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沈秋辞攥着香怡的手紧了紧,“我不会叫你白白受了委屈,霍家那三口畜生,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阁主打算对他们动手?”香怡的语气难掩兴奋,可很快又担忧道:“可现在朝廷看得紧,霍祁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他要是死了,皇帝定会将此事彻查到底,万一......”
“若他死于意外呢?”沈秋辞从容垂下眼帘,不紧不慢道:“死于一场无人知晓真相的意外,即便皇帝追查,又能查到什么?”
香怡怔忡少顷,“阁主的意思是?”
沈秋辞道:“霍祁想要给我与他那不中用的儿子说亲。霍沈两家一旦联姻,他就能光明正大霸着沈家的产业。日后说不定还能将父亲忠勇公的爵位,承袭给他霍家的后嗣。”
“呸!”阿诺憋红了脸,愤懑道:“真真儿不要个脸!那霍垣鹏是个什么下九流的货色,霍家一窝蛇鼠,凭他们也配?”
沈秋辞道:“明日我会去霍家赴宴,霍家为了能讨到我这个儿媳,明日就算是装,也得装出一副和善嘴脸。至于那霍垣鹏,即便再上不了台面,也必会在我面前撑大博取好感。所以这顿饭我可吃个痛快,要忍的是他们。”
“那之后呢?”香怡问:“阁主总不至于为了惩治他们,牺牲自己嫁入霍家吧?”
“自然不会。因为他们甚至连等我拒绝婚事的那一日都活不到。”
沈秋辞成竹在胸,只向香怡和阿诺问了一句,
“除夕那夜我晚归路过霍府时,见他府门紧闭,但里头似乎闪着耀眼的光。那光影溅落方过了高墙,又不似烟火能直冲云霄,你们可知当日他们是在府上做什么稀罕事?”
阿诺拖着下颏回忆了片刻,摇头道:“除夕夜霍祁不知怎地发了善,许了下人们休憩一日,还多给了银子叫掌事带着下人们出去讨酒吃。人都被他遣了去,那日府上发生了何事,属下不知。”
“我知道。”香怡抢着应下,“那日霍垣鹏饮醉了酒,强留我在府上作陪。除了他并无人知晓我留在府上。那日我在他房中隐约见外头火光溅亮,我贴着窗户缝瞧出去,才见是那一屋三口合了府门,做贼似的在庭院里打铁花......”
第262章
叩首赔罪
“打铁花?”沈秋辞默然少顷,忽而戏谑一笑,“原是如此。”
这打铁花本是启朝的旧俗,从前每到年节时,上京的高门权贵几乎都会走这么一个流程。
那时权贵们多会在自家门前寻一处略空阔些的场地,架上双层柳枝架,在上面挂满烟花爆竹与一众起货。
架棚当中竖一三丈三的老杆,边儿上置以熔炉,里头满盛融化的铁汁。
待子时一过,家主便会冲着架棚的方向,用花棒将铁汁打散,炸出火花。
火花引燃棚上挂着的烟花爆竹,一瞬将其点燃四射而出,场面格外壮观。
烟花爆竹一类是贵价货,那时的权贵们为了展示财力互相攀比,家中打出的铁花也是一家比一家炫丽。
除此之外,打铁花本身也有着驱赶邪祟,祈求来年顺遂的好寓意。
本是富人们炫耀的玩意儿,年节时图个热闹吉利的也无伤大雅。
但几年前北安侯在家门口打铁花的时候,却闹出了意外。
这些年迁入上京的人口成年递增,房屋建造的也越发密集。
北安侯打出的铁花溅到了一旁的民屋顶上,屋顶存放的干柴被点燃,大火一瞬间燃起,又因冬日干燥,西北风卷着火舌吹起来,迅速将火势蔓延开。
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是一屋接着一屋,烧成了一片火海。
大火整整烧了一夜,整个上京都掩盖在夕色的火光里,恍如白日。
待火势被彻底扑灭后,惨死在这场大火中的百姓已有百余人。
此事民间怨声四起,皇帝为平息众怒,将北安侯削了爵位下了大狱,更明令禁止民间行打铁花之举。
可这种事无论再怎么禁止,也总有些个不怕死的敢冒着大不韪在暗地里偷偷进行。
不过动静比从前闹得小许多,只合上了房门在自己府上刑此事,摘了烟花爆竹也不为与旁人炫富拼财,只为讨个好兆头。
很显然,霍祁就是那个嫌命长的。
香怡道:“朝廷虽然明令禁止这事,但这事儿只要不传到皇帝耳边,谁能管得住他?”
