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一位高瘦老道人,目露精光,穿着一身宽大道袍,丝绢质地,道袍形制较老,相对繁琐,依旧留有暗摆十二幅,应一年十二月,各有精绣图案。背负桃木剑,腰系一串铜制铃铛。
走在月sè中,老道人一身的仙风道骨。
一位竹杖芒鞋的俊俏公子哥,身穿白衣,悬佩一把金鞘短刀。
一位邋里邋遢的汉子,背着行囊,好似年轻人的随从。
三人突然停步,远处溪水畔,依稀可见有人背对他们,正坐在石崖上,好像借着月sè翻看什么。
汉子瞥了眼老道人腰间的铃铛,并无动静。
三人便略微松了口气。
此铃是一件颇有根脚的珍稀灵器,属于宝塔铃,本是悬挂大源王朝一座古老寺庙的檐下法器。后来大源皇帝为了增加崇玄署宫观的规模,拆毁了古寺数座大殿,在此期间,这件宝塔铃流落民间,几经转手,最后销声匿迹,无意之间,才被现任主人在深山洞窟的一具白骨身上,偶然寻见,一起得手的,还有一条大蟒真身尸骸,赚了足足两百颗雪花钱,宝塔铃则留在了身边。
不是愁卖不出高价,而是舍不得,真正的好东西,从来有价无市。
此铃被收藏铃铛无数的心声斋主人余远,亲笔记录在那本《无声集》上,只不过在图录册子上,这件宝塔铃名次较为靠后。
可只要是被这本册子记录的铃铛,从来不愁没有买家。
有了此铃,修士跋山涉水,便无需诸多必备符箓,例如破障符,观煞符,净心符等,一两次入山下水还明显,可积少成多,这些符箓就会是很大一笔开销。再者,铃铛在手,什么时候都能卖,任何一座渡口仙家铺子都愿意一掷千金,最好当然是直接找到心声斋,当面卖给最识货的元婴修士余远。
佛家之铃,有惊觉、欢喜、说法三义。这当然是悬乎的说法,对于修士而言,宝塔铃最重要的功效,还是与“惊觉”二字勉强沾边的一个用处,那就是每当有妖物鬼祟靠近,铃铛便会自行响起,污秽煞气越重,妖鬼修为越高,铃声越急促震天,龙门境之下的精怪鬼魅,都无法阻挡这串铃铛的示警。除此之外,还有破障之用,许多类似让人鬼打墙的山水迷障,有铃护身,修士可以明目静心,不受蒙蔽。
年轻公子哥以心声与两位朋友交流:“咱们三人皆擅长近身厮杀,还缺一个拥有攻伐术、宝的人,不如碰碰运气?”
高瘦老道人觉得可行。
身上那件做做样子的道袍也好,身后背负桃木剑也罢,都是障眼法。
他其实是一位在地方小道观待过十多年的山泽野修,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不是没能在那座破烂道观学到什么道门术法,而是没能通过道观与朝廷买到一份道士谱牒。本来按资排辈,怎么都该轮到他花钱买谱牒身份了,不曾想师父临了竟然将名额偷偷卖给了一位权贵人家的纨绔子弟,说让他再等个三年,到最后就是三年复三年,观主师父失约一次后,说下次一定轮到他,不曾想死了,还将观主位置传给了一位家境殷实的师弟,他愤然离开道观后,便走上了散修之路,偷偷拿走了道观的镇山之宝,一本历代观主小心珍藏却谁都悟不出半点长生之法的秘笈。
那汉子却觉得不妥,天晓得那个家伙是什么来路,临时拼凑搭伙,队伍中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很容易是个祸害。
年轻人笑道:“走一步看一步,成了是最好,不成也无损失。再说了,事后分账,我们三对一,说不定还可以额外多出一笔钱财,对也不对?”
高瘦老道人抚须而笑。
汉子这才点头答应下来。
年轻公子哥笑道:“容我试探一二,孙道长和黄大哥先留步。”
年轻人独自前行,走出数步后,石崖那边背对三人的黑袍人,依旧没有动静。
当年轻人稍稍加重脚步几分,又走出十数步,那黑袍人才猛然转头,站起身,死死盯住这位仿佛豪阀公孙的年轻人。
年轻人停下脚步,微笑道:“在下秦巨源,嘉佑国人氏。我身后这两位结伴好友,其中孙道长的修行之地,是那东海婴儿山的雷神宅,传道之人是那雷神宅仙师之一,老神仙靖明真人!可惜孙道长如今还是记名弟子,未曾入得祖师堂谱牒。孙道长慕远游,一路东行,斩妖除魔,积攒了数桩大功德。一次共同杀妖之后,与我们成了投缘好友,相视莫逆,此次听闻北亭国山中有上古洞府现世,便想要一起来看看有无应得机缘。”
溪畔石崖那边,是一位黑袍老者,双手藏袖中,丝丝缕缕的涟漪,流溢出袖。
显然对三位山中偶遇的不速之客,充满了戒备之心。
黑袍老者眯眼问道:“婴儿山雷神宅?巧了,我刚好听说过,传闻婴儿山的独门雷符,策役雷电,呼风唤雨,威力巨大。不但如此,我手边就有一张雷神宅秘法符箓。”
老者从袖中捻出一张雷电交织的雷符,高高举起,冷笑道:“不知这位孙道长,可认得婴儿山,到底是日煞镇鬼符,还是驱瘟伐庙符?”
