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但是刘老成人不在书简湖,影响力其实早已渗透了真境宗的上上下下,甚至可以说是书简湖的角角落落,都带着浓重的刘老成烙印。韦滢一到真境宗,或者准确说来是姜尚真一离开书简湖。
就一下子形成了三座山头,三方势力。
刘老成为首的旧书简湖势力。
李芙蕖这拨最早离开桐叶洲的玉圭宗谱牒仙师,其实当年跟随之人,都还不是姜尚真,而是那位从携带镇山之宝、叛逃到玉圭宗的桐叶宗掌律掌律老祖。
成了供奉,再跻身了上五境,最终成功将青峡岛重新捞到手的刘志茂,与李芙蕖走得很近,也算这座山头的顶梁柱,不然李芙蕖这股“过江龙”势力,根本无法与刘老成这些地头蛇抗衡。
再就是韦滢,这位捡现成的新任宗主。
姜尚真在书简湖的时候,没这么复杂,我的就是我的,你们的还是我的。
韦滢到了书简湖后,没有任何动作,反正该如何安置这群玉圭宗修士,真境宗早就有了既定章程,岛屿众多,几乎全是一宗藩属,落脚的地方,还能少了新任宗主的扶龙之臣?李芙蕖是玉圭宗出身,对于韦滢,自然不敢有半点不敬。但敬畏归敬畏,止步于此,李芙蕖根本不敢去投靠、依附韦滢。
今天李芙蕖到了青峡岛,与刘志茂在那重新修建起来的府邸,一起饮茶。
李芙蕖忧心忡忡,愁眉不展。
刘志茂笑道:“就这么怕姜宗主吗?”
李芙蕖与刘志茂关系不差,不至于掏心掏肺,但是涉及大事,还是愿意多给几分诚意的,坦然道:“能不怕吗?怕到了骨子里。”
刘志茂点头道:“不光是你我,刘老成其实也怕。所以就这样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能活着,就烧高香吧。”
李芙蕖苦笑道:“不然还能如何。”
哪怕姜尚真从在书简湖建立下宗,到如今返回桐叶宗,一跃成为玉圭宗宗主,根本就不稀罕与李芙蕖说话,更没有交待过什么言语,一副你李芙蕖爱怎么折腾都随便的架势,招呼都没打一声,便独自一人,潇洒返回桐叶洲了。
可李芙蕖依旧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小动作,恪守本分,守着原先的一亩三分地,争取不减一分,不争一毫。
即便韦滢是公认的玉圭宗修道资质第一人,更是九弈峰的主人,如今的真境宗宗主,李芙蕖还是不敢有任何逾越之举,只能是硬着头皮当那不知好歹的恶人,负责掣肘韦滢与刘老成。
道理很简单,她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芙蕖甚至觉得就算是这个韦滢,哪天死在了书简湖,比如闭关闭死了,或是不小心掉水里淹死了,吃个馒头噎死了,都不奇怪。
因为李芙蕖根本不知道姜尚真想要什么,会做什么,做了事情又到底图什么。
反而是锋芒毕露的韦滢,一些想法,到底是有迹可循的。
反观姜尚真,永远是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那么一个男人。
更可怕的是,姜尚真明明远在天边、又偏偏像是下一刻就会近在眼前。
当初姜尚真一气之下,离开玉圭宗,传闻杜懋曾经亲自邀请姜尚真投入桐叶宗,答应当时只是金丹境的姜尚真,只要跻身了上五境,就是桐叶宗下任宗主。
姜尚真问杜懋是不是不答应就死,杜懋大笑摇头,姜尚真便没答应,继续北上,一路远游,去了北俱芦洲。
不过据说回来的时候,姜尚真故意绕路,不走陆路,选择从海上偷摸南下,依旧被桐叶宗一位玉璞境修士截下,然后追杀了数万里之遥,结果就是姜尚真乞丐似的,登了岸,那位玉璞境老神仙竟是不知所踪了,名副其实的泥牛入海杳无音信。姜尚真直到今天,也没说缘由,桐叶宗事后也没过问,双方就这么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成了一桩让外人津津乐道的悬案。
真境宗尚未在宝瓶洲站稳脚跟,身为宗主的姜尚真就撂挑子,游山玩水去了,第二次去北俱芦洲,然后啥事没做,就只是带回了一个襁褓中的小娃儿,孩子资质极其平常,但是姜尚真待之如亲生女儿,而姜尚真又是如何对待独子姜蘅的,整个玉圭宗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关于姜尚真的怪事奇谈,一桩桩一件件,几大箩筐都装不下。
早年没能去了九弈峰,所有人都觉得姜尚真这辈子算是与宗主二字无缘了,结果先是出人意料,顶替了那位叛逃到玉圭宗的桐叶宗掌律老祖,当了下宗宗主,如今更是破例当了玉圭宗宗主。
这么一个一人就将北俱芦洲折腾到鸡飞狗跳的家伙,当了真境宗宗主后,结果反而莫名其妙开始夹着尾巴做人了,然后当了玉圭宗宗主之后,在所有人都以为姜尚真要对桐叶宗下手的时候,却又亲自跑到了一趟风雨飘摇的桐叶宗,主动要求结盟。
李芙蕖问道:“刘老成何时返回?他会不会与韦宗主联手,对付你我?”
