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蓝蔚的食指顺着杯沿慢慢摩挲,他倏然抬头问她:“谢初,你知道什么叫中二病吗?”“不知道。”
谢初只听过这个词。
——中二病是部分人在青春期出现的不恰当认知。青春期、不恰当认知,很符合我们对吗?有一句台词是这么说的:错的不是我们啊,而是这个世界。
但是谢初,我知道我错了。
“我说的话你听好了,跟我重复一遍。”
“说什么?”
“你管我说什么。”
“好的。”
“张开。”
谢初张开五指,将手停在杯口上方。是不是这样他就会喝药了?就跟谢泽恩会用糖果哄她喝药一样。
“爆裂吧,现实!”
爆裂吧,现实!
——人生来就要接受很多没有余地的事。譬如我的爸爸叫蓝誉,你的爸爸姓谢,而我们的妈妈叫夏诗。如果现实这个词能从字典上消失多好,就不会有人叫我们看清它了。
“粉碎吧,精神!”
粉碎吧,精神!
——我们留着同样的血液,谢初,我有时候会怀疑你是否真的想过这一点。应该是没有的,不然你不会将喜欢表现得如此明显。你并不善于隐藏情感,我真的全都能看到。真有意思,你还不知道我是你哥哥。我做过很多种假设,譬如我没有看见你的那颗黑痣。譬如你不是我的妹妹。看见你失望的眼睛,我既快乐又痛苦,这样的情绪让我暂时麻痹自己。假设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人能给我答案。在我内心深处,我早就知道了。你是我甩也甩不掉的存在。
“放逐吧,这个世界!”
放逐吧!这个世界!
——我希望自己不要变成他人口中的异类。从遇见你的那一刻起,我一直这样践行着。很遗憾,在亲吻你的那一天,框架被我亲手打破。现在我所能做的最理智的事情就是接受你。谢初你还有选择,不要再像我一样愚蠢地放任自己。我喜欢你,并不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喜欢,而是想进一步,再进一步。直到我们发了疯似的做爱,躺在床上被世人谩骂。你会说——蓝蔚,我爱你。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蓝蔚坐在床沿,他拉着谢初的手腕。谢初站在他跟前,一手插着腰,一手“施着法术”。
两个人的神情都无比认真。
——吾终将会胜利。
我们会胜利,但不可能是现在。
蓝蔚喝光了那杯药。谢初也该走了。
今晚的蓝蔚很古怪。
谢初不放心地叮嘱:“明天也要记得喝药啊。”
蓝蔚像是知晓什么,隐含笑意:“知道了。要不你明天再来?”
他关上了门。
谢初抚上自己发热的脸颊,呆呆地站在门前。
她在做梦吗?
谢初在床上辗转反侧。陈雀安静地睡着了。临近三点,她能听见的只有风声,还有自己的心跳。
她的脚丫叠在一起,忍不住摆动着。
因为蓝蔚不同意喝药她伤心了一会,可最终他还是喝了。他总是这么反复无常,像走在边界上的人,不知该往哪去。但今天的蓝蔚很坚定,又很专注。谢初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像追求答案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只要能和他多说几句话,谢初就很满足。
这一晚烧糊涂的蓝蔚睡了个好觉。起床洗漱后他给自己冲了杯感冒灵,他已经接受了这种味道,所以实施谢初的叮嘱并不困难。
蓝蔚伸手在杯中搅了搅,三秒后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昨天他都干了什么?
强迫妹妹喂药,教妹妹说中二台词,还让谢初多来光顾自己?
蓝蔚扇了自己一巴掌。
室友惊醒,迷迷糊糊地问他:“蚊子进来了么?”
“帮你打杉-越死了。”
“那我再睡一会。”
“睡吧。”
蓝蔚出门靠在墙上,眼前的海沫翻涌而起,如同程序里雪白的乱码,在他眼中滚动,很茫然。
谢初把他的生活打成一团稀碎。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
注:台词源于动漫《中二病也要谈恋爱》
露面了,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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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面了,友谊!