年轻公子哥负手而立,一手摊掌,一手握拳。
示意身后两人见机行事。
等到他按住刀柄,那就意味着可以提前黑吃黑了。
不过这是最坏的结果。
若是对方那张符箓品秩太好,让人忌惮,暂时应该就是擦肩而过的光景,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
但其实双方已经结下了梁子。
一有好的机会,就会斩草除根。
山上的谱牒仙师,自然无需如此。
这位年轻刀客,是家道中落的豪阀子弟,却不是什么嘉佑国,秦巨源也是化名,真正的秦巨源,是嘉佑国一个让他吃足苦头的同龄人。
他的真名叫狄元封,刀法是一位出身边关将种的家族供奉倾心传授,佩刀更是一把祖传的仙家重器,他江湖行走没几年,如今还算不得真正的野修,但是山下野修的城府心机,他已经领教过两次。一次认识了那位模样粗鄙的“黄大哥”,一次化敌为友,与“孙道长”结盟。
高瘦老道人向前几步,随便一瞥那黑袍修士手中符箓,微笑道:“道友无需如此试探,手中所持符箓,虽是雷符无疑,却绝对不是我们雷神宅秘传日煞、伐庙两符,我婴儿山的雷符,妙在一口古井,天地感应,孕育出雷池电浆,以此淬炼出来的神霄笔,符光精粹,并且会略带一丝赤红之sè,是别处任何符箓山头都不可能有的。何况雷神宅五大祖师堂符箓,还有一个不传之秘,道友显然过山而未能登山,实为遗憾,以后若是有机会,可以与贫道一起返回婴儿山,到时候便知其中玄机。”
黑袍老人点了点头,收起了那张雷符入袖,向那位婴儿山雷神宅的谱牒仙师,打了个稽首,“见过孙道长。”
年轻公子哥松了口气。
他娘的这些个山泽野修,一个比一个油滑精明。
真是难伺候。
高瘦老道人当然不是什么雷神宅道士,那可是有两位元婴老祖坐镇的大山头,是大渎入海处地带,名列前茅的道门。姓孙的,哪有这种好命,成为那婴儿山五大真人之一的高徒。靖明真人虽是雷神宅座椅最后的一位金丹地仙,比不得其余四位雷法通天,但对于山下而言,依旧是高不可攀的道门老神仙了。
所幸姓孙的既然敢打着幌子行走山下,对于雷神宅符箓还是有所了解。
但如果对方真拿出了一张雷神宅祖师堂秘传符箓,估计姓孙的就要干瞪眼,因为后者只是道听途说,雷神宅五大符箓,有大讲究,可到底是什么,孙道人根本没资格知道,好在对方哪怕刨根问底,孙道人都无需回答半句,毕竟如果真的身为谱牒仙师,“自家祖师堂”的内幕,岂可随便泄露天机。
所以说孙道人的这番应对言语,合情合理,设身处地,年轻公子哥自己都要消去大半疑虑。
就在此时,那黑袍老人突然又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话,“神将铁索镇山鸣。”
高瘦道人哈哈笑道:“五雷法令出绛宫!”
那老者明显松了口气,再次打了个稽首,“是我失礼了,在此与孙道长赔罪。”
黑袍老者显然对年轻人和邋遢汉子,都不太上心。
狄元封满是腹诽,果然一位雷神宅谱牒仙师的金字招牌,走到哪里都好使,游历途中,几次在那地方藩属小国和三流山头,狄元封两人都跟着沾光,被奉为座上宾。
那位老人似乎是想要走下石崖,以礼相待三人,他走到一半,突然又问道:“孙道长为何下山历练,都不穿雷神宅的制式道袍?”
狄元封火冒三丈。
有完没完?!
差点就要忍不住伸手按住刀柄。
这么个处处小心谨慎的老东西,说不得结盟一事还真有不少变数,最少也不至于让他们三人轻轻松松打杀了。
高瘦道人抚须而笑,摇头说道:“穿了山上道袍,招摇过市,只会让贫道疲于应酬,难不成历练是在杯觥交错的筵席上?”
