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眨了眨眼睛,牵起方楚熙的外套一角,问:“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方楚熙还没来得及疑问,就听他道:“我定了跟你一样的酒店。”
方楚熙:“……”
还挺理直气壮。
但眼下他要支开陆云川,只能叹了口气,道:“那你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先去车上等着,我等一下就过去。”
幸好醉后的陆云川还算听话,立即应了下来,在司机的陪伴下努力走着直线离开了。
方楚熙目睹他的身影消失在包厢外的走廊,松了口气,看向包厢里正准备往外走的几道身影,孟启的身影摇摇晃晃,在徐泓的搀扶下才勉强站了起来。
他的神志还是清醒的,余光注意到方楚熙正望着他,便抬头一笑:“方老师,今天不好意思。”
方楚熙神色淡淡:“孟导要是还清醒,咱们去旁边的空包厢,谈谈?”
孟启的放在身侧的指尖一颤。他沉默几秒,从兜里掏出盒烟,拿出一支叼在嘴边:“……行,谈谈。”
*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坦白
孟启拒绝了徐泓的搀扶,虽然他的身形仍然有些摇晃,但看得出神志还是清醒的。
徐泓临走时又犹豫了一下脚步,冲方楚熙讪讪一笑,压低声音:“方老师,他醉了,要是有什么冒犯……你多担待。”
方楚熙点了头,徐泓才离开。
隔壁的包厢一直闲置着,倒是十分安静。方楚熙随便抽出一张椅子坐下,孟启叼着烟,神色恹恹,从那个神采飞扬的年轻人,突然变得多了几分厌世气质。
“不介意吧?”
孟启一晃手里的火机,方楚熙没什么波动:“没事。”
搞创作的大都会有些纾解压力的小习惯,抽烟就是其中备受青睐的一项,方楚熙过去待过的剧组里,基本没有几个不吞云吐雾的。
不过他和陆云川都不抽烟,这几年他也就没怎么近距离感受过二手烟的气息,孟启点燃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偏了偏头。
孟启双肘撑在膝盖上,一直盯着地面上的花纹,呼出一口烟后才道:“是不是想问,我今天为什么跟陆总拼酒?”
不等方楚熙回答,他就笑了笑:“不用猜,楚熙,就是你想的那个理由。你可能不知道,我也是C大毕业的,就比你大两届。”
方楚熙讶异了一瞬,而他只是兀自抽着烟,陷入悠远的回忆:“我本来没想当导演,只想随便混个学分,毕业了直接转行。”
“直到大三的时候,我听说我们戏传来了个挺厉害的小师弟,剧本拿了全国比赛的特等奖,还很得章老师的赏识。你的那个本是跟我同班的朋友合作拍的,那个人的水平我了解,本来还没当回事……直到我把你们的成品看完。”
“我当时就想,”他轻声道,“这真他妈是个牛逼的编剧,就是导演不怎么样,如果换我来拍,肯定能拍出更牛逼的片子。”
方楚熙逐渐想起了当初的那部片子,其实不用刻意回忆,他人生的第一个剧本,从导演到演员到后期制作全是初出茅庐的学生,整个影片全程都充斥着一种粗糙稚嫩却又极为用心的青涩感,没想到给孟启留下了这么深刻的印象。
孟启将烟夹在指尖:“我是从那时开始,才真的下决心去当导演。而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跟你合作一次,但很可惜,还没等到我闯出些名堂,就听说你没再继续当编剧了。”
方楚熙的手指骤然攥紧了,而孟启却丝毫不避讳地问:“是因为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方楚熙静默两秒,道:“是。”
孟启无声笑了笑:“你知道吗,我从章老师那里听说你要回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高兴,把徐泓留给我等结婚开的酒都喝了。”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方楚熙身上,似乎想从那张白皙精致的容颜上捕捉到任何情绪变化。
但方楚熙只是淡淡道:“我家也有不少好酒,等孟导结婚的时候,我亲自给您送。”
孟启眼眸深沉,定定望着他。许久后,他突然卸力往后一靠,叹了口气:“其实我没想让你这么早察觉来着……今天确实是胜负心作祟了。还因为从老师那里听说,你正在准备离婚,才有些……情不自禁。”
他顿了顿,又道,“但应该不会影响咱们今后的合作?”
“不会。”方楚熙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工作的时候,我不会带私人感情。”
孟启笑着感慨:“这一点上,咱们果然很像。”
方楚熙扫了一眼那支燃到头的烟,起身:“既然如此,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孟导,合作愉快。”
他起身走向了门口,孟启望着那道清瘦挺拔的背影,方才故作洒脱的表象尽数凋落,眼底泄出几分苦涩。
方楚熙说的是合作愉快,而非朋友间的道别。
“楚熙!”
