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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大街两侧的屋顶上,又多出十二个庞元济。

    高处的每一位“庞元济”都是或掐道法诀、或是施佛家印,各自脚下,都出现了一座符阵,庞元济与庞元济之间,符阵与符阵之间,一条条不同色泽的纤细丝线,如龙蛇游走,相互接引契合,最终结出一座囊括整条大街的符阵。

    不但如此,站在陈平安身前身后的两位庞元济,也开始缓缓前行,一边走,一边随意敲敲点点,随手画符,悬停空中,全是那些千奇百怪的古老篆文云纹,众多凌空写就的虚符,符胆灵光绽放出一粒粒极其明亮的光亮,有些符箓,灵气水光荡漾,有些雷电交织,有些火龙缠绕,不一而足。

    陈平安最后一次,一鼓作气丢出百余张黄纸符箓后。

    瞬间一个站定,拳架再起,原本在身上汹涌流转的浑厚拳意,如剑归鞘,以一个收敛拳架,递出迅猛拳。

    拳出如虹。

    如雷震动,生发于地。

    整条大街上的剑气长河,都随之震荡不已。

    那条江河剑气,大半剑意,在一袭青衫四周聚拢,如重兵围城。

    街上两个庞元济依旧脚步不停也不快,继续巩固那座符阵。

    庞元济没有白看三场架。

    这个陈平安,手段太多,层出不穷,关键是还在隐藏实力。

    例如那只尚未真正倾力出拳的左手。

    还有陈平安真正的身形速度,到底有多快,庞元济仍是琢磨不出。

    与齐狩一战,这个陈平安,精心设置的障眼法,其实有很多。

    剑仙之下,除了宁姚和他庞元济,以及那些元婴剑修,兴许就只能看个热闹了。

    庞元济其实内心深处,都有些无奈。

    你陈平安一个纯粹武夫,下五境练气士,拥有大炼之后的一把本命物飞剑也就罢了,另外那两把很能吓唬人的仿造剑仙飞剑,算怎么回事?

    天晓得这家伙还会不会偷藏了一把。

    庞元济觉得那家伙做得出来这种缺德事。

    除此之外,庞元济心中戒备更加浓郁。

    那些被陈平安砸出的符箓,事实上是在精准勘验剑气河流的种种细微处。

    所以庞元济毫不犹豫,就收拢了剑气,绝对不给他更多查探的机会。

    ————

    先前陈平安一行人离开宁府后。

    演武场上,纳兰夜行这位宁家老仆,已经勤勤恳恳护着宁府三代主人,此刻蹲着地上,伸出五指,轻轻摩挲着地面。

    那位早年陪着自家小姐一起来到宁府的姚家老妪,白炼霜站在一旁,恼火道:“老狗,你为何不去盯着那边,出了纰漏,如何是好?你这条狗命,赔得起吗?”

    纳兰夜行淡然道:“再凶险,能有南边的战场凶险吗?”

    白炼霜愈发火大,“人心险恶,何曾比战场厮杀差了一点半点?纳兰老狗!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纳兰夜行收手抬头,沉默不言。

    白炼霜叹了口气,语气放缓,“有没有想过,陈公子这般出息的年轻人,换成剑气长城其他任何一大姓的嫡女,都无需如此耗费心神,早给小心翼翼供起来,当那舒心舒意的乘龙快婿了。到了咱们这边,宁府就你我两个老不死的,姚家那边,依旧选择观望,既然连姚家都没表态,这就意味着,出事情之前,是没人帮着咱们小姐和姑爷撑腰的,出了事情,就晚了。”

    纳兰夜行说道:“姚老儿,心里边憋着口气呢。”

    白炼霜犹豫一番,试探性问道:“不如将咱们姑爷的聘礼,泄露些风声给姚家?”

    纳兰夜行难得在老妪这边硬气说话,转头沉声道:“别糟践陈平安,也别侮辱姚家。”

    白炼霜点点头,破天荒没有还以颜色。

    纳兰夜行解释道:“既然你都说了,陈平安选中了我们小姐,那就没法子了,能够说服我们,也该他陈平安说服别人,无法说服,那就打服!”

    白炼霜埋怨道:“我又不是让你掺合其中,帮着陈平安拉偏架,只是让你盯着些,以免意外,你唧唧歪歪个半天,根本就没说到点子上。”

    纳兰夜行无奈道:“行吧,那我就违背约定,跟你说句实话。我这趟不出门,只能窝在这边挠心挠肺,是陈平安的意思。不然我早去那边挑个角落喝酒了。”

    白炼霜疑惑道:“是他早就与你打过招呼了?”