黑袍老人微微一笑,终于舍得走下石崖,感慨道:“孙道长不愧是婴儿山得道高人,这份远离人间富贵的清凉心,确实令人佩服。想必此次返回雷神宅祖山,定然可以更进一步,成为靖明真人与祖师堂嫡传。”
然后这头三人眼中的老狐狸野修,已经多出了几分恭敬神sè,依旧是眼中只有那位孙道长,笑道:“我姓陈,来自道法贫瘠的五陵国,道行微末,师门更是不值一提,心酸事罢了。偶然学得一手画符之法,雕虫小技,贻笑大方,绝不敢在孙道长这种符箓仙师眼前显摆,先前持符试探,现在想来,实在是汗颜至极,孙道长真人有海量,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孙道长笑道:“出门在外,小心无错。陈老哥无需愧疚。”
孙道长率先走向那位黑袍老者,狄元封与汉子自然而然尾随其后。
事实上,三人当中,原本一直以狄元封为尊,故而所有钱财分赃,他可以占四成,其余两人分别三成。
那黑袍老者让出石崖小路,等到孙道长“登山”,他便横插一脚,跟在孙道长身后,半点不给狄元封和邋遢汉子面子。
狄元封与背负行囊的汉子迅速相视一笑。
这就作风很山泽野修了。
谨小慎微之后,又熟稔见风使舵。
应该是位同道中人。
好事。
四人一起坐在石崖上。
孙道长笑问道:“道友也是为山中洞府而来?”
这位斜挎青布包裹的黑袍老者,大概是认定了孙道长的婴儿山谱牒仙师身份,又有先后三次试探,再无疑心,这会儿露出些许无奈神sè,开诚布公道:“当然。只是不曾拿到当地官府的堪舆图,进山之后,在此徘徊已久。不然我此刻应身在百余里之外的深山,运气再好一些,都可以寻见那座府门禁制已被破开的洞府秘境了。”
孙道长望向竹杖芒鞋的贵公子狄元封,后者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郡县形势图,是一份摹本。
各地堪舆图,一直是各国朝廷官府的禁忌之物,绝对不可泄露外传,狄元封三人能够顺利描摹,当然还是孙道长的身份使然,不过那位郡守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让孙道长显露了一手仙家术法,外加十几张可以张贴衙署的道家符箓。
高瘦道人其实画符拙劣,不过是看过几眼婴儿山几道入门符箓,画得有七八分形似而已,他从道观偷来的那部秘笈,书上可无半点符箓记载,不过老道人所画符箓的符胆,确有一丝灵气,用来抵御市井坊间并不浓郁的yīn煞之气,还是可以的。
那些符箓当然不会真的贴在官府的公家大门上,而是被那位郡守老爷拿去卖给那些惜命怕死不缺钱的地方豪绅。
黑袍老者道了一声谢,伸手接过那份堪舆图,仔细浏览一番,“不愧是孙道长,能够临摹此物。”
高瘦道人抚须而笑,并未言语。
邋遢汉子自称姓黄名师,便继续沉默。
黑袍老者欲言又止。
狄元封晓得此人总算是咬饵上钩了。
可惜他也好,孙道人也罢,皆不主动开口半个字。
对方得拿出点诚意和本钱才行。
这位“天人交战”的黑袍老者,当然便是覆了一张面皮的陈平安。
面容苍老,背负长剑,斜挎包裹,神sè萎靡,眼神浑浊。
什么婴儿山雷神宅靖明真人的记名弟子,陈平安从一开始就不相信。
不然就不会用那点粗浅手段试探对方真假了。
因为婴儿山是大渎西边入海口的一座重要山门,来北俱芦洲之前就有所了解,后来又与齐景龙详细询问过雷神宅的符箓宗旨。
齐景龙虽是太徽剑宗出身,可一洲皆知这位陆地蛟龙的符箓境界,很高。
陈平安甚至知道雷神宅的祖师堂雷法五符,真正的关键,是需要分别钤印“玉府大都督”“五方巡察使”“直殿大提点”在内的五枚祖传法印。不但如此,齐景龙还亲手画符,为陈平安展示过五道雷法,威力自然不如雷神宅地仙真人的手笔,毕竟缺了至关重要的五枚雷部法印,但是陈平安相信五位掌印真人之外,婴儿山没有任何一位祖师堂嫡传,能够与齐景龙这位外人媲美自家符箓的真意。
人比人气死人。
何况气也没用。
之所以故意相信了对方身份,还是陈平安更希望借助三人,让自己多出一层隐藏身份,而不是单枪匹马去寻访洞府。
至于如何跟山泽野修打交道,陈平安毕竟是与刘老成、刘志茂有过勾心斗角,还算有些经验。
虽说一洲有一洲的风土人情,可山泽野修到底就是山泽野修。
白酒红人面,黄金黑人心。
奔波万里为求财,利字当头。
看似仔仔细细一番权衡利弊之后,陈平安便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孙道长这边,是否还需要一位帮手?”
孙道长思量过后,便假装想要点头答应下来。
因为知道自有人“秦巨源”会拦阻。
果不其然,根本不用双方心声交流,狄元封便问道:“陈老哥,咱们初次相逢,换成是你,会随便多出一位不知姓名的同伴吗?”
