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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有道理,所以我还带来了钱。”潘筠向左右两边伸手。

    妙真妙和秒懂,把她“借”给她们的钱都还给她。

    潘筠又拿出一个盒子来,把三份钱拍在一起道:“这是一千八百两,本来是有两千两的,但两百两买了这些东西,所以只剩下这么多了。”

    众人惊讶的看她拍在凳子上的银票。

    啊,这,现在钱都这么不值钱了吗?

    潘筠道:“三十五个孩子,一个孩子一年算三石米……”

    刘友从惊讶中回神,连忙摇手道:“用不了这么多,用不了这么多,喝点稀粥,能活就行,一年一石就能活。”

    潘筠挥手道:“要报仇就得习武,得读书,那就不能太亏着肚子,一年三石米是必不可少的,菜我都不算了,他们自己劳作也能算一点。”

    “按照现在的米价,一年一人就是九百文,肉和蛋,一个人一年算三百文,穿的话,新三年,旧三年,你们自己缝缝补补过几年吧,要紧的花销是习武和读书,这一项,我一年算你们一个孩子的花销是三两银子,加起来算四两零二百文,再有医药费等,一年一个孩子的花销算五两,陈秀才,我这个算拘谨很多吗?”

    陈秀才道:“不算束脩和一些大额的支出,节俭一些,五两的确够了。”

    读书和习武的花销都会很大,但读书有他,习武……

    他看向潘筠。

    潘筠道:“我会请我师姐为你们聘一个武师傅来教几年,就教你们入门的功法,而后你们自己练,我给你们秘籍。”

    陈秀才道:“多谢潘小道长。”

    “一人五两,三十五个人一年就是一百七十五两,十年之后,我想他们已经可以养家了吧?”

    陈秀才起身,一揖到底,“恩人的再造之恩我等永世不忘,将来只要有用得上我们的,您只管说,我们便是豁出性命去也在所不惜。。”

    刘友他们听懂了俩人的意思,惊得张大了嘴巴。

    她这是要养两个村的孩子十年啊。

    他们立即跪下要给潘筠磕头。

    潘筠连忙伸手扶住他们,没让他们跪下,轻声道:“不必如此。”

    刘友问:“小道长为何愿意为我们付出这么多呢?”

    潘筠不擅长处理这种事,干脆道:“这不是我要干的,是受三竹道长所托,她心里有愧,你们要谢就谢她吧,哦,还有四水和五火。”

    妙真妙和抬起头来,一脸茫然的看着潘筠。

    潘筠冲她们眨眼。

    反正这是她们的号,老天爷都认的,事实证明刷功德值是有用的,那就多刷刷呗。

    尤其是在她们没渡劫之前。

    村民们一听,对三竹道长更是感激,但潘筠拉着不让他们跪,他们就抱拳四处作揖,还问潘筠,“现在三竹道长在哪个方向?”

    潘筠:“北?”

    众人就朝着北方作揖。

    村妇们还让孩子跪下朝着北方磕头。

    孩子们都超级听话,呼啦啦跪下就磕头。

    叮咚,叮咚……

    潘筠听到灵境一连串的叮咚声,潘小黑忍不住给她打开播报的阵法,收到来自刘友功德值+10;收到XXX功德值+10……

    +10+10+10……

    一连串的+10,要不是潘筠腰上挂着木牌,她怕是要原地发光了。

    潘筠陶醉了一下就让灵境继续把播报声关了,然后一脸严肃的道:“我代三竹道长谢过诸位了,来,我们商量一下这钱怎么用,交给谁来管……”

    陈秀才从她脸上收回了目光,压下心中的疑惑,直接开口道:“这笔钱我想由我来管,再选六个人来监督,槐花村三人,双阳村三人。”

    潘筠就喜欢这种干脆利落,有想法就直接提出来的人,节省了多少时间啊。

    第272章

    都吃现成的

    槐花村的人自然不愿意,但他们有一个好面子的成年人的通病,就是有话不直接说,而是暗示道:“这毕竟是两个村,陈秀才你们又不愿意合村,钱放在一处使不好吧?”