    纳兰夜行点头道:“借我胆子,我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糊弄你吧?就是陈平安自己的意思。”

    老人站起身,笑道:“理由很简单,宁府没长辈去那边,齐家就没这脸皮去。至于跟齐狩那场架,他就算输,也会输得不难看,注定会让齐狩绝对不会觉得自己真的赢了,如果齐狩敢不守规矩,不再是分胜负那么简单,而是要在某个时机,突然以分生死的姿态出手,过界行事,那他陈平安就能够逼着齐狩背后的老祖宗,出来收拾烂摊子。到时候齐家能够从地上捡回去多少面子、里子,就看当时的观战之人,答不答应了。”

    白炼霜陷入沉思,细细思量这番言语。

    纳兰夜行又说道:“你与小姐可能还不清楚,陈平安私底下找了我两次,一次是详细询问齐狩、庞元济和高野侯三人的底细,从三位剑修的飞剑名称,性情,到厮杀习惯,再到他们的传道人,其中厮杀又分战场搏命与捉对厮杀,陈平安都一一问过了。第二次是让我帮着模仿三人飞剑,他来各自对敌,宗旨只有一点,我的出剑,必须要比三人的本命飞剑,要快上一分。我当然不会拒绝,就在陈平安那间很难辗转腾挪的屋子里边,当然无需伤人,点到为止。陈平安笑言,一旦真正放手,倾力出拳,他最少也会让这些天之骄子,与他陈平安分胜负,不是想做到就能做到的,打到最后,估摸着就要由不得他们不分生死了。”

    白炼霜脸色古怪。

    纳兰夜行笑容更古怪,随手指了指叠嶂店铺那边方向,“你还担心陈平安吗?难道不是应该齐狩、庞元济他们头疼陈平安才对吗?摊上这么个对手,一旦双方境界不悬殊,估计要被陈平安活活恶心死吧。陈平安多扛揍,你白炼霜出过拳,会不清楚?”

    纳兰夜行缓缓踱步,心情舒畅,“这小子,好说话吧,懂礼数吧,到了我这边,帮着他喂剑过后,咱俩便喝了点小酒儿,小子便难得多说了些,你是没看到,那会儿的陈平安,喝过了酒,脱了靴子,大大方方学我盘腿而坐,他那会儿眼睛里的神采,加上他所说言语,是怎么个光景。”

    纳兰夜行流露出几分缅怀神色。

    宁府,确实得有个男主人了,不然太闷了些。

    白炼霜瞪眼道:“见了面,喊他陈公子!在我这边,可以喊姑爷。你这一口一个陈平安,像话吗,谁借你的狗胆?!”

    纳兰夜行憋屈得不行,好不容易在陈平安那边挣来点面子,在这老婆姨这边,又半点不剩都给还回去了。

    老妪自言自语道:“老狗,你说陈公子可不可能,连赢三场。”

    纳兰夜行早有腹稿,“我当然想啊,不过若是第三场架,是庞元济、齐狩和高野侯,这三个里边的某个跳出来,还是有些难。只说可能性最大的齐狩,只要这个小崽子不托大,陈平安跟他,就有的打,很有的打。”

    果不其然。

    两位老人都清晰感知到了一把古剑的沛然气息,回荡在叠嶂店铺那边的大街上。

    然后那把被陈平安搁放在小宅厢房的仙剑,自行离开了宁府。

    老妪一脚踹在纳兰夜行的膝盖上,“还不滚去看看情况!乌鸦嘴,分明是齐狩将那高烛出鞘了。”

    纳兰夜行虽然脸色如常,其实心中也有些着急,寻常切磋,不分生死,哪里需要一把半仙兵和仙兵对峙上?

    纳兰夜行也顾不得什么约定不约定了。

    只是老人没想到她竟然事到临头,反而一下子沉住气,虽然神色凝重,白炼霜依旧摇头道:“算了。咱们得相信姑爷,对此早有预料。”

    纳兰夜行试探性问道:“真不用我去?”

    言下之意,自然是万一那边出了问题,我纳兰夜行事后该如何做,你白炼霜可以随便使唤,但绝对不能怪罪他失职。

    白炼霜点点头,“我说的!”

    纳兰夜行瞥了她一眼。

    老妪怒道:“老狗-管好狗眼!”

    纳兰夜行知道她当下心情不太好,就忍了。

    反正不与她计较,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

    不久之后,有一位金丹剑修急匆匆御风而来,落在演武场上,对两位前辈行礼后,“陈平安已经赢下三场,三人分别是任毅,溥瑜,齐狩。”

    这位年近百岁却只是年轻容貌的金丹剑修,名叫崔嵬,算是纳兰夜行的不记名弟子,纳兰夜行不当真,崔嵬却一直恪守师徒之礼,其实这十多年来,被宁府那场天大灾殃牵连,日子过得极不顺心,崔嵬依旧不改初衷。

    老妪大声叫好。

    纳兰夜行问道:“陈平安伤得很重?那你怎么不护着点,就为了跑来率先邀功?”