陈平安一咬牙,磨磨蹭蹭从袖中捻出一叠黄纸符箓,在自己身边分门别类,依次排开,除了那张天部霆司符,还有大江横流符与撮壤符各两张,以及数张山水破障符。皆是以金粉银粉画就,与云上城当包袱斋贩卖的五十张符箓,除了材质都是最寻常的黄纸,其余无论是笔法,品相,还是威力,都是天壤之别,价格更是没办法比。
画符一道,规矩极多。
只说笔锋“蘸墨”,便分寻常朱砂,金粉银粉,以及仙家丹砂,而仙家丹砂,又是悬殊的无底洞。
所以说修行符箓一道的练气士,画符就是烧钱。师门符箓越是正宗,越是消耗神仙钱。所幸只要符箓修士登堂入室,就可以立即挣钱,反哺山头。不过符箓派修士,太过考验资质,行或不行,年幼时前几次的提笔轻重,便知前程好坏。当然事无绝对,也有大器晚成突然开窍的,不过往往都是被谱牒仙家早早抛弃的野路子修士了。
陈平安拿出来的这些符箓,就都是以官家金锭研磨而出的黄纸金线符,比起世俗朱砂、银粉符箓,品秩价值自然还是要好上一些。
孙道人扫了一眼符箓,再看了眼那黑袍老者,这位雷神宅高人仙师,只是微笑不语。
陈平安这才笑容尴尬,从袖中摸出最先那张以春露圃山上丹砂画成的天部霆司符,轻轻放在地上。
狄元封笑问道:“陈老哥这些珍藏符箓,是从哪儿买来的,瞧着相当不俗,我也想买些傍身。”
只见那位黑袍老者颇为自得道:“我虽非谱牒仙师,也无符箓师传,唯独在符箓一道,还算有些资质……”
说到这里,老人立即收敛了得意神sè,悻悻然道:“当然在孙道长这边,无异于乡野稚童的嬉闹把戏了。”
孙道人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神sè淡然道:“陈兄弟莫要小瞧了自己,实不相瞒,贫道虽然在婴儿山修行多年,但是陈兄弟应当知晓我们雷神宅道人,五位真人的嫡传弟子之外,大致可分两种,要么专心修行五雷正法,要么精研符箓,希冀着能够从祖师堂那边赐下一道嫡传符箓的秘密传法。贫道便是前者。所以陈兄弟若真是精通符箓的高人,我们其实愿意邀请你一起访山。”
自称黄师的邋遢汉子开口道:“不知陈老哥精心所画符箓,威力到底如何?”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捻起一张大江横流符,一手掐诀,看似念念有词,片刻之后,丢入溪水当中,轻喝一声,双手飞快掐诀,眼花缭乱。
符箓入水即消融,但是符胆灵光四散开来,溪水当中,莹莹生辉,如一丝丝鱼线交错开来。
三人只见那黑袍老者轻喝一声,不再掐诀,双指并拢,轻喝一声“起”字,然后轻轻一抹,便有一条溪水蛟龙冲出溪涧,环绕石崖一周之后,随着老者双指所指位置,归入溪涧,老者显然是想要多抖搂几分符箓高人的风范,也确实犹有余力,符箓品秩颇高,此举之后,还有下文,因为溪涧当中,莹莹丝线犹有大半。
黑袍老者抬起双袖,一条条水柱拔地而起,围绕着石崖四人迅猛飞旋,一时间水雾弥漫,凉意沁骨。
狄元封以心声询问那位黄师,后者则以聚音成线的武夫本事,回答道:“有些道行,但是杀力薄弱,这些把戏瞧着厉害,其实几拳就碎。不过如果此人能够驾驭所有符箓,算是不小的助力,毕竟我们缺一个可以远攻的修士。再者一位符箓修士,负责破障开路,最为合适。”
黑袍老者收起了符箓神通,溪水恢复平静,水中再无符胆灵气凝聚而出的
陈平安环顾四周,也有些唏嘘。
如果换成自己一个人在那洞室,兴许多琢磨一些时分,也能发现端倪,只是狄元封手掌所放之地,位于那道八卦阵的死门,兴许就会让自己心里边打鼓了。但是这位孙道人却能够依靠罗盘,推算出那处确实是生死转换的大吉之地。这才让那位秦公子出拳毫不犹豫。
至于需要水符一事,陈平安没有刻意掩饰,无需狄元封提醒,就已经捻符出袖。
对方一定已经看在眼中,哪怕当时没有在意,这会儿也开始咀嚼出回味来。
陈平安无非是提醒这位嘉佑国秦公子,我修为不济,可脑子还是灵光的,所以想要进了仙家洞府,即便黑吃黑,好歹晚一些再出手。
洞室那边,两位年轻男女,与两位老人并肩站在神像之下,其中一位老者微笑着收起一张凭空出现的符箓,轻轻一震,化作灰烬。
先前四人成功破阵的画面与言语,都已尽收眼底与耳中。
陈平安如果在场,就可以一口气认出三人。
云上城与自己购买符箓的老先生,以及那对巡视集市大街的年轻男女。
正是老真人桓阳,与云上城城主沈震泽的两位嫡传弟子。
那女子惊喜又震惊,好奇询问道:“桓真人先前要我们先退出洞室,却留下这张符箓,是算准了这拨野修可以为我们带路?”