    陈秀才更直接,“这笔钱是给孩子们的,除了吃穿,更重要的是用于读书和习武,潘小道长和三竹道长给这笔钱,与其说是让孩子们将来报仇,不如说是他们学得谋生手段,将来能自立于天地间。”

    “把钱放在我这里,我可以保证每一笔钱都用于孩子身上,甚至,我能够公平公正的把他们每一个人都照顾到,即便是不合适读书和习武的孩子,我也会给他们找到门路学习其他技艺。”

    刘友脸色不好看,质问道:“陈秀才这话的意思是,我们会贪这些孩子的钱,不把钱用在他们身上?”

    陈秀才摇头,“我不怀疑你们对孩子的心,但我认为你们没有我的见识和能力。三百六十行里,你们只知道种地,你们的长处也只在于种地,但说实话,槐花村和双阳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地了,拿到这笔钱,你们打算怎么把这笔钱花在他们身上?”

    “除了每年的吃穿,就是把他们送到学堂里让先生教吧?再花钱去雇些长工、佃农回来给他们种地,他们要能读书上进就继续供,不能,等他们长大了,就从这笔钱里拿出一部分来给他们娶媳妇,建房子,你们就自觉不亏待他们了。”

    刘友三人涨红了脸,因为陈秀才说的正是他们内心的打算。

    刘友道:“时间会淡化一切的,把他们养育成人,他们要是还想去报仇,自会去的,不想去,就在村子里成家立业,难道不好吗?”

    “不好!”陈秀才大声道:“有这笔钱,我可以让他们过得更好。”

    “我可以让他们考取功名,让他们为官做吏;让他们做侠士,做镖头;让他们做木匠,做铁匠,做各种各样的匠人;还可以让他们参军,进大明水师;让他们经商,做走南闯北的商贾……”

    “就算是留在这里种地,我也能让他们有和别的农民不一样的本事,我会让他们再遇到海盗可以保护亲友,反杀回去;我会让他们想要报仇时,一踏出那一步就可以找准自己的位置,让他们不论处于什么境遇,都能自立!”

    陈秀才越说越强势,直接和潘筠道:“潘小道长,请把所有的钱都交给我保管吧,我保证对两个村的孩子一视同仁。”

    “我会在两个村子中间建一所学堂,从今以后,两个村的孩子都在那里读书、习武,学本事。”

    刘友张嘴,还未来得及说话,潘筠就已经点头道:“好!”

    刘友张大了嘴巴,看向陈秀才略有不满。

    陈秀才却不管,眼睛闪亮,继续道:“为了保证这笔钱不会被我滥用,我们可以设置六个监督者,一个村三个,每次在规划之外的大项支出,需要六个人共同监督,我来提议,六人投票,须得取得四人及以上的人同意才可以支出这笔钱。”

    刘友立即道:“那要是我们槐花村有别的支出想用这笔钱呢?你不提,我们岂不是一直不能用了?”

    陈秀才:“你们可以向我提,由我看过后提出,或者,你们要能争取到四个人以上同意,也可以越过我在会上提出款项使用,不过那样一来,我也有投票权,一共七票,你们至少要拿到五票才可以。”

    刘友三人想了想,觉得这个法子也行,心里好受了点,轻轻点头。

    陈秀才:“但这些还有一个大前提,就是潘小道长和三竹道长有一票否决权。”

    刘友笑了笑道:“恩人们哪有那么多时间管我们这些事?”

    “那可不一定,”潘筠道:“说不得我什么时候就路过进来看一眼,查查账呢?”

