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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陈平安站在墙头上出拳,石柔以金色龙须缚妖索抵挡。

    只是妖物幻象实在太多,狮子园外墙四方,仍是有将近四十余位黑袍少年,不断撞向那堵外墙有金色符箓蛟龙游曳的墙壁。

    藏书楼那位独孤公子不许蒙珑使用本命飞剑,而他自己又袖手旁观。

    所以漏网之鱼不少,可即便如此,那尊夜游神实在太有威慑力,许多原本奔向藏书楼那边高墙的妖物幻象,临时更换了逃跑路线。

    藏书楼这个方向,反而是撞墙最少的。

    西边虽然“人多势众”,有四位修士坐镇,却是撞墙最多的险峻地带。

    而石柔这边,略微有些手忙脚乱,她终究不是那种擅长厮杀的鬼物,而崔东山赠予的压箱底,她哪敢现在使用,所以将近十位黑袍少年撞在了墙壁上,然后被外墙那条金光长河消融,一些侥幸挣脱开的幻象,继续再撞,视死如归。

    石柔应对得所幸没有太大纰漏。

    陈平安出拳看似不快,却阻挡得最为游刃有余。

    以六步走桩在墙头上辗转来回,两袖翻转,拳罡浩荡。

    只是那条以雪白墙壁作为河流的金色蛟龙,已经金光黯淡几分,至于四周墙壁更是被撞出无数窟窿“小门”。

    陈平安像是画符之后,再次应付这些眼花缭乱的黑袍少年,一口纯粹真气不济,就要停步换气。

    正在此时。

    柳氏祠堂那边如有鳌鱼翻背,然后四面八方皆有地震,轰隆隆作响。

    动静以西边最为激烈。

    蒙珑猛然起身,双手掐诀,闭上眼睛,以秘术神魂出窍,依附在那尊夜游神身上,金甲神人睁开眼眸,微微屈膝,拔地而起,脚下出现一个大坑,身高三丈的夜游神,往西边飞掠而去。

    夜游神双脚踩在西边高墙花园中,深陷地面,然后蹲下身,抡起一臂,一拳拳重重砸入地下,泥土飞溅。

    硬生生打断了一条狮子园地底下的小山根。

    独孤公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出手。

    只见藏书楼附近有一位身高五六丈的俊美少年,破土飘荡而出,几乎与藏书楼登高的妖物,往那边墙壁一冲而去。

    那条绕墙一圈的金色蛟龙,就像这位黑袍少年的绊脚绳索,现出真身的它咆哮着继续大踏步向前,以至于别处符箓金光都被拖拽向它这个方向。

    它已经撞开墙壁,只是膝盖处仍旧有一条金色符箓绳索死死黏住。

    它高高抬起一脚,依旧无法挣脱开那碍事的绳索,便干脆继续埋头前奔。

    那条原本首尾衔接的金色蛟龙,砰然绷断,被现出金身法相的黑袍大妖拉扯着向前,曳地晃荡。

    如同一条虽未脱钩的大鱼,但是气力实在太大,以至于连鱼线鱼竿都要一并拖走。

    陈平安伸手按住养剑葫的口子,心道:“不对劲,再等等。”

    一道始终站在凉亭顶上的修长身影,白虹挂空,脚下凉亭轰然倒塌,一刀劈去。

    终于出手的柳伯奇身形已经高过藏书楼,一刀直接将那金身法相一刀斩成两半。

    她看也不看货真价实的那副惨淡金身,冷笑道:“去!”

    只见从她后背处飘荡出有一位持刀之人,与常人登高身材,身躯如那水银雷浆,手持一把竟是比人还长的黑色纤细长刀。

    一闪而逝。

    下一刻,他以长刀刀尖刺入一处墙壁窟窿小门处,站定不动。

    石柔咽了一口唾沫,低头望去。

    只见刀尖处戳中了一只通体雪白、巴掌大小的蠕动妖物。

    柳伯奇一掠来到石柔附近的高墙下,走向那位持刀神人,两人重新重叠,变成柳伯奇一人而已。

    只是那把极长之刀尚在,静止悬停空中,柳伯奇走到刀尖处,笑道:“抓到你了。”

    她没有立即将这头化宝妖收入囊中,转头望向远处高墙上,那个手心已经离开养剑葫的白衣年轻人,问道:“怎么说?你们人多,要不要争上一争?”

    陈平安笑道:“得了便宜,就别卖乖。”

    柳伯奇“善解人意”道:“能够抓住这家伙,你其实出力不小,我不否认,但是我可没有与人分宝的习惯,所以怕你心里不痛快,不如我们双方打过一架,来决定这只小东西的归属。我可以答应不杀人,事后你心服口服了,说不定就会暗自庆幸,能够活下来,就已经是不错的结果。”

    陈平安便沿着墙头走向那个师刀房女冠。

    绣楼处,朱敛一掠而出,站在临近柳伯奇的一处屋顶翘檐处,与女冠第一次在他们小院露面,一模一样。

    石柔走出数步,悬空而停,则先给陈平安让出墙头,等到陈平安擦肩而过,她才尾随其后。

    陈平安先对朱敛摆摆手。

    柳伯奇也来到墙头,向陈平安走去。

    柳伯奇将那把本命之物“甲作”留在原地,只是手持出鞘佩刀,獍神。

    她眼神古怪,问道:“就凭你一人?”

