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他柔声问道:“你决定了?一旦去了龙虎山学宫,那就算正式入道了,入道之人会慢慢与家族疏远,尤其是我三清山弟子,几乎没有回俗世家族的可能了。”陶岩柏一脸严肃道:“我决定了!可三叔那里……”
“既然决定入道,就不要再用俗世中的称呼了,以后他只是你的三师叔。”
“是,三师叔,他,他怎么办?”
王费隐不在意的挥手道:“怕什么,陶家现在还敢找他的麻烦吗?这些都是小事,你的心意最重要,”
他抖着嘴唇道:“可失信于人,传出去到底不好听。”
王费隐:“你啊,一点儿也不像是在我三清观长大的,太受制于名声。”
他道:“做事情呢,对得起自己,问心无愧便可,何必为了那点名声带累自己,还带累别人呢?”
陶岩柏低着头不说话。
王费隐拍拍他的脑袋道:“等你三师叔回来,你问问他,看他是否在意。”
陶岩柏不太敢开口。
王费隐就嗔怪道:“这点胆气都没有,如何修道?”
陶岩柏这才应下。
王费隐挥了挥手道:“去吧,早些歇息,既然决定要修道了,你这段时间抓紧修炼,叫上你大师兄一起。”
王费隐嘀嘀咕咕起来,“一山的人,就属你俩修炼最不积极……”
陶岩柏垂着脑袋应下,悄悄退了出去。
王璁体贴的没窥探,乖巧的躺在自己床上,并不知道自己大难临头。
王费隐第二天遵照生物钟的时间醒来,起床时外面还是黑乎乎的,等他洗脸,束发,天还未见亮。
他到大殿给祖师爷们上香之后看向东方,见晨光乍现,便微微一笑,大步迈出,飞剑飞出铺于脚下,瞬间便消失在天际。
广信府府城里,屈乐还跪在客栈的院子里。
客栈的掌柜怕他出个好歹,昨天劝了半天,拍着胸脯表示,“他们已经结账离开,不会再回来了。”
屈乐不吭声,坚持跪着。
他从上午跪到下午,又从下午跪到晚上,直到深夜,潘筠他们也没再出现。
屈乐的心越来越凉,最后已经死心,但他依旧没起身,只是耷拉着脑袋跪着。
他都跪了一天加半个晚上,成本太高了,现在起也就那样,还不如继续跪着呢。
主要他想不通。
潘筠之前分明愿意代三清山收他,只不过她不能代替玄妙做主,所以才和她讨价还价。
她流露出来的意思分明是,她要是能代玄妙收徒,她早收了。
她馋他手里的钱。
他也知道她馋。
怎么他要拜她为师后,她又不馋了?
什么他拜她为师后怕是命不久矣,还会连累家人,他才不信呢。
这多半是潘筠的说辞。
难道他的资质真的就这么差,差到谁看了都不愿意收?
屈乐的信心被不断打击,从小被家人,被亲戚朋友捧到天上的自信啪的一下砸下来。
他委屈的想到:如果不能拜潘筠和玄妙为师,退一步,拜那什么“二师兄”为师也可以啊。
都是三清山弟子,他应该也会飞行之术。
屈乐察觉到自己的要求一再降低,付出的却越来越多,不由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唾骂道:“屈乐,你真他么蠢,我不会是被骗了吧?”
但想到玄妙当初杀敌的飒爽英姿,又想到那一飞而过的鼎,屈乐又拉回一点信心,“不会的,我亲眼见到的,怎么会被骗呢?”
“而且,要是骗我,最起码得出现一个人收尾吧?奶奶的,他们都跑没影了,根本没人搭理我,有钱没处花,这算什么骗?”
屈乐越想越委屈,不由的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抽泣的道:“你们倒是出来一个人骗我的钱啊……”
王费隐就是此时从半空中落下,站在他侧后方看着他的。
刚冒出来的朝阳正好照在王费隐身上,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屈乐身。
影子很模糊,几乎不见,但屈乐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扭头去看王费隐。
王费隐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后问道:“你就是屈乐?”
屈乐:“老子就是,你是谁?”