在方楚熙走到包厢门口的时候,孟启突然扬声道,“你知道吗,你跟陆云川是完全的两路人,你们不合适。”
方楚熙推门的手停住。他没转身,几秒后低声道:“我知道。”
一直都知道,用整整五年光阴实践出的事情,他比谁都懂。
“但与他不是一路人,也不意味着我适合与所谓的‘一路人’在一起,”方楚熙缓缓道,“孟导,谢谢你的赏识,我希望我们之间还能是朋友。”
这一句话,基本是将所有前进的路都卡死了。
长久的沉默后,孟启颇有些自嘲的一笑:“行,我明白了。”
……
方楚熙一路走出酒店,酒店门口的石阶下,一辆黑色轿车早在那里等待了许久。
他望向轿车的那一刻,车窗忽而降下,陆云川坐在窗边,一双眼睛漾着水光,张口就要喊他。
他喊出声的前一秒,方楚熙眼疾手快地拉开车门:“不准说话。”
陆云川立马乖乖闭嘴,怀里抱着一个方形软枕,双眸湿润,眼巴巴望着他,像是下一秒就要掉眼泪。
他这喝醉了就哭唧唧的习惯,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方楚熙假装没看见被他抓着的自己外套一角,对司机道:“劳烦去黎光酒店。”
身旁传来男人小声的抱怨:“你都不看我……”
“我……我好想老婆……好想好想……”
“那只猫有罐头就冲着别人喵喵叫,都不想你的……但我一直都在想你。”
方楚熙有点想扶额,怎么还有人能跟小猫争风吃醋的?
见他不回应,陆云川一个人哼哼唧唧半天,又道:“但比那个姓孟的好多了。老婆,他不是好人,你不要被他迷惑了。”
顿了顿,他又像是做出了什么豁出去的决定一般,委委屈屈地对方楚熙道:“如果一定要有第三人加入这个家庭……我宁愿是猫。”
方楚熙:“……”
他忍无可忍,推开陆云川越凑越近的脸:“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陆云川的脸与他的手相贴,趁着这几秒的功夫,陆云川忽而用脸颊蹭了一下他的掌心。
方楚熙手指一抖,立即收回了手,而陆云川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不回去,我要在这里陪着老婆。”
醉鬼的话不能信,方楚熙干脆闭目养神,不再理他。陆氏不可能放陆云川离开,他待不了三五日,总归是要走的。
回到酒店后,喝醉的陆云川交给司机照顾,方楚熙总算是能落个清静。
他一回房间就换下沾了酒气的衣服,又给自己沏了杯咖啡,坐在桌前将接下来一周要准备拍的剧本整理出来。
一整理就从下午到了晚上十点多,最后保存文档的时候,方楚熙抽空看了眼手机。只有陆云川几个小时前给他打过电话,看时间大概是约他吃晚饭,不过他手机静音忘记取消,就没有接到。
他点开微信,发现陆云川在十分钟之前,给他发了一条。
方楚熙盯了一会儿屏幕,最终什么都没回复。
就这样吧,他想。
别再有更多的动摇了。
隔日天气晴朗,剧组在一片鞭炮齐鸣之中,正式开机。
今天的戏是在杭城附近的一个山上拍外景,这是剧里唯一的几场冬日外景戏,正好趁着天时地利优先拍完。剧组提前跟山上的一户农家乐联系好了,在山上拍大约五天,农家乐负责提供饮食住宿,剧组的主要工作人员可以直接带着随身物品上山住。
或许是水土不服的原因,方楚熙从早晨醒来就感觉不太舒服,早饭随便喝了点豆浆就出了酒店。上山的路不好走,他感受着保姆车的一路颠簸,胃里的液体似乎也在一同翻涌,脸色逐渐有些不太好看。
跟他坐一辆车请教剧本的男二看见他白得不正常的面容,顿时有些担忧:“方老师,您还好吧?”