    陈平安伸手绕后,继续前行,已经握住了那把“剑仙”的剑柄。

    一位师刀房女冠。

    一位背了把半仙兵的纯粹武夫。

    两人相距不过五十余步。

    柳伯奇突然转头望向一座青山之巅。

    陈平安几乎同时转头,看到那边有一位老者身形正巧消逝。

    柳伯奇收回视线,眼角余光看到远处柳氏族人已经快跑而来,其中就有个一瘸一拐的可怜书生。

    柳伯奇收刀入鞘,“化宝妖,我七你三。”

    见陈平安疑惑不解。

    她有些恼火,“怎么,不肯要?!”

    陈平安想起她方才的视线,灵犀一动,松开剑柄,一手负后,一手摩挲着养剑葫,微笑道:“五五分账,我就答应。”

    柳伯奇眯起眼,“不要得寸进尺,见好就收是个好习惯。”

    石柔叹息一声,一脸遗憾,像是在劝说陈平安,又仿佛是害怕陈平安与柳伯奇厮杀起来,柔声道:“公子,不如就算了吧,公子终究不只是山上人,要个好名声也不错,干脆让仙长得个大便宜,事情了结,公子可还要在青鸾国待着,看那佛道之辩,又要拜访故人,名声口碑,对于那些要面子的读书人而言,很重要的。”

    陈平安一手负后,对石柔翘起大拇指。

    柳伯奇瞥了眼石柔,“你一个鬼物娘们,躲在一副糟老头子的皮囊里边,不嫌恶心吗?”

    石柔微笑不语。

    柳氏一行人越来越近。

    柳伯奇伸手一抓,本命法刀甲作被她握住,然后从袖中拿出一只极小的手捻葫芦,将那只蛞蝓收入黄皮小葫芦中,压低嗓音,对陈平安愤愤道:“回头分赃。”

    陈平安笑着点头,“好的。”

    ————

    柳老侍郎一大家子,自然对此次众人合力降妖,感激涕零,尤其是对柳伯奇和陈平安双方,更是感恩戴德。

    瘸子柳清山红着眼睛,单独找了个机会对那位中年女冠率先作揖,然后是陈平安他们。

    柳伯奇抿起嘴唇,没有说话。

    狮子园晚上办了一场洗尘庆功宴,柳伯奇依然面无表情,只是偶尔夹几筷子,但是即便觉得枯燥乏味,浪费光阴,她仍是坐到了宴席结束。

    第二天,柳清山不知如何,是与柳伯奇并肩而立,邀请陈平安去狮子园赏景。

    陈平安婉拒无果,只得与他们一起去散步。

    途中柳伯奇冷冷瞥了眼陈平安。

    陈平安视而不见。

    今天太阳正好,在得到陈平安答应后,裴钱自告奋勇,独自一人,蚂蚁搬家,在狮子园一处空地晒书晒竹简。

    忙碌完毕,裴钱蹲在地上,心满意足。

    从远处走来两人,裴钱知道他们的身份,老夫子叫伏昇,中年儒士姓刘,是狮子园家塾的教书先生。

    所以裴钱就没拦着他们靠近。

    中年儒士站在远处就停步。

    只有老先生走到裴钱身边,笑问道:“小姑娘,我能瞧一瞧竹简上边的文字内容吗?”

    裴钱起身有模有样作揖致礼,喊了声伏老先生后,想了想,蹲回地上,摆摆手,“看吧。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好着呢,是我师父从书上辛苦摘抄下来的,要不就是远游四方,听别人说的。”

    就像最近朱敛那句随口瞎说的人生苦难书,最能教做人。

    也给陈平安一字不漏刻在了竹简上,不过裴钱最不喜欢这枚竹简,所以将它放在了最外边的地方,孤零零的。

    反正她觉得这枚竹简,比不上师父其它所有竹简。

    裴钱仰着脑袋,一丝不苟道:“老先生,事先说好啊,给你看了这些我师父珍藏的宝贝,若是万一我师父生气,你可得扛下来,你是不知道,我师父对我可严厉了,唉,么得法子,师父喜欢我呗,抄书啊,走桩啊,算了,这些事情,老先生你估计听不明白。书斋里做学问的老夫子嘛,估计都不晓得一个馒头卖几文钱。”

    裴钱再次郑重其事地提醒道:“老先生,你可不能让我好心没好报?中不中?”