    崔嵬笑道:“看样子,还要再打一场,我说了消息后,还要赶紧回去观战。”

    纳兰夜行一把抓住崔嵬的肩头,“将那三场架的过程,细细说来!”

    崔嵬苦笑道:“师父,第四场架,陈平安是跟庞元济打,而且还是陈平安主动邀战。不看太可惜了,我赶来宁府的时候,就发现又临时赶去了两位北俱芦洲的剑仙前辈。”

    纳兰夜行问道:“那高烛?”

    崔嵬会心一笑,“剑仙高魁一锤定音,道破天机,故而齐狩只是握剑,却未出剑,已经收剑远去。”

    老妪却来不及欣喜,脸色微变,“什么?姑爷还要跟庞元济再打一场?!”

    纳兰夜行却笑了,“我很放心。”

    老妪伸手一指,“去盯着!”

    纳兰夜行摇头道:“不用去,赢过了齐狩,本身就已经证明陈平安,不但心中有数,出拳更有谱。”

    在不记名弟子崔嵬这边,还是要讲一讲前辈风采的。

    不过纳兰夜行脚下悄悄挪步。

    老妪挥挥手,“崔嵬,麻烦你再去看着点,见机不妙,就祭出飞剑传信宁府。”

    崔嵬赶紧御剑离去。

    剑气长城这边的切磋,两位剑仙之间的那种天翻地覆,双方剑气遮天蔽日,当然不可错过。

    但是崔嵬半点不觉得陈平安与齐狩、庞元济之争,便不精彩。

    事实上,很精彩。

    不然高魁在内的四位上五境剑仙,就不会在那边喝酒。

    再加上后边陆陆续续赶去,亲眼目睹最后一场晚辈切磋的剑仙,崔嵬甚至猜测最后会有双手之数的剑仙,齐聚那条大街!

    当年中土神洲的曹慈现身剑气长城,起了冲突,愿意露面的剑仙才几人?

    虽说这与曹慈当时武道境界还不高,出拳呗敌也快,大有关系。可撇开一切原因不提,只说剑仙观战人数,那个刚到剑气长城没几天的陈平安,已经不知不觉,直追当年某人,不过后者那是一场鸡飞狗跳的大乱战,与豪杰气概,剑仙风流,半点不沾边。

    老妪喃喃道:“若是老爷夫人还在,该有多好。”

    纳兰夜行无言以对,唯有叹息。

    老妪揉了揉眼睛,笑道:“现在也很好了。”

    ————

    剑气长城的城头之上,有大小两座茅屋相邻近。

    一位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走出那栋小茅屋,来到附近的北面城头,眺望北方那座城池,微笑道:“左前辈,隐官大人都跑过去凑热闹了,你真不看几眼?”

    城头上,一位盘腿而坐的男子,横剑在膝,闭目养神,四周有纵横交错、凝虚为实的凌厉剑气,骤然间生灭不定,也亏得旁边所立男子,是风雪庙剑仙魏晋。

    魏晋是宝瓶洲李抟景之后、马苦玄之前的一洲不世出天才,至于先后三人,又公认那位死前止步于元婴巅峰剑修的李抟景,资质其实不逊色魏晋,但可惜为情所困,白白失去了成为宝瓶洲历史上第一位仙人境剑修的那个可能性,故而总体而言,还是不如魏晋,而真武山兵家修士马苦玄,宝瓶洲山上,都认为资质应该稍逊李抟景、魏晋两位前辈,只不过大道机缘太好,未来最终成就,兴许比那魏晋还要更高,至于风雷园上任园主李抟景,既然已经兵解离世,毕竟万事皆休。

    左右始终没有睁眼,神色淡漠道:“没什么好看的,一时争胜,毫无意义。”

    魏晋知道这位左前辈的脾气,所以言语不太忌讳,笑道:“这真不像是一位大师兄对小师弟的该有态度。”

    左右摇头道:“我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件事。何况按照道统文脉的规矩,没挂祖师像,没敬过香磕过头,他本来就不算我的小师弟。”

    魏晋就不再多说什么。

    左前辈,本就是个不爱说话的,好像让他说一句话,比出剑对敌,还要吃力。

    左右和魏晋,两位剑仙,一位来自中土神洲,一位来自宝瓶洲,而且左右已经远离人间视野,如同孤魂野鬼在广袤大海之上漂泊不定,足足百余年光阴,两人原本八竿子打不着,除了都认识阿良,以及陈平安。

    左右对魏晋的剑术和品性,都比较顺眼,这个曾经受过阿良不小恩惠的年轻人魏晋,算是剑气长城这边众多剑修当中,左右所剩不多愿意多说几句话的存在。

    不过魏晋只是跻身玉璞境没多久的剑仙,反观百年之前便已经享誉天下的左右,魏晋称呼一声左前辈,很实在。

    魏晋有些感慨。

    每一位剑修,心目中都会有一位最仰慕的剑仙。

    例如风雪庙神仙台,他那个修为不高却会让魏晋敬重一辈子的师父,就一直很仰慕以一人之力压制正阳山的李抟景,生前的最大愿望,就是有机会向李抟景询问剑道,哪怕李抟景只说一个字,就算此生无憾。可惜师父脸皮薄,修为低,始终无法达成心愿,等到魏晋浪荡江湖,偶遇那个头戴斗笠的“刀客”,闭关破境,再想要以剑仙之姿、以师父之弟子身份,问剑风雷园,李抟景却已经逝世。