“我……没事,”方楚熙闭了闭眼睛,睫毛在素白色肌肤上衬得越发浓密,隐隐透出一股水晶似的脆弱感,“你刚刚说的那一幕,心理活动的变化是这样的,他……”
好不容易一路忍到下车,方楚熙问场务要了瓶矿泉水,一口气灌了小半瓶。
这座山上除了农家乐,还有一小片有些破败的村子,据农家乐的老板说,里面就剩几户人家,基本没人住了。场务组在旁边布置场景,方楚熙手里拿着剧本,走了十几米开外的山崖边上呼吸新鲜空气。
山崖地势高些,能感受到山间流动的风,他一直凝滞着的胸口也终于放松了些。冬天的山里没有什么好看的景儿,到处都是枯败的草与树,一些常青的树种也颇有些无精打采。他登高远眺了一会儿,转身走回拍摄场地,但还没走两步,就听见了农家乐那边传来的嘈杂声音。
只见剧组不少人都站在农家乐门口,方楚熙远远望着,场务组长和孟启都在,正在跟一个染着黄毛、眼窝深邃的小青年对峙。
他往前走近了,才听见那青年嘴里吆喝的话:“……就给这点钱,你们想在这儿拍五天?”
场务额头的青筋都跳了起来:“当初谈的好好的——”
“那是因为我爸他们是老实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群城里人就会欺负我们农村的老实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河神阿酒:这里有一个金陆云川,和一个银孟启,请问你掉的是哪一个呀?
除夕:帮我都扔回去,谢谢。
第21章
坠落
方楚熙皱着眉走到人群前方,旁边是跟他坐一辆车过来的武术指导,他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武指叹了口气:“这人是农家乐老板的儿子……今早刚从外地打工回来。听说了他爸接了咱们剧组的活儿,这不,讹钱呢。”
农家乐老板夫妇站在门里往外望着,两个老人家的神色都有些局促不安,而黄毛青年像是个人形喇叭,继续站在农家乐大门口逼逼赖赖:“就这点儿钱,就想包五天的场子?知不知道你们在这儿耽误五天,要影响我们家多少生意!”
场务差点被他气笑了——大年初七,有几个游客有闲心惠顾这鸟不拉屎的农家乐,更何况他们给的钱本就不少,这小流氓竟然还贪得无厌!
只是开机时间是特得找大师算过的,王总那边嘱咐过,不能拖。僵持了近半个小时后,剧组这边率先妥协,同意提高工作人员每晚的住宿费用,但额外拟定了一个电子合同,防止这无赖再坐地起价。
黄毛小青年得意洋洋地进了屋子,武指却有点忧心忡忡,对方楚熙道:“这种小流氓,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的。”
方楚熙望着那青年的背影皱了皱眉,不过这种事情不是他擅长处理的领域,只能继续和其他人一起投入工作。
上午的戏拍到两点钟,午饭是农家乐做的菜,方楚熙胃口不好,武指再怎么劝,他还是吃了小半碗米饭就没再动筷。
他随身揣了两支巧克力,打算下午要是低血糖,就随时补充下能量。
但接下来的几场戏一直拍到了晚上十点多,几乎没留下休息的时间。山上的夜黑沉如水,冬日冷风一个劲儿往脖子里钻,方楚熙刚刚跟孟启讨论完一会儿的最后一场夜戏,眼前就黑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孟启立即凑过道:“你怎么了?”
方楚熙定了定神,退开一步:“没事,血糖低……我去吃个巧克力。”
他拿着小凳坐到片场边缘的位置,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咬了一口。杭城的冬夜并不比北方暖和,巧克力放在羽绒服兜里,并不贴身,此时也冻得冷冰冰的,吃起来有点费牙。
他吃了一块,舌尖就微微发涩,不想再拆开第二块。正准备起身回去,一个场务小哥突然小跑过来,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方老师!有人给您送东西!”
方楚熙接过一看,袋子里是打包得严严实实的热粥小菜。
他愣了一下,与此同时衣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通电话,听见陆云川有些低哑的声音:“小熙。”
方楚熙瞥了一眼手里的袋子,明白了什么:“是你送来的?”
陆云川无声笑了笑:“这家店的老板以前在京城开店,菜是京城口味,手艺还不错。”
“小米粥给你放了糖……趁热吃。”
方楚熙沉默片刻,突然问:“你在哪里?”
陆云川没回答,电话里传来隐隐约约的风声。
方楚熙却心有灵犀似地转身,望向不远处的山路口。那里立着一道修长身影,裹着黑色大衣,整个人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视线,陆云川下意识一躲,回到了后方的车里。
方楚熙张了张口,沉默半天后,对电话那端的人说了一句:“……谢谢。”
挂断电话,他坐在小凳上,把里面那盒小米粥拿了出来。
粥还冒着融融热气,小米软烂,甜糯可口,只喝了两三勺,整个人就像是浸在了盛满了热水的浴缸里,连带着四肢百骸也暖了起来。
武指路过看见他在吃饭,顺口问道:“方老师,怎么样?低血糖好点没?”
