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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黄师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种鱼龙混杂的形势,对于他个人而言,利大于弊。

    只要找到退路,然后夺了孙道人身上那部道书,他黄师一走了之便是。

    他是纯粹武夫,对于此处的天地灵气,并无丝毫贪恋。

    剩下所有人杀来杀去的,作困兽之斗,与他无关。

    黄师说道:“我们不走登山台阶,绕路去往后山。”

    陈平安问道:“不等等那位秦公子?”

    孙道人叹息一声,真是个不知人心险恶的江湖雏儿。

    从水殿内双方做买卖,其实孙道人就看出了这位道友的那份小心谨慎,实则十分轻浮不牢靠。

    黄师笑道:“陈老哥可以去与秦公子打声招呼,我与孙道长在这边等着便是。”

    孙道人便见这位道友神色尴尬,不再废话。

    孙道人便以心声告诉此人,“陈道友,切记言多必失,入了金山银山,各凭机缘取宝,你就莫要再画蛇添足了。说不得秦公子在那边,已经得了天大福缘,还愿不愿意见你,都不好说,你这一去,岂不是让秦公子为难?”

    陈平安笑着回答,“不愧是孙道长,老成持重,行事沉稳。”

    当下,陈平安最好的打算,就是先找一个外人,确定了这座小天地光阴流水的流逝速度后,确认不会耽误他沿着那条大渎游历,那就可以在这边稍作停留一些时日,争取与各路神仙相安无事,能够让他在此安稳修行,将水府、山祠两处窍穴储藏蓄满灵气。

    尽量多汲取一些道观青砖当中的水运精华。

    三境的水府和山祠,“蓄水”有限,至于其它气府,由于有那一口纯粹真气的存在,留不住多少灵气,恐怕加在一起,都不如一件百睛饕餮法袍的灵气聚拢。可水府山祠两地灵气哪怕会满溢,其实无妨,陈平安可以在此画符。

    用春露圃那罐最好的仙家丹砂,在金色材质符纸上画符,消耗灵气越多越好,画符品秩就越高。

    修行炼气,研习符箓,挣神仙钱,一举三得。

    甚至陈平安会打算借此灵气,去尝试着开辟出第三座关键窍穴,为将来的第三件五行之属本命物,先腾出位置。

    因为陈平安有一种直觉,五行之属的木属本命物,已经有了着落。

    其实换一种角度去想,身处小天地之内,对于身在北俱芦洲的陈平安而言,不全是坏事。

    因为这会断绝他与清凉宗贺小凉的牵连。

    她当初跟随自己进入骸骨滩鬼蜮谷,去了京观城近距离盯着自己,以及被自己力扛天劫连累之后,不得不主动主动掐断冥冥之中的那种联系,应该是躲入了那座小洞天,以免雪上加霜,再次被他陈平安坑害,都是此理。

    所以一座小天地之内的所有得失,都是陈平安独自一人的自家事。

    这其实就是好事。

    最坏的打算,当然就是陈平安一剑破开天地禁制,溜之大吉。

    哪怕不谈碧绿琉璃瓦与道观地面青砖,光是那两只小巧玲珑的竹编鱼笼,就让陈平安大吃一惊了。

    极有可能是那龙王篓!

    哪怕是品相损伤严重、品秩最低的两只小竹笼,那也还是值得砸钱修缮如新、然后可以拿去捕捉蛟龙的龙王篓。

    那么。

    孙道人的意外,还要不要一直管不下?

    当真给了孙道人两张金色材质的符箓,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问心无愧了?

    还是说,为了省心省力,干脆利落解决掉武夫黄师这个意外的根源?

    论迹不论心?还是论心不论迹?或是两者皆需要?

    顾璨无需如此。

    马苦玄无需如此。

    世上的所有山泽野修,可能都如需如此。

    而崔东山,陆台,钟魁,齐景龙,可能都会有他们自己的选择,无论选择与他陈平安相同或不同,但应该都不会像他陈平安这样为难。

    当陈平安真正走上修行路,成为半个修道之人之后,就会发现所有支撑他走到今天的那些道理。

    真的会让他觉得变成负担。

    就像当年年幼登山之时,背着的那只大背篓,还没有装草药,就已经让人感到沉重。

    可为难之处,就在于恰恰是这些当年的负担,带着他一路走到了今天。

    与己为难,是那修道登山的难上加难。

    就在此时,孙道人以心声告之陈平安,“陈道友,小心些,这黄师深藏不露,竟是一位六境武夫,道友你所剩攻伐符箓不多了,贫道还算擅长厮杀,到时候你退远一些便是,只是可别忘了为贫道压阵啊,别太节省符箓,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只管一起砸向黄师,不过也别误伤了贫道。”

    陈平安愣了一下,心境豁然开朗,微笑着回复道:“孙道长放宽心,实不相瞒,我除了符箓之道,对敌厮杀,也是一把响当当的好手。”

    孙道人无奈道:“陈道友,别这样,听你说这种大话,贫道不会宽心半点,只会心里发怵。”

    陈平安笑道:“孙道长出身仙家高门,道法高深,说不定都无需我出手相助。”

    孙道人不再言语,心想被你这种眼窝子浅的家伙溜须拍马,贫道真是没有半点成就感。

    黄师直觉敏锐,大致猜出两人在暗中交流。

    只是不觉得两个道门废物,能聊出什么花样来,怎么死吗?如何在鬼门关门口把臂言欢吗?

