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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人心都是不足,本来只要是主子,庶的我也满足,可现在有了机会,我又想让肚子里这个前程更好。

    看见夫人点头的一瞬,我的身体好似又有了力气,用力那么一挣,有婴儿呱呱坠地。

    12

    随有慧小姐的排行,二爷给孩子取名有仪。

    大夫说我伤了根本,恐怕不会再有下一个,我有些失落,不能再给她生个弟弟庇护她。

    可因祸得福,夫人待她更加上心,呈山少爷和有慧小姐也爱逗弄她。

    她养在夫人屋里,我克制着不去看她,跟我这个亲生母亲接触越少,她的将来才能越好。

    三个月大,夫人带着她一起来看我,不赞同地对我说:「自己亲生的女儿都不敢亲近,你是不放心我这个主母吗?

    「你如今当了娘也该懂,那晚你救了有慧,就是救了我,我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跟夫君都是庶出,我们懂姨娘的苦,你不必做成这样。」

    我自然知道,当初我选二爷,就是图他们这份懂,所以定会善待庶子女,可我也知道,他们是真的恩爱夫妻,本不该有我。

    夫人待我诚,我鼓起勇气问道:「看了三爷院里的情况,您真的没怕过,也没怨过我吗?」

    从前大夫人不让大爷纳妾,二爷是自己不愿,三爷年纪小刚成亲,跟三夫人正是如胶似漆,三个院里都没外人。

    老夫人塞人那一出,本以为大爷会最荒唐,可到最后,却是三爷尝到了甜头,一房一房往院子里纳人,三夫人没有大夫人的泼辣和家世,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吞。

    她笑了:「做女人哪有不怕的?可再怕我也知道,能安我心的不是你,是我丈夫,他若想要,有没有你都一样。

    更何况,这府里还有老夫人,我们这种人家,一房妾室都没有,该被戳脊梁骨的就是我,还是那句话,就算不塞你,也会塞别人。

    我反而庆幸是你这样知进退又心善的,不然我的慧姐可怎么办。」

    解了这个心结,我的愧疚少了一点,可我仍问道:「夫人,请您恕我僭越,你做姑娘时,羡慕过您的嫡姐吗?羡慕她有个出高门的母亲,不用听那些不中听的话。」

    二夫人看着我,良久才叹了口气。

    她懂了,我怕的从来不是她这个主母,而是我自己这个丫鬟出身的身份,会让我的有仪为我伤心。

    羁绊越少,她为我伤的心就越少。

    13

    二爷不用再给我孩子傍身,来我房里便只需要聊天,我跟他们夫妻渐渐处成了亲人。

    有仪小的时候真可爱,她以为我是夫人的妹妹,每次避不开相见的时候,都甜甜地叫我「姨姨」。

    一岁,她把口水吐得到处都是,我给她做口巾。

    三岁,她跟有慧小姐一样调皮,我悄悄缀在后面,连一眼都不敢错过。

    四岁,她跟有慧小姐拌嘴在院子里哭,我不敢现身哄她,只能摘了多多的花瓣,让小丫鬟全撒在她头上,她由哭转笑,就像笑在了我心上。

    六岁识字,七岁见女先生,一桩桩一件件,我都满心欢喜地帮她记着,我的有仪,跟有慧小姐长得一样好呢!

    可八岁,她闯进我的小屋,红着眼问我:「雪姨娘,她们说你才是我亲娘,这是真的吗?」

    有小丫鬟跟在她身后追进来,哭得凄惨道:「小姐,我胡说的,你别问了,让夫人知道,我就要被打死了。」

    跟在小姐身边的同龄小丫鬟性子总会天真一点,她听父母嚼了两句舌根,就忍不住都倒给了有仪。

    我慌得手脚都在抖,强装镇定地摇头:「三小姐您别拿我开玩笑了,您养在夫人院里,如何会是我生的?」

    可我的桌上还放着绣桃花的帕子,那是她最爱的花样。

    她气鼓鼓地瞪着我,再不说话,抓上那条帕子就跑了,我想追,却腿软得一步都挪不动。

    还是夫人派人给我送的信,说有慧小姐正在劝她,只是那个小丫鬟,她怎么也不同意处罚或送走。

    我揪心地等着,怕她闹,怕有心人传,怕我出身的印子打在她身上。

    还好还好,最后是风平浪静地过去。

    可我不敢再频繁地躲在暗处看她,日子一下,变得真难熬。

    生辰那天,夫人为我置了桌酒席,她跟二爷要出府应酬不能来,伺候我的小丫鬟陪我喝了几杯,就醉酒被我打发回去睡了。

    有仪就是这时候进来的,手上拿着一个卷轴,小脸依旧气鼓鼓的,走到我旁边,打开那个卷轴说:「先生最近在教我们写寿字,母亲说做人要勤俭。既写了,就送给你吧!」

    她装作不在意,眼神却不自觉地流露出期待,期待我高兴。

    其实根本不用这幅字,从她进屋那刻起,我就知道一切都是值得的,夫人把她教得真好,好到连我这样的亲娘她也认。

    我忍不住抱紧她,她小声在我耳边抽泣道:「阿姐说你都是为了我好,只要在外人眼里我是跟着母亲长大的,哪怕知道我的身世,我的将来也比在你身边长大好。所以,我不能叫你娘吗?」

    她的话让我的心都跳了一下,我担忧地拉开她上下打量:「怎么了,夫人对你不好吗?这不可能,她那么好的人。」

    她低下头:「母亲当然好,她是世上最好的人,可我知道我跟阿姐不一样,她看我们的眼神不同就是不同。

    「就像现在,就是你看我的这个眼神,你认不认,我都知道你是我娘。

    「娘,我懂事的,我不当着人,你让我偷偷叫行不行?」

    14

    没有母亲可以执拗过孩子,从此每年生辰,都是我最盼望的日子。

    但有仪十岁这年,秋霜罕见地来寻我。

    这些年我们心里都希望对方好,面上却很少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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