    陈秀才躬身道:“恩人若能常来,孩子们不知有多高兴。”

    事情定下了,潘筠让陈秀才将这个规章写出来,他们三方签个合同,一式三份,分开保管,她就在众人的见证下把钱当场交给陈秀才。

    或许是陶季的针灸和药有了效果,或许是这些钱让陈秀才看到了未来,总之他精神好了很多,人看着也好了很多。

    身上的病气消了大半,在昏暗的火光和灯光下,他拿出断了一截的毛笔蹲在小小的椅子边写合同。

    陶季坐在一旁看他,微微颔首,“人的意识果然是一剂良药,希望比任何药物都要管用一些。”

    妙和和她师父挤在一起,也去看陈秀才的脸色,惊叹道:“还真是,他刚才看着都快要碎了,结果现在就粘起来了。”

    潘筠,“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修真修的不就是神吗?”

    “想要神脱离肉身独立于天地间,只是因为做不到,所以才用神反作用于身,以求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好用更多的时间去修神。”

    “既然最终的目的还是神,就当知道神识对人体的重要性。”

    一口气有多重要?

    一口气于某些人来说可能就真的是一口气,但对有些人来说,可以是三五年,也可以是三五十年。

    靠着一口气活个长命百岁的人也是有的。

    为什么他这口气能续这么长时间?

    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神了。

    潘筠很满意陈秀才的转变。

    在场的所有村民中,她的确更相信陈秀才,不论是他的学识、品德,还是他给人的感觉。

    或许他会努力的让孩子们往复仇的那条道路上走,但,管他呢,同样的钱给到他手上,他能给孩子们的一定是最多的。

    钱全部交给陈秀才之后,大家才把目光落在三辆车的物资上。

    这里就更简单了,按照人头给。

    潘筠自己都没想到两个村幸存下来的人这么少,所以每个人平均下来的东西还挺多。

    不必清点,直接照着单子分就行。

    考虑到现在两个村都赤贫,潘筠就没分大人孩子,全都有。

    而且大人分到的口粮和布匹棉花还要更多一些,不过孩子分到的药材要多一些。

    陶季和妙和在这里,干脆搞个义诊,为两个村的幸存者检查身体,再留下几张常用的药方,教他们抓药……

    这活最后也交给了陈秀才,因为其他人都不识字,而且还很害怕,害怕搞砸。

    由此就凸显出了陈秀才的好,他不仅能对着方子抓药,他还能跟着陶季学两手号脉,当场就摸出好几个病来。

    唉,不说了,读书人,谁还没读过《黄帝内经》和《易经》的?

    儒家通医,道家通医,墨家通医,法家通医,兵家也通医……

    就连人们觉得只会舞枪弄棒的江湖莽夫,他们也会些跌打损伤上的医术。

    医术似乎成了每一个家都会一点,却又不精通的东西。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人对生命的探究,本意就是对宇宙的探究,”陶季道:“人体便犹如一个宇宙,你若研究透彻了人,对宇宙就有了一个整体的认知,你算是接触到了天道,可永生矣。”

    陶季说到这里下巴微抬,骄傲的道:“所以别看我打架不如你和四师妹,修为也不及你们高,但论活得长久,你们未必及我。”

    潘筠啪啪啪鼓掌,“三师兄,别忘了分享成果,我也想活得长久。”

    “知道,你还想吃现成的。”

    潘筠嘀咕:“现成的多好,不累还美味。”

    陶季拍了她脑袋一下,道:“我觉得你还是把妙真妙和的隐秘牌一并挂在身上吧,奇怪,你们一起行动的,为何你的功德涨得这么快,她们却要慢这么多?”

    潘筠:“可能因为我是功德圣体吧。”

    “你这满嘴跑马车的习惯不必改了,挺好的,你说自己是三竹时没人相信,你说自己是假的,大家立刻就相信了。”

    潘筠:“天道认就行。”

    普通人把三竹和潘筠当两个人更好,她摇头晃脑的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还是太优秀了,这样分成两个人挺好的。”

    她叹息一声,“唉,其实分成两个人也很显眼,回头我再找找还有没有好听的道号,再多取两个,再给自己设计一下形象,我可以分成三个人,四个人嘛……”

    陶季静静地看她。

    潘筠回望他,“三师兄也觉得我应该多准备两个道号分担我的名望吗?”