    陈平安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后,便觉得天高地远,青山绿水,风景处处可亲。

    只是再一看,便让陈平安皱眉不已。

    摇了摇头,异象便无。

    陈平安忍不住开口提醒孙道人,“孙道长,小心些。”

    孙道人笑道:“道友大话莫讲,废话莫说。”

    ————

    在台阶另外那边。

    确实是狄元封与两位云上城谱牒仙师起了冲突。

    云上城两位年轻男女,无意间寻见了一处远古仙人的修道之地,然后机缘之下,从一幅字帖当中,打开了机关,竟然找到了一副“金枝玉叶、宝光莹澈”的遗蜕白骨。

    有此光景,数百年甚至是千年莹光不衰,必然是一位元婴地仙,或是得了一桩惊世骇俗的福缘,属于传说中那些玉璞境修士的遗蜕。

    至于更加匪夷所思的仙人境遗蜕,则不至于化作枯骨,血肉消散。

    而遗蜕身上那件法袍,近乎圆满无瑕,品相没有丝毫折损。

    原本狄元封暗中尾随那对两个经验不够的雏儿修士,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不曾想这一看,就看到了大门道,那副遗蜕珍稀不珍稀,从法袍品相,就看得出来端倪,何况其中一位年轻男子修士,还将遗蜕和法袍收入了一支白雾缭绕的白玉笔管当中,显然是传说中的

    仙家方寸物无疑。

    狄元封掂量了一下对方修为,觉得有机可乘,便隐匿在出口,寻了一个机会,打算一击毙命,夺了宝便远遁,一支笔管方寸物,外加仙人白骨遗蜕和那件法袍,这可就是三样重宝。

    不料凌厉一刀之下,那名年轻男修只是法袍破损,外加身受重伤,仍是护住了那支笔管。

    狄元封便要顺势出刀,将那惊慌失措的不济事女修宰了。

    只是一位老修士凭空出现,不但击退了狄元封,还差点将狄元封留在了那处仙人坐化之地的茅庵。

    狄元封凭借那把祖传法刀,破开一座术法牢笼,负伤远逃。

    心中大骂不已,狗日的谱牒仙师,身上竟然穿着两件法袍!

    年轻男修脸色惨白,伸手一抹,手心全是鲜血,若非小心起见,两件法袍穿戴在身,不然受了这结结实实一刀,自己必死无疑。

    女修看得心疼万分,对那个阴险小人更是恨恨不已,在顾不得自己安危,就要御风追杀而去,对方受伤不轻,说不定可以痛打落水狗。

    那位龙门境老供奉淡然道:“穷寇莫追。再者,得了这么大一份机缘,你们也该见好就收。接下来你们该考虑的,是怎么离开此地。北亭国那位小侯爷,已经在山脚山顶都安排了一位武学宗师,负责把守关口,你们自己商量着办。”

    随后老供奉便身形消散。

    那对劫后余生的云上城年轻男女,大难不死,心情起伏,所以都没有注意到那位老供奉眼中的挣扎。

    如果不是还有一位多余的护道人,老真人桓云,这位担任云上城首席供奉将近百年的自家修士,恐怕就要让两个怀揣重宝的年轻晚辈,知道什么叫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了。

    而不远处,一位以上乘符箓隐匿身形与涟漪气机的老真人,对于龙门境供奉的隐忍不发,他桓云亦是神色复杂,似乎有些庆幸,又有些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桓云喃喃道:“修行不易,修心更难啊。”

    一声心湖叹息过后,老真人再次身形消散。

    先前有些早早落在眼中、却恪守规矩不去拿的宝物机缘,他桓云当下已经可以伸手去取了。

    因为这两位沈震泽嫡传,已经绝对没有心思再去探宝,而是想着如何脱离困局。

    至于那位龙门境供奉修士,也该是差不多的念头和打算。

    除了几处殿阁楼台的仙家器物,桓云更想要去山巅道观那边看一看,那些先前御风远观一眼的琉璃碧瓦,比什么都金贵。

    只不过此物不着急,有那位北亭国金身境武夫坐镇山巅,不到万不得已,这位老真人不会去硬抢。

    背着一个包裹的狄元封,躲在一座假山之后,咽下一颗丹药后,大口喘气,嘴角渗血不停,心中骂娘不已。

    既然还有心气骂人,就意味着尚未伤及根本。

    狄元封毫不后悔出手夺宝。

    一击不成,也无继续纠缠的心思了。

    ————

    半山腰处的台阶上。

    小侯爷詹晴手持折扇,轻轻扇动清风,水龙宗金丹地仙女修,白璧站在一旁。

    芙蕖国武将高陵,站在山脚那边的白玉拱桥一端。

    詹晴所在侯府的那位家族供奉武夫,则去了山顶。

    剩余一位跟随白璧而来的芙蕖国皇家供奉,则在得到白璧的点头后,去搜刮宝物。

    詹晴望向远处的异象,皱眉道:“这么多人,怎么进来的?难道有人直接破开了洞室禁制?”