王费隐:“贫道三清观观主王费隐。”
屈乐嘴巴微张,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是真的,还是冒充王观主来骗我钱的?”
王费隐:……
他盯着屈乐的脸看了看摇头道:“你起来吧,我师妹已回到山上,她是不会收你为徒的。”
屈乐脸色难看,没爬起来,并不是不想,而是爬不起来,他腿僵了,脚也麻了。
他艰难的挪了挪膝盖,这才撑着手臂坐倒在地,把两条腿拉开,摊开来坐。
即便被拒绝,即便才哭过,眼睛还红通通的,却依旧抬着下巴高傲的道:“都拒绝我了,还来做什么?难道潘三竹不愿收我为徒,王观主愿收?”
王费隐就觉得他也不是一无是处,也难怪小师妹回去后依旧念念不忘,心里过意不去,给他找了个龙虎山的去路。
他笑道:“青年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嘛,我小师妹说,你想跟着她修道只是想学御物飞行?”
“原来那就是御物飞行,”屈乐喃喃:“我也可以学其他的,一起学。”
他眼睛渐渐亮起来,“你,你们改主意,愿意收我了?”
王费隐道:“我给你画个符,你照着画一遍如何?”
屈乐心生不好的预感。
果然,王费隐在袖子里一掏,就掏出两张白纸和一支朱砂笔。
“黄符纸小,你可以在白纸上画。”王费隐蹲在他身侧,放缓动作,慢慢的画了两笔,然后把笔递给他,“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
屈乐抓住笔,紧紧盯着那纸上那两道歪歪扭扭的线条,努力回忆起他刚才的画法,却发现脑海里只残留有一个起笔式,其余的全模糊了。
屈乐咽了咽口水,只能依葫芦画瓢,尽量画得像一点。
王费隐看着他周身毫无变化的灵气,再看他犹犹豫豫的笔锋,不由沉默。
小师妹说的还是保守,的确是毫无资质啊。
王费隐都没有再试一次的欲望,抽掉他手里的朱砂笔,将纸快速的收起来,对一脸懵逼的屈乐笑了笑,“我给你摸摸骨头吧。”
不等他说话,王费隐就抓住他的手腕,摸摸手,拍拍背,再捏了捏腿,他心中就有数了。
王费隐郑重的问他,“小伙子,你真的很想修道吗?”
屈乐心中忐忑,却又升起一丝希望,冲王费隐狠狠的点头。
或许是王费隐的脸太值得人信任,也有可能他跪了一天一夜太委屈,屈乐把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也说了,“为了修道,我都离家出走了。”
王费隐:“……你家里人不同意你修道啊?”
屈乐点头,“我家就我一根独苗,他们怕我出家,断了香火。”
王费隐呼出一口气,不在意的笑道:“我们正一道没有这个规矩,除非你去做全真道士,不过……”
王费隐顿了顿。
屈乐着急的问,“不过什么?”
“不过孩子,你天赋一般,要是修道,怕是难有寸进,但你根骨不错,要是习武,或许将来能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
“浪费自己的天赋,去追求自己不擅长的东西,你可能一辈子都求不到,白费了自己的前程。”
屈乐:“我不怕!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我不行呢?”
“若人到晚年,发现你就是不行呢?”
屈乐:“那我努力过了,我也无悔,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承担!”
王费隐露出笑容:“好,有这样的心性,倒也不完全是朽木。”
屈乐眼睛发亮,“道长愿意收我了?”
第341章
庙会
王费隐摇头:“你不适合我们三清山。”
屈乐脸上的笑容就垮下来,“你不想收我,还和我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果然还是有不讨喜的地方,王费隐道:“三清山的功法更注重悟性,基本上是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而你悟性不能说全无,只能说仅有的那点不足以让你理解功法,更不要说参悟了。”
“所以三清山拒绝你,但因你的恒心,我愿意手书一封,向龙虎山推荐你。”
屈乐对道门了解不多,却也知道龙虎山才是道统所在地,就连潘三竹在外面都号称是龙虎山弟子。
所以他一脸怀疑的看着王费隐,“你们三清山都不收我,龙虎山会收我?”