    陶季转身,“你还是想想你的这个名气是怎么打出去的吧?虽说你这次表现得不错,但说真的,比起玄妙师妹,你还差一点,怎么现在到处都在说你?”

    潘筠蹙眉,她自然也在想,但她真的想不出来啊。

    “是谁做好事不留名?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阴谋诡计?”潘筠猜测:“先给我扬名,然后往我头上栽屎盆子?”

    潘筠在这里猜测,而在距离这里百里之外的城中,薛韶一个惊堂木落下,朗声道:“今日的三竹布阵大杀倭寇便说到此,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明日分解。”

    酒楼里听得入迷的客人们不愿意了,纷纷拿出钱来打赏,让薛韶今天就要把剩下的说完。

    薛韶却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酒楼掌柜笑眯眯的送薛韶上楼进了包厢,给他送了一份酒菜,又拿出两串钱给他,“薛公子,明日你还讲吧?”

    嘿嘿嘿,晚上见,今天争取早点完成更新

    第273章

    善心

    薛韶收下钱,颔首道:“明日讲,我后日一早就启程,店也住到后日一早。”

    酒楼掌柜表示明白,躬身退下。

    伙计等在外面,掌柜一出来他就凑上去道:“掌柜的,陈先生来了,他连着听了两日,又出去打听了一番,这是真事,当时剿匪队伍中的确有叫三竹的道长,听说她和她两个小师侄四水和五火是意外被匪首宋北招募进去当护卫,结果她火眼金睛,发现了宋北是个倭人,便起了疑心,这才知道自己进了匪窝,于是……”

    “行了,行了,你现在说的都是薛公子说过的,有没有薛公子没提到过的点?”

    伙计顿了一下后道:“有,陈先生说,这次是江湖盟和天师府联手水师干的,江湖盟里有个侠士叫屈乐,是江湖盟林盟主的外甥,他这次立了大功,一个人就斩杀了数十倭寇,还能凌空飞海。”

    又道:“还有天师府里一个叫张惟良的道士也很厉害,他的故事也很跌宕起伏,薛公子走后可以接上他们的故事。”

    掌柜的这才点头,低声道:“让陈先生多听听薛公子是怎么说的,到时候发散一些,务必将此战说得跌宕起伏,引人瞩目。”

    他叹息一声道:“难得朝廷有个好故事给我们说,总算不用给衙役们打点了,让陈先生多说一段时间。”

    他顿了顿后继续道:“让陈先生也机灵些,薛公子是亲历人,可以找他喝酒,多问问战场上的事嘛,再不济,也可以把三竹道长和她两个小师侄的故事拿过来,我看大家还没厌,起码能再说半个月。”

    伙计应下,“掌柜,您怎么对薛公子这么好啊,竟还要陈先生去问他要故事。”

    一般这种事,不是听到就属于自己吗?

    谁有本事就转说呗。

    掌柜的瞥了他一眼道:“你真当这位是普通的说书先生吗?他是个举人!”

    伙计瞪大了眼睛,“举人为何要来说书?”

    掌柜:“我怎么知道?或许是真缺钱吧。”

    “举人还有缺钱的?”

    别的举人是否真缺钱掌柜不知道,但薛韶应该是真缺钱,因为他身上打补丁了,鞋子还破了。

    薛韶身上的补丁是在船上砍人的时候被倭寇一刀划破后补起来的。

    他没钱。

    他是真没钱。

    不然当初也不会被潘筠接济两个馒头。

    但剿匪过后,他分到了一些战利品,不说富裕,至少也不是很穷了。

    但被吸收的那些海盗,除了身上的一套衣裳外,其余东西都被收缴了。

    薛韶就留了一些自己做路费,其余的东西都和侠士和道士们换成了现钱给那些人。

    安家落户总是要钱的,那里面还有在襁褓中的孩子呢,总不能也一块布度日吧?