刘志茂笑道:“你是不是高看了自己,也高看了我?小看了刘老成,更小看了韦宗主?”
李芙蕖有些恼火,随即便点头道:“确实如此。”
刘志茂说道:“我们这些所谓的聪明人,总觉得处处是利益,可以被随手捡取,所以总想着多做些事情。其实更聪明的人,应该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
李芙蕖思量片刻,“我不如你。”
刘志茂笑道:“你不是心智不如我,只是山泽野修出身的练气士,喜欢多想些事情。大宗门的谱牒仙师,万事无忧,修行路上,不用修心太多,按部就班,步步登天。野修可不成,一件小事,想简单了,就要万劫不复。你知道我这辈子最糟心的一件事,至今都未能释怀,是什么事情吗?”
李芙蕖摇头。
刘志茂说道:“是我在成为三境练气士后,因为自己愚蠢,折损的一件下品灵器。只觉得天地昏暗,这辈子算是完蛋了,差点因此一蹶不振,大道断绝。在那之后,哪怕险象环生,多次命悬一线,也再没有如此灰心丧气过。”
李芙蕖诚恳道:“确实无法想象。”
新任宗主韦滢到了青峡岛之后,便在宅子里边深居简出。
韦滢闲来无事,就在大堂打造了一幅山水画卷,在上边圈圈画画。
例如将那北岳披云山与龙泉剑宗圈画在一起,将那中岳与观湖书院圈在一起,南岳与老龙城,东岳和真武山,西岳则与风雪庙,云林姜氏与青鸾国……
韦滢抬起头,笑道:“刘供奉无需计较那些繁文缛节,直接进府便是。”
刘老成来到大堂外,韦滢随手打散那幅画卷。
刘老成只是看了一眼画卷。
韦滢与刘老成一起落座,韦滢没有坐在主位上,只是一左一右,相对而坐。
刘老成说道:“不曾迎接宗主,失礼至极。”
韦滢笑道:“我们这些修道之人,问心即可。”
刘老成虽然在大骊京城那边签订了一桩秘密山盟,不过韦滢新任宗主,有权知晓,无碍契约。
韦滢听过之后,说道:“崔国师令人神往,真境宗既然选址宝瓶洲,当然应该竭尽全力,除了留下些大道种子,其余该出钱就出钱,出人出力更是理所应当。刘供奉可以马上回复大骊皇帝,连同我在内,刘志茂,李芙蕖,所有那些大道种子之外的真境宗修士,所有藩属势力,悉数可以为大骊朝廷调用。”
刘老成沉默片刻,起身抱拳道:“宗主远见。”
韦滢起身笑道:“刘供奉,有一事相求。”
刘老成问也没问,直接点头。
最后韦滢从桌上取了一把长剑,与刘老成离开了府邸,找到了一位在宫柳岛水畔散步的女子。
隋右边。
刘老成其实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为何这位年轻宗主要见隋右边,还必须自己一起露面。
韦滢走到她身边,“若是不拉上刘供奉,我怕你又白死一次。”
至于隋右边为何能活,韦滢不会问。又至于为何不跟随姜尚真一起返回玉圭宗,避开自己,韦滢更不会问。
因为天底下很多事情的答案或是真相,其实半点不重要。
隋右边停下脚步,“说完了?”
韦滢微笑道:“不管如何,能够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十分意外。”
韦滢提起手中长剑,“这是你的那把痴心剑,帮你捡回来了。品秩不高,名字很好。”
韦滢将那把长剑轻轻抛给隋右边。
隋右边却没有去接,等到长剑落地后,被她一脚踢入书简湖,远远坠落湖底,“等我境界足够,自会取剑。”
韦滢点头道:“好的。”
隋右边继续前行。
韦滢留在原地。
那位姜叔叔,只交代了他两件事,都与真境宗千秋大业没有半颗铜钱关系。
一件事,是别再去招惹隋右边。
另外一件事,是好好照顾那个他从北俱芦洲抱回来的孩子,所有开销,都记账上,姜氏自会加倍还钱。
韦滢都答应下来。
看着那个愈行愈远的女子背影。
韦滢开始期待那场问剑,希望不要让自己等太久。
韦滢当下唯一的忧虑,在于宝瓶洲的剑道气运一事,透着些古怪。
这会影响到自己的大道。
————
一条巷弄里边,一位白衣少年郎在下野棋挣钱,已经挣了不少铜钱,晚饭算是有着落了。
至于棋盘棋子,都是先从一位同道中人那边赢来的,后者输了个精光,骂骂咧咧走了。
白衣少年身边蹲着个神色木讷的孩子。
崔东山看了眼天色,差不多了。
卷起行头离开了巷子,至于那棋盘棋子都让孩子背在了包裹里边。
崔东山靠着挣来的钱,吃了顿酒菜,找了座客栈住下。
崔东山掏出一张白纸,趴在桌上,倒持毛笔,轻轻敲击桌面。
瞥了眼安安静静坐在对面的孩子,崔东山笑眯眯道:“高老弟,说不定以后你与那崔赐,就是老祖宗嘞。”
孩子懵懵懂懂,看着崔东山。
崔东山收回视线,始终并没有落笔,只是在心中继续完善那三条根本脉络,九条大纲,三十六条细则。
但是在这之中,需要崔东山去筛选和界定太多的事项。
喜,怒,哀,乐,愁,忧,浑噩,惊,惧,寂静,思虑。眼、耳、鼻、舌、身、意。身,家族,民风乡俗,国,天下,生死。