    白璧叹了口气道:“此地本身,才是最大的麻烦。我去山外四周转悠一圈,看看能否飞剑传讯给宗门。”

    詹晴起身道:“我陪你一起。”

    白璧摇头道:“你去山脚那边,高陵此人最知轻重,一定会护着你的安危。先不着急去山巅,那边变数大,会让我不放心远游,探究此地边界。”

    白璧御风升空,化虹而去。

    詹晴心神往之。

    这便是金丹地仙的风采。

    詹晴缓缓下山,一个金身境的高陵,未必挡得住所有寻宝客。

    不过只要那浩浩荡荡涌向山头的各路访客,没本事聚拢成一股绳,便是一盘散沙,任由他詹晴予取予夺。

    进入秘境后,与白姐姐商议过后,詹晴改变了主意。

    所以詹晴没打算大开杀戒,而是打算与那些过境修士、武夫做一笔买卖。

    上山可以,但是下山之时,需要私底下与他詹晴会晤,交出其中一件被他看上眼的山上器物。

    一件即可。

    至于其它被幸运儿随身携带的物件,到时候白姐姐当然会默默记录在册,回头交予水龙宗祖师堂,让那些地仙修士将这些蝼蚁一一抓捕、取回宝物。

    如此一来,便不用他詹晴亲手打杀谁,和气生财嘛。

    当下就能省去诸多麻烦和意外。

    山泽野修,除非觉得自己深陷必死境地,一般都很怕死惜命,都好商量。

    反而是那些山门势力两头不靠的谱牒仙师,不太看得清楚形势。

    他那位野修出身的元婴师父,如今是水龙宗的挂名供奉,白姐姐更是他未来的神仙道侣,怎么看都是一家人。

    所以这座仙府遗址,是水龙宗的囊中之物。

    在这之前,白姐姐与他商量过了,尽量多捡取几件重宝,尽量保证在五件之内,贪多嚼不烂,不然她不好在宗门那边交待,而且詹晴与她的取宝动作,一定要隐蔽再隐蔽,多折腾一些障眼法,在这期间,元婴修士都要梦寐以求的至宝,两人绝对不能碰。不然一座宗门那几位老祖,谁都不是省油的灯,一旦将来闻讯赶来,成功占据此地,定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位入境之人,刨根问底起来,手法层出不穷,动辄在修士神魂一事上下功夫,到时候只要詹晴被顺藤摸瓜,露出马脚,她白璧也难辞其咎,被祖师堂盖上吃里扒外的一顶帽子,就会得不偿失。

    但是三四件法宝,他们两个晚辈,作为开疆拓土的最大功臣,即便祖师堂获悉,有她传道恩师与詹晴师父两人的面子在,那十数位有资格在祖师堂摆下座椅的大修士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任何一位山上的谱牒仙师,既受规矩、底蕴的庇护,也受规矩、戒律的束缚。

    詹晴到了山脚,和颜悦色与高陵吩咐下去,高陵这位芙蕖国刚刚升为正三品武将的金身境武夫,没有异议。

    护送女修白璧返乡入京的当天,圣旨就到了高陵的将军府上。

    所以高陵知道了一件事情,在军功难挣如登天的芙蕖国,与那座水龙宗攀附关系,比什么都管用。

    詹晴站在白玉拱桥一端,以折扇轻轻敲击桥梁异兽,玉树临风,白衣风流。

    高陵朗声告诉临近拱桥众人应当遵守的规矩。

    当然没有任何人会服气。

    有人不敢硬闯,便想要从别处跃过那条宛如护城河的幽绿河道。

    结果被高陵一掠而去,一拳拦截下来,当场毙命,修士尸体碎成七八块。

    这一拳高陵藏私不多。

    所以就有修士惊呼金身境武夫,以及报出芙蕖国武夫第一人高陵的大名。

    一拳过后。

    闹哄哄的对岸,便就立即消停了,只有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

    不知何人在何处,应该是用上了仙家秘术,以一个沙哑嗓音,用心湖涟漪呼喊道:“咱们人多势众,合伙宰了这俩,到时候分头上山,各拿各的,岂不是更好?!何必看人眼色,咱们若是有人运气一般,只能拿到手一件宝物,难不成也要双手奉上,白白送给这北亭国的纨绔子弟?此时不齐心合力,到时候下山之时,可就更难众志成城了吧?”

    这一番言语,说得不少人都动心了。

    两位施展了障眼法的彩雀府女修,相视一笑。

    说出这番蛊惑人心的言语之人,正是她们护道的一位祖师堂嫡传少女。

    年纪不大,心性不差。

    而她们正是彩雀府府主孙清,与祖师堂掌律祖师武峮。

    原本武峮一人护道就足够,但是孙清觉得在彩雀府山头上,十分烦闷,就跟着散心来了,不曾想这一散心,就撞了大运。

    武峮偷偷与年轻府主交流,“先前那位年轻地仙,该不会是芙蕖国白璧?”