王费隐温和的道:“龙虎山海纳百川,道家学宫就在龙虎山,里面的道长更会教学生,功法也更全面。”
屈乐眼睛微亮,这样一说,龙虎山的确更适合他,但……
“你推荐了,我就能去?”
王费隐摸着胡子道:“尽力而已,能不能去成,看你的努力和诚意。”
“努力和诚意?”
王费隐:“你舅舅不是武林盟盟主吗?他什么都知道。”
王费隐说到这里顿了顿,扫了眼他的五官,还是道:“至于我小师妹为何不收你为徒,她已经告诉你了,你若不信,也可以问你舅舅。”
“年轻人,不要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知道很多事情,而长辈不明白,不理解,还无知,长辈们走过的路比你们吃过的盐还多。”
屈乐若有所思。
王费隐这才丢下一瓶药给他,“治疗风寒的,我建议你先喝一碗姜汤再用早饭,用过早饭后服用两颗药丸,睡一觉,午时醒来用过饭后再吃两丸药,晚上同样服用两丸,到明天就可以一日服两次,一次一丸。”
屈乐:“我感染风寒了?”
王费隐微微颔首,把推荐信给他,转身便走,“事情已经了结,告辞。”
“等等,”屈乐咬了咬牙,还是问道:“潘三竹都拒绝我了,为什么又突然来给我送举荐信?”
王费隐轻轻一笑:“因为昨天的夕阳很美。”
屈乐:……
王费隐离开,屈乐这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手滚烫,“我还真风寒了……”
屈乐想起舅舅对三清山的评价,从地上爬起来,决定听从医嘱。
他叫来伙计,要了一碗姜汤和一大碗小米粥,热乎乎的出了一点汗,一夜没睡,此时就有点昏昏欲睡。
他倒了两颗药丸出来,吃后就拉上被子沉沉睡去,等中午醒来,就发现里衣全部湿透,喉咙干痒生疼,但头却没那么晕了。
他默默的起床擦干汗,换了一身里衣,哐哐吃了一顿午饭,又吃两颗药,继续躺着。
等再醒来,喉咙干痒的症状已经消失大半,人也不烧了,他精神了不少。
屈乐就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找舅舅,他要去龙虎山学艺!
都出来了,王费隐自然不愿意就这么回去,就顺路去了一趟王铁匠处,一进门他就喊道:“铁柱啊~我要的东西打的怎么样了?”
铁匠铺里正在哐哐的打东西,除了王铁匠外,还有好几个赤裸着上身的年轻人。
王费隐好奇的看着他们。
王铁柱皱眉,看见他手里拎的烧鸡,面色勉强好看,点了点后院道:“你到后院等我。”
好一会儿,王铁柱才披着一件衣服过来,道:“陨石已经化开分好,我留下三分之二,剩下的你拿回去吧。”
王费隐点头,“那……”
“我现在只能晚上炼,白天要打兵器,这是军营分派的活,推不掉。”
工匠要登记造册,以便朝廷征用和派发劳役。
王铁匠虽然入道了,但生活在俗世中,就和一般人没区别。
他也是匠籍,必须得听从朝廷指派。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没有脱离这个世界,就必受朝廷管制,须得守法。
龙虎山的张天师都不能例外,何况他们呢?
王费隐微微皱眉,“要的这么急?难道不仅仅是云南打仗的原因,军备出问题了?”
王铁匠就压低声音道:“听说是麓川一支大军的军备出了问题,在战场上大败,死了好多军士,大军已经后撤。”
王费隐一脸惊讶,“因为军备而大败,小皇帝怕是要气疯了吧?”