    很显然,军队不会替俘虏们考虑这些。

    离开泉州城后薛韶就向西北走,一路走,一路赚取回家的路费。

    卖字,卖画,代人写书信,他还能摸到县学那里去给县学的学生们代写文章。

    这个他熟,此时已入冬,再有两个月学院也要放假了。

    一般放假之前先生们都会布置一个大题目,让学生们慢慢做。

    有诗文,也有策论。

    薛韶到县学附近晃悠一圈就收到了几份工作,接了代写诗词和文章的工作之后,他就找了家最好的酒楼入住,一边给人说书,一边写文章。

    喜金一边给薛韶泡茶,一边还要给他磨墨,“少爷,您说书费的时间长,赚的还没写文章多,再不济,画幅画,写幅字也比它赚钱啊,何必费这个力?”

    薛韶道:“我说书不为赚钱。”

    “就为了替三竹道长扬名?”

    “我那日在海滩上看她,她一身的血腥之气,印堂发黑,是个下一刻就会血溅当场的衰命像,”薛韶提着笔歪了歪头,一脸疑惑道:“她的命相很怪,好的时候极好,坏的时候极坏,就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影响着她一样,让她身上的恶和衰被加倍放大,但又有什么东西与之抗衡,让她极易取得功德,用功德抵住恶。”

    “所以我在海滩上见她时,她是墨黑色,隔一个时辰见她,她是浓黑,等到了酒楼,她就是黑红……”

    “功德这东西,说白了就是香火,而香火就是人的信仰,”薛韶道:“既对她有好处,我又能赚个路费,举手之劳,有何不可呢?”

    薛韶刷刷两下写下一首七言绝句,随手放到一旁,“只当是还她人情了,当时没能及时去找她,我心中有愧。”

    喜金将诗吹了吹,吹干后放到一旁,“我听少爷的,少爷,这首诗给谁?”

    薛韶:“给二两。”

    “好嘞。”

    薛韶略顿了顿,又写出一首诗来递给他。

    喜金小心翼翼的吹干,问道:“这首呢,给哪位公子?”

    “三两。”

    喜金记下。

    价钱都是一开始说好,且给了定金的,他分门别类的放好。

    薛韶这才沉吟着拿出另一张纸用镇纸压好,他思考良久才下笔。

    喜金歪着脑袋去看了看,一脸嫌弃,“少爷,写得太浅白了吧?”

    “你懂什么,这位十两公子出了十两,做的课业不是给学院,而是要给他爹看的,他是什么水平,他爹能不知道吗?”

    “既然拿了人家这么多的钱,总要让人家多高兴一阵,这篇文章是他努力一把就可以写出来的,更不引人怀疑。”

    薛韶挑着嘴唇笑,“正好,给他点好接下来半年要看的书,这才不枉费十两银子。”

    薛韶熬夜到夜半才把所有的文章和诗文都写完。

    他检查了一遍没有遗漏,就做好标记,哪篇文章是哪位公子的,这才丢下笔上床躺倒。

    喜金早翘着腿在一旁的榻上睡死了,还打着小鼾。

    薛韶躺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拎起被子给喜金盖上,这才脱掉鞋袜上床睡觉。

    第二日喜金早早起床,轻手轻脚的把所有诗文都收起来,拎起包袱就去县学找人交差收尾款。

    薛韶在他起身时便醒了,但还是等他出门才起身。

    他自己收拾好自己,就拿着钱拢着手去大街上找吃的。

    冬日清晨寒冷,街上的人并不多,举目望去可以看到墙角或蹲或躺着许多人。

    其中不乏幼小和年老者。

    薛韶顿了顿,还是从袖子里把昨天才收到的一串钱拿出来,数了二十个铜板道:“再给我来十个馒头。”

    摊主高兴的应下,拿了一张大荷叶一折,直接哐哐哐往里丢馒头。

    他家的馒头都很大个,孩子们都喜欢吃,因为是蓬松的,但大人们却更喜欢吃老面馒头,因为更实在。

    薛韶先接过自己的包子咬了一口,觉得包子也不错,于是就又拿出二十个铜板道:“再来十个包子吧。”