    孙清冷笑道:“是水龙宗嫡传弟子又如何,乱战之中,城府不够,本事不济,死了白搭。”

    说完这些,孙清神色淡然道:“你我一样如此。”

    武峮忧心忡忡道:“不过洞室那边突然山水紊乱,禁制大开,处处皆是秘境入口,是不是太过凑巧了?”

    孙清瞥了眼天幕,缓缓道:“既来之则安之。”

    武峮叹了口气,看了眼自己身旁一身平和气象的年轻府主,难怪她是彩雀府历史上最年轻的金丹府主,而自己只是年复一年到了头的掌律祖师。

    他们这边的岸边,叫嚣不已,人人喊打喊杀,扬言要宰了那个芙蕖国武将,还要将那个北亭国小侯爷剥皮抽筋。

    结果詹晴笑容灿烂,啪一声打开折扇,在身前轻轻扇动清风,开口只说了一句话,“杀我可以,先到先得。”

    孙清笑了笑,轻轻以手肘撞了一下武峮,“你先出马,不然双方能耗上一百年。”

    武峮心中了然。

    头戴幂篱又有障眼法遮蔽容貌的武峮,大踏步走出队伍,率先走上白玉拱桥,起先脚步不快。

    她此次下山,穿了两件法袍,里边的才是彩雀府头等法袍,外边的,则是托人从云上城重金购买而来的法袍。

    只不过外边那件云上城法袍,当然又有施展小小的障眼法,不然也太过显露痕迹,当别人是傻子了。

    事实上那两位云上城沈震泽的嫡传子弟,也是差不多的行径,内外两件法袍,刚好换一下,自家法袍外内,彩雀府法袍在外。

    武峮先前走得慢,拱桥那边的众人有人挪步,却走得更慢。

    生怕被这个不知来历的娘们给坑害,跑得太快,当了那出头鸟,给高陵又一拳打得血肉崩散。

    不过接下来所有野修、小山头谱牒仙师与江湖武夫,便如释重负,顿时心情激荡起来,再无太多疑虑。

    因为那娘们竟是越走越快,最后直接飞掠而去,祭出一手仙家攻伐术法,然后硬生生吃了高陵两拳,一拳破术法,一拳打杀人,女子修士被打得如同断线风筝,摔回拱桥对岸,女子也真硬气,挣扎着起身后,一言不发,竟是再次走向桥面。

    有人真正带了头,众人便再无犹豫,开始怪叫连连,吼叫不断,纷纷过桥过水。

    詹晴勃然大怒,恨极了那个带头送死的娘们。

    没有任何犹豫,转头掐指,吹了一声响彻云霄的口哨。

    山巅那位家族供奉七境武夫,飞奔下山,一个前冲,从白玉广场高高跃起,重重坠地在那条登山台阶上。

    山脚已经有眼尖之人看到这一幕,便心惊胆战起来,手上便弱了几分声势。

    不曾想又有沙哑的女子嗓音重重响起,“先宰了桥边两个,再来一人又能咋样?!一人一招下去,仍是一滩肉泥!”

    山脚这边,已经开始乱战。

    远处,白璧御风悬停在一处地界边缘,一条线之外,白雾茫茫,不管她如何施展术法神通,都不见那条线后的风景。

    她缓缓落下身形,驾驭石子撞入白雾当中,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随后她又撕裂大块地面,撞入那片云雾,依旧毫无动静。

    这比山水禁制更加令人感到可怕。

    眼前此物,名为未知。

    水龙宗历史上,就有一位玉璞境老祖师和一位元婴大修士,先后陨落在秘境当中,事后宗门连尸骨都没能找到。

    白璧忧心忡忡,自己是该想一想退路了。

    原本视为一座浅水池塘的此处仙府遗址,绝对来历不小。

    横贯北俱芦洲中部东西的那条济渎,是水龙宗的宗门根基所在,其中那座最为重要的祖师堂,其前身就是三座济渎远古祠庙之一,至于其余两座,一座被大源王朝占据,奉为济渎庙正宗,依旧香火鼎盛,另外一座被某个覆灭宗门占据多年,一样打造成了祖师堂,但是在与剑修宗门的厮杀当中,毁于一旦。

    此地气象,与自家祖师堂有几分相似。

    这也是白璧有底气让詹晴自取四件法宝的理由所在。

    一旦真是某条远古大渎的祠庙遗址,她与詹晴的这桩开门功劳,就太大了。

    但是白璧不知为何,就是有些担心,害怕出现最坏的结果。

    还不是什么出不去,找不到退路。

    因为一旦她和詹晴两人消失太久,水龙宗自会循着线索过来寻人。

    白璧真正担心的,是此地会变作一座所有人葬身之地的新坟冢。

    试想一下,那些看似井然有序的枯骨,如果亦是新人尸骸、而非仙府旧有人氏?