    对于魏晋来说,自己的人生,总是如此,不求的,兴许会满满当当来,苦求的,稍纵即逝,愈行愈远。

    所幸到了剑气长城,魏晋心境,为之一阔。

    这里有已在剑气长城独居万年的老大剑仙,有那些来自北俱芦洲慷慨赴死的同道中人,当然也有已至剑术巅峰、仿佛高出浩然天下剑修一大截的前辈左右。

    先前那场战事,左右一人仗剑,深入妖族大军腹地,以一身剑气随意开道,根本无需出剑,法宝近身,自行化为齑粉。

    直到遇到那头一眼挑中的大妖,左右才正儿八经开打。

    那场神仙打架,殃及池鱼无数,反正方圆百里之内都是妖族。

    丰采绝伦。

    只此一战,便让左右成为最受剑气长城本土剑修欢迎的外乡人。

    大战落幕后,左右独自坐在城头上饮酒,老大剑仙陈清都露面后,说了一句话,“剑术高,还不够。”

    哪怕是面对这位被阿良敬称为老大剑仙的定海神针,左右也只回答了一句话,“那就是剑术还不够高。”

    当时陈清都双手负后,转身而走,摇头笑道:“那个最知变通的老秀才,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学生。”

    左右懒得说话。

    原因很简单,打不过这个老人。

    不然他就要用剑说话了,好让这位辈分最高的万年刑徒,提及自己先生,一定要客气些。

    魏晋低头凝视着摊开的手掌,笑道:“第一场,陈平安赢了,很轻松,对手是一位龙门境剑修。”

    左右沉默片刻,依旧没有睁眼,只是皱眉道:“龙门境剑修?”

    魏晋以为左前辈是嫌弃陈平安的对手境界太低,说道:“第二场,就是位年轻金丹了。”

    不料左右愈发皱眉,“才十年?十年有了吗?就可以打龙门境剑修了?”

    魏晋的心情,有些复杂。

    左前辈是不是对自己的那位小师弟,太没有信心了?

    魏晋很快记起一事,左前辈好像在文圣门下求学之时,境界确实不高,而且也非先天剑胚。

    左右淡然道:“你不用跟我说那战况了。”

    魏晋便只是自己掌观山河。

    左右继续以整座剑气长城的昂然剑意,砥砺自身剑意。

    年轻时候,不用心读书,分心在习武练剑这些事上,不是什么好事。

    经历事情多了,再转头去读书,便很难吃进一些朴素的道理了。

    满脑子都想着如何与这个世道融洽相处,挑三拣四,为我所用之学问,能解燃眉之急之学问,才被认为是好学问,这样的学问,知道再多,对于寻常人,自然还是不小的裨益,毕竟是个人,都得有那吾心安处,可对于自己先生之学生,尤其是还是那关门弟子……就意义不大了。

    魏晋沉默许久,看过了第二场架后,察觉到身边左右的细微异样,忍不住问道:“左前辈既然还有牵挂,为何见他一面都不肯?”

    左右皱眉道:“我说了,我不认为他是我的小师弟。”

    那个年轻人,可以是自己先生的弟子,可以是齐静春的师弟,即便如此,也不意味着就是他左右心中的小师弟。

    不然他左右,为何自称大师兄,视公认的文圣首徒崔瀺如无物?

    退一步万说,天底下有那光顾着与小媳妇卿卿我我、就将大师兄晾在一边的小师弟?

    我不把你当小师弟,是你小子就敢不把我当大师兄的理由吗?

    魏晋安安静静远观战事。

    左右突然睁开眼睛,眯起眼,举目远眺城池那条大街。

    魏晋忍住笑,不说话。

    这一刻,刚好是那位齐家子弟拔剑出鞘。

    左右很快就闭上眼睛。

    魏晋会心一笑。

    文圣一脉,最讲道理。

    ————

    剑气长城别处,隐官大人御风落在城头之下,一个蹦跳,踩在墙体上,向上而走。

    脚步看似不快,但是瞬间就到了城头上,驻守附近地带的一位北俱芦洲年迈剑仙,抱拳行礼。

    隐官大人点点头,站在北边城头上,跨出一大步,就来到了靠近南边的城头,伸手抓住自己的两根羊角辫,往上提了提,摇摇晃晃,缓缓升空。

    然后她一个皱眉,不情不愿,一个转身御风,如箭矢激射向脚下的某处城头,她头顶整座厚重云海都被轰然驱散,刹那之间,她就出现在一座茅屋旁边,“干嘛?我又没喝酒!”