沈秋辞颔首应道:“这事我知晓了。只是这世上常在河边走的人,就没有哪个能鞋袜滴水不沾。终归是总有一日要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
今夜你们且先回霍府去,过两日我会叫若星告诉你们我来日的动作。总之你们放心,十日之内,我必会要了霍家满门性命。”
阿诺与香怡拱手一揖,齐声应下:“一切但听阁主吩咐。属下告退。”
二人走后,沈秋辞回身看着父兄的墓碑,
墓碑前奉的香火本已燃尽,却偶有一阵微风过,复又将其燃起了星星之火。
沈秋辞目光落在那将灭不灭的余烬上,沉声道:
“爹爹,哥哥,你们放心。当初在鬼阴山上,霍祁是怎样将那把火烧到你们身上的,而今我定要他悉数奉还。
我会让他拖家带口,去黄泉路上给你们以及那些对启朝忠心耿耿的两千亲兵,叩首赔罪!”
第263章
驻颜有方
翌日。
霍府。
晨光熹微,霍夫人坐在妆台前对镜自照,身后的丫鬟仔细帮她盘发,康嬷嬷则笑意盈盈地替她上妆,
“夫人近日肌肤细腻更胜从前,老奴瞧着可比十七八的姑娘还要水灵,就算不施粉黛也是极好看的。”
霍夫人清浅一笑,一双桃花明眸直勾勾盯着镜中自己的容颜,
她身子微微前倾,目光不经意间捕捉到了上了水粉后眼角略有些干裂的眼纹,脸上的笑意一瞬僵住。
“这纹路显出来,仍看得出岁月匆匆,总不完满。看来那东西日后得一月用三次才成。”
康嬷嬷低声道:“那东西虽好,却有损肝气。郎中原先说一月至多用一次,夫人如今用两次已是加倍的用量,若再......老奴担心会伤着夫人根本。”
霍夫人不屑道:“女人若是老了丑了,房梁上吊根绳死了便罢了,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男子在外博取功名利禄,女子自得青春永驻才能常留君心。不然你以为老爷这么些年都没有纳妾是因着什么?”
她轻抚面颊,颇为自得道:“为女子者,要是连容貌都保不全,纵使人老珠黄被夫君抛弃了,也只能道一声自个儿无用。你吩咐下去,让底下的人照我的交代去做就是了。”
这事儿委实难倒了康嬷嬷。
紫河车本就难得,为着霍夫人一月要用两次,霍府的暗手已经不知道造下了多少杀业。
如今还要加大用量,就意味着上京近郊得死更多的孕者妇人,
到时候动静闹大了惹朝廷瞩目,才是大麻烦事。
可康嬷嬷又了解霍夫人的性格,她决定的事,谁要是劝,必吃不得好果子。
正两难着,忽而听身后正给霍夫人梳头发的丫鬟念叨了一句,
“夫人保养得真好,一点也看不出已年过四十。尤其是这青丝乌黑茂密,奴婢盘发这好半晌,才隐约见了三四缕白发,连藏发都不需。”
本是宽慰人的话,可霍夫人听罢脸色却霎时阴沉下来。
她抬眸给了康嬷嬷一个眼色,康嬷嬷反手就是一耳光招呼在了丫鬟脸上,
“糊涂东西胡说八道些什么?夫人哪里有白发?不过是黑发上了发油发色透亮,你个眼拙的分辨错了!”