    这就意味着此处,其实是一座巨大的陷阱,等着外人进来送死,自以为天降福缘,见者有份。

    当然这只是万一。

    可白璧内心惴惴,总觉得这个万一,好像随着光阴流转,变成了千一,百一。

    一时间白璧心境大乱,再不敢滞留在小天地边界,疾速御风,返回那座青山,去找詹晴,然后争取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

    在白璧身形消逝之后。

    从茫茫白雾当中走出一位身形缥缈的高大老者,微笑道:“三位金丹修士,两位金身境武夫,嗯,还有个小家伙比较古怪,足够饱餐一顿了。”

    一缕剑气从天而降,直直从老者天灵盖一穿而下,老人缥缈身形在别处聚拢浮现而出,笑道:“好家伙,咱们当邻居都多少年了?还是这般恶劣脾气,就不会改一改?有那该死的重重禁制禁锢,害我无法炼制此山此水,可外边层层大山,山根道道裹缠这座小天地,你这小家伙,针对我这么些年,只能勉强护着此地不失罢了,又能奈我何?”

    老人头颅再次被那缕细微剑气穿透,依旧是在别处出现,神色自若道:“按照老规矩,每次只留下最后一人,容他晚死片刻,与我聊聊外边天地的近况。到时候他便会晓得,这座陷阱,是何等巧妙了。那些个宝贝,你们又能拿到哪儿去?盘中餐,腹中物,洞天福地葬身处,这拨孩儿们,运道也算不差了。只是可惜了一座道观,那个背剑的小娃儿,眼光真是不错,只是东西可不能让你带走。事后连累我再次东拼西凑,这都是第几回了?拼凑一次,搬一次家,委实累人。”

    老人又一次被纠缠不休的剑气搅烂身形,身形聚拢后,向后退步而走,高大身形逐渐没入云雾,伸手轻拍腹部,快意笑道:“哈哈,好一个浩然天下,好一个别有洞天我肚中。哪座天下,不是人杀人最多?真是无甚意思。”

    没了老人踪迹之后,那缕剑气依旧在附近巡游许久,掠地飞旋,最后才直冲云霄,返回高空。

    陈平安猛然转头,举目远眺,大概是唯一一个,察觉到了那缕剑气的落地和飞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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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四十三章

    眼中万少年

    后山多奇花异草,却无鸟雀虫蚁。

    而且陈平安发现一件小事,先前进入这座仙家府邸,见到仙鹤绕山盘旋,等到四人登山之后,仙鹤早已不知所踪,不管陈平安在山脚仰视,在山巅道观俯瞰山河,还是后来尾随黄师、孙道人寻宝,一直到后山此处,陈平安始终没能再看到一眼仙鹤踪影。

    如果此地真有世外高人坐镇,并且假设是一个最坏的结果,此地主人,对所有访客居心叵测。

    那么对方绝对是一位算计人心的高手。

    凡夫俗子,山野樵夫,兴许进了此山,瞥了眼仙鹤也就作罢,更多是被后续那些白玉拱桥、牌楼匾额所震撼,视为人间仙境,再加上各处的白骨尸骸,自然而然将此处视为无主之地。

    可对于修道之人而言,那些不经意间的眼见为实,尤其是第一眼,会更加影响心性,悄无声息,而且浑然不觉。

    往后种种,只要是一位练气士,无论境界高低,都会反复推敲。

    陈平安第一眼见到了青山绿水与雪白仙鹤,也不例外,油然而生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好一座仙家府邸,好一个山灵水秀。

    此后一路所见,无非是在仙家府邸之外,加上一个遗址后缀。

    仙家犹然是仙家,福缘自然还是福缘。

    遍地线索,极其繁复,好像处处都是玄机,见多了,便会让人觉得一团乱麻,懒得多想。

    陈平安同样没有太多头绪,但是那缕剑气的突兀下坠如升空,一旦先前仙鹤是某种心机精巧的障眼法,再加上期间孙道人腰间那串无缘无故炸裂的铃铛,那就勉强可以扯出一条线,或者说是一种最糟糕的可能性。

    这种先看一线两端最好与最坏的细微心性,正是陈平安当初能够在京观城高承眼皮子底下,活着走出骸骨滩鬼蜮谷的关键。

    世事复杂,见与不见,想与不想,便是学问,便是心性上下功夫。

    当然也有误打误撞的,无非是懵懵懂懂而死,或是迷迷糊糊得了机缘的。

    三人继续游历后山,相较于前山的打生打死,最少看上去,实在是要悠哉悠哉许多。

    至于那个狄元封的死活,陈平安没有半点负担。不是爹不是娘更不是祖宗的,若是个心存善念之人,陈平安兴许还会管上一管,做笔公道买卖之类的。

    此刻道路一旁,有一棵绿竹,颇为瞩目,落在三人眼中,孤苦伶仃,竹影婆娑。

    竹竿粗如碗口,片片竹叶青翠欲滴,而且不是什么修辞说法,而是名副其实的青翠欲滴,许多竹叶叶尖,凝聚有水滴,风吹而过,摇摇欲坠,在三人养望凝视此竹的时候,刚好有一滴碧绿水珠坠落泥地,瞬间消散,陈平安凝神望去,大有讲究,虽然不是碧绿琉璃瓦和道观青砖那般孕育出水运精华,却也到了灵气凝聚成水的夸张地步。