    一位老人双手负后,微笑道:“跟你商量点事。”

    隐官说道:“没喝酒,最近没力气打架,我不去南边。”

    老人笑道:“这么顽劣调皮,以后真不打算嫁人了?”

    身穿一袭宽松黑袍的隐官大人,此刻就像一只炸毛的小黑猫。

    大袖飘荡,黑云缭绕小姑娘。

    原来老人在言语之际,已经站在了她身边,弯腰伸手,按住她的那颗小脑袋。

    那件飘荡不已的黑袍,瞬间松垮下去,她低头挪步,沉声道:“有事说事!”

    老人挥挥手,“自个儿玩去。没事了。”

    她怒道:“陈清都!逗我玩呢!”

    陈清都笑道:“听咱们隐官大人的口气,有些不服气?”

    她脸色阴沉。

    下一刻。

    先是茅屋附近的剑气长城,突兀出现一座小天地。

    然后几乎所有城头剑修都感觉到了整座城头的一阵震动。

    那座小天地之中。

    老大剑仙一只手按住隐官大人的头颅,后者双脚悬空,背靠城墙,她一身的杀气腾腾,却挣脱不开。

    陈清都淡然道:“我不是管不动你们,不过是我心有愧疚,才懒得管你们。你年纪小,不懂事,我才对你格外宽容。记住了没有?”

    隐官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陈清都松开手,隐官滑落在地。

    老人说道:“玩去。”

    隐官哦了一声,转过身,大摇大摆走了,两只袖子甩得飞起。

    老人驻足远眺南方的那座蛮荒天下。

    笑了笑。

    人间如酒,醉倒花前,醉倒月下,醉我万年。

    陈清都回望北边一眼。

    境界相差不大的情况下,与那小子为敌,心眼不多可不行。

    ————

    符箓没有了用武之地。

    陈平安还有十五、松针、啖雷三把飞剑,可以为自己确定庞元济那把本命飞剑的诸多虚实。

    街上两位庞元济也应对轻松,一人停步,分出心神,驾驭三缕剑气,纠缠陈平安的三把飞剑。

    另外一人驾驭那座剑气,消耗出拳不停的陈平安,那一口武夫真气和一身凝练拳意。

    至于屋顶之上的十二位庞元济,又开始打造一座新的符阵。

    庞元济选择了一个最笨的法子,循序渐进,将整条大街都变成自己的小天地。

    如圣人坐镇书院、神灵坐镇山岳,修为更高一境!

    最终以元婴剑修出剑,便可瞬间分出胜负。

    对方显然也意识到庞元济的想法。

    可惜似乎力所未逮,哪怕出拳气势,已经让看客们都要心惊胆战,一次次拳罡剑气相撞,导致整条街道地面都已经碎裂不堪。

    不过对阵双方,都有默契,不管怎么个天翻地覆,庞元济的剑气不入酒肆丝毫,陈平安的拳罡亦是如此。

    就在庞元济即将大功告成之际。

    那个年轻武夫,终于不再有任何留力。

    一个眨眼功夫,就以拳开江河,来到前方那个庞元济身前。

    不但如此,又有一把雪白虹光的飞剑突兀现世,毫无征兆,掠向身后的那个驾驭剑气应对三把既有飞剑的庞元济。

    这都不算什么。

    一袭白衣,拔地而起,阴神远游云霄中。

    出拳处,那个庞元济被一拳打烂。

    飞剑初一,搅碎第二个庞元济。

    而陈平安的阴神骤然悬停,居高临下,以颠倒而用的云蒸大泽式,拳罡如暴雨,遍布处处屋脊,个个庞元济。

    与此同时,街上收拳的陈平安真身,双膝微蹲,好似垮塌收拢的拳架,爆发出一股从未在陈平安身上展露的拳意,如春雷炸响,蛟龙动脊,脚下一条大街,竟是几乎从头到尾,全部塌陷下沉,陈平安身在高处,已经越过自己阴神头顶,向某处递出生平拳意最巅峰一拳。

    城池上空,先是那道拳意笔直而去,如同刀割白纸。

    随后动静,所有人头顶,轰隆隆作响。

    空中凭空浮现的庞元济,面对那道直直而来的拳罡,一瞬间收拢飞剑,出现了一尊身高数丈的金身法相,双臂交错,格挡在庞元济身前。

    那法相并不巍峨壮观,但是金光凝稠如水。

    庞元济与金身法相一同被打退到更高处。

    等到庞元济稳住身形,那尊金身法相蓦然芥子化天地,变得高达数十丈,屹立于庞元济身后,一手持法印,一手持巨剑。

    陈平安脚踩初一,十五。

    面对这等恢弘异象,不退反进,以极快速度登高。

    窗口处,酒肆外边,一颗颗脑袋,一个个伸长脖子,看得瞠目结舌。

    这两家伙,打得有些无法无天了。

    晏琢轻声道:“宁姚,不劝劝他?真没必要折腾到这个份上。庞元济人不坏,陈平安他更是好人,换成齐狩,我巴不得陈平安一拳下去,把齐狩的脑浆子都打出来。这么打下去,真要分生死了。”

    宁姚没好气道:“劝不动。”

    董画符有些如坠云雾,天底下还有宁姐姐都劝不动的人?