    青衫老人展颜笑道:“中!”

    于是小的蹲在原地,老的也蹲下身,一片一片竹简浏览过去,轻轻拿起,小心放下。

    这让裴钱松了口气。

    一一看过约莫半数竹简,老人笑问道:“拳头大就是世间最大的道理。小姑娘,你信不信这套说辞?”

    裴钱毫不犹豫道:“信啊,不然我才这么点大,就每天走桩练拳、练习刀法剑术干啥?江湖很险恶,坏蛋茫茫多啊。”

    裴钱本想说些那几句关于自己远大志向的豪言,只是突然想到老魏说的,交浅言深是江湖大忌,于是她忍住不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还是留在自个儿心窝子里吧。师父一个人知道就行。

    远处中年儒士习惯性皱眉。

    老人却是爽朗大笑。

    裴钱不知道这有啥好笑的,去将附近一些竹简翻过来晒太阳,一边辛苦劳作,一边随口道:“可是师父教我啦,要说清楚这个道理,就得讲一讲顺序,顺序错不得,是做人先讲理,然后拳头大了,与人不讲理的人讲理更方便些,可不是劝人只讲拳头硬不硬,然后噼里啪啦,一股脑忘记慎独啊、克己复礼啊、扪心自问啊啥的,唉,师父说我年纪小,记住这些就行,懂不懂,都在书上等着我呢。”

    裴钱最后盖棺定论,“所以老先生说的这句话,道理是有的,只是不全。”

    中年儒士这才脸色稍稍好转。

    老人倒是没有笑话裴钱,也没有说什么。

    裴钱眼神熠熠,“老先生,我师父,学问是不是很大?”

    老人答道:“单凭你师父这几句话,看不出学问大不大,但是最少……说得很对,嗯,就是无错。听着简单,其实颇为不易,践行此理,更难。”

    裴钱一挑眉头,气呼呼挡住老人继续翻看竹简的路线,双臂环胸,“那老先生你少看些竹简。”

    老人笑道:“呦,小丫儿还挺记仇。”

    裴钱点头道:“尊老爱幼,老先生你岁数大,我年纪小,咱俩扯平了,老先生可莫要跟一个小姑娘倚老卖老啊。”

    老人只得说道:“你师父教得对,更难能可贵的是,还能保住你的性灵之气,你师父很厉害啊。”

    裴钱先是开心笑起来,然后摇头晃脑道:“老先生这么说,是不是想多看些竹简?行吧行吧,看吧看吧,怕了你们这些老夫子了,一套一套的,唉,愁人。”

    如此一来,便是那位中年儒士都有了些笑意。

    至圣先师曾经编撰一书,其宗旨立意,不过是思无邪三字而已。

    以至于后世一位大圣人,为了维护至圣先师的道德无瑕,又不好擅自删去一些篇幅,所以注解训诂得很是辛苦。

    这让伏先生很是笑话了一番。

    这位中年儒士深以为然。

    似乎三教百家,帝王将相,整个天下,都有这个问题。

    不过中年儒士觉得今天的伏先生,有些奇怪,竟然又笑了。

    在狮子园待了这么久,可从未笑过。

    翻遍了竹简,老先生站起身,看着那个还在给竹简辛勤翻个儿的黑炭小丫头,想要搭把手,裴钱赶紧摆手,用手臂胡乱擦了擦额头汗水,笑道:“我可尊老得很哩,不用老先生你帮忙,不然给师父看到了,非要揪我耳朵。”

    老先生笑着告辞离去,也伸手虚按两下,示意裴钱不用起身作揖行礼,算是爱幼了。

    两位夫子并肩而行在林荫小道。

    中年儒士欲言又止。

    名为伏昇的老人淡然笑道:“不出意外,那个年轻人,就是老秀才的关门弟子。”

    中年儒士神色复杂。

    伏昇感慨道:“我们就别管了。”

    中年儒士点了点头,问道:“那么先生何时收取柳清山作为弟子?我觉得柳清山此次大考,已经过关了。”

    伏昇摇头道:“还早呢,在书斋读万卷书,道理是懂了些,可如何做呢?还需要柳清山行万里路,看更多的人和事。”

    中年儒士问道:“先生是准备带着柳清山一起返回中土神洲?再将那些当年先生一力救下的那些圣贤典籍摹本,交予柳清山?”