认同感,抵御孤独。归属感,身心安处。成就感,以虚无之物消解实在之物。
人生道路上的众多情况:生离,死别。喧嚣,独处,孤苦,愉悦,饱餐,饥寒。舒适,温暖,惬意,满足。酷暑。严寒。
扎针,心绞,悲恸,震怒。愠怒。窃喜。侥幸。羞愧。懊恼。悔恨。敬仰,爱慕,艳羡,憎恨,愤懑,愉悦,伤感,忧愁,嫉妒……
下一个相对复杂的层次:释然,恍惚,迷茫,纠结,顿悟……
再下一个高度的感知:坚韧,崩散,执着,淡然,冷漠,炙热,奋发,从容……
三者之间,崔东山还要做大量的颠倒、替换、修正。
三者之间,又有着一个极其复杂的相互争斗、融合、打杀、消逝、新生、壮大、归无的过程。
会有一处处虚化、大小不一的漩涡,涟漪四散,有些增减抵消,有些叠加,有些相互绕开,有些几乎从头到尾,都不打照面。
其中一个关键的起始点,在于人之念头的储藏,到底有多少,如何分类。
亲眼目睹,远在书上,近在眼前,听说,记住,自以为记住,清晰,记住却浑然不觉,模糊,混沌,偶尔会触发,只在一些关键时刻生发,如那围棋打谱,定式定理,灵犀一点通,灵光乍现,就是神仙手。
所以这就衍生出来第二件事,断定出一种触发机制,唯有如此,才有了那言行举止,诗词歌赋,人心起伏等等,千万气象。
世间万事万物,都没有纯粹的‘不动寂然’,皆是拼凑而成,无数极小物,变成肉眼可见之实物,件件极小事,变成一场如梦如幻的人生。书会泛黄,山岳会高低,草木有生发荣枯,人会生老病死。
崔东山一直以笔尾端轻轻桌面,盯着那张一字未写的白纸。
当年远游大隋途中,他曾经拿出三物,一碗水,一块石,一根树枝。
也曾与先生、与小宝瓶他们半开玩笑,说过一个凡俗夫子,这辈子需要脱胎换骨多少次,悄无声息生死转换多少次。
石子,如人之身躯,又如山岳,风吹日晒,承载万物,是一座天地,其实一直是一种相对静止的流转状态。
碗中水,是那念头流转。树枝,是那根本脉络,是大道运转的规矩所在。
这些年,崔东山其实就是在这些事情上与自己较劲。
仅仅是那较为笼统的七情六欲,事实上,远远不够。
崔东山第一个打造出来的瓷人,那个被李希圣带在身边的书童崔赐,少年其实已经可算精于一般的计算,但是“情感”一事,还是很稀薄,简单而言,就是脉络根本太脆弱,很难有归属感,以及受限于身体魂魄的太过简单,大道瓶颈太大,结成金丹客都是奢望。
但是眼前这个“高老弟”,念头会更多,脉络更加清晰且牢固,将来不但会弈棋,可以修行到元婴境瓶颈,还会诗词曲赋,会自己去创造一切与感性有关的事物,更能够由衷认为自己是真正的“人”。天底下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虚无缥缈的事情,一切皆有迹可循,所以那些个所谓开了窍的符箓傀儡,碰到崔东山打造出来崔赐,尤其是高老弟,都得跪在地上喊祖宗在上。
但是哪怕如此,距离崔东山的预期,依旧存在着一大段距离。
一个是成本太高,一个是瓶颈太大。再一个,就是崔东山真正的顾虑所在,重蹈神、人覆辙。
崔东山叹了口气,烦。
招呼一声高老弟,让那孩子背着自己满屋子跑。
崔东山一手甩起雪白大袖子,一只手摸着孩子的脑袋,学那大师姐说话,开心道:“小老弟,咋个这么听话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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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三章
等个人
宝瓶洲东南地带,一位白衣少年郎,在深山野林停步,那是一条已经废弃数年的砚台河床,开凿取石痕迹明显,只是算不得什么老坑名石,溪水干涸,崔东山跳入河床,使劲扒拉着石头泥土,最后给他挖出了一块石板,可以勉强打造一块板砚,屈指轻轻一扣,侧耳聆听,音质还不错,便拂去泥土,越看越喜欢,偶遇之物最可人,花钱买不着的,崔东山呵了口气,吹平石纹褶皱、细微缝隙,然后用脸颊摩挲了半天,砚石纹路愈发细腻,被崔东山拎在手中,那个孩子蹲在岸上,眼神呆滞,似乎不理解崔东山在做什么,崔东山爬上岸的时候,一砚板砸孩子脑袋上,最后崔东山上了岸,让孩子顶着石板走路,双手不许去扶。
回望一眼河床,崔东山啧啧道:“下得水,上得岸,真乃豪杰。”
一路逛荡,夜宿荒郊野岭一处乱葬岗,趴在地上,以一根纤细小草,篆刻砚铭。
然后出现了一位年轻书生,蹲在一旁,笑道:“人见过了,不错,是个好胚子,我那师兄,说不定真能相中,愿意收为嫡传。”
崔东山只是手持小草,盯着石板,问道:“帮你重返白帝城,你不得谢谢我?”