那丫鬟被骤然打了一耳光人都懵了,
只得双膝砸地,怯怯地说:“嬷嬷教训的是,奴婢失言,还请夫人不要与奴婢计较......”
霍夫人低眉看了丫鬟一眼,脸上的阴鸷转瞬即逝,温声道:
“你是新来的?从前好像没见过你。”
“奴婢前日入府,今儿是头一次伺候夫人。”
霍夫人厉声训斥康嬷嬷道:
“好端端的你打她做什么?你这脾气也该收一收,没的让人说咱们霍府亏待下人。”
说罢唤丫鬟起身,温柔地抚摸着她烧红的脸颊,
“康嬷嬷性子是急躁些,你别吃心。打疼你了吧?”
丫鬟忍着泪摇头,霍夫人继续道:“你受了委屈,今日不必当差,回去好生歇着。等下我会让康嬷嬷亲自去给你赔礼。”
第264章
体面见客
这丫鬟入霍府前,就听说霍夫人是个极好相处的主子,
对待下人和善体恤,若伺候得好了赏赐更是少不了。
她们当下人的哪有不挨打的?被人打了还能得主子关切,委实是新鲜事。
丫鬟心下感激,连声谢过霍夫人,这才捂着脸匆匆去了。
见她出了房门,霍夫人定平了脸色看着康嬷嬷,
她虽一言不发,却吓得康嬷嬷瑟瑟发抖,连声道:
“这丫头才来不懂规矩,老奴日后一定勤加管教,不教她再在夫人面前口无遮拦胡言乱语......”
“不必了。”霍夫人收回厉色,对镜整理着衣襟,轻描淡写道:“她小眼塌鼻,一看就是个不灵光的,调教也是无用。等下沈家那母女俩要来府上做客,见到这么个晦气玩意儿多少会影响心情。”
“夫人的意思是......”
“和从前一样,让她消失。”
康嬷嬷心下一沉,“是,奴婢明白。”
霍夫人扶着发髻缓缓起身,“去吩咐厨房,今日的午膳多选用昂贵食材,要精要细,不得怠慢了沈家母女。”
说着瞥一眼庭院外东厢紧闭的房门,眉头微蹙,
“垣鹏还没起身?”
康嬷嬷道:“少爷昨夜吃酒回来得晚,天将亮才睡下。”
“胡闹!”霍夫人薄怒道:“明知今日沈家姑娘要来,还敢这般折腾?要人瞧他一身酒气光彩吗?去喊人拿了换洗衣物来,我亲自叫他起来!”
康嬷嬷连忙招呼了两名婢女,带着霍垣鹏的换洗衣物跟着霍夫人去了他房中。
来时,房中酒气恶臭,鼾声震天。
霍垣鹏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被衾盖了一半,寝衣松了扣,白花圆滚的肚皮露在外头,
跟在霍夫人身后的丫鬟见状忙不迭低下头不敢再看。
霍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快步上前叫了他两声,
奈何他睡得实在太沉,只蹙了蹙眉,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霍夫人恼了,拿起桌上凉了的茶水,朝着霍垣鹏兜面泼下去,这才将他给激醒,
“噗!哪个不要命的敢......娘?”
他目光和霍夫人对上,气恼道:
“这大清早的您做什么?”
“混账东西分不清轻重!”霍夫人呵斥道:“你爹昨日与你说的话我看你是浑忘了,你可知今日府上有谁要来?”
“不就是沈家那个寡妇?”霍垣鹏不屑道:“爹想让我接近她,全了咱们俩家联姻。可是娘,她是个克死夫君的寡妇,我娶了她,岂不是要沦为整个上京的笑柄?”
“笑什么?这世道从来都是笑贫不笑娼,沈家家缠万贯不说,那沈老儿死了之后,皇上追封了他忠勇公的爵位,若谁能娶了沈家的女儿,日后后嗣便极有可能继承公爵之位。你有这等风光傍身,谁还会笑你?只怕上赶着巴结你都来不及!”