    伏昇想了想,“我不一定陪着这个孩子游历,那太显眼了,而且未必是好事。”

    这位曾经被誉为“为天下儒家续了一炷香火”的老先生,突然笑道:“虽说老秀才与我们文脉不同,可不得不承认,他挑选弟子的眼光,从崔瀺,到左右,再到齐静春……是越来越往上走的。”

    中年儒士摇头道:“那个年轻人,最少暂时还当不起伏先生这份赞誉。”

    ————

    瘸子柳清山带着陈平安和柳伯奇去了他的书斋坐坐。

    柳伯奇一眼就看到了那只小木盒,里边装着一个大王朝末代皇帝的巡狩之宝,落在不对路、眼界又不高的练气士手中,就是个小金块而已,撑死了卖出几颗小暑钱。

    而她当然就属于不对路的修士之列。

    她有了些想法。

    之后独孤公子和婢女蒙珑,率先离开狮子园,带着那两件俗世古董而已。

    与他们继续同行的那对师徒修士,也不知道柳氏从哪里拿出来的一堆神仙钱,更是满载而归。

    再之后,就是那对道侣修士离去,同样收获颇丰,兜里装着的可是小暑钱,远远超出预期,雀跃不已。

    陈平安原本早就想要走,只是一直被柳清山挽留,又多留了三天,把狮子园逛遍了。

    柳清山其实偶尔眉宇间有些忧愁,所以每次都要跟陈平安喝酒。

    陈平安知道是那栋绣楼的家务事,只是这些,陈平安不会掺和。

    这几天里,柳伯奇去小院找了陈平安两次,一次是告诉陈平安,她将那个柳树娘娘打了个半死,最近百年应该会很老实。

    一次是跟陈平安分赃。

    化宝妖总不能用法刀獍神一切为二,事实上,天地间任何一只地仙化宝妖,只要能够饲养、调教得当,大道可期。

    当然嫌它耗费神仙钱和机缘,杀了夺宝,也是一笔巨大财富。

    所以柳伯奇折算成一笔谷雨钱,当做陈平安赢得的报酬。

    当柳伯奇走后,陈平安和裴钱师徒二人,对着桌上的小山堆,裴钱笑得灿烂,陈平安也笑了,摸了摸裴钱的脑袋,“那就不扯你耳朵了。”

    裴钱一头雾水,“啥?”

    陈平安弯腰趴在桌上,没有给出答案,看着那座谷雨钱堆小山。

    裴钱双臂环胸,挺直腰杆,不去想那句话,开心问道:“师父,我这次不是赔钱货了吧?”

    陈平安坐起身,笑着伸出双手,将裴钱的脸颊搓圆弄扁。

    朱敛坐在门口翻书,看得聚精会神,看到精彩处,根本不舍得翻页。

    有些怀念那位荀老前辈啊。

    石柔瞥了眼朱敛那本书,差点没气死她。

    在狮子园的最后一天,陈平安一行人就要动身去往京城之际,天刚蒙蒙亮时分,柳伯奇独自一人前来,交给陈平安那块从木盒拿出的巡狩之宝,面无表情道:“这是柳老侍郎最早答应的事情,归你了。你拿来炼化本命物,会极其出众。因为这小金块当中,除了残留着一个世俗王朝的文运,在狮子园搁放数百年后,也蕴含着柳氏文运。我拿它无用,可你陈平安一旦炼化成功,对你这种半吊子读书人,就是奇效,最重要是此物,即便你已经有了五行之金的本命物,一样可以将其炼化消融,甚至可以帮你原本的本命物提高一个品秩,以后的修行路上,自然可以事半功倍。”

    陈平安拿着那枚小巧巡狩之宝,端详一番,然后递还给柳伯奇,小声道:“帮我偷偷放回柳清山书斋里边,记得别太显眼的地方。”

    柳伯奇皱眉道:“不要?你认为我是在骗你,觉得这枚巡狩之宝名不副实?”

    陈平安懒得跟她解释。

    喊上已经斜挎好包裹、手持行山杖的裴钱,离开院子,沿着狮子园外那条静谧小路。

    柳伯奇一直留在院子里,突然笑了笑。

    如果陈平安胆敢收下。

    她可就要出刀杀人了。

    那么陈平安到底是为何拒绝这份天经地义的馈赠?

    是察觉到她的动机,不敢收,还是当真只是不愿收下?

    柳伯奇不去深思,既然巡狩之宝留下,那么陈平安的想法,就与她无关了。

    裴钱蹦蹦跳跳跟在六步走桩的陈平安身边,好奇问道:“师父,为啥不要那块金子呢,瞧着很讨喜唉?而且那个女冠还说了那么多好处。”

    陈平安一边出拳走桩,一边微笑道:“柳氏文运跟它挂钩了,我们拿走,柳清山怎么办?他可是还送了你一本书的。”

    裴钱想了想,点头道:“也对,瘸子叔叔本来就那么可怜了,还是让他留着吧。”

    然后裴钱跟着陈平安一起走桩。

    裴钱冷不丁笑道:“师父,这叫不叫君子不夺人所好啊?”

    陈平安出拳不停,缓缓而行,摇头道:“我啊,距离真正的君子,还差得远呢。”

    “有多远?有没有从狮子园到咱们这儿那么远?”

    “大概比藕花福地到狮子园,还远吧。”

    “这么远?!”

    “可不是。”

    “师父,可是再远,都是走得到的吧?”