    阿良也好,老大剑仙也罢,在宁姐姐这边,可都是很刮目相看的。何况宁姐姐懂事早,哪怕是那两个,也从没把宁姐姐当孩子看待。也是他们当中,最早一个,至今也是唯一一个,能够与阿良、老大剑仙说大事的人。这一点,董画符的姐姐,都承认远远不如宁姚。

    宁姚又补充道:“不想劝。”

    董画符很快释然,这才是宁姐姐会说的话。

    庞元济高高举起一手,重重压下。

    身后那高大如山峰的金身法相,手持雷电交织的玄妙法印,随之一拍而下。

    只见那年轻武夫,一拳破开法印,犹有余力,拳找庞元济!

    庞元济不为所动,双指一横抹。

    法相持剑横扫而出,巨剑狠狠砸在那青衫年轻人的腰部。

    陈平安双脚扎根,非但没有被一拍而飞,坠落大地,就只是被剑刃加身的横移出去十数丈,等到法相手中巨剑劲道稍减,继续倾斜登高,左手再出一拳。

    这一幕,看得所有地仙之下剑修,直接头皮发麻,背脊生寒。

    法印再次凝聚,巨剑再次高举而落。

    陈平安两次身形凭空消失,来到庞元济与金身法相之间的稍高处,对着庞元济真身的脑袋,就是一拳落下。

    砰然一声。

    庞元济从空中笔直砸入大街地底下,不见人影,尘土飞扬,然后久久没有露面。

    一袭青衫脚踩两把飞剑,缓缓落在大街上,一条左臂颓然下垂,至于右手更无需多说。

    刚好身边就是那把剑仙。

    他站在大坑边缘,浑身鲜血,缓缓转头,望向远处的心爱姑娘。

    那位青衫白玉簪的年轻剑客,以白骨裸露的手心,轻轻抵住那把剑仙的剑柄,朝她眨了眨眼睛,笑容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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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八章

    文圣一脉师兄弟

    庞元济缓缓走出,身上除了些没有刻意掸落的尘土,看不出太多异样。

    陈平安与他相视一眼,庞元济点点头,与陈平安擦肩而过,走向先前酒肆,庞元济记起一事,大声道:“押我赢的,对不住了,今天在座各位的酒水钱……”

    庞元济笑道:“跟我没半颗铜钱的关系,该付账付账,能赊账赊账,各凭本事。”

    说到这里,庞元济捂住嘴巴,摊开手后,甩了甩,皆是鲜血。

    到了酒肆那边,本土剑仙高魁已经递过去一只酒碗,南婆娑洲剑仙元青蜀笑着没说话。

    庞元济无奈道:“让两位剑仙见笑了。”

    高魁说道:“输了而已,没死就行。”

    元青蜀点头道:“比齐狩好多了。”

    庞元济转头望去,那一行人已经远去,晏琢祭出了一枚核雕,蓦然变出一驾豪奢马车,带着朋友一起离开大街。

    宽敞车厢内,陈平安盘腿而坐,宁姚坐在一旁。

    那把剑仙与陈平安心意相通,已经自行破空而去,返回宁府。

    晏琢占地大,与陈三秋、董黑炭和叠嶂相对而坐。

    气氛有些沉默。

    陈平安开口问道:“宁府有那帮着白骨生肉的灵丹妙药吧?”

    宁姚点点头。

    晏胖子瞥了眼陈平安的那条胳膊,问道:“半点不疼吗?”

    对于伤势,车厢内所有剑修,都不陌生,只说叠嶂,便曾经被妖族砍掉一条胳膊。

    但是如陈平安这般,从头到尾,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不常见。

    陈平安笑道:“还好。就是解决掉庞元济那把光阴飞剑,和齐狩跳珠飞剑的残余剑气,有些麻烦。”

    宁姚说道:“少说话。”

    陈平安便开始闭目养神。

    到了宁府,白嬷嬷和纳兰夜行早已等在门口,瞧见了陈平安这副模样,哪怕是白炼霜这种熟稔打熬体魄之苦的山巅武夫,也有些于心不忍,纳兰夜行只说了一句话,两人飞剑残余剑气剑意,他就不帮着剥离出去了,留给陈公子自己抽丝剥茧,也算一桩不小的裨益。陈平安笑着点头,说有此打算。

