的目光中,松开了手。

    这目光让他感受到无形的隔膜,比那道缓缓关上的电梯门还要厚重。

    她下了楼,在街边拦下一辆出租车,等坐进后座跟师傅报了地名,才泄气般摊在座位上。

    揩了揩嘴角的泪,手背洇出一抹红,是他遗留在唇上的血。她不由自主舔了舔,血跟泪一样咸苦。男女关系就是一场血泪混合的战争,却没有胜利者。

    头抵在窗玻璃上,霓虹灯给她苍白的脸颊拢上一层颜色。彻底结束了吧?她颓然闭上眼,仔仔细细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檀祁会不会让张海东不要聘用她?她觉得大概率不会了,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死缠烂打,也不会下作到整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他很可能什么都不做,彻底退出她的生活。

    只能寄希望于周闯身上。如果最后仍然不能进公司,那她也可以通过介入周闯的生活,来争取信任,努力挖掘情报。

    她决定再等几天,如果还没消息,就给周闯打电话。可出乎意料的是,没过多久就接到了张海东的电话。

    ??30

    重归征途

    接到张海东电话那天,她正帮宋家珍按摩腿。老太太的小腿萎缩了,只剩一层薄薄的脂肪连同一层皱皮挂在骨头上。

    奚涓每天给她按摩都忍不住心酸,总想起癌症晚期的母亲。

    那时赵之澜早就形销骨立,掉了很多头发,病魔蚕食美貌,衰老来得猝不及防。

    起初她总很担忧地问,妈妈你痛不痛。得到不痛的回答,她心里才好受点。

    这样一来,赵之澜总撑起一副笑脸跟她谈心。而她那时不懂事,就真以为妈妈不痛。

    直到有一次她提前放学,去医院看望赵之澜。走进病房,床上没人,从洗手间里传出呕吐声以及啜泣声。她听到赵之澜边哭边说,不想化疗了,太痛了。奚仲凯不停说着安慰的话,让她坚持。赵之澜又说,要不是为了涓涓,真想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等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洗干净脸,被爸爸搀扶着,步履蹒跚地走向床。这时还不忘对女儿微笑,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她记得她那会儿趴在赵之澜腿上一直哭,赵之澜反过来安慰她,一边抚摸着她的头,一边问她是不是在学校被欺负了。

    她呜呜咽咽地不停说,妈妈你不要死。

    赵之澜却云淡风轻地说,人都会死,我只是先提前走了。

    赵之澜油尽灯枯般耗尽所有心神,只是为了在最后一段时光,给她留下一段无关痛苦与死亡的回忆。

    她很后悔当年没有成熟点,更没有直面痛苦的勇气,无法在精神上分担母亲的痛苦。如果妈妈还在,她也会这样给她按摩。这个想法投射到宋家珍身上,所以加倍用心,仔细帮她疏通血管和经脉。

    而宋家珍也越来越依赖她,最近她们已经无话不谈。

    刚按没一会儿,张海东的电话来了。她给老太太搭上薄毯,到走廊里接听。

    他声音带笑,亲切地跟她寒暄:“小涓,最近还好吗?在忙什么?”

    她含糊其辞地说:“在家休息。”

    “跟小檀总还在闹别扭?”

    她心中一惊,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就不好直接承认她跟檀祁已经分手了。她反问:“张叔叔,您到底什么事?”

    “周闯说你私底下找过他,跟他说想回公司,你怎么不来找我,太见外了。”

    她对这老狐狸是十二万分的提防,所有话都想给他过过测谎仪。

    他平白无故打来电话肯定不安好心,但可以肯定两点,一是他不知道她跟檀祁分了。二是拿周闯诈她。回公司的事明明是周闯提出的,周闯就算跟他说,也不会是说她主动找上门。这么看来,这老狐狸怀疑她了,但他机关算尽,还是小看了敌人。

    她说:“他做梦吧,我根本没找过他。”

    “啊,这样啊,他可能不好意思说是自己想让你回来,那你有没有兴趣回公司?”

    “张叔叔,逗我玩儿呢,一会儿叫我走一会儿叫我回来。”

    “这次让你去研发部。那里正好缺人,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专业又对口。考虑一下吧,考虑好就给我回话。”

    他挂了电话,奚涓捏着手机想了半天,不知道这是周闯的功劳还是檀祁的功劳。

    她又回到房间里,宋家珍笑着问谁的电话。

    “我被周大哥公司录取了,进研发部,以后就在他手底下工作。”

    宋家珍存心逗她,“我以为多大个喜事,以后可就没人陪我看电视了。”

    奚涓坐到床边,“放心,我每个星期都来看您,跟你汇报周闯的情况。等我去公司了,还能帮您督促他吃饭,撮合他的好姻缘。”

    这段时间她跟宋家珍讲了很多事,包括被开除的来龙去脉,包括想要加入周闯团队的心愿,还有周闯喜欢的姑娘另有其人。

    老太太一听儿子心有所属,还是一个部门的,还相处这么多年,问她怎么现在还没捅破那层纸。

    奚涓想说两个人对爱情的见解多少有点与众不同,可能都喜欢雾里看花,隔靴搔痒。最后还是采用了简单的解释,他们都太腼腆。

    老太太愁啊,又不是拍电视剧,怎么还跟没长嘴一样,非要没误会制造误会。

    奚涓给她吃一颗定心丸,放心吧,我一定帮他们捅破这层纸。老太太便觉得自己有义务将奚涓送到他们身边。

    连着几天跟周闯打电话,督促他上点心,帮帮这位怀才不遇的小友。周闯本来也有这意思,便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对他人的关怀。

    张海东因此起了疑,打电话跟檀祁汇报情况。这时他已经怀疑奚涓是不是私底下在接触周闯,更怀疑她动机不纯。

    但又不敢得罪奚涓,毕竟她的男人是他馋了很久的大腿。

    跟檀祁说这事,一是觉得事情不简单,想多方面了解情况,二是想跟他拉近关系,三是委婉地让他管好自己的女人,别没事找事。

    可檀祁先是敷衍着说知道了,让他先别管,接着就不给下文了。

    而周闯每天都跟他讨论聘人这事。周闯以专业角度分析奚涓的好处,聪明,专业强,最主要的是便宜。公司目前给研发人员的薪水,请不来她这素质的。

    张海东问他,奚涓是不是私底下找过他。周闯矢口否认,只说因为奚教授,想要给奚涓一次机会。

    这么多年过去了,周闯的负罪感丝毫未减。他太爱老实人这莫名其妙的道德感了,就如同少先队员,系上红领巾就以为自己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这就是老实人,被卖了还得替他数钱。

    不仅周闯,就目前而言,他觉得奚涓也不具备什么威胁性。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他是惯会开贼船的。

    他算看着她长大,奚涓小时候就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儿,现在也没啥长进。唯一可取之处是很会琢磨怎么给自己抬身价,方便攀高枝儿。

    他喜欢这样充满欲望的人,有所求的人才有缺口,才能让他乘虚而入。

    而且显而易见的,奚涓比檀祁好糊弄。这小檀总滴水不漏,让他开了奚涓,也没见给好处。现在也约不出来吃顿饭,更没有表现出对公司项目的兴趣,还不如让奚涓回来,搭一座随时可以来往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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