王铁柱:“那谁知道呢,反正他们给我派了很多任务,我必须在正月前把兵器打出来,我听来送铁的军士说,过完年,他们要把军备押送去云南,还要挑出一支军队送往云南参战。”
大家都不想去,所以最近有点怠工,那铁送的慢吞吞的。
他们可以怠工,王铁柱等一众铁匠却不行。
任务完不成,铁匠是要被问罪的,严重的,直接一刀砍了脑袋。
王铁柱可不想逃亡到深山老林里去当野人,他还是很喜欢在这里开铁匠铺打铁的。
王费隐一听就不耽搁他了,拍拍他的肩膀道:“那你加把劲,打完朝廷的这一单,一定要记得我师妹的法器。”
“放心,忘不了,等兵器打完我就专心打她的法器。”
王费隐这才回山去。
潘筠他们已经在山神庙里干活半天了。
增加了三个人,做工的速度加快了不少,很快就把所有的福袋都包好,还有药材也被归纳放好。
山神庙庙会的日子很快来临,明县令派来的大夫连夜带着药童住到村子里来,由三清观牵头,借住在村民家中。
附近的道观和佛寺也很给三清观面子,派了不少道士和尚尼姑来参加。
当然,他们不是来领福袋的,就跟年尾的庙会一样,来传道做功德,顺便彼此做个交流的。
潘筠欢迎至极,特地给他们沿路安排了桌椅和牌子。
不仅玉山县的百姓听到庙会的消息跑来参加,临县的贫苦百姓听说庙会不仅可以领到福袋,还能求医问诊,也纷纷跑来参加。
一大早,便是附近的村民先到,他们领了东西后拜过山神,有病的去看病,没病也挤到放药的地方去领一包预防风寒的药后离开。
他们刚出村,便开始有别的村民进来,住在县城里的百姓也陆续赶到。
这是小七第一次来三清山,她早知道恩公是三清山的道士,却从没来过。
还没进村,她就看到了好多人,道路两边的草地被割得干干净净,然后圈下来摆摊。
有卖吃食的,有卖黄纸炮竹的,也有卖各种手工艺品的。
甚至连布料、茶叶、瓷器都有。
小七几个牵着手,紧紧跟在婆婆身后,一脸不解,“婆婆,这些东西县城也有卖,为什么要来这里买?”
于婆婆道:“这里的便宜。”
但他们现在不是要买这些东西,她领着几人绕过这些摊位,走进汾水村。
汾水村热闹得不行,村民们家中的墙角都摆满了摊位,好多村民家房屋大开,炊烟袅袅,专门招待一些富贵信众。
有钱人出行,自不愿意委屈自己,所以会在村民家中落脚坐一下,喝喝茶,吃吃饭后,等下人排到队了,他们就亲自起身去领福袋,问诊和领药。
不错,他们让下人排队,但领这些东西,一定要亲自上手。
明县令也来了,他穿着一身便服,带着师爷和两个家丁,被人挤着走进山神庙,看见潘筠一身道袍的盘腿坐在蒲团上,正温声与人交谈,就走上前去,正听得她说:“善人何必自扰,运气只是一时的,今日卜算是这样,明日或许就是另一个样了。”
那人就掏出钱来放在潘筠身侧的桌子上,连连作揖,“还请庙祝帮我祈福改运,让我运气好一些。”
潘筠一口应下,将钱放到一旁的功德箱里,然后道:“我会帮你祈福,但仅此还不够,你顺着往下走,走到后院,那里有位叫妙真的小道长,去和她请一个好运符,你把符随身带着,运气会慢慢好起来的。”
信徒应下,虔诚的走了。
明县令:……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个信徒到后面才收回来,重新落在潘筠身上。
潘筠看见他,从蒲团上起身落地,和他抱拳后请他出去说话。
俩人就找了一个角落站着。
没办法,人太多了,坐不能坐,就连站,他们都挤到了一旁的围墙上。
其实就是沿着山坡砌起来的一米来高的墙,主要是防止泥石落到山神庙前的广场上来的。
俩人站在这上面,靠着山神庙的围墙,既不显眼,又能看到全场。
明县令就看到来拜庙的信众分了两拨,一拨先来拜庙,然后去排队领福袋;
一拨是一来就直奔领福袋的队伍,排队领到福袋后再拿着来拜庙,然后再去山道上领防治风寒的药材。
每一个领到福袋的人手上都会盖上一个戳,那是福戳;
领了防治风寒药材的又盖另外一个戳,那是百病全消的戳。
因为这两个戳,目前没人会反复去领取。
排队领福袋的人中,有六七十岁弓着背,满头白发的老人;也有只能勉强走路,被人带来的幼儿。
不论是谁,只要是排队到了,山神庙都会给他们一个福袋。
明县令扫过那长长地队伍,道:“这只是第一天,人这么多,你们准备的福袋够吗?”