年轻书生,正是去过一趟书简湖云楼城的柳赤诚。
柳赤诚笑道:“我本该是在此搅乱宝瓶洲形势的,如今什么事情都不做,咱俩就当扯平了吧?”
崔东山嗤笑道:“你可拉倒吧,给关了千年,怎么破阵而出,你心里没点数?你这副皮囊,不是我精心挑选,再帮他开路,能误打误撞,把你放出来?还扯平,不如我把你关回去,再来谈扯平不扯平?”
柳赤诚一屁股坐地上,好奇问道:“我离开白帝城太久了,你与我师兄下棋,感受如何?他的棋力,相较以往,是高了,还是低了?”
崔东山坐起身,抖了抖袖子,用胳膊擦了擦石板,砚铭为十六字,沐日浴月,形体健全,精神饱满,反以相天。
崔东山问道:“当年是谁让你来宝瓶洲避难的?”
柳赤诚笑呵呵道:“这个不能讲,出来混,义字当头。”
崔东山点了点头,用手指抹过十六字砚铭,顿时一笔一划皆如河床,有金色溪水在其中流淌,“佩服佩服。”
柳赤诚立即说道:“救命之恩,更是大义,那个名字,可以讲可以讲。”
在宝瓶洲,眼前少年是无敌手的,这与境界关系不大。
只跟脑子有关系。
————
落魄山竹楼一楼。
裴钱今天抄完书之后,就去放脚边的小竹箱底部,一大摞文字、条目密密麻麻的册子里边,好不容易掏出一本空白册子,轻轻抖了抖,摊开放在桌上,做了一个气沉丹田的姿势,准备开工记账了,都与玉液江水神府有关。
周米粒扛着一根小小的金扁担,一溜烟儿跑进屋子,裴钱赶紧伸手挡住其实空白的账本,皱眉道:“放肆了啊,这里是咱们落魄山的一等一重地,你进门都不晓得敲门?”
周米粒赶紧转身跑到门外,敲了敲门,裴钱说了句进来,黑衣小姑娘这才屁颠屁颠跨过门槛,跑到书案对面,轻声禀报军情:“老厨子的那个大风兄弟,去了趟红烛镇,买了一麻袋的书回来,开销可大!”
裴钱点头道:“等会儿我们就去查账,这是公事,万一伤了老厨子的心,也是么得法子。”
周米粒踮起脚跟,伸长脖子,想要看看裴钱做什么,“写啥嘞?”
裴钱一挥手,“去门口站着护法,除了暖树,谁都不许进来。”
周米粒哦了一声,突然又转身趴桌子,皱着疏淡微黄的小眉毛,欲言又止。
裴钱疑惑道:“干嘛?”
周米粒压低嗓音说道:“州城城隍阁老爷的那个香火小人儿,咱们都认识的,还是朋友,对吧,想要顶替我先前那个骑龙巷右护法的位置,中不中?”
裴钱想了想,摇头道:“中个锤儿的中,不中不中。虽说骑龙巷左右护法两个职务,是我一个人就可以定夺的,但是不能那个小家伙一问,咱们就点头答应,先晾一晾,考验一番再说。”
周米粒哭丧着脸,先前她还拍胸脯与对方保证来着。
裴钱叹了口气,“行吧行吧,你去与他说,我答应了,但是职责重大,不许他玩忽职守,每个月都要来我这边点卯一次。至于孝敬什么的,就算了,那也是个小穷光蛋。”
周米粒直腰挺身,“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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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骑离开大隋京城,南下远游。
年轻女子身穿红衣,腰间悬挂一把狭刀,一枚银色养剑葫。
她抬头看了眼天上云海。
记得小时候,随便看一眼云朵,便会觉得那些是爱妆扮的仙子们,她们换着穿的衣裳。
她在小时候,好像每天都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成群结队的闹哄哄,就像一群调皮捣蛋的小人儿,她管都管不过来,拦也拦不住。
她这会儿,摘下养剑葫,喝了一口酒。
李宝瓶有些小小的伤感。
小师叔,长大以后,我好像再也没有那些念头了。好像它们不打声招呼,就一个个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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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剑修问剑过后,一支支妖族北迁大军,陆续赶到战场。
这一次坐镇大军的大妖,是荷花庵主,与那尊金甲神灵。
这是战场之上,首次出现了两头王座大妖共同住持一场战事。
荷花庵主,炼化了蛮荒天下其中一轮月的半数月魄精华,先前在战场上,与游历剑气长城的婆娑洲醇儒陈淳安,过招一次,谈不上胜负,不过荷花庵主小亏些许,是显而易见的事实。这与双方都未竭尽全力有关,或者说与战场形势复杂至极,根本容不得双方全力出手。