    “对喽。前提是别走错路。”

    裴钱突然停下脚步,站着不动一会儿,等到朱敛和石柔都擦肩走向前,然后她悄悄伸手到屁股后头,手掌虚握拳头,跑到朱敛那边,笑嘻嘻问道:“想不想知道我手里藏着啥?”

    朱敛黑着脸:“滚蛋。”

    裴钱伸手向石柔,“石柔姐姐,你猜猜呗?猜中了我就送给你哦。”

    石柔翻了个白眼。

    陈平安本来还偷着乐呵来着,结果看到裴钱笑嘻嘻望向自己,不等她说话,立即一板栗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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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一碗鸡汤不知道

    出了狮子园小路,路过一座小湖那片翠绿芦苇荡,一个拐弯,就可以岔入去往青鸾国京城官道,结果率先绕出芦苇荡小路的视野中,就看到有人乘坐牛车,风风仆仆,刚刚从官路那边进入小路,道路狭窄,路面颠簸,车子一个蹦跳,坐在后边的青衫男子差点甩出,给颠得七荤八素,差点散架,而驾车之人,是位书童模样的少年,大概是给自家老爷一路催促,本身又是毛躁的岁数和性情,加上驾驭牛车的手法生疏,牛儿四腿撒欢儿就窜入了这条小道,结果怎么都没有想到由这条小路尽头唯有狮子园的芦苇荡畔,会走出一行人来,为首一人还是个蹦蹦跳跳、手持行山杖的小姑娘,这要是撞上了,还不得闹出人命来?

    少年书童慌了神,青衫男子更着急,一个手忙脚乱,一个大声提醒,于是裴钱就瞪大眼睛,看着那辆牛车,路线摇来晃去的老牛拖拽着两个大傻瓜,一溜烟儿冲入了芦苇荡湖泊里头去。

    其实裴钱早就躲过了,站在了一大丛芦苇荡当中,哪怕牛车直直前行,都么的问题,肯定撞不着她。

    咋的,一大早还有人凫水洗澡啊?难道其实是一伙神仙人物,那牛儿可以拽车踩水行走,特别仙气?之前她不就骑了头地牛之属的黄牛嘛,确实神奇,上山下水,稳稳当当。

    可是眼前这一幕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啊,一大一小,哇哇乱叫着,然后扑通一声,水花溅起,没影了。

    裴钱挪动脚步,顺着牛车碾压芦苇荡而出的那条小路望去,整辆牛车直接冲水里头去了。

    裴钱捏着下巴,陷入沉思,听说山上神仙只要携带避水珠,探渊涉水捉蛟抓龙,如履平地。

    朱敛和石柔飞掠而去救人救牛。

    陈平安扯住裴钱耳朵,“要你小心看路。”

    裴钱踮起脚跟,大声求饶,解释道:“我哪里想得到,那牛车自个儿不走正道,非要跟喝醉酒似的汉子,扭来摆去,就把自己绕沟里去了啊,哎呦,疼疼疼……师父,我真的已经让出道路了……而且牛车骡车,师父你也见过,不都慢腾腾的吗,这辆牛车老霸气了,恨不得飞起来……”

    陈平安松开手,让裴钱立定站好,裴钱呲牙咧嘴,伸手轻轻揉着耳朵,真疼。

    果然朱敛是个乌鸦嘴,说什么要自己别得意忘形。

    陈平安略微松了口气,朱敛和石柔入水之后,很快就将主仆二人和牛与车一同搬上岸。

    少年心有余悸,坐在先前被牛车碾压倒地的芦苇上,嚎啕大哭。

    老牛上岸后,抖了抖身躯,刚好一尾巴摔在少年脑袋上,倒是不哭了。

    青衫男子约莫三十岁,面相不老,被救上岸后,对石柔作揖谢礼。

    陈平安走去,抱拳道歉。

    青衫男子羞愧难当,连忙再次作揖赔罪。

    最后这位男子擦过脸上水渍,眼前一亮,对陈平安问道:“可是与女冠仙师联手救下我们狮子园的陈公子?”

    陈平安点头后,试探性问道:“是柳县令?”

    青衫男子爽朗大笑,“在下柳清风,正是柳清山的大哥。”

    柳老侍郎长子柳清风,如今担任一县父母官,不好说飞黄腾达,却也算是仕途顺利的读书人。

    只是当他父亲是仕途平步青云、士林名声大噪的柳敬亭后,柳清风就显得很庸碌平平了,柳敬亭在他这个岁数,都快要担任青鸾国从三品的礼部侍郎,柳敬亭又是公认的文坛领袖,一国斯文宗主,如今再看长子柳清风,也难怪让人有虎父犬子之叹。