    老妪领着陈平安去宁府药库,抓药疗伤。

    宁姚和四个朋友坐在斩龙崖的凉亭内。

    晏胖子四人,除了董黑炭依旧没心没肺,坐在原地发呆,其余三人,大眼瞪小眼,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开不了口。

    宁姚缓缓说道:“只分胜负,齐狩如果不托大,不想着赢得好看,一开始就选择全力祭出三飞剑,尤其是更用心驾驭跳珠剑阵,不给陈平安近身的机会,加上那把能够盯紧对手魂魄的心弦,陈平安会输。武夫和剑修,相互比拼一口纯粹真气的绵长,气府灵气的积蓄多寡,肯定是齐狩占优。”

    “若分生死,陈平安和庞元济都会死。”

    宁姚随后补充道:“可最后还是陈平安赢下这两场苦战,不是陈平安运气好,是他脑子比齐狩和庞元济更好。对于战场的天时地利人和,想的更多,想周全了,那么陈平安只要出拳出剑,够快,就能赢。不过这里边还有个大前提,陈平安接得住两人的飞剑,你们几个,就都不行。你们的剑修底子,比起庞元济和齐狩,差得有点远,所以你们跟这两人对战,不是厮杀,只是挣扎。说句难听的,你们敢在南边战场赴死,杀妖一事,并无半点怯懦,死则死矣,故而十分修为,往往能有十二分的剑意,出剑不凝滞,这很好,可惜如果让你们当中一人,去与庞元济、齐狩捉对厮杀,你们就要犯怵,为何?纯粹武夫有武胆一说,按照这个说法,就是你们的武胆太差。”

    宁姚继续道:“对阵齐狩,战场形势发生改变的关键时刻,是齐狩刚刚祭出心弦的那一瞬间,陈平安当时给了齐狩一种错觉,那就是仓促对上心弦,陈平安的身形速度,止步于此,所以齐狩挨拳后,尤其是飞鸢始终离着一线,无法伤及陈平安,就明白,即便飞鸢能够再快上一线,其实一样无用,谁遛狗谁,一眼可见。只不过齐狩是在表皮,看似对敌潇洒,实则在一点一滴挥霍优势,陈平安就要更加隐蔽,环环相扣,就为了以第一拳开道后的第二拳,拳名神人擂鼓式,是一种我换伤你换命的拳法,也是陈平安最擅长的拳招。”

    宁姚说话的时候。

    晏琢他们甚至都不会询问什么,就只是安静聆听。

    宁姚正色道:“现在你们应该清楚了,与齐狩一战,从最早的时候,就是陈平安在为跟庞元济厮杀做铺垫,晏琢,你见过陈平安的方寸符,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在大街上两场厮杀,陈平安总计四次使用方寸符,为何对峙两人,方寸符的术法威势,云泥之别?很简单,天底下的同一种符箓,会有品秩不同的符纸材质、不同神意的符胆灵光,道理很简单,是一件谁都知道的事情,庞元济傻吗?半点不傻,庞元济到底有多聪明,整座剑气长城都明白,不然就不会有‘庞百家’的绰号。可为何仍是被陈平安算计,凭借方寸符扭转形势,奠定胜局?因为陈平安与齐狩一战,那两张普通材质的缩地符,是故意用给庞元济看的,最巧妙之处,在于第一场战事当中,方寸符出现了,却对胜负形势,裨益不大,我们人人都倾向于眼见为实,庞元济无形之中,就要掉以轻心。若只是如此,只在这方寸符上较劲,比拼脑子,庞元济其实会更加小心,但是陈平安还有更多的障眼法,有意让庞元济看到了他陈平安故意不给人看的两件事情,相较于方寸符,那才是大事,例如庞元济注意到陈平安的左手,始终未曾真正出拳,例如陈平安会不会藏着第四把飞剑。”

    晏琢和陈三秋相视苦笑。

    叠嶂听得脑袋都有些疼,尤其是当她试图静心凝气,去仔细复盘大街战事的所有细节后,才发现,原来那两场厮杀,陈平安花费了多少心思,设置了多少个陷阱,原来每一次出拳都各有所求。叠嶂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一开始他们四个听说陈平安要待到下一场城头大战,其实顾虑重重,会担心极有默契的队伍当中,多出一个陈平安,非但不会增加战力,反而会害得所有人都束手束脚,现在看来,是她把陈平安想得太简单了。

    董画符还好,因为想的不多,这会儿正忧愁回了董家,自己该如何对付姐姐和娘亲。

    宁姚沉默片刻,望向四个朋友,笑道:“其实陈平安一开始就知道黑炭和叠嶂切磋,还有你晏胖子的挑衅,是为了什么。他知道你们都是为他考虑,只不过当时你们都不相信他能够打赢三场,他就不好多说什么,但是我知道,他心里边,会领情,他从来就是这样的人。”

    宁姚笑问道:“是不是放心之余,内心深处,会觉得陈平安其实很可怕?一个城府这么深的同龄人,如果想要玩死自己,好像只会被戏耍得团团转?会不会给他骗了还帮着数钱?”