先前四场战事,都只有一头大妖负责,分别是那枯骨大妖白莹,旧曳落河共主仰止,喜好炼化建筑打造天上城池的黄鸾,以及负责蛮荒天下问剑剑气长城的大髯汉子,与那阿良亦敌亦友的豪侠刘叉,背剑佩刀,只是刘叉比白莹这些大妖更加做做样子,不过是在战场后方,瞧了几眼双方剑阵,不过大战落幕后,挑选了十数位年轻剑修,作为自己的记名弟子。
刘叉的开山大弟子,如今的唯一嫡传,只有剑修竹箧。
这些个个如同做梦一般的年轻剑修,其实距离成为刘叉的嫡传弟子,还有两道大门槛,先入门,再入室。
记名之后,若是弟子学道有成,通过考验,便可入门。此后才是登堂入室,成为师父亲传,即为嫡传,可以得其恩师正法、正统。
即便大道依旧遥远,十余人,仍然人人心情激荡,瞬间抱团,形成一座小山头。
毕竟半个师父的剑客刘叉,是蛮荒天下剑道的那座最高峰,能够成为他的弟子,哪怕暂时只是记名,也足够自傲。
至于关门弟子,更是半点不比那开山大弟子简单,往往是传道之人,认为此生技艺、学问托付无忧,可以至此休歇,弟子关门,外人止步,即为关门弟子。
投师如投胎,选徒如生子,对于双方而言,皆是大事。
大战开幕之前,齐狩就已经跻身了元婴境,高野侯如今也瓶颈松动,即将成为一位元婴剑修,资质要好于高野侯、最终大道成就被视为比齐狩更高一筹的庞元济,反而剑心蒙尘,境界不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大道无常了。
大战波澜壮阔,一个个小小龙门境的范大澈,更进一步,得以跻身金丹,其实是一件小事,无非是大战间隙,叠嶂他们几个朋友,与范大澈各自喝了一壶庆功酒。
那拨妖族修士,重新赶赴战场,继续以法宝洪流对撞剑阵。
妖族剑修却没有参与其中,实在是太过金贵,不愿意太多消耗在攻城战当中。
如果说那些尚未化作人形的蛮荒天下妖族,就是性命最不值钱的市井铜钱,那么开了窍修了道的妖族散修,便是雪花钱,修心有成了,便是那些坐拥灵器、法宝的小暑钱,妖族剑修才是那最被呵护的谷雨钱,不是说继续问剑剑气长城无意义,而是能够用源源不断的铜钱,堆积出同样的战果,何必消耗那些用掉一颗便极难出现第二颗的剑修谷雨钱?
若是在浩然天下,这般攻城,军帐胆敢如此调兵遣将,无视蝼蚁性命,动辄让其数以十万计去送死,尸骨堆积城下战场,注定会遗臭万年,但是在蛮荒天下,毫无问题。
蛮荒天下终于第一次出现了蚁附攻城。
为此专门有号角声悠扬响起,响彻云霄,蛮荒天下军心大振。
纯粹武夫郁狷夫,苦等已久,一身拳意昂然,终于可以酣畅淋漓地出拳杀妖。
隐官一脉的剑修,依旧是三人一拨,轮番上阵,去往城头出剑。
每天的双方战损,都会详细记录在册,郭竹酒负责汇总,避暑行宫的大堂,气氛越来越凝重,人人忙碌得焦头烂额,便是郭竹酒都会一天到晚死守着书案。
倒悬山那边,几乎所有做倒悬山买卖的八洲渡船管事,都已经去过一次春幡斋。
晏溟、纳兰彩焕和米裕,再加上邵云岩和嫡传弟子韦文龙,也没闲着。
打仗一事,厮杀搏命的战场之外,战场其实也在账本上。
这是剑气长城与八洲渡船,双方尝试着以一种崭新方式进行贸易,小摩擦极多。而且皑皑洲渡船的收集雪花钱一事,进展也不是特别顺利。主要是还是皑皑洲刘氏一直对此没有表态,而刘氏又掌握着天下雪花钱的所有矿脉与分成,刘氏不开口,不愿给折扣,再者光凭那几艘跨洲渡船,哪怕能收到雪花钱,也不敢大摇大摆跨洲远游,一船的雪花钱,便是上五境修士,也要眼红心动了,呼朋唤友,三五个,隐匿海上,截杀渡船,那就是天大的祸事。皑皑洲渡船不敢如此涉险,剑气长城同样不愿看到这种结果,所以皑皑洲渡船那边,第一次返回再赶赴倒悬山后,并未携带雪花钱,只是当初春幡斋那本册子上的其它物资,江高台在内的皑皑洲船主,与春幡斋提出一个要求,希望剑气长城这边能够调动剑仙,帮着渡船保驾护航,而且必须是往返皆有剑仙坐镇。
晏溟和纳兰彩焕都觉得此事不可行,还是希望渡船这边能够自己出钱雇佣上一两位五境修士,毕竟这种雪花钱生意,只要做成了一笔,皑皑洲渡船就挣得足够多了,不该奢望春幡斋这边调用剑仙护阵。不然一趟往返,加上中途滞留皑皑洲,往往大半年甚至是一年光阴,一位剑仙就这么远离剑气长城了。
邵云岩给了个折中建议,每一艘渡船,不用全部押注雪花钱买卖,皑皑洲物资丰富,有大利可图。
这些大生意之下的小意外,都需要双方去磨,只要一个环节出错,一桩买卖其实就算是黄了。