方楚熙冲他笑了笑:“嗯,好多了。”
几秒后,他忽而觉得不对劲——陆云川是怎么知道他今天没怎么吃饭的?
他脑中灵光一闪,迅速在手机网页上搜索了一下武指的名字,然后便从百科里找到了对方隶属的公司——陆氏旗下,江月传媒。
方楚熙:“……”
他望向正哼着歌离开的武指,清了清嗓子:“张指导……留步。”
几分钟后,武指像是只打翻盘子被抓了现行的猫,坐在方楚熙身旁,讪笑:“那什么,不是兄弟不仗义,但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陆云川都让你具体做些什么?”
方楚熙想起孟启的那些事,忍不住皱眉:“监视我?”
“哪儿能啊!就算陆总真的这么说,我能是这么缺德的人吗?”武指连忙调出自己跟陆云川的聊天记录,“你看,陆总交代我注意的就是些生活琐事,比如你没好好吃饭、晚上睡觉睡不好、或者是被人欺负了……”
方楚熙:“……”
他捧着手里的小米粥,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武指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他的神色,问:“那、那我以后……”
“别这样了,”方楚熙叹了口气,用勺子搅了搅粥碗,“他有说什么时候离开杭城吗?”
武指摇摇头:“没呢。陆总说让我一直注意着。”
方楚熙闻言,隐隐觉得有那里不太对,但又无法确定。
而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他每天都能收到陆云川打包送来的小灶,菜汤饭水果甜点一应俱全。他把每一样都翻出来细细看过,全来自于不同的店,如果不是他人代购,那陆云川像是每天专职为他送饭一样。
第四天陆云川送来午饭的时候,方楚熙终于无法印制自己的猜测,给林蓝打了个电话。
林蓝听了他的问题,有些诧异:“陆总没告诉您吗?他把自己这六年的年假一次性用了,接下来的三个月都不用去公司了。”
方楚熙:“……三个月?”
他匆匆几句跟林蓝挂了电话,放下手里的外卖包裹,快步走向剧组不远处的上山路口。黑色轿车还没来得及走,男人靠在车门旁,风吹起他的风衣衣摆,让他仿佛身处电影荧幕之中。
看见方楚熙的瞬间,他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小熙?”
方楚熙皱眉站在他面前,直截了当地问:“你不打算回陆氏了?”
陆云川早已预料到他会知道,但还是有点心虚,移开了目光:“嗯,我……请假了。”
“你会后悔的,陆云川,”方楚熙深吸一口气,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山根,“等你恢复记忆之后,你绝对会……”
“可如果我现在不来,我会每时每刻都在后悔。”
方楚熙一时顿住,不知该如何回复他。
陆云川声音微哑,桃花眸澄澈真挚,又仿佛深陷痛苦:“林秘说,我以前做很多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只是我都不记得了。但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用那种借口可以解释的。我以前……确实是个很糟糕的伴侣,所以你才会对我那么失望。但能不能……再给我三个月?”
“我会努力成为一个让你开心的伴侣,支持你的工作,照顾你的生活,你任何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会在。我想做你生气时哄你笑的人,成为你难受的时候可以靠一下肩膀的人,在你被别人为难的时候,第一个站在你面前的人。”
“你以前说我是雏鸟情节,可从我醒来后的每一秒钟,我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心律失常过……除了你。”
“起码在这三个月里,让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可以吗?”陆云川的眼眶逐渐泛红,语气近乎恳求,“三个月之后,即使你不要我了……我也都听你的,不会再纠缠你。”
他牵住青年的袖角,轻轻晃了晃,眼睫微颤:
“老婆……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你……你理理我。”
方楚熙望着那只牵着自己衣袖的手,一时间,仿佛坠入一团巨大的矛盾漩涡之中。
他耳边一直回荡着一个声音,说着:不要答应他,即使他现在对你再好,再讨人喜欢,他也终究会恢复记忆的,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可另一个声音随即叽叽喳喳地涌进来:那又怎么样,你敢真的承认,你对现在的他一点儿都不动摇吗?你曾经有多少次期盼过他会放下工作转身拥抱你的场景,你心里有过多少想要他陪伴在你身边的愿望,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可这是饮鸩止渴!第一个声音大声嚷嚷。
——饮鸩止渴也好过直接渴死!另一个声音死不认输。
方楚熙觉得自己的耳边像是有一万只蓝精灵在吱哇乱叫,紧接着,兜里震动的手机突然拯救了他。
他立即接起电话:“喂?”