霍夫人将衣裳丢在榻上,没好气道:
“快去洗漱换了衣裳,体体面面的见客!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事儿你若是搞砸了,看你爹到时候怎么收拾你!”
第265章
大言不惭
霍夫人催着霍垣鹏快些起来洗漱更衣,又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腰束丢到他面前,
“等下把这东西穿上。”
霍垣鹏目光落在腰束上,嫌弃道:“这东西乃女子所用,娘让我穿上?”
霍夫人瞥一眼他圆滚白花的肚皮,嫌恶地说:“那沈秋虞与你认识的那些莺莺燕燕不同。她从前嫁的是丹阳侯府,父亲被追封了忠勇公的爵位后,她就成了公爵府的嫡女。
她那样的人眼头肯定低不了。你与她头回见面,怎说也得给她留下个好印象,总不能挺着便便大腹去见客,没的叫人第一眼就对你提不起好感来。”
房中负责伺候霍垣鹏更衣的婢女有七八个,霍夫人当着她们的面这般揭短训斥,霍垣鹏自觉脸上无光,只得硬着头皮敷衍了几句,催促让霍夫人离去。
等赶走了霍夫人,他又大手一挥,吩咐道:
“你们也都退下。留香怡一人伺候。”
人群散去,香怡向霍垣鹏福一礼,声音软糯道:
“奴婢伺候少爷更衣。”
而霍垣鹏却蓦地攥住了她的手,
“方才瞧你耷拉着面孔,是吃醋了?”
说罢刮了刮香怡的鼻尖,笑得猥琐。
香怡心底好一阵恶心,下意识向后闪躲,
“奴婢不敢。”
霍垣鹏道:“你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就算我不娶沈家那寡妇,我也不可能给你一个名分。不过你只要肯多花费心思将我伺候高兴了,来日再能有本事给我添个丁,我也能破例将你收成个通房,往后你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多谢少爷。”
香怡敷衍应了一声,旋而拿起腰束,在霍垣鹏的腹部上比划起来。
奈何霍垣鹏实在太胖,又不愿配合吸气将肚子收进去,香怡无论如何也将腰束配不上,
一来二去的,霍垣鹏倒先恼了。
他一把扯掉腰束丢到一旁,“穿这劳什子做什么?皮相容色从来都是女子用来取悦男子的工具,什么时候轮到我要这般去讨好她一个寡妇?
沈氏是家中风光富贵,可这一切还不都是仰仗着她那个战死沙场的爹得来的?说到底,家中无男丁,所谓风光不过是个虚壳。”
他接过外衣来随意披上,满不在乎道:“我这一表人才,父亲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他们沈家母女要想得个庇护,去哪儿还能找得我这样与她作配的家室?
况且她寡妇这身份谁沾上了都是个晦气,要不是父亲念着从前和他父亲的情分,谁愿意帮衬着她收拾这烂摊子。”
霍垣鹏嘴上说的尽是瞧不上沈家的话,可瞧他嘴角却都要咧到了耳朵根上去。
正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短促的敲门声。
“少爷,沈家贵客到了,老爷让您去正厅见客。”
“知道了。”
霍垣鹏看着屋内狼藉,嘱咐香怡道:“你留下将房中收拾利落,把那腰束拿下去丢掉,别叫我看着碍眼。”
说罢也不顾衣衫不整,就这么邋里邋遢地朝着正厅去了。
路过廊道时,霍垣鹏隐约听见正厅内传来攀谈声,
他透过微开的窗户缝隙望进去,
只一眼,人却愣住了。
第266章
从无怨怼
霍府正厅。
霍祁与夫人端坐上首位,见沈秋辞施施然入内,不约而同起身笑脸相迎。
沈秋辞立于堂下向二人周全了礼数,
“见过霍伯父,霍伯母,阿虞这厢有礼。”
“好孩子。”霍夫人亲昵地搀着沈秋辞的臂膀,“来了霍府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咱们两家原是多年的情分,不必拘礼。”
霍祁也笑着说:“正是。”
他看一眼沈秋辞身后,又问:“你母亲怎没随你一起来?”