    摊主高兴的应下,拿了荷叶一折,哐哐哐给他装上。

    他还热情的道:“公子可要尝尝我们店里的鸡蛋?有水煮的,也有葱花冲泡,水煮的两文钱一个,冲泡的三文钱一碗,这个天气,喝上一碗能出汗,舒服得很。”

    薛韶迟疑了一下后道:“再说吧。”

    他嘴里叼着一个包子,快速的吃完后便朝墙角躺着的人走去。

    他把包子递给了一个人。

    他接了,躺在墙角,靠着墙角的乞丐们立即咕噜一声站起来,纷纷靠过来。

    薛韶来者不拒,一人给一个。

    大人给馒头,小孩就给包子。

    不一会儿,二十个馒头包子就分完了,薛韶自己也拿了自己的馒头和他们蹲在一起吃。

    他问坐在他身边狼吞虎咽的青年,“家里还种地吗?”

    青年一边用力的咽下去,一边含糊道:“种的,就是不够吃。”

    薛韶微微颔首,“冬天出来,能给家里省一份口粮,可有一天讨不到饭怎么办?”

    他道:“还是得找个活干才行。”

    青年:“也在找,偶尔给这附近的老爷掌柜们扛包,就是混口饭吃,但出来讨活路的人太多了,三五天可能才抢到一次。”

    薛韶叹息,拍了拍他肩膀,扭头问坐在他左手边的小孩,“你呢,你是跟谁出来的?”

    小孩看了薛韶一眼,直接爬起来,拿着半个包子就跑了。

    青年道:“他跟我们不一样,他就是这一片的孤儿,平时住在慈幼院,这几年慈幼院的日子也不好过,尤其是冬天,他们吃不饱,就只能满大街的乞讨了。”

    薛韶听了心中一伤,没再说话。

    喜金欢快的跑回来,高兴的和薛韶道:“少爷,我们的盘缠够了,你看。”

    薛韶看他打开包袱露出来的钱,沉思。

    喜金就刷的一下合上包袱皮,“少爷,你不会又想把钱捐出去吧?这这这,这可是我们的盘缠。”

    薛韶回神笑道:“以我们的本事赚钱又不难,大不了这路我们走长些,有钱就坐车,没钱就走一走,他们却很困难。”

    喜金:“可这点钱又能帮得了几个人呢?”

    薛韶:“帮得了一个是一个,只要那一个这一时刻是高兴的就行。”

    喜金张了张嘴巴,小声嘀咕道:“那我们还能在年前回到家吗?”

    薛韶:“在外面过年也别有一番滋味,我长这么大,还未曾在外头过过年呢。”

    “总之您总是有理。”喜金问:“您要把钱捐到哪里啊?”

    “慈幼院。”

    潘筠此时也在见慈幼院的人。

    “这么多孩子失孤,按朝廷律法,他们应该归慈幼院抚养。”

    ,明天继续争取早一点

    第274章

    舌战

    潘筠抱着手臂靠在门上,闻言看向陈秀才。“需要帮忙吗?”

    陈秀才冲她摇了摇头,走上前去,“谁说他们失孤的?他们的父母都还活着呢。”

    来的人瞪大了眼睛,“陈秀才,你这是疯了还是装傻?他们父母早被倭寇杀了,哪还有父母?”

    陈秀才:“朝廷的公文上明确写了,这次倭寇内侵只死伤十一人,我们村并没有拿到他们的身故书,既没有身故书,他们哪里死了?”

    他道:“你要想把他们收去慈幼院也行,先和他们父母拿到弃养书再来和我要人。”

    “你你你,他们都死了,你让我上哪儿找他们要弃养书去?”

    陈秀才:“衙门说他们没死!”

    “你要说他们死了,就去衙门拿身故书来,有了身故书,确认他们是孤儿,再来收人!”