    需知柳敬亭去世后必然获得朝廷头等美谥,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至于是“文”之后的字眼是什么,是正,还是忠,或是略逊一筹的恭,成。都有可能,这两者都需要皇帝特旨,不能由群臣擅议定夺,之前朝堂上觉得前者可能性更大,在二子柳清山瘸腿后,就大大降低了预期,莫说青鸾国历史上屈指可数的文正,还觉得文忠都有些悬了。

    陈平安喊了一声裴钱。

    一直像是被贴了仙家定身符的裴钱,如获大赦,一路跑到陈平安身边,向柳清风和书童少年作揖致歉,大声讲述自己的诸多过失。

    其实心里边,裴钱可没觉得自己有多大的错,还有些埋怨这个柳清风太不济事,只是师父生气了,她有什么办法?莫说是不掉肉的道歉,就是要她掏银子赔偿,从多宝盒里头往外搬东西,裴钱也只能乖乖照做。

    柳清风连忙为裴钱说话,裴钱这才好受些,觉得这个当了个县太爷的读书人,挺上道。

    之后当然是挽留陈平安一同返回狮子园,只是当陈平安说要去京城,看能否赶上佛道之辩的尾巴,柳清风就不好意思再劝。

    陈平安先帮着柳清风修好牛车,然后双方道别,各自继续赶路。

    岔入官道后,朱敛笑道:“觉得狮子园这个老侍郎长子柳清风,比弟弟柳清山更像一块当官的材料。”

    陈平安不置可否。

    柳清山书生气更重,才气更大,满腹韬略,为人更是正人君子,兄长柳清风就似乎没那么锋芒毕露,几无棱角。

    但是陈平安觉得兄弟二人,都是这个世道需要的读书人,仅此而已,至于未来成就谁高谁低,归根结底,还不都是狮子园一家人?

    陈平安问道:“裴钱,知道柳县令最让人钦佩的地方在哪里吗?”

    裴钱脱口而出道:“当了官,脾气还好,没啥架子?”

    陈平安摇头道:“是发乎本心,不惜让自己身陷险境,也要给你让道。”

    裴钱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师父,我先记下来,就像前两天在狮子园晒书晒竹简那样,大太阳的时候,时不时就将这些事情,翻个个儿。”

    陈平安嗯了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不再多说什么。

    朱敛笑道:“少爷,以后老奴有机会帮你喂喂拳?”

    陈平安毫不犹豫道:“可以啊。”

    朱敛然后转头望向裴钱,“瞧见没,这就是发乎本心,需知世间纯粹武夫之间的喂拳养拳,蜻蜓点水,轻打轻放,毫无裨益,想要有效果,老奴就得拿出真本事,拿出了真本事,拳头就会有杀气,身上就会有杀意,那么万一老奴其实早有预谋,心中杀机,就会隐藏得很好,但是少爷仍然信得过老奴,这就叫发乎本心……”

    裴钱依旧似懂非懂,用心想了想,“老厨子,你在狮子园每天翻完书,就要自言自语,说兜里没钱心里发慌,到了京城万一错过了那些美好书籍,还说青鸾国那啥春宫图,是宝瓶洲一绝,入宝山而空手返,岂不心痛……你跟我老实说,是不是想要骗我师父的银子去买书和春宫图?”

    朱敛一脸羞赧,搓手不言语。

    陈平安当机立断道:“喂拳可以,银子没有!”

    朱敛急眼了,“少爷,咱们这趟狮子园,是挣着了钱的啊。老奴这次虽未如何出手,可日月昭昭,忠心可鉴啊!”

    陈平安对裴钱道:“你来说。”

    裴钱扯开嗓子朗声道:“么得银子!进了我师父兜里的银子,就不是银子啦!”

    石柔走在最后边,心中哀叹不已。

    瞧瞧,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仨又来了。

    ————

    柳清风一路上给书童埋怨得不行,柳清风也不还嘴,更不会拿身份压他,两人浑身湿漉漉的,乘坐牛车到了狮子园附近,书童过了石崖和老树,瞧见了再熟悉不过的狮子园轮廓,立即没了半点怨气,少年从小就是这边长大的,对青梅竹马的赵芽,那是相当喜欢的……

    清字辈,老侍郎柳敬亭五名子女,从大到小,刚好是“风雅山青郁”。

    换上了一身洁净衣衫,柳清风直奔弟弟书斋,书童说老爷已经在那边候着了。

    父子三人坐定。

    柳敬亭见着了柳清风后,如释重负,这份心神放松,不比亲眼见到妖物被擒拿更少。

    可能所有人都无法想象,无论是陈平安柳伯奇这些外乡仙师,甚至连同狮子园绝大多数人,都不清楚一件事,狮子园真正意义上的主心骨,是官品不高、才名平平的柳清风,而非身为家主的柳敬亭。柳伯奇当初偷窥过三人喝酒,更多注意力,被柳清山吸引,没能嚼出那场酒局的滋味来。只是这种父子三人各自心态上的转变,循序渐进,水到渠成,并非柳清风刻意为之,极其务实、推崇事功的长子柳清风,很早就担任类似柳敬亭客卿、幕僚的角色,因为柳清山除了游历和科举两事,都待在狮子园潜心学问,柳清风则不然,柳敬亭在京城为官期间,他这个长子一直在京城府邸陪同左右,所以远远比柳清山更早介入柳老侍郎的政务,更加熟稔青鸾国庙堂的风云变幻。

    柳清风笑道:“父亲寄到县衙的书信,我已经仔细看过。”

    柳清山发现兄长笑望向自己,顿时有些局促不安。

    柳清风蓦然大笑起来。

    柳清山脸色微红,“大哥!”