沈秋辞道:“母亲身子不适,晨起郎中瞧过说是不宜见风受凉,用了药且歇下了。母亲私心里也是惦念着伯父伯母,说等哪日你们得空定要来沈家小聚,母亲还说要亲自下手做些拿手好菜款待。”
霍家与沈家断了联系多年,霍祁原本还担心沈家母女俩就算赴宴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但眼下瞧着,或许是沈家母女俩也想有所靠,故而对霍家也是表现的亲密。
心下觉得两家和亲一事已落稳了三成,合掌笑道:
“沈夫人的手艺老夫也常念着。既是身子不爽合该好生休息,这些年来沈夫人操持沈家事务着实辛苦。日后若是遇着什么难事了,要你母亲只管与老夫说,需要老夫帮衬的地方,我们霍家绝不含糊。”
他真真儿是把沈秋辞当成了三岁小娃来哄,故作姿态眉宇间添了愁容,摇头喟叹道:
“说来惭愧。你父兄离世后,又缝你在烟雨楼台跌落卧床不起,府上大小事务全靠沈夫人一人撑着。老夫也想多去府上走动,但到底男女有别,时常出入沈家,只怕会让沈夫人在旁人那儿落下话柄。
那阵子又赶上你伯母得了痨症,那病气会过人,若再传给了沈夫人,更要让沈府雪上加霜。现在想来,老夫实在觉得愧对你父亲。”
他眼眶红涩,深呼吸调整着情绪,痛心疾首道:
“当年若非你父亲相救,老夫可能早就与妻儿天人永隔。老夫曾答应过你父亲,一定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可他离世突然,老夫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得。就连你和你母亲,老夫也没有照顾好......老夫实在是愧对沈将军!”
霍祁为人狡诈奸邪,眼珠子一翻就能编出一个有模有样的故事。
沈家遭难的这些年,他因知晓沈家父子俩是皇帝不肯留他们一条活路,所以迅速和沈家撇清关系。
但后来又见皇帝为了掩盖事实的真相,将沈家父兄的死说成了为国捐躯,并厚待沈家,让他也一时摸不清皇帝的路数。
所以霍祁一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虽多年不曾与沈家接触,但私底下也没少叫人给沈家送些钱银、日用亦或是滋补的药材。
表面功夫做足了,任谁也挑不出他的理。
此刻沈秋辞瞧着霍祁的婆娑泪眼,心底再多恨意不齿,终化作温婉笑靥,柔声宽慰道:
“伯父这些年来对沈家的照拂阿虞和母亲感念于心,像您说的,霍沈两家多年交情,怎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轻易改变?
霍伯父这些年对我们沈家的好,相信父亲在九泉之下都看得真切,他泉下有知,只怕对您也是只有感激,从无怨怼。”
第267章
往生极乐
体面话谁都会说,可要能说到对方的心坎上,让对方以为你真是个傻子,才算是本事。
沈秋辞静静看着霍祁与霍夫人,眼神捕捉着他们表情细枝末节的变化。
霍祁虽淌着泪,但听她方才所言后,嘴角明显难以自抑地向上抽搐了几下,
至于霍夫人,更是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泪,就开始打起了圆场来,
“好了,过去的伤心事就莫再提了罢。”
她牵起沈秋辞的手,轻轻在手背上拍了拍,
“阿虞,伯母这有东西要给你父兄。”
话落,一早在边儿上候着的婢女怀中捧着个厚重的匣子缓步上前。
霍夫人将匣子启开,才见里面整齐堆放着厚厚几叠白纸金字誊抄的佛经。
沈秋辞瞥了一眼经文内容,是往生经。
霍夫人道:“这往生经是我亲笔誊抄,每月三卷,只为替你父兄祝祷,让他们能早日往生极乐。”
经文字迹工整统一,很明显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不过也有可能是霍夫人找来下人们模仿着她的笔迹,赶制出来的。
不然若当真如她所言,她是一月誊抄三卷,何以这些纸张却都崭新如初,一点褪色褶皱的痕迹都没有?