春幡斋那边已是酷暑,天地大窑,万物陶镕,剑气长城这边今年冬无雪。
这让郭竹酒有些遗憾,原本早早与师父谈妥了,大雪时分,堆他娘的十七八个雪人,隐官一脉的剑修,人人有份。
隐官一脉剑修,唯一心中好受点的事情,便是年轻隐官当初以飞剑“隐官”传讯城头,带来的极大非议,自己消散了。或者非议还在心头留着,只是顾不上言语什么了。
大战惨烈,死人太多。
以至于愁苗剑仙和庞元济、林君璧,就只是拖着那具飞升境大妖的真身,拣选了一个大战间隙,三人去城头走了一遭,说了这头大妖隐藏在倒悬山,试图作乱,被他们三人循着蛛丝马迹,发现根脚,果断联手陆芝在内数位剑仙,将其合围斩杀于海上。
斩杀飞升境大妖。
这件事当然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小事,剑气长城,喧哗一片。有无数的大声叫好。
到最后林君璧没舍得割下头颅,还礼蛮荒天下,便硬着头皮擅作主张,保留了这头飞升境大妖的全部真身,拖回避暑行宫。
回去后,年轻隐官瞧见了头颅还在的大妖真身,笑得合不拢嘴,嘴上骂着林君璧不大气,抠搜抠搜的,坠了隐官一脉的名头,却立即将那真身收入咫尺物,重重拍打林君璧的肩膀,笑得像个路上捡了钱赶紧揣兜里的鸡贼孩子。
顾见龙与王忻水对视一眼,知道林君璧这小狗腿,肯定要被隐官大人记一功了。
这天陈平安离开避暑行宫大堂,出门散步的时候,林君璧跟上。
陈平安笑道:“有想法?”
林君璧说道:“事,暂时进展还算顺利,可最大问题不在买卖双方,只在浩然天下学宫书院的看法。”
陈平安似有好奇神色,说道:“说说看。”
林君璧忧心忡忡道:“之前八洲渡船,如果没有改变与剑气长城的买卖方式,依旧散乱,各行其是,文庙兴许也不会过多干涉,只是如今形势被我们更改,文庙说不定会有一些反弹,说实话,咱们是动了浩然天下不少根本利益的,物资每多一分运到倒悬山,浩然天下便要少一分。”
陈平安点头道:“是此理。”
林君璧问道:“一旦文庙下令约束赶赴倒悬山的八洲渡船,只准在浩然天下运转物资,我们怎么办?”
林君璧虽是剑修,实则术法驳杂,双指掐诀,以符箓土法,撮壤成山,塑造出一幅悬空的天下形势图,跟随两人一起缓缓移动,林君璧指了指地图,凝气成水,画出一条条崭新航线,往来于各洲之间,“中土神洲、皑皑洲渡船物资,只准运往南婆娑洲,流霞洲、金甲洲增援西南扶摇洲,北俱芦洲、宝瓶洲渡船,只能去往东南桐叶洲,构建打造、加固这三洲沿海防线,便是价格比剑气长城低一两成,甚至是三成,我相信八洲渡船,还是会不得已为之,乖乖照做。至于婆娑洲在内三洲原有渡船,就更不会赶来倒悬山。”
陈平安带着林君璧一起散步,“关于事,你所说的这个最坏结果,其实愁苗剑仙,一早就提醒过我,但是没办法,总不能怕这结果临头,就什么都不去做。走一步看一步,每有一艘渡船靠岸倒悬山,我们就当是多挣的一笔物资。只希望文庙那边,慢点出结果。”
林君璧问道:“文圣先生,能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去文庙那边说上话吗?”
陈平安摇头道:“比较难。儒家重名分,讲究师出有名。”
林君璧又问道:“加上醇儒陈氏,还是不够?”
陈平安还是摇头,“各有各的难处。”
林君璧一咬牙,“我写一封密信寄给自己先生,帮忙说一两句话?”
陈平安停下脚步,道:“要记住,你在剑气长城,就只是剑修林君璧,别扯上自家文脉,更别拖邵元王朝下水,因为不但没有任何用处,还会让你白忙活一场,甚至坏事。”
陈平安笑道:“这份好意,我心领了。”
其实陈平安大可以点头答应下来,不管林君璧是意气用事,还是人心算计,都让林君璧写过了信,以飞剑寄信邵元王朝,再让剑仙半路截取,陈平安先看过内容再决定,那封密信,到底是留,归档避暑行宫,放入只能隐官一人可见的秘录,还是继续送往中土神洲。
只是相处久了,对于林君璧的性情,陈平安大致还是清楚的,事功,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只是林君璧的追求,并非只是个人利益,野心勃勃,却也在那家国天下的修齐治平。
想到这里,陈平安便将这份心思与林君璧坦白说了,让他去写这封信,然后走个形式,最终归档隐官一脉,争取找个机会,以不露痕迹的方式,让浩然天下知晓这桩小小密事。
说不定将来某天,可以为重返浩然天下的林君璧锦上添花。
林君璧愣了半天,感叹道:“真要如此吗?”