    孙道人路过的时候,以手指轻轻敲击,贴耳聆听,咦了一声,说道:“有门道。”

    陈平安在两人凝视这棵绿竹的时候,转身摘下包裹,先从咫尺物当中取出养剑葫,握在手中,重新挎好包裹,然后笑道:“劳烦孙道长摇一摇竹子,我好接一些竹叶叶尖水。”

    孙道人终究是位货真价实的观海境修士,大致看得出深浅,摇头笑道:“陈道友,劝你别多此一举了,这些灵气孕育而生的竹叶水珠,寻常器物是关不住这份浓郁灵气的,莫说是直接拿酒壶装水,任你摘了一握竹叶连水滴,小心储藏起来,只要离了这棵古怪竹子,同样留不住。”

    高瘦道人嘴上如此说,也没耽误他摘下法袍包裹,取出一只绘有青松隐士图的青瓷小瓶。

    黄师嫌弃两人磨蹭,一脚踹在竹竿之上,顿时水滴如小雨降落,孙道人哈哈大笑,身形一晃,脚踩罡步,以梅青色瓷瓶装水。

    陈平安也不例外,不愿有任何一颗水滴坠地消散,在不与孙道人争抢的前提下,将许多即将落入泥地的水滴,使用一门“水法”,汇聚成线,缓缓收入养剑葫当中。

    黄师瞥了眼黑袍老者的手法,没看出任何值得怀疑的破绽,便不再计较。

    陈平安既然拿出了养剑葫,便不再收起,悬挂在腰间,天地灵气凝聚而成的水滴聚拢起来,不过寻常七八两酒水的分量,却是十数斤的阴沉重量。

    三人继续赶路。

    陈平安回望一眼绿竹。

    难道与魏檗在棋墩山精心栽植的那片竹林一样,若是真要认祖归宗的话,都来自竹海洞天的青神山?

    不然根据当年那本购自倒悬山的神仙书记载,浩然天下的诸多仙家竹子,数十异种,在凝聚水运一事上,好像都不如此竹神通广大。

    只可惜与那棋盘石桌一样,扛不走,搬不走。

    孙道人觉得还不尽兴,伸手一抓,微笑道:“竹空通神明,轻身且补气,贫道早年修行,遍览书籍,就曾见有古书记载,竹叶煮茶,最是解渴清心,大暑时节只需用竹叶一握,加上山上莲子数颗,一二杯茶水下肚,便要教人飘然似神仙。”

    陈平安瞥了眼孙道人,又看了眼纹丝不动不给半点面子的修长绿竹。

    既然都这样了,那么有些马屁话,他还真开不了口。

    孙道人收回手,神色淡然道:“算了,这桩机缘留予后来人。”

    黄师落井下石道:“这些竹叶,若是被修行水法的下五境修士,炼化为本命物,说不得就是至宝。宝物就在眼前,小心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孙道长当真不采摘几把?便是不用来煮茶,赠给婴儿山雷神宅的晚辈,也算此次返回师门的不俗礼物。”

    孙道人云淡风轻道:“修道一事,涉及根本,岂可胡乱赠送机缘,我又不是那些晚辈的传道人,礼物太重,反而不美。罢了罢了。”

    陈平安小声赞叹道:“孙道长妙语如珠,发人深省。”

    孙道人将那青瓷小瓶小心翼翼装入袖中,缓缓而行,抚须而笑,高深莫测。

    黄师有些受不了这个五陵国散修道人,从头到尾,得知孙道人是雷神宅靖明真人的弟子之后,在孙道人这边就殷勤不停。

    黄师突然以金身境的身法,再以五境一拳的劲道,稍稍手下留情,掂量了一下对方这位练气士的体魄后,毫无征兆地一拳砸向身旁黑袍老者,砰然一声,后者倒飞出去,一路翻滚,挣扎起身,似乎被打蒙了,坐在地上,突然喉咙微动,转头吐出一口淤血,好像这会儿才回过神,站起身,双手藏在袖中,显然已经捻符在指尖,气机涟漪萦绕袖口,破口大骂道:“姓黄的,你找死不成?!”

    黄师心中大定,果然是个废物。

    孙道人更是被吓得赶紧掠出数丈外,亦是一手捻住一张刚刚与陈道友买来的攻伐符箓。

    三人呈现出掎角之势。

    黄师看也不看那个黑袍老者,只是转头对孙道人笑道:“孙道长,人心鬼蜮,不得不防啊,咱们与秦公子,好歹是知根知底的盟友,唯独此人,半路偶遇,若是个顶会装蒜的祸害野修,咱们岂不是着了道,到最后身上所有宝物机缘,搭上一条性命,为他人作嫁衣裳,我看孙道长也不愿意吧?”