从最后一个打卡点市图书馆右转,走过三个街口,小路树林最深处就是谢初的家。居民楼建的早,没有配套的小区设施。房门上随处可见别人乱贴的小广告,陈诀跟着谢初上楼。闪烁的灯照在女孩头顶,谢初心不在焉的,好像忽略了他的存在。
她偏头,有些惊讶:“你不用上来的,等我一下就可以了。我马上弄完。”
谢初说家里有东西需要整理,让他先回度假村。
他不太想回去。这点心思冒了芽,陈诀决定去看看谢初生活的地方。
陈诀在京市长大,和同学出去耍的时候,总会在某个街旮旯处望见一个小楼,分布在城市小小的角落。
陈诀挠挠头:“我可以帮忙搬点东西。”
谢初没再说什么了。她开了门,小小居室展现在陈诀眼前,门前就是一张四人位的餐桌。桌上摆了一张照片。
谢初还没来得及撤,陈诀就看到了。毕竟太明显了。
谢初拉开椅子,只说:“你坐吧。”
陈诀打量着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将身板挺得直直的,鬓角修剪过。嘴角微微上扬,眼里都是柔和。
非常标准的证件照。
他的眼睛和谢初一模一样。
谢初从自己房里挑了几套衣服,还帮南正琴找出了几本相册。她随手翻开,都是些小时候的照片,不知道南正琴为什么忘了。奶奶记不住太多事。
她坐在儿童秋千上将嘴嘟成O型,手臂上的肉一圈圈的像条腊肠,谢泽恩在她身后护着。这是南正琴拍的,角度还有些偏斜。
谢初穿着幼儿园校服,站在家门口用手比了个剪刀,和现在同款短发。这张是谢泽恩拍。
他不再与她站在一起拍照,他已经淡出了自己的生活。
她知道。谢泽恩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谢初合上相册。
陈诀看着谢初将那张黑白照也装进袋子里,主动伸出手:“我来提吧。”
迂回几下,谢初将袋子交给他,“谢谢。”
他们俩并肩朝车站走去,陈诀能猜到几分。谢初的爸爸已经去世了。
他望见奶茶店,扬起声音说:“谢初,我请你喝杯奶茶吧。”
他以为谢初会拒绝,可她却只惊讶了一秒。
“好啊,我还没喝过呢。”谢初泛起笑容。
这是旧历的末尾。结束此次出游,谢初就是十八岁了。以前的她心智还未成熟,总以为自己长大了。现在的她是个大人,却希望永远不要长大才好。她能感受到陈诀的欲言又止,谢初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出口。这些私事好像不说也可以,陈诀也没有问。她本可以对陈雀说的,谢初怕多此一举,怕被当作理所当然的事。
陈雀喜欢喝奶茶,陈诀没有这个嗜好。加多糖的奶茶腻歪的要死。他只买了一杯,谢初眨着眼睛,眼里倒映出他略显踌躇的样子。
“你不喝吗?”
“我昨天刚喝过了。”
谢初尝到新奇的味道,咂咂嘴:“好好喝啊,难怪陈雀这么喜欢买。”
陈诀笑了一下:“她靠奶茶续命的。”
谢初没有喝第二口,她垂下奶茶杯认真解释:“那张照片里的是我爸爸,他一年前去世了。”
陈诀不善于隐藏。他是个直来直往的人,身边有个陈雀,做事细腻了点,但总学不会大人那一套。
“对不起,刚刚一直盯着看。”
“你别道歉,我刚刚就应该告诉的。”
“谢初。”
“嗯?”
“我这人确实不知道怎么说话。你想说什么不用顾忌,说不出口也可以不用说。”陈诀转过头看她,表情轻松很多,“其实我觉得特别神奇,我一直以为自己和你说不上话。”
谢初也是这样想的,都是陈雀的功劳,不然两个别扭的人怎么也不会成为组员。
“是挺神奇的。”谢初咬着吸管,“前天你还不想跟我说话呢。”
“所以你昨天为什么哭?也是因为你爸爸?”
他们等着12路公车。在街道旁,谢初的声音时不时被噪音盖过。
“你说我看起来好欺负,我就想起我爸,他性格比较软。”
陈诀第七次蹭了谢初的硬币,两人握住扶杆。
他开始说起上学期的事:“我妹那天喊你一起出去玩是因为周游。我在厕所听见他打电话。其实我以为他只是说一说……最后我们去找你的时候正好听见有人喊,我就知道事情不对了。”
司机刹住车,谢初有些站不住脚,陈诀及时拽了下她。
谢初不怕回忆起这件事,但陈诀的叙述,还是让她苦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