    柳敬亭感慨道:“柳树娘娘一事,若是早些听了你的话,早早与她开诚布公谈一谈,说不定不用像如今这么关系僵硬。”

    柳清风安慰道:“父亲,为人也好,神祇受香火也罢,心性一事,到底是根祇所在,其实不是我们一方三言两语,道一番肺腑之言,就能改变这场狮子园变故,所幸柳树娘娘与我们狮子园柳氏荣辱与共,此次祸事,也算是对她的警戒,因祸得福,这就要归功于那位侠义心肠的陈公子,以及清山熟识的那位女冠……姓柳,叫什么来着?”

    柳清山恼羞成怒道:“柳伯奇!大哥你有完没完?!”

    柳清风收敛笑意,正色问道:“你可是真心喜欢人家?”

    柳清山有些难为情,左右张望。

    柳敬亭犹豫了一下,无奈道:“那位女冠终究是山上修道之人,只说狮子园一事,我们如何感激都不为过,可是涉及到你弟弟这终身大事,唉,一团乱麻。”

    作为青鸾国礼部老侍郎,与一国辖境的仙家或是过路仙师,并不陌生,加上唐氏皇帝历来强势,所以他这个侍郎,面对谱牒仙师和山泽野修,腰杆子一直比较硬。

    只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柳清风眼神示意父亲他心里有数,对柳清山说道:“清山,我相信你,喜欢便是真心喜欢,姿容,身世,品行,这些你都有自己的仔细考虑,我也相信你的眼光,我这个兄长不来谈这些,更不会对你们二人指手画脚。那我们就来假定那位名叫柳伯奇的别洲女冠仙师,接下来有可能嫁入我们狮子园,成为清山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么我们就要考虑两件事,第一,柳伯奇是一位修道之人,所以我们不苛求她与柴米油盐打交道,只是她愿不愿意在狮子园修行,真心以夫妻之礼,对待清山,还是相处久了,就要自恃山上仙师,事事凌驾于柳清山之上,甚至会插手狮子园家务?”

    “第二,清山,她有没有透露过一些言语,暗示你随她一起修行仙法?要你弃了所有圣贤书,离开狮子园,出世登山?”

    “世间男女情爱,一开始多是教人觉得处处美好,事事动人,就像这座狮子园,建造在青山绿水间,世外桃源一般,世代尊崇那位土地柳树娘娘,事到临头又是如何?如果不是柳树娘娘实在无法挪窝,恐怕她早就撇下狮子园,远远避难而去。柳氏七代人结下的善缘和香火情,到头来在祠堂,当着那么多祖宗牌位,柳树娘娘的些言语,不一样伤人至极?所以,清山,我不是要你不与那柳伯奇在一起,只是希望你明白,山上山下,是两种世道,书香门第和修道之人,又是两种世态人情,入乡随俗,成亲之后,是她柳伯奇迁就你,还是你柳清山顺从她?可曾想过,想过了,又可曾想清楚?”

    “对,柳伯奇是对狮子园有大恩,不但降服妖魔,救我们柳氏于大厦将倾之际,事后更是一掷千金,先替我们柳氏支付了那么多神仙钱,可是清山你要清楚一点,柳伯奇这份大恩大德,我柳氏不是不愿偿还,从父亲,到我这个兄长,再到整个狮子园,并不需要你柳清山一力承担,狮子园柳氏一代人无法偿还恩德,那就两代人,三代人,只要柳伯奇愿意等,我们就愿意一直还下去。”

    柳清风感叹道:“别怪我如此市侩功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我们今日多想一些,来年少愁许多。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希望清山你,过得好。与此同时,我当然有私心,狮子园柳氏家学和门风,我这个当兄长的,自认没有本事扛起来,仍是需要你来继承。”

    柳清山起身,由于瘸腿,肩头歪斜了一下,神色洒脱,作揖道:“我这就去问清楚。”

    柳清风眼神复杂,一闪而逝,轻声道:“世间多神仙,清山,你放心,能够治好的,大哥可以跟你保证。”

    柳清山只当是兄长在宽慰自己,笑着离去。

    柳敬亭却是公门修行出来的老辣眼光,他最是熟悉这个长子的心性,沉稳异常,心境豁达,远超凡人,于是这位柳老侍郎脸色微变。

    柳清山在柳清风离开书斋关上门后。

    柳清风神色疲惫,笑道:“来的路上,刚好遇见了那位陈平安。”

    柳敬亭压下心头那股惊颤,笑道:“觉得如何?”