桓云哑然失笑,没有故作高人,摇头道:“他们临近洞府大门之前,沿途几张符箓就有了动静,老夫只是不愿与他们起了冲突,狭路相逢,退无可退,难道就要打打杀杀?何况北亭国小侯爷那拨人,虽说至今还未动身离开那座行亭,不过看架势,显然已经将此地视为囊中之物,我们这边动静稍大,那边就会赶来,到时候三方乱战,死人更多。你们城主师父让你们两个下山历练,又不是要你们送死。”
桓云走到恢复如旧的地面龙爪处,感叹道:“所以说大道之上,偶尔退让一步,也就是登山数步了。”
桓云突然笑道:“呦,不愧是两位七境武夫随行,一人一拳,就打烂了老夫那两张老值钱了的路边符箓。队伍当中,肯定有位高人,寻常武夫是察觉不到那点涟漪流转的,还是说那位小妮子,其实是位金丹地仙了?”
那女子见老真人只是蹲在那边,并无动静,忧心忡忡道:“老真人为何不赶紧触发机关?”
那位云上城的龙门境老供奉,缓缓道:“若是先行一步的那拨野修,守株待兔,试想一下,若是你们两个冒冒然跟上去,一拳便至,死还是不死?不死也伤,不还是死?”
年轻男女相视一眼,都有些心悸后怕。
这位老供奉犹豫了一下,问道:“桓真人,我能否打塌洞窟来路?”
桓云微笑道:“若是不怕对方没了来路,事后我们也无归路,然后守着金山银山等死,那么自然出手无妨。”
老供奉哑然。
只得作罢。
桓云眼角余光瞥见那双男女,心中叹息,双方性情高下立判。
女子焦躁,男子沉稳。
一直这么走下去,还能不能成为神仙道侣,可就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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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
得宝
四人停留片刻,等到手按刀柄的狄元封,与黄师相视一眼,这才一起向那座青山飞奔而去。
先前他们落脚地带,有一块类似藻井图案的大圆青石,本该位于道观寺庙内部上方,不曾想在这座仙家秘境,就给人踩在了脚下。
这座藻井圆心处,是一朵莲花,外圈是两条衔尾蛟龙,再外边是十六飞天,圈层极多,繁密精美。
狄元封以竹杖敲击多次,有金石声,坚不可摧。
不过哪怕可以搬走,狄元封也不敢胡来,毕竟他们还要通过此地离开这座仙府遗址。
方才他与黄师之所以故作停留,当然是以防万一。
若是有人偷偷跟随他们潜入此地,就要挨上他们俩的一刀一拳了。
落在最后的陈平安,偷偷捻出了一张阳气挑灯符,依旧没有半点煞气迹象,相较于外边天地,符箓燃烧更加缓慢。
应该是此地灵气充沛的缘故。
其余三人只是瞥了眼便不再计较。
青山绿水之间,有一座白玉拱桥。
如白虹卧水。
桥栏各望柱头上,雕刻有种种异兽,无一重复,巧夺天工,宛如酣睡之中的活物。
桥下水面附近有大石墩,雕刻有传说中龙种之一的异兽,头顶双犄角,浑身披挂龙鳞,塑造为趴地状,探头望水。
陈平安陷入沉思。
桥下此物,并不是多么罕见的异兽塑像,只不过关于这头龙种的名称,却很奇怪。
在浩然天下,一般被称为八夏或是霸下,可是在藕花福地,当时陈平安看遍了南苑国大小河桥,也曾见过此物,只是样式与浩然天下稍有差异,而且根据国师种秋从工部拿回的那些书籍当中,那本陈平安翻阅最多的《营造法式》,对此记载为蚣蝮,避水兽,可吞江水,为远古时代的江湖共主所饲养,相传被火神不喜,以煮湖焚海之法生生炼杀。
可是在浩然天下,则无此古怪记载,唯有龙生九子之一的模糊记录,大同小异,绝对没什么“江湖共主”的说法。
陈平安压下心中念头,不再多想这些,又捻出一张剑气过桥符,犹豫了一下,没有递给黄师他们,径直走上拱桥。
无风无浪,无惊无险。
陈平安就这么走过了白玉拱桥,回首望去,招了招手,示意并无机关,可以放心过桥。
其余三人心思各异,孙道人是觉得这位陈道友,估计是大伙儿即将走入宝山,想要表现一二。徒劳罢了,这位道友,该死还是要死的。当时在溪畔石崖那边,就不该答应同行,更不该一起进入这座遍地财宝的仙家府邸遗迹。只是这么一想,还来不及兔死狐悲,高瘦道人就悚然一惊,该不会自己也会遭遇不测吧?