潘筠道:“您既然让里正大肆宣传,显然是已经知道我为了买米几次往返于县城的事了吧?前段时间,钱老爷又给我捐了一车米,我还让粮铺给我拉了三车米来。”
明县令努力压着嘴角的笑意道:“我是担忧你们山神庙压力太大。”
潘筠挥手道:“问题不大,揭一次榜就赚回来了。”
明县令就想起他接到的广信府的核实公文,“前段时间我收到知府衙门的公文,要核实你的信息,你……”
潘筠抬起下巴道:“不必夸奖,除暴安良是我等良民的责任。”
明县令:“……你高兴就好。”
明天见
第342章
尽力便好
小七他们顺着人群走到山神庙前,一眼就看到了发福袋的地方,他们几个小的立即簇拥着于婆婆上前排队。
于婆婆忙道:“先拜山神。”
几个孩子就恋恋不舍的跟着于婆婆去拜山神,走近门口时,小七眼尖的看见潘筠的背影一闪而过,高兴的指着叫道:“是恩公!”
大家立即看去,也只来得及看见潘筠的一片衣角。
潘筠带明县令去看义诊现场。
陶季不在,王费隐就领着陶岩柏坐堂,王璁则总领药材管理,带着妙和及各大夫带来的药童、以及两个和尚,两个尼姑,四个小道士一起哐哐抓药。
“这些是附近的同道过来帮忙,多亏明县令请了盛大夫他们过来,不然我们更忙不过来。”
明县令驻足看,见前来问诊的多衣有补丁,甚至衣衫褴褛,不由叹息一声,“民生多艰啊。”
潘筠颔首,“还需大人这样的官员多多努力。”
明县令:“……话虽没错,但从你嘴里说出来,总是感觉不一样。”
潘筠不服气:“我这么好的人……”
一老一少双手握在一起,都面露感激。
一个道:“潘小道长,还是你厉害啊,这么点钱,竟能做下这么大的事,我看了一圈,今日你帮了很多人,这一场庙会做了很大的功德啊。”
一个道:“全靠善人们的支持,要不是钱老爷你牵头,这庙会未必能办起来,多亏了你……和诸位善人啊。”
潘筠看到钱老爷身后的人,明县令也看到了,嘴角轻轻一挑,走上前去。
钱老爷没看到明县令,但他身后的各位老爷官吏们看到了,纷纷躬身行礼,“拜见县令大人。”
钱老爷这才看到他,连忙放开潘筠的手行礼。
明县令微笑着挥挥手道:“今日休沐,本县只是个来游玩的普通文士,不是县令,无需多礼。”
潘筠心中吐槽:有本事你不自称本县啊。
其他人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反正面上一派感动顺从,但和明县令说话,还是礼貌周到。
就是吧,没多少人把潘筠看在眼里。
即便她是这一场庙会的主持者,又是庙祝,除了钱老爷外,没谁主动和她说话。
王璁见到,不由皱眉,就想上前帮忙,被正在看诊的王费隐叫住,“你去绕一圈,让乡亲们分好路,别让太多人挤在一起,快午时了,来的人越来越多,庙里的人要是舍不得走,你就让他们去老宅那头吃斋饭,把人分流出去,挤在一起容易出事。”
王璁:“妙真在那边,她肯定会安排好的,小师叔那儿……”
王费隐没好气的道:“他们还能吃了你小师叔不成?她是主事人,我不去,你不去,他们再看轻她也只能和她说话。”
他道:“放心去吧,有钱老爷这个忠实信徒在,你小师叔吃不了亏,且明县令也不轻视她。”
一个是本县最大的地主,一个是本县最大的官,那些人即便看不起潘筠,也得憋住。
他就是要通过此事让所有人都知道,潘筠当得起这个山神庙庙祝。
不错,这些老爷只跟钱老爷和明县令说话,奉承俩人,但……这是三清山,是山神庙,是潘筠的道场。