    柳清风点头道:“极其少见的山上人,更像是个世族豪阀里走出的正经读书人。”

    柳敬亭笑道:“确实如此。”

    柳清风欲言又止。

    柳敬亭站起身,伸手按住这个长子的肩头,“自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清山会明白你的良苦用心。爹呢,说实话,不觉得你对,但也不觉得你错。”

    柳清风神色黯然。

    柳敬亭说道:“去看看清青,她亲近清山,却敬畏你,所以有些话,还是你来说最管用。”

    柳清风点点头,“我坐一会儿,等下先去拜见了两位先生,就去绣楼那边。”

    柳敬亭叹了口气,“理当如此。”

    老侍郎率先离开书斋。

    柳清风坐独自在椅子上,转头望向那副对联。

    笔下千军阵,诗词万马兵。立德齐今古,藏书教子孙。

    这其实不是这座书斋主人柳清山所写,而是柳清风他这个兄长,在当年弟弟加冠之礼,他亲笔撰写,赠柳清山予的礼物。

    柳清风神色萧索,走出书斋,去拜见老夫子伏昇和中年儒士刘先生,前者不在家塾那边,只有后者在,柳清风便与后者问过一些学问上的疑惑,这才告辞离开,去绣楼找妹妹柳清青。

    在柳清风离开后,老夫子伏昇凭空出现。

    中年儒士问道:“先生,柳清风这样做,将柳清山拖入青鸾国三教之争的漩涡当中,对还是错?”

    伏昇笑道:“不是有人说了吗,昨日种种昨日死,今日种种今日生。今日对错,未必就是以后对错,还是要看人的。再说这是柳氏家事,刚好我也想借此机会,看看柳清风到底读进去多少圣贤书,读书人气节一事,本就唯有苦难砥砺而成。”

    中年儒士无可奈何,先生以佛家说法-论儒家门生的所作所为,不合礼啊。只是先生在中土正宗文庙,地位何其尊崇,他也知道,先生视野所及,很远,不涉及柳清风脚下大道偏差,先生都不会插手。若是柳清风这次在祠堂,没有挺身而出,反驳那个柳树娘娘,那么柳清风这辈子就只会知道,家塾两位教书匠,在狮子园待了这么多年,然后有天返乡离去,就此杳无音信。

    世间其实种种机缘,皆是如此,可能会有大小之分,以及诸子百家以及山上仙家收取弟子,脚下各有道路,相中弟子的切入点,又各有不同,可其实性质相同,还是要看被考验之人,自己抓不抓得住。道家神仙尤其喜欢这套,相较于先生伏昇的顺势而观,要更加坎坷和复杂,荣辱起伏,生离死别,父子、夫妻之情,诸多牵挂,诸多诱惑,可能都需要被考验一番,甚至历史上有些著名的收徒经过,耗时极其漫长,甚至涉及到投胎转世,以及福地历练。

    惊心动魄,且蔚为大观。

    伏昇突然说道:“其实柳清风,适合做你的嫡传弟子。”

    中年儒士摇头道:“我知道此人心性不错,而且志向远大,同时又做得繁琐事,只可惜并非适合继承我这一小脉学问的人选。”

    伏昇笑了笑,不再言语。

    没有说破。

    先生传道弟子。

    当真就只有弟子竖耳聆听夫子教诲那么简单?

    弟子难道当真无法为先生之学问,查漏补缺?

    只是这些,不可由外人来说,得自己想到才行。

    至圣先师曾有忧虑,儒家圣贤的学问越高,地位越高,神位不断远离人间,那么人间怎么办。

    礼圣,亚圣,还有他伏昇,或者说伏胜,以及那两位儒家副教主,各有各的答复。

    只是至圣先师仍是眉头不展。

    后来便有了那位陋巷老秀才的横空出世。

    那个时代,熠熠生辉。

    两次三教之争,佛道两教的那两拨惊才绝艳的佛子道种,毅然转投儒家门户,可不止一两位啊。

    曾有参与争辩的白玉京一位年轻仙人,问了一个问题,“既然你们儒家推崇人性本善,既然人人已经本性醇善,那你们儒家的教化之功,功在何处?”

    中年儒士突然问道:“若是柳清山先与师刀房女冠柳伯奇一同远游,最终与皆为夫妻?”

    老夫子伏昇,或者说儒家大圣人伏胜笑道:“这有什么,三教门户之见,只是在学问上较真。”

    中年儒士又有疑惑。

    老夫子点头道:“柳清风大致猜出我们的身份了。因为狮子园有了退路,所以才有此次柳清风与大骊绣虎的文运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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