年纪轻轻的谱牒仙师,下山历练,为寻宝也为修道,只要不是敌对门派遇上了,往往一团和气,哪怕萍水相逢,亮明了身份,便是一份道缘和香火情,吃相终究不至于太难看。
可是相互抱团的山泽野修,大多数三四人结伙,少了不成事,多了容易多是非,稍有风吹草动,都未必熬得到分赃不均的那个时候,就已经内讧。与谱牒仙师争抢机缘,难如登天,所以争抢过程当中,往往比前者更加愿意搏命,一旦身陷绝境,散修甚至还会尤为同仇敌忾,不舍本钱,但是分赃过后,黑吃黑有何难?身为山泽野修,大局已定之后,还没点一人独吞好处的念头,还当什劳子的野修?
狄元封发现了眼神游移不定的孙道人,笑道:“怎么,担心被我和黄师坑害?这么大一座罕见福地,咱们哥仨,最后又能搬走多少?既然搬都搬不完了,还需要你杀我我杀你?”
孙道人一听这话,觉得有理,忍不住就开始抚须眯眼而笑。
三人走过白玉拱桥,孙道人趁人不注意,蹲下身摸了一把白玉桥道,不是世俗寻常的羊脂美玉,他娘的岂不是又一笔神仙钱躺这儿不动弹?
孙道人屈指轻敲,声音清脆,真是相当的悦耳动听啊。
就像那人生中第一次听到两颗小暑钱轻轻敲击的声响,令人痴迷,百听不厌。
狄元封在临近山门后,仰头望向一条直达山巅的台阶,笑道:“稍稍绕路,看看风光,确认无人后,我们就直接登顶。”
其余三人都无异议。
山门有一座造型朴素的巨大牌坊楼,横嵌着“洞天福地”的雄劲大字。
两侧楹联依旧是石刻而成。
寂然不动相通则为神。
地上得其秀者即最灵。
陈平安凝视这楹联许久。
其实半点不对仗工整。
但是口气大,意思大。
黄师是最早不去看横匾与楹联的人,早早视线移到远处和高处。
狄元封则望向了牌坊楼后方,两边依次向上,矗立有高低不一的石刻碑碣三十六幢,只是不知为何,所刻字迹都已被磨平。
似乎这处遗址,能够告诉后人此处渊源的,就只有那写了等于没写的“洞天福地”四字。至于两幅楹联,就更莫名其妙了。
孙道人仰头望向那古篆横匾,啧啧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活该覆灭。”
历史上的洞天福地多有变迁,并非一成不变,或者被大修士打碎,要么莫名其妙就消失,或者洞天落地降为福地,但是孙道人相信绝对没有“天下洞天”这么个存在。再者此地灵气虽然充沛,但是距离传说中的洞天,应该还是有些差距,因为山上也有那类似稗官野史的诸多记载,提及洞天,往往都与“灵气凝稠如水”的挂钩,此地水运浓郁,还是离着这个说法很远。
比起身边三人,陈平安对于洞天福地,了解更多。不过一样没有听说过“天下洞天”。至于凭借建筑风格来推断洞府年代,也是徒劳,毕竟陈平安对于北俱芦洲的认知,还很粗浅。每当这种时候,陈平安就会对于出身宗门的谱牒仙师,感触更深。一座山头的底蕴一事,确实需要一代代祖师堂子弟去积攒。
只能先记下,有机会的话,回头将主要建筑描摹一番,将来把画纸交予崔东山看一眼。
狄元封收回视线,点头笑道:“确实奇怪。”
此后四人动身赶路,脚步不慢,走过一座座大殿华屋,亭台楼阁,回廊朱栏,四人时不时就可以见到一具具枯骨尸骸,看尸骨倒地的位置,竟然皆是骤然间暴毙而亡。
谁都没有推门而入。
还是想要先去山巅道观一探究竟。
一般而言,山门重宝,都会在高处。
这座不知名的仙家府邸,处处都有细密的划痕,却皆不深刻。
就像毫无征兆地下了一场剑气磅礴的暴雨,突如其来,让人无所防备。
这一剑。
是剑仙出手无疑,就不知道是玉璞境还是仙人境剑修了。
至于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出剑,剑气铺天盖地,而且似乎还能准确找到人,来当做那落剑处。
陈平安抬头望去。
真是一个天晓得。
总之,偌大一座仙家门派,就这么瞬间崩塌消散。
一路走来,渐次登高,死寂一片。
孙道人这一路走得忐忑,好似当头浇下一捧冷水,一直下意识伸手摩挲着那枚宝塔铃。
若是有妖邪鬼魅隐匿此处,可如何是好?
或是这些尸骨当中,有谁死后魂魄凝聚为厉鬼,占据了这座仙家府邸不知几百年,生前就是个不开窍的痴呆,也怎么都该修出个地仙鬼物了吧?