    “哇塞……”潘筠星星眼看陈秀才,不由的轻轻抚掌,“这个牛,我喜欢,学了,学了。”

    妙真和妙和也闭上大张的嘴巴,表示学到了。

    陈秀才把人气走,还顺带帮了隔壁槐花村一把。

    刘友直到慈幼院的人走远,脸上的潮红才渐退,但依旧气得不轻,呼吸急促不顺,“他们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就为了这些地,他们要把孩子抢走。”

    “那慈幼院里孤儿那么多,春天要去播种插秧,夏天要去拔草捉虫,秋天收割,等到了冬天还要被赶出去要饭,全家拼死保下来的孩子却要去过这样的苦日子,我哪有脸去见乡亲们啊……”

    潘筠:“所以您看,事儿还是得交给陈秀才,他有见识,有胆气,最主要的是,他懂律法,知道怎么合理的应用规则打退他们,刘友,你们就从旁协助,与他同心同力,我相信,一定能把两个村的遗孤都带好。”

    陈秀才回头,沉声道:“把村里各家的地整理一下,该是哪个孩子的就是哪个孩子的,然后统一将地放在你我名下。”

    刘友瞪大双眼,“放,放在你我名下?”

    “不错,你要是不愿,就单放在我名下,不论放在谁手下,我们都要立两份合同。”

    “这些田地只是挂名,等孩子们长大,以十四岁为界,过了十四岁就把地还给他。”

    刘友瞬间明白,这就和把地拿到秀才、举人老爷那里寄名一样的。

    交一份钱给那些秀才、举人,就可以把自家的田地挂在他们名下,地还是他们家的,由他们家耕种,不过在衙门那头,地是属于秀才、举人的。

    不过他们另有一份文书,一旦有纠纷,可以白书去申诉。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躲避劳役。

    大明的劳役名目特别多,一些是按户籍来安排的,一些则是按照家中的田产来安排的。

    田产越多的人,需要负责的劳役和捐税就更多。

    秀才、举人和进士等有功名的读书人以及官员除外。

    所以很多人,只要能够和他们沾亲带故,都想把田寄在他们名下。

    我们看到一个大官有万亩良田,但其实真正属于他的田地,可能不到百分之一。

    这对于老百姓来说是一种避税办法,这对于朝廷来说,是跟国库抢钱,而对于更底层,家里没人考中功名,也没亲戚当官的百姓来说,是加重负担。

    因为一州一府一县的赋税、捐和劳役是定死的,纳捐税和劳役的人少了,那就只能平摊到其他百姓身上了。

    刘友虽是底层百姓,但他知道这个操作,因为陈秀才考中秀才之后,他就曾经提着两斤五花肉上门想要把他家的田挂在他名下。

    但陈秀才没答应。

    连他舅舅家要挂,他都没答应。

    他说,有伤国库,更伤黎民百姓。

    刘友当时觉得他假清高,还自大。

    就他一个秀才,能免多少亩地的役?

    还伤国库,伤黎民百姓……

    他不就是黎民百姓吗?不给他寄名,才是伤他呢。

    可现在刘友隐隐明白了。

    陈秀才要是接受寄名,说不得多平摊下来的劳役就会落在他头上。

    两个村子死了这么多人,衙门却不给上报,连个身故书都不出,到时候出劳役,万一有个傻缺故意给他们按单子上的人数分派,那他们两个村得干多久才能把役服完?

    刘友想了想,咽了咽口水道:“那,那全都记在你名下吧。”

    陈秀才点头,“好。”

    刘友松了一口气,有他们盯着,又有潘筠等人在旁作证,他们并不怕陈秀才到时候私吞两个村的田地。

    陈秀才当即写好买卖的文书,签订好记名的合同。

    槐花村和双阳村的孩子全都过来了,每一个人都上前签字画押。

    当然,他们不会签字,都是直接画一个圈,然后按上手印。

    因为合同太多,陈秀才家中残存的纸张不够,潘筠还友情提供了一些。

    光是合同就有一沓,更不要说陈秀才收上来的地契了。

    有的人家地契找不到了,还得去衙门想办法补办。

    陈秀才决定过几天就去县衙补办。

    刘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很庆幸,这事多亏交出去了,不然他哪里做得来?