“楚熙,”孟启的声音有些凝重,“咱们下午定的拍摄地,可能暂时没法用了。”
方楚熙眉头微蹙,耳边的嘈杂声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望向陆云川:“这些先以后再说,我现在要回一下现场。”
他转身匆匆离开,陆云川愣了一下,快步地跟了上去。
不论如何……他都想得到一个答案。
农家乐群屋后方,黄毛青年手里拿着根看着颇为唬人的长棍,跟个齐天大圣的第二百八十代猴子猴孙一般,挡着剧组众人的去路:“这山上的地儿都是我们家在管,你们之前付的款不包含上山的,得另交钱!”
接下来的几场戏都需要上山拍,而黄毛挡住的是上山最安全的一条路。场务登时就急了:“你他妈这是违反合同!”
“合同?”黄毛阴恻恻一笑,“我签的合同里有这条?我怎么不记得?”
场务跟他吵架的声音此起彼伏,孟启站在一旁,神色变换莫名。
方楚熙急匆匆走到他身边,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查了一下这个人之前的打工履历……”孟启唇边咬着根烟,“他之前在职校学会计,后来又去给人当财务,但老板这段时间被查出来税务问题,跟一群员工一起都被送进去了,但他却什么事儿都没有,全须全尾地跑了回来。”
“这小子有点小聪明,不是咱们之前以为的那种不识字的小流氓。”
“要改剧本吗?”方楚熙抿紧唇,“但上山这一幕,在山下出不来好的效果……”
孟启抬头看了眼天色:“换路吧。”
方楚熙一愣,便听他继续道:“山里的老乡告诉我的,还有另一条上山的路,就是陡峭了点,不好爬。咱们时间不多,没工夫跟这个钱串子耗。”
方楚熙看了眼天色,缓缓呼出一口气:“行……换路。”
导演做了决策,剧组的人纷纷收拾起来,转眼间就没人再打理那个黄毛青年。那人拿着根棍子,沉着脸打量着眼前这群人,突然望向了方楚熙。
“喂,”他喊了一声,“你是这组里的编剧?”
方楚熙手里抱着剧本,转头看向他,皱眉:“有什么事情吗?”
黄毛扯了扯嘴角:“没事儿,就是觉得……你们文化人确实都秀气。”
方楚熙心里莫名觉得有点不安,快步走向了其他人所在的地方。
孟启说的那条路确实陡峭,还要经过一条没有任何护栏的山崖小路,旁边就是接近六十度的陡峭山坡,从这山路上跌下去,就算没有生命危险,也至少得缺胳膊断腿。
为了确保拍摄安全,这次上山的人员与器材都尽量精简,十几人的小队在一位老乡的带头下往山上爬去。山路上到处都是枯枝落叶与碎石,几乎无从下脚,老乡给孟启叮嘱了什么,他点点头,在队伍最前面吆喝:“注意头顶——上面的树枝可能会断——会砸人的!”
方楚熙抬头望了一眼,头顶是无数生长得肆意的树枝,有的足足有孩童小臂粗,掉下来确实很唬人。
他这么一分神,脚下一滑,顿时踩空了。在即将跌倒的那一刻,方楚熙猛地被一个人揽住了腰,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方楚熙整个人都晃了一下神,重新站稳后,他回头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的陆云川,对方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小心。”
方楚熙缓了缓,刚想说自己没事,一阵风忽而擦过耳畔,随即传来的是头顶令人毛骨悚然的断裂声。
他还没来得及往上看,突然被人猛地推了一把,后退几步靠在了旁边的山坡上。
他眼睁睁望着那根一米多长的树枝坠落了下来,巨大的惯性砸在陆云川肩头,那人的身体猝不及防地往山路侧面的山坡下摔去。
方楚熙下意识伸出了手,那一瞬间他似乎碰到了陆云川的指尖。
一触即分。
他睁大了眼睛:
“陆云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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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给陆小狗点蜡.jpg
第22章
当年
方楚熙坐在急救室前,双眼有些失神。
说来也是荒谬,短短两三个月,他竟然已经来了医院急救室三次,其中两次还都是因为陆云川。
只是相比第一次,他现在慌得厉害,不得不将十指交叉,手肘放在膝盖上,才能勉强止住双手的颤抖。
他的眼前不住地掠过一些画面,有陆云川吃他做的饭时,满脸洋溢的幸福傻笑;有陆云川跟汤圆较劲,结果被小猫一爪子拍在脸上;还有陆云川低头望着他,牵住他的衣角,哑着嗓子说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