所以孙道人得多摸一摸宝塔铃,才能安心。
其实这枚铃铛,别有妙用,越是境界低微的污秽存在靠近,铃铛声响越急促繁密,境界越高,到龙门境为止,简直要吵得悬佩之人心烦意乱,可一旦有那金丹妖物在附近,宝塔铃反而不会剧烈摇晃,在外人看来便会是毫无动静声响,实则会在将其炼化后的主人心湖之上,响起一次叮咚声响。
正是宝塔铃的那次悄然提醒,让孙道人逃过一劫。
孙道人只求这次千万莫要心湖响起铃铛声。
三位盟友合计过,对付一位龙门境修士,哪怕是有一件法宝傍身的谱牒仙师,都不是太大的问题。
所以孙道人希冀着腰间宝塔铃摇晃得再厉害,震天响也无妨。
四人沿途路过那些尸骨的时候,狄元封都会一挥袖子,尸骨所穿衣物,便会被罡气震得灰飞烟灭,不但如此,许多本该蕴藉灵气的修士佩饰,依旧难逃化作灰烬的下场。
唯有尸骨,拳罡拂过,依旧无恙。
又是一桩怪事。
十数次出手过后,狄元封没有任何收获,高瘦老人就开始抢先动作,依葫芦画瓢,可惜运道不济,依旧没能遇见一件法袍。
狄元封便转头望向黄师,“黄老哥试试看手气?”
兴许真是风水流转,黄师之后还真在登山台阶上,挥臂过后,尸骨身上衣物依旧,孙道人立即跑去扒衣服。
去他娘的雷神宅高人风范!
老子就是个这辈子没摸过半颗谷雨钱的山泽野修!
只不过得手之后,孙道人依旧忍痛交给了黄师。
这就是山泽野修的规矩。
当然还有更大的规矩在后边等着四人,不过目前看来,是等着那位陈道友一人才对。
孙道人难得有些不忍。
莫不是自己要难得菩萨心肠一回,劝说一下狄元封和黄师?
若真是人人满载而归,都无法搬空此地库藏,就没有必要杀人越货了吧?
只是孙道人有些犹豫不决,觉得不着急,先看收获再谈其它。
不然最后若是连一两只行囊都装不满,自己这般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只会让那两个家伙心生厌恶,保不齐就要干脆连自己一并宰了。
陈平安始终跟在三人之后。
走完最后一级台阶,在道观之前的白玉广场上,地上有较小的两具尸骨,被狄元封挥袖过后,衣物荡然无存,却各自留下了一件遗物。
只不过两件山上重器,裂缝极多,伤了品相极多。
狄元封蹲下身收起,小心翼翼收入袖中。
黄师说道:“看来此地灵器法宝,品相都不会太好了。”
狄元封点了点头,笑道:“那咱们就以量取胜。”
孙道人乐不可支。
黄师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陈平安依旧没有掺和,他还是习惯了先想退路,再来谈寻宝求财。
站在山顶,举目眺望,视野所及,青山与绿水之外,方圆百里之内的景象皆可见,无非是远近有别,视线逐渐趋于模糊,可再远一些,好像存在着一条无比清晰的界线,过线之后,就是陡然一变,变得雾蒙蒙一片,给陈平安一种道路尽头、天地空虚的压抑感觉。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是这座仙家洞府,是一处传说中的无根之地,类似那破碎的远古洞天福地,并非建造在真正的山水之中。
这说明此处仙家遗址,一定历史悠久,极有渊源,说不定真有价值连城的天材地宝,能够出现一两本直指地仙境的仙家秘笈。
可坏事,就是进来容易出去难,除非有人可以破开小天地的禁制。
陈平安背后就有一把剑仙在鞘,当然做得到,想必再牢固的天幕,都比不上骸骨滩鬼蜮谷。
但到时候他就会成为各路山头的众矢之的,这与他“偷偷捡漏挣小钱、悄悄离开别管我”的初衷相悖。
陈平安可不希望成为第二个姜尚真,沦为北俱芦洲修士眼中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喊杀。
黄师三人之所以如此心安理得,应该是尚未察觉到远处的山水异象,由此可见,黄师这位金身境武夫,不是纸糊的,却也不算太强。
那条线的存在,其实对陈平安当下而言,意义不大。
可一旦最坏的结果出现,他却是唯一能够看得见、并且走得出小天地的人。
其余三人,则依旧被蒙在鼓里,兴许这会儿正在暗中交流,该如何黑吃黑了他这位道友。
眼前这座道观不大,匾额已无,四人走入道观之前,都忍不住看了眼屋脊的碧绿琉璃瓦,山上建筑众多,唯有此处才有此瓦。
岁月悠悠,瓦片依旧宝光流转,显然不是世俗王朝皇宫、王府的那种寻常琉璃瓦,是真正的山上宝贝,神仙人家用物。
总之每一块瓦片,都是神仙钱。
这一幕看得孙道人浑身颤抖,估摸着怎么都值个七八颗小暑钱?若真是那仙家秘法烧制的上等琉璃瓦,说不定将小暑钱换成谷雨钱,都有可能!