    陈秀才用两块镇纸将合同和地契压好,和站在院子里的村民和孩子们道:“他们的目的就是两个村子的地,现在地全都交到了我手里,他们不会再来找你们的麻烦。”

    “从今日开始,你们领了东西回去就好好过日子,不许再到地里疯玩,明天大人们会开始选地建学堂,你们大孩子带小孩子,多辛苦几日。”

    “等学堂建好了,你们就开始进学读书。”陈秀才沉声道:“你们要好好活下去,好好长大,连着你们父母、兄弟姐妹的那一份。”

    孩子们眼中憋住泪水,大声应下。

    潘筠就拿出单子道:“东西我们都按照你们的人头分好了,来领东西吧。”

    像粮食这样重的东西,孩子们就是领了也带不回去,但没关系,他们有自己的标记方法。

    拿了自家的粮袋来,装上属于他们三个月的粮食,他们就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木炭在布袋上画只有他们能看得懂的记号,“这是我的口粮。”

    “这是我的。”

    分书本的时候他们是最高兴的,一群小孩把脏兮兮的手在身上擦了又擦,这才小心翼翼的去接书。

    陈秀才说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报仇法。

    他们要想发财就得读书,要想报仇,还是得读书!

    把粮食分完,潘筠还特别大方的把两头牛和两辆车分给他们,“一个村一头牛,一辆车。”

    陈秀才和刘友再次感激不已。

    现在村里皆是老弱妇孺,牛可太重要了。

    一头牛能抵好几个壮劳力呢。

    潘筠他们离开时都下午了,但他们没有留宿的意思,决定能多快回三清山就多快回去。

    刘友和陈秀才领着两个村的孩子们站在路口目送他们离开。

    等看不见他们人影了,刘友就一脸郑重的道:“陈秀才,到时候立碑的时候要把这几位道长也记在碑上,尤其是三竹道长的好朋友小潘道长,有劳她跑这一趟了。”

    陈秀才失笑,一瞬后严肃的点头,“理当如此。”

    潘筠不知道过不了多久,她两个名字都要记在碑上,此时她正在享受功德阵的叮咚声。

    她还惋惜呢,“可惜我没时间了,不然高低得去各县的慈幼院看一看。他们真是太丧尽天良了,大冬天的竟然把孩子赶出去乞讨!”

    她也是孤儿院长大的,虽然少了父母亲人的关心,但其他类的关心从不少,更不要说物质上的短缺了。

    26世纪人口可是很重要的,孤儿院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是宝贝。

    前世,他们孤儿院里的孤儿绝大多数都是战后孤儿,她就是第一批战后孤儿,她八岁之后,世界巨变引发的战争渐渐平息,从那以后,孤儿院每年新增的人数直线下降,有时候一年都收不到一个孩子。

    但大明不一样,在这里,大街上都随处可见乞儿,头发枯黄、眼神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胆怯又疑惑的看着这个世界,每次看到,她的心都忍不住又酸又涩,软得好似一滩泥一样。

    她不知道心软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她知道自己看不得这样的眼神。

    所以每每接触到她就忍不住去摸钱。

    一摸一把,一路散过去,竟然把身上零碎的铜钱全散了。

    潘筠一边肉痛的拿着碎银子去钱庄换铜板,一边和妙真道:“赚钱好难,但花钱为什么这么容易?”

    妙真:“小师叔你赚钱也挺容易的,别忘了,你还有刘老爷的五千两呢。”

    “那不是我的,是师姐的,既然交给了师姐,自然是师姐来赚这笔钱,”潘筠扭头问玄妙,“师姐,你什么时候去赚这笔钱?”

    玄妙:“把你送回三清山之后。”

    他们还要去常州府回访病人呢,肯定还得出来。

    潘筠:“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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