陈平安笑道:“好心好报,奇怪什么。善行无辙迹,当然是最好的,但是既然世道暂时无法那么事事纯粹,人心澄澈,那就稍次一等,不是听说书画,有那‘真迹下一等’的美誉吗?我看能够这样,就挺好。君璧,关于此事,你无需难以释怀,不是处处以赤子之心行善,事情才算唯一的善事。”
林君璧稍作思量,便也没有别扭什么,很爽快就点头答应下来。
陈平安说道:“文庙真要如此行事,也非个人私心,或是对剑气长城有成见。”
陈平安无奈道:“开门揖盗,只是为了关门打狗,能够一劳永逸,解决掉蛮荒天下这个大隐患,自古以来,文庙那边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这种想法,关起门来争论没问题,对外说不得,一个字都不能外传。身上的仁义包袱,太重。只说这开门揖盗一事,由哪一支文脉来担负骂名?总得有人开个头,首倡此事吧?文庙那边的记录,定然记录得一清二楚。大门一开,数洲百姓生灵涂炭,就算最终结果是好的,又能如何?那一脉的所有儒家弟子,良心关怎么过?会不会痛心疾首,对自家文脉圣贤大为失望?身为一位陪祀文庙的道德圣人,竟会如此草芥人命,与那事功小人何异?一脉文运、道统传承,当真不会就此崩坏?只要涉及到文脉之争,圣贤们可以秉持君子之争的底线,只是不计其数的儒家门生,那么多半吊子的读书人,岂会个个如此高风亮节?”
“更大的麻烦,在于一脉之内,更有那些只顾自家文脉荣辱、不顾是非对错的,到时候这拨人,肯定便是与外人争论最为惨烈的,坏事更坏,错事更错,圣贤们如何收场?是先对付外人非议,还是压制自家文脉弟子的群情汹汹?难道先说一句我们有错在先,你们闭嘴别骂人?”
“读书人,修行人,归根结底,还不是个人?”
说到这里,陈平安拍了拍林君璧的肩膀,“只说你身边的人,与你忘年交的那位溪庐先生,不就因为跑去打砸神像,投机取巧,事后暴得大名?要说没有点学问本事,能写出《快哉亭棋谱》?要说他不曾有功于邵元王朝的文运,我看未必吧?”
某些读书人的谄媚,那真是好看得如同花团锦簇,其实早已烂了根本。这些人,一旦用心钻营起来,很容易走到高位上去。也不能说这些人什么事情都没做,只是尸位素餐。世道之所以复杂,无外乎坏人做好事,好人会犯错,一些事情的好坏本身,也会因地而异,因人而异。
当世人获知消息越来越容易,能够将一个个事实串联成真相,并且习惯了如此,世道应该就会越来越好。
大概那就是仓廪足而知礼节。
什么都不知道,很难不失望。知道得多了,哪怕还是失望,终究可以看到一点希望。
怕就怕一个人以自己的绝望,随意打杀他人的希望。
陈平安笑问道:“林君璧,你会真心认可此人?”
林君璧悻悻然不言语。
关于打砸神像一事,林君璧不认可是真不认可,倒也不至于在这里附和年轻隐官骂人。那他林君璧也太小人了。
何况林君璧对那位溪庐先生,也有不少的认可之处。
秋高气爽,斫贼无数。
郭竹酒今天翻看了那部庚本,然后翻看着页数,小姑娘额头上渗出汗水。
师父说过,什么时候人数上战损过半,所有隐官一脉剑修,就要议事一次。
这天有人拜访避暑行宫,恪守规矩,只在门外。
剑仙苦夏会暂时离开剑气长城一段时间,需要护送金真梦、郁狷夫、朱枚三人,去往倒悬山,再送到南婆娑洲地界,然后返回。
临行之前,剑仙苦夏便带着三人拜访了避暑行宫,他们身边还有三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两位剑修胚子,一个比较稀罕的纯粹武夫人选。
林君璧得了隐官大人的破例许可,得以出门为他们送别。
由此可见,林君璧在隐官大人心目中,确实比较特殊。
林君璧去往行宫大门那边的时候,有些感慨,那位崔先生,也不曾算到今天这些事情吧。
算不算自己拼了命,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了,好不容易在崔先生遗留的那副棋盘上,靠着崔先生不下再落子,自己才勉强扳回一局?
到了门外,林君璧作揖,并未主动言语,算是与他们默然告别。
郁狷夫破天荒主动与林君璧说了一句话,是第一次。
郁狷夫笑道:“林君璧,能不死就别死,回了中土神洲,欢迎你绕路,先去郁家做客,家族有我同辈人,自幼善弈棋。”
林君璧苦笑道:“恳请郁小姐,莫做那蹩脚月老!”
郁狷夫展颜一笑,“见了再说。”
林君璧犹豫了一下,后退一步,作揖,歉意道:“曾经有些见不得光的算计,君璧在此向郁小姐赔礼。”
郁狷夫笑道:“你家先生眼光不错,可惜学生本事不行。林君璧,你能如此直爽,那我这月老便当定了。”
果然。果然!