    孙道人以心湖涟漪言语陈平安,“陈道友,怎么讲,要不要厮杀一场?这黄师可不是善茬,若真是撕破了脸皮,咱哥俩是一根线上的蚂蚱,谁都别藏私了。”

    相较而言,孙道人当然是更信得过黑袍老者,一路处下来,与善恶有些关系,关系却也不大,更多还是觉得这位陈道友,道行薄弱,威胁不大。当然如果黑袍老者的言行举止,处处精明市侩抖机灵,是个见风使舵的货色,孙道人也不愿意与之精诚合作,赌了性命,一起与黄师对峙。

    如此与陈平安心声言语,孙道人嘴上却是说着捣浆糊的言语,“陈道友,黄老弟此举,是过分了些,但是如今形势变化莫测,我们自家人先内讧,才是真正的为他人作嫁衣裳,不如你们俩都卖贫道一个面子,陈道友稍安勿躁,贫道再让黄老弟赔罪个,就当做此事翻篇了,如何?”

    陈平安气急败坏道:“不如何!挨了这么一拳,受了这么一遭无妄之灾,我元气大伤,道个歉就完事的话,不如让黄师吃我一道雷符,就当扯平!”

    黄师扯了扯嘴角,打开包裹一角,抓出一件器物,轻轻抛向那个黑袍老者,笑道:“赔罪不够,那就加上一份赔礼。”

    只见那黑袍老者眼睛一亮,稍作犹豫,依旧一手藏袖偷偷捻符,一手则已经抬手出袖,试图伸臂去接住那件古色古香的铜镜。

    孙道人神色大变,赶紧以心声提醒道:“别接!”

    只是晚了。

    黄师一步踏地,以六境巅峰的武道修为,瞬间来到那黑袍老者身前,一拳递出。

    那黑袍老者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竟是杵在原地,整个人僵硬不动,不但没能接住那把赔礼的铜镜,反而还要连累自己吃那一拳。

    只是黄师却骤然停拳,只有一阵拳罡拂过那可怜虫的面容,鬓角发丝向后掠去。

    黄师竟是收了拳,颠了颠沉重行囊,转身就走,走出数步之后,扭头笑道:“陈老哥,这把铜镜送你了。”

    孙道人心中哀叹。

    自己怎么找了这么个不长心眼的痴呆盟友。

    苦也。

    接下来的路,不好走啊。

    孙道人只见那位陈道友朝自己歉意一笑,蹲下身去,捡起坠地的那把铜镜,装入一件还算干瘪的青布包裹当中。

    哪怕这家伙已经竭力隐藏自己的胆怯心慌,可双手一直在轻轻颤抖。

    孙道人看得直头疼,摇摇头,转身跟上黄师,兴许是对这个家伙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心声言语中颇有愤懑,“陈道友!接下来记得自己的位置,别太靠近黄师这家伙,最好让自己与黄师隔着一个贫道,不然被黄师一旦近身,你便是有再多的符箓都是摆设,怎的连练气士不可让纯粹武夫近身,这点粗浅道理都不懂?!”

    “孙道长,道理我懂,可是真与黄师干架,就脑子空白,手脚不听使唤了,实在是脚步身手跟不上这些个道理啊。”

    那人得了一把铜镜后,快步跟上孙道人,放慢了脚步,不与孙道人并肩而行,干脆就在孙道人身后,亦步亦趋,孙道人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好歹是个吃一堑长一智的,不至于无药可救。

    陈平安走到最后,轻轻擦拭嘴角血迹。

    寻常武夫走江湖,运气不好,是经常被人打得满脸血。

    陈平安倒好,还得自己来。

    不过一想到那把很有年月的青铜古镜,陈平安便没什么怨气了。

    篆文极小,正面为“辟兵莫当”,背面为“御凶除央”。

    辟邪镜无疑了,而且是一件仿古镜,因为在陈平安先前仔细端详之下,发现了极其细微的“宫家营造”二字,但是这反而是最值钱的。

    因为敢在铜镜法器之上,悄悄以姓氏加“造”字,就是品秩的保证。

    那部神仙书,关于此事,是有过相关文献记载的,其中以海兽葡萄纹古镜之上的“李铺造”、光明镜或是神仙夜游镜上的“纳兰三山造”两家仿古镜,最为价值连城。至于仿上加仿的那些后世铜镜,则就往往是坑骗半吊子练气士的物件了,哪怕十分精巧无瑕,依旧是个大坑,若是有人自以为捡漏得宝,转手卖出高价还好,若是兴冲冲炼化为本命物,估计能让修士悔恨不迭,吐血不已。

    方才陈平安差点没忍住,想要让孙道人先摸上一摸,美其名曰帮忙掌掌眼,自己再正儿八经收入囊中。

    这位孙道长的手,与隋景澄有的一拼,开过光吧?

    不谈此次收获,那对极有可能是龙王篓竹鞭小笼,只说悬挂高瘦道人腰间的那串宝塔铃,显然就不是凡品。

    不然在山巅道观之外,那串宝塔铃绝不会主动破碎示警。

    后山这边,建筑远远少于鳞次栉比的前山,称得上巍峨壮观的,更是屈指可数,只有三座。

    三人一路下山,放眼望去,稀稀疏疏。

    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按照老规矩,黄师寻宝一处,近在眼前的一座宫观建筑群,孙道人去往另外一处,有楼独高,陈平安则分到了最为临近山脚的一座殿阁。

    陈平安与孙道人分开后,走得不急,好似游山玩水的闲庭信步,摘下养剑葫,喝了一口竹叶灵水,委实是心旷神怡。

    就是味道寡淡了点,没有酒水滋味。

    只是一想到这份灵气浓郁的绿竹叶尖滴水,金贵稀罕,价格远胜仙家酒酿,顿时觉得滋味极美,余味无穷。

    这一口下去,喝得可不是什么茶水,而是大把的神仙钱,岂能不美味?