潘筠拢手默默地跟着走了几步就被钱老爷拉到身边,明县令也问起庙会的安排来。
潘筠就带他们过了一遍。
首先是安全问题,知道来的人多,潘筠最先考虑的就是安全。
所以她一早和村民们商量好,活动场地是遍布整个汾水村和半个三清山的。
最后不仅汾水村的村民们免费帮忙,一直给她做工的那些工人也回村子里拉了好多青壮来。
信徒还未进村就会被分流,从三个方向往山神庙走,而进入三清山地界,可以先拜山神,也可以先去领福袋,还可以先去领防治风寒药和问诊……
总之不同的路线有不同的侧重点。
并不是所有的信众都会选择先拜山神庙。
做完一项,再去做另一项,拜完山神庙需要向东北方向走上山,到半山腰后拐到另一条道后下山一点是领取药材的地方,沿途有休息的木凳和蒲团。
为免他们受寒,路上还有免费的姜茶和米汤,都是潘筠出钱请村民们熬煮看顾的。
这还只是一半,庙会所有项目做完,有虔诚的信徒还不愿意走的,可以到村子里去逛一逛。
有很多摊贩沿途摆摊卖东西,东西都比平时集市上的便宜。
其中有些瑕疵品,价格更是腰斩后再腰斩,便宜得不得了。
很适合家贫的人。
潘筠还在大师兄家的老宅里安排了斋饭,也是村民们帮忙。
饥饿的信徒可以去吃一碗斋饭,当然,斋饭很简陋,就真的只是一碗饭和一碗青菜汤。
有钱的信徒会选择去村民家吃现炒的。
潘筠连他们出恭的地方都安排好了,除了村民家中的茅房可以借用,她还在沿途设计了三十个茅厕点。
都是简易的三角形结构。
几根木头搭建起来的,木头上铺了茅草,下面则是挖了大坑,只做到胸口高的木门,分开来,左右各一个。
三十个点,就是六十个茅厕。
不说明县令,跟着的地主老爷和官吏们都看得目瞪口呆。
钱老爷无脑夸,竖起大拇指道:“潘庙祝考虑周全啊。”
明县令都忍不住点头,问道:“那这些茅厕过后怎么解决?”
潘筠道:“都拆了吧。”
明县令皱眉,“我看还挺整洁的,两边还放了那么厚的木块垫着,为何不留着继续使用呢?”
潘筠:“粪水是肥料,他们有一泡屎都要憋着回家找茅厕,庙会一过,谁会用得上这些茅厕?”
她顿了顿后道:“当然,村民们若想留,我也是没意见的。”
明县令觉得她话说的不雅,却是实情,顿了顿才道:“到明年庙会,岂不是要重新弄?”
潘筠挥手道:“明年有没有庙会还不一定呢,明年的事明年再说,这茅厕是最简单容易的,几块木头就能搭起来,方便得很。”
明县令一听,连忙道:“我看你这山神庙会做的不比往常的庙会差,明年为何不做?”
潘筠:“劳心劳力,太耗精力,今年是因为天时不好,贫道才想办个庙会热闹一番,与天祈福。”
她就是前段时间作孽太多,做的功德也太多,孽债和功德同时外泄,需要收敛一下,她还没有找到好办法,但她的感觉告诉她,这件事找师父有用。
加上给潘公做功德是她一早许诺的,所以才办了这场庙会。
除非明年她也有如此成就,不然,还是安静的过吧。
其实,做功德有很多种方法,其中也有不累人的,只是需要的钱更多。
等她明年再多赚一点钱,就可以不那么累,也能做大功德了。
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几位老爷不由对视一眼。
虽然他们对花钱做功德一事抱着谨慎心理,但他们还是很喜欢好人的。
不然,他们怎么会那么信服钱老爷呢?