又被崔先生说中了。
好险。
别看郁狷夫是个被隐官大人按住脑袋撞墙的女子武夫,事实上,郁家嫡女,岂会简单。
郁狷夫不再言语,揉了揉身边一个小女孩的脑袋,以后小丫头就是她的记名弟子了,会跟随她一起学拳,师徒一起游历浩然天下!
至于其余两个差不多岁数的剑修胚子,资质在剑气长城不算拔尖,但是在浩然天下也很不俗气了,只要是剑修,哪个宗门会嫌多?更何况所谓的不算拔尖,是相较于齐狩、庞元济、司徒蔚然、郭竹酒这拨天才而言。浩然天下的地仙剑修,还是很稀罕的。
金真梦说道:“君璧,到了家乡,若不嫌弃我临阵脱逃,还当我是朋友,我就找你喝酒去!”
林君璧点头道:“嫌弃还是有些嫌弃的,但是如果酒真的好,我便捏着鼻子喝了再骂人。”
性情内敛少言语的金真梦也难得大笑,向前一步,拍了拍林君璧的肩膀,“眼前少年,才是我心中的那个林君璧!是我们邵元王朝俊彦第一人。”
剑仙苦夏十分欣慰。
朱枚也有些开心,其乐融融,早该如此了。
朱枚的言语,十分简明扼要,“林君璧,家乡见啊。”
林君璧笑着点头。
进了门,陈平安斜靠影壁,拿着养剑葫正在喝酒,别在腰间后,轻声道:“君璧,你如果这会儿离开剑气长城,已经很赚了。一直没亏什么,接下来,可以赚得更多,但也可能赔上许多。一般来说,可以离开赌桌了。”
这位中土神洲的白衣少年,天才剑修,有些眉眼飞扬,“押大赚大!”
林君璧又笑道:“何况算准了隐官大人,不会让我死在剑气长城。”
陈平安问道:“门外边,算计人心,自然还是,但是你是不是会比以往与人下棋,更开心些?”
林君璧嗯了一声。
陈平安轻声道:“以前的本事,别丢,门外这类事,也习惯几分。那就很好了。”
林君璧点点头。
陈平安说道:“见人心更深者,本心已是渊中鱼,井底蛟。不用怕这个。”
林君璧问道:“何解?”
陈平安笑道:“明月在水。只要自己愿意睁开眼去看,便能瞧得见,触手可及。”
林君璧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诚相见,“隐官大人,你见到了严律、蒋观澄这些人?不会觉得膈应?”
陈平安说道:“他们身边,不也还有郁狷夫,朱枚?更何况真正的大多数,其实是那些不愿说话、或是不得言语之人。”
林君璧问道:“隐官大人,何时赶赴战场?”
陈平安笑道:“就算要去,也只能是偷摸过去。”
然后林君璧看到年轻隐官做了个奇怪的动作,抬起双手,捋了捋头发。
林君璧没敢多问,环顾四周,也无那女子,米裕、顾见龙如此,很正常,只是年轻隐官如此,就有些别扭了。
陈平安看了眼天幕,说道:“我在等一个人,他是一名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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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四章
下城头
芦花岛上,那座传闻有道门高真修炼仙法的造化窟,一位有望跻身飞升境的仙人境瓶颈大妖,被左右先问一剑,试探出虚实,再出一剑,逼迫其远遁离开芦花岛,最终还是在海上被左右斩杀。
左右和王师子御剑登岸后,扶乩宗有两把飞剑,先后传信倒悬山春幡斋。
与左右一同赶赴桐叶洲的金丹剑修,尽量在传信飞剑上将事情经过说得详细。
在左右与那头大妖交手后,王师子这金丹剑修,就只敢也只能远远观战,王师子境界不高,眼界却足够,毕竟在剑气长城战场上,见识过许多大妖惊天动地的出手,依稀辨认出那头造化窟中大妖的境界,绝对不是一般的仙人境。
当时王师子隔着战场将近三百里之遥,脚下依旧大浪滔天,潮水震动如雷鸣,还能够清晰感知到左右剑意激荡而出的剑气涟漪。
左右收剑后,找到王师子,只说事了,两人便继续赶路。
王师子实在忍不住,好奇询问身边一路沉默的“同龄人”剑仙“老前辈”。
当然是问那头大妖是否已经飞升境,左右摇头,说还差了一线,若是晚到芦花岛,短则几年,至多十数年,造化窟里边跑出来的,就会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飞升境,会很麻烦。
然后左右又说了一句,如果是三五年后再遇到,自己无伤在身,其实也不算太麻烦。
左右话本就不多,只要是开口言语,从来有一说一,绝不会夸大其词,也懒得刻意谦虚。
至于左右事后那把扶乩宗传讯飞剑,很简单,就一句话:此行去往桐叶洲,顺路斩杀一头仙人境妖族,剑下尸骨无存,功劳记在师弟陈平安头上。
如果春幡斋和剑气长城,只是收到左右一个人的传信飞剑,估计真就当做一头寻常仙人境的大妖了。
春幡斋账房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