    陈三秋点头道:“确实有点。”

    宁姚摇摇头,“不用,陈平安与谁相处,都有一条底线,那就是尊重。你是值得敬佩的剑仙,是强者,陈平安便诚心敬仰,你是修为不行、身世不好的弱者,陈平安也与你心平气和打交道。面对白嬷嬷和纳兰爷爷,在陈平安眼中,两位长辈最重要的身份,不是什么曾经的十境武夫,也不是昔年的仙人境剑修,而是我宁姚的家里长辈,是护着我长大的亲人,这就是陈平安最在意的先后顺序,不能错,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白嬷嬷和纳兰爷爷就算只是寻常的年迈老人,他陈平安一样会十分敬重和感恩。于你们而言,你们就是我宁姚的生死战友,是最要好的朋友,然后,才是你晏琢是晏家独苗,陈三秋是陈家嫡长房出身,叠嶂是开铺子会自己挣钱的好姑娘,董画符是不会说废话的董黑炭。”

    宁姚不再说话。

    远处走来一个陈平安。

    换上了一身清爽青衫,是白嬷嬷翻出来的一件宁府旧藏法袍,陈平安双手都缩在袖子里,走上了斩龙崖,脸色微白,但是没有半点萎靡神色,他坐在宁姚身边,笑问道:“不会是聊我吧?”

    董画符点头,正要说话,宁姚已经说道:“刚说你不讲废话?”

    董画符便识趣闭嘴。

    陈平安抬起左手,捻出两张缩地符,一张黄符材质,一张金色材质。

    晏琢瞪大眼睛,却不是那符箓的关系,而是陈平安左臂的抬起,自然而然,哪里有先前大街上颓然下垂的惨淡样子。

    陈平安收起两张符箓,坦诚笑道:“最后一拳,我没有尽全力,所以左手受伤不重,庞元济也有意思,是故意在大街坑底多待了会儿,才走出来,我们双方,既是都在做样子给人看,我也不想真的跟庞元济打生打死,因为我敢确定,庞元济一样有压箱底的手段,没有拿出来。所以是我得了便宜,庞元济这都愿意认输,是个很厚道的人。两场架,不是我真能仅凭修为,就可以胜过齐狩和庞元济,而是靠你们剑气长城的规矩,以及对他们心性的大致猜测,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才侥幸赢了他们。远远近近观战的那些剑仙,都心里有数,看得出我们三人的真正斤两,所以齐狩和庞元济,输当然还是输了,但又不至于赔上齐家和隐官大人的名声,这就是我的退路。”

    出拳要快,落拳要准,收拳要稳。

    若是出剑,亦是如此。

    陈三秋笑道:“有些事情,你不用跟我们泄露天机的。”

    陈平安摇摇头,“没什么不能说的,出门打架之前,我说得再多,你们多半会觉得我大言不惭,不知轻重,我自己还好,不太看重这些,不过你们难免要对宁姚的眼光产生质疑,我就干脆闭嘴了。至于为什么愿意多讲些本该藏藏掖掖的东西,道理很简单,因为你们都是宁姚的朋友。我是相信宁姚,所以相信你们。这话可能不中听,但是我的实话。”

    晏胖子道:“中听,怎么就不中听了。陈兄弟你这话说得我这会儿啊,心里暖洋洋的,跟天寒地冻的大冬天,喝了酒似的。”

    陈平安微笑道:“最近我是真喝不了酒,受伤真不轻,估摸着最少十天半个月,都得好好养伤。”

    宁姚斜眼说道:“看你现在这样子,活蹦乱跳,还话多,是想要再打一个高野侯?”

    陈平安笑道:“高野侯,不是我吹牛,我哪怕当时在街上不走,只要高野侯肯抛头露面,我还真能对付,因为他是三人当中,最好对付的一个,打他高野侯,分胜负,分生死,都没问题。事实上,齐狩,庞元济,高野侯,这个顺序,就是最好的先后,不管面子里子什么的,反正可以让我连赢三场,不过我也就是想想,高野侯不会这么善解人意。”

    晏胖子膝盖都有点软。

    陈三秋哭笑不得。

    董画符觉得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宁姐姐。

    叠嶂也替宁姚感到高兴。

    宁姚一只脚踩在陈平安脚背上,脚尖一拧。

    陈平安微笑道:“我认输,我错了,我闭嘴。”

    晏胖子觉得这位好兄弟,是高手啊。

    陈三秋笑道:“行了行了,让陈平安好好养伤。对了,陈平安,有空记得去我家坐坐。”

    董画符一根筋,直接说道:“我家别去,真去了,我姐我娘,她们能烦死你,我保证比你应付庞元济还不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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