我自己不是好人,但我还是喜欢和好人做朋友。
这一刻,他们对潘筠的印象拔高了一点点,被他们定义为,和钱老爷一样的善人。
虽然对方年纪小,但从这一路的讲解和安排来看,倒是个能干的人。
小小年纪就能如此能干,将来一定会有大成就。
一个有大成就的善人,嗯,值得交往。
当中有几人决定原谅她前段时间的多管闲事,害得他们雇佣劳役的事被发现。
潘筠就陪他们转了一圈,花费了一个时辰不到,然后就让他们自己玩去,她则回到山神庙继续做她的庙祝。
身为庙祝,她要给信徒们解疑答惑,给他们祈福,达成心愿……
也是很忙的。
到下午,人渐渐离去,到日落时分,人才变得稀少,但还是有新的信徒赶来。
大夫们收拾东西回借住的村民家中,僧道等一众人,近的回自家寺庙,远的则是借住在三清观和山神庙中。
他们正在收拾东西。
潘筠走出来,问那些风尘仆仆而来的人,“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有人道:“从庙口村。”
那是玉山县下一个村子,离这里很远很远,走路的确需要一天。
潘筠见他们脚上还是草鞋,衣裳单薄,就侧身让他们进庙里暖和。
才让开,又有十多个人结伴而来,他们道:“我们是从贵溪县来的。”
潘筠惊讶,“走了这么远?”
他们抱拳虔诚的道:“听说三清山神庙灵验得很,所以我们来求神。”
潘筠就替她师父担心起来,祂到底能不能实现他们的愿望呢?
潘筠侧身,让他们进庙里烧香许愿。
王费隐优哉游哉,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对一脸忧虑的潘筠道:“生老病死,财权美色,人这一生求的东西太多了,信徒们的愿望先过我们这一关,我们能解的都解了,解不开的有师父祂老人家。”
“神光普渡,能助力到哪一步就看祂老人家的法力和用心了,这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事,”他道:“这世上的事,尽力便好。”
潘筠喃喃:“尽力便好?”
第343章
功德值
“不错,”王费隐点头道:“没做之前用尽心,做的时候用尽力,做完之后就丢开去,已经尽力而为,再往心中停留,不是凭添麻烦吗?”
“你看看今日来求神的人,没有两千也有一千了吧?这么多人的烦心事,你全往心里去,你还活不活了?”
王费隐摸着胡子道:“该上心的时候上心,该撒开手时便撒开手,做人嘛,要学会放弃和忘记,那才不苦,不痛。”
潘筠听了,心中的焦躁之气褪去,没那么浮躁了。
王费隐看了微微颔首,打发她道:“人既然来了,就安排住下,别让他们受寒生病。”
潘筠应下,当即去安排他们住的地方。
她一走,留下来住宿的慧缘就站到了王费隐身侧,念了一声佛号后道:“论开导人,还是王观主最厉害。”
王费隐:“她只是年轻,历练历练就好了,她通透,一点就通,不似一些人,犟驴一般,越与他说,越往反的路上走。”
慧缘笑问:“听语气王观主遇到了这样的人?不知是谁?”
王费隐挥手道:“一个不重要的人,不必再提,今夜留宿于村子里的人多,还请慧缘大师帮忙看顾。”
慧缘一口应下,轻声道:“这一次庙会比我们三清盛会还要更利于民,也更加盛大,明年再办,怕是会彻底盖过三清盛会的风头。”
“唉,都是用钱堆起来的,”王费隐叹气道:“今年花了这么多钱,明年办不起来了,下一次再办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
慧缘微微挑眉,正要说话,身后就传来一道幽怨的声音,“办三清盛会时,你们三清山是不管怎么提都说没钱,轮到你们做东时办得无比寒酸,结果办个山神庙会倒是大方得很,不仅舍米,还舍药,还有免费的斋饭吃……”
俩人回头,见是济道道长,都挪了一下脚步,让他插到中间来。
济道道长默默地上前走到俩人中间,转头盯着王费隐看。
王费隐:“看我做什么?我就是一打工的,这庙会的钱可不是我出的,都是潘庙祝,我那小师妹一手赚的。”
不说济道道长,就是慧缘大师都半信半疑。
慧缘迟疑道:“难道是小道长突破第一侯之后收的礼物?”
这一下倒是提醒王费隐了,他揪着胡子道:“我小师妹突破第一侯,正式入道,的确是要办个酒席请大家来见一见的,正巧这次大家都在,这样,我明日请大家吃个饭,大家……”
济道转身就走。
慧缘冲王费隐笑了笑,也转身离开。
王费隐身边一下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