    回头望去,不见黄师与孙道人踪迹,陈平安便别好养剑葫,身形一弓腰,骤然前奔,瞬间掠过高墙,飘然落地。

    仿佛与天地契合,方能如此无声无息,不起多余涟漪。

    ————

    前山山脚,白玉拱桥那边,混战不已。

    用北俱芦洲的风俗言语说,那就是打出了脑浆子当酒水喝,才是真豪杰。

    狭路相逢的这场夺桥战事,十分惨烈。

    就连那位山上寻宝的芙蕖国皇家供奉,都听到了动静,不得不舍了那些唾手可得的机缘宝物,赶紧赶赴战场。

    不过这位芙蕖国供奉多了个心眼,拣选出一部分觉得值钱的宝物,藏在了一处阁楼房梁上,其余更多物件随便包裹一起,稍稍挪步,放到了别处屋舍角落,到时候与白璧和小侯爷一起返回,便不会露出丝毫马脚。至于最终如何将私藏宝物带出此地,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高陵已经取出兵家甲丸,一副神人承露甲披挂在身,与侯府家族供奉联手,尽量护住詹晴的安危。

    而詹晴这位师承元婴大修士的洞府境练气士,亦是装作惊慌失措,北亭国头号纨绔的这道障眼法,加上先前那些跋扈言语,很管用,几乎无人相信这位北亭国权贵子弟,会是一位实打实的中五境修士,并且拥有两件威力巨大的攻伐法宝。

    原本一边倒的战局形势,在那位芙蕖国供奉加入之后,便稍稍扳回了一些劣势。

    詹晴对那位头戴幂篱、身穿云上城法袍的女子修士,最为记恨,正是此人率先过桥,坏了他坐地发财的谋划。

    不但如此,这位藏头藏尾的女修在随后的厮杀当中,极有分寸,既不与金身境武夫捉对厮杀,却也不会坐山观虎斗,任由各路修士、武夫送死,每次高陵能够出拳杀人之时,女修便要从中作梗,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便以两件防御重宝从高陵和家族供奉武夫收下,救下了七八人的性命。

    那女修两件防御本命物,一件是一枚宝光流转的青色玉镯,飞旋不定,一件明黄地彩云金绣五龙坐褥,哪怕是高陵一拳击中,不过是凹陷下去,猎猎作响,拳罡无法将其破碎打烂,不过一拳过后,五条金龙的光泽往往就要黯淡几分,只是玉镯与坐褥轮番上阵,坐褥掠回她关键气府当中,被灵气浸透之后,金色光泽便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而四十余人的围攻,人人攻伐之宝齐出,声势浩大,如果不是修士配合生疏,一些个四境五境的纯粹武夫,也不敢太过近身搏杀,多是以弓弩远攻,或是递出拳罡袭扰桥对岸,相互之间,无法衔接缜密,高陵等人恐怕更难应付。但是山泽野修一旦选择出手搏命,别说是见血不多的詹晴,便是武将出身的高陵,与那位在侯府养尊处优惯了的家族供奉,都要感到心悸。

    侯府家族供奉便被人以秘宝偷袭,洞穿了腹部,血流不止,只是凭借武夫金身体魄,强撑一口气,反观高陵,精于战阵厮杀,对于枪戟成林的大军围困,都不陌生,故而还算有惊无险。至于那位芙蕖国皇家供奉,更是凄惨,被一通攻伐灵器当头砸下,若非高陵帮着以拳罡打散大半,此人又被詹晴祭出手中那件折扇秘宝,在身前凭空出现了一道雪夜栈道行骑图的仙家屏风,不然这位芙蕖国老神仙就要命丧当场了。

    只是高陵在内这两位金身境武夫,不是吃素的,哪怕有彩雀府武峮帮着抵御拳罡,依旧被两人击毙了七八人之多,死相凄惨,无一例外,好似刑场上的五马分尸。

    所以水龙宗金丹地仙白璧的火速赶来,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

    只是白璧刚刚祭出一攻一防两件本命法宝,便有彩雀府年轻府主孙清御风而起,主动选择与这位大宗子弟捉对厮杀。

    白璧身形四周,是一套十八颗水龙宗祖师堂赐下的压胜花钱,白璧本身就是天生适宜修行水法的天才修士,而那些花钱篆文,都大有深意,蕴藉一丝残余国运,曾是济渎流经某个古老王朝的铸钱开炉之物,然后流散四方,既有古老道观梁上搁放,也有古墓陪葬,或是被后世皇家库藏,被水龙宗收集成两套,凑足了十套便赏赐给了白璧。

    其实这套在水龙宗祖师堂都算好物件的压胜钱,攻防兼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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