黄师与狄元封都是纯粹武夫出身,对于这些琉璃瓦的价值,与山上宗门大山头,从无交集,其实与孙道人一样无法准确估算。不过打过交道的山头仙府门派,都不曾往自家屋顶铺盖这种琉璃瓦的,山下世俗,倒是不少见。
陈平安最后望向四人来处,依旧没有动静。
有个问题,他有机会的话,想要问一问下拨人。
大致是什么时辰进入的这座小天地。
其实陈平安一直在心算计时。
一旦此地光阴长河的流逝速度,与浩然天下出现显著偏差,那么陈平安就有最好与最坏的两个打算。
————
北亭国小侯爷詹晴一行人来到洞府门口。
那位身为家族供奉的金身境武夫,在勘察地面上的脚印。
芙蕖国武将高陵沉声道:“小侯爷,山头附近有不少人躲着。”
詹晴笑道:“跟在我们屁股后头吃灰便是。既然有胆子进洞府,就得有胆子投胎。”
他对山泽野修和谱牒仙师,都谈不上有好感。
哪怕他自己就是一位正儿八经的修道之人,可兴许骨子里依旧是豪阀子弟,见惯了帝王将相和王侯府邸,也就习惯了用心谋划与顺势借势,而不是靠一双拳头几件宝物,杀来杀去,所以詹晴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同道中人,实在是厌烦至极。不过真要到了需要术法杀人的境地,詹晴自然不会有任何拖泥带水。
白璧打趣道:“当真半点不着急,不怕给那两拨人捷足先登?”
詹晴笑道:“他们若是能够在眨眼功夫内,就炼化了仙家至宝、吃掉了什么秘笈,就算我运气差,认栽便是?不然的话,人与物,又能逃到哪里去。”
高陵对此人,愈发刮目相看。
先前对于什么北亭国小侯爷,只当是个投了个好胎的废物。
如今看来,将来谁敢小觑此人,起了修行路上所谓的大道之争,对方保证会阴沟里翻船。
两位金身境武夫开道,举烛步入阴暗洞窟。
白璧心情闲适,只要不出太大的意外,此次访山寻宝,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出手。
哪怕是彩雀府孙清和云上城沈震泽两人亲临,都只能算是一个小意外。
自己队伍当中的两位七境武夫,就够吃一壶了。
一行人来到那座四幅彩绘天王壁画的洞室。
詹晴有些皱眉头,破阵一事,自己可不擅长,自己那个元婴师父,身为山泽野修,所学驳杂,应该熟门熟路,只是却从来不传授詹晴任何关于寻访秘境机缘的门道,总说那些旁门左道的机关术,会耽误修行,等到他詹晴跻身了龙门境再来谈其它。
既然第一拨野修与云上城修士都已不见,想必是先后进入了那座仙府遗迹。
白璧微笑道:“接下来怎么办?咱们就杵这儿大眼瞪小眼?”
詹晴无奈道:“若是知道了出口方位,守株待兔就行,怕就怕相隔百余里,我们发现不得。”
白璧双手负后,环顾四周,“先找一找线索,实在不行,你就要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詹晴问道:“代价很大?”
白璧点头道:“不算小。会折损我相当于十年道行。”
这位水龙宗老祖的嫡传弟子,小心翼翼祭出一件本命物,是一张极为罕见的青色符箓,竟是流水潺潺的符箓图案,既简单,又古怪,符纸所绘水流,缓缓流淌,甚至依稀可以听见流水声。
一位宗门出身的金丹修士,愿意炼化一张符箓为本命物,那么这张符箓的品秩,最少也该是法宝。
白璧说道:“这是一张古老符箓,是我师父早年无意间得到的,来自济渎三大古老祠庙之一的遗址,名为寸金符。妙处众多,修行水法,事半功倍。为了这张符箓的归属,师门那边闹得有些不太愉快,不提也罢。总之其中一桩妙用,就可以帮我们走入秘境。”
寸金符,又被誉为光阴符。
玄之又玄。
詹晴虽然不清楚这张符箓的根脚,但仍是摇头道:“还是算了吧。”
白璧叹了口气,“我已经是金丹地仙了,相当于早年龙门境练气士的十年修为,又算什么?越到后边,一境之差,越是云泥之别。练气士是如此,武夫更是如此。”
詹晴苦笑道:“白姐姐。”
白璧笑道:“一声白姐姐,便足够了。”
饶是詹晴这般性情凉薄的王侯子弟,也有些情难自禁,想要去伸手握住她的手。
白璧却摇摇头,心境平和,说道:“那些被你金窝藏娇的庸脂俗粉,不少女子都愿意为你去死,你为何偏不感动?就因为我是金丹地仙,折损几年道行,你便动心了?这种儿女情长,我看不要也罢。若是将来修行路上,换成一位元婴女修,为你这般付出,你是不是便要见异思迁?山上真正的神仙道侣,远远不是如此浅薄。”
詹晴如遭雷击,无言以对。
白璧突然说道:“在使用寸金符之前,先推敲线索,再硬闯一番,两位金身境武夫的拳头,不能浪费了,两者都不行,再让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