沈秋辞自然不会戳穿她,
她羽睫轻颤,看似十分动容收下了这份大礼,却又话里有话道:
“我父兄为护皇上而牺牲,此乃忠义之举,死得其所,并无冤情。相信他们一早已入轮回,得来生顺遂平安。不过阿虞还是要替父兄,多谢伯母一片心意。”
这话一出,霍祁与霍夫人脸色霎时变了。
尤其是霍祁,他横了霍夫人一眼,那眼神似利箭,恨不能将霍夫人刺穿。
是啊,
沈家父子为国捐躯,忠君报国,死后自然早该往生极乐,
霍夫人将往生经抄了这许多,未免有些不打自招了。
霍夫人露了怯,神情也变得颇不自然,顾左右而言他道:
“瞧我......光顾着絮叨,阿虞来了这么久也没叫人上茶。来人,快去将皇上年前赏赐的上好雀舌取来招待沈姑娘。”
她执手沈秋辞落座,脸上笑意都快僵住了,
“知道你今日要来,伯母一早就让厨房备下了你喜欢的菜式。还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芙蓉虾球,今儿个晨起伯母特意去东市,亲自挑选了最新鲜的虎虾,定合你口味。”
人一紧张起来,常会显得格外忙碌。
霍夫人一会儿给沈秋辞倒茶,一会儿又取了茶点递给她吃,再不然就是拉着她说些家长里短的无聊话,
沈秋辞全程静静地看着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不多时,见霍垣鹏还没来,霍夫人有些急了,吩咐下人道:
“去看看垣鹏在做什么?家中来了客人,他怎地还不过来?别是顾着练书画,又将旁事抛到脑后了。”
说着冲沈秋辞尴尬一笑,“阿虞可还是记得垣鹏?你们小时候见过几次面。”
沈秋辞含笑应道:“自然记得。小时候花灯节,垣鹏哥哥还带着我和妹妹去游过灯市。那时妹妹落水险些出事,是垣鹏哥哥救了她。”
第268章
窘态百出
沈秋辞对霍垣鹏的记忆,唯有她四岁那年,霍垣鹏对她施予的‘救命之恩’。
那年赶上太后本命,上京花灯节格外热闹。
许多官员们都聚在一处,孩子们就由各家嬷嬷看顾着,欢欢喜喜闹成一片。
沈秋辞和长姐自幼性格就截然不同。
长姐外向活泼,而沈秋辞则总是蔫蔫的,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有过多交流。
那日原本沈秋辞和长姐在护城河边放水灯,后来霍垣鹏路过见姐妹二人的水灯漂亮,就想用他手里的花灯跟长姐换。
长姐见他喜欢就也没拒绝,一来二去的,三个人就玩到了一块儿。
说是玩到一块儿,可沈秋辞一见到生人就浑身不自在,
只得怯生生地躲在一旁,看着长姐和霍垣鹏有说有笑放着水灯。
花灯节上有许多带着彩绘面具,装扮成鬼神喝退邪势的巫者,
沈秋辞见一人面具青面獠牙格外可怕,吓得直往长姐身后钻,哭着嚷嚷说害怕,拉着长姐要回去。
长姐心疼她,赶忙与霍垣鹏作别,牵起沈秋辞的手就要回去找爹娘。
霍垣鹏玩心起了还没玩痛快,见沈秋辞拉着长姐要走,忙不迭追上来挽留,
长姐只说沈秋辞害怕,要护着她回到父母身边去。
可谁知道过桥的时候,霍垣鹏竟故意从背后将沈秋辞给推下了桥。
护城河的水流并不湍急,水位也浅,
再加上当时旁边围了许多人,几乎是在沈秋辞坠河的一瞬,就有人跳下去把她救了起来。
而霍垣鹏则站在岸边,假模假样地搭了把手,将沈秋辞拉了上来。
沈秋辞那时年幼,只觉河水冰凉刺骨,被人捞上来的时候吓得一边哆嗦一边哭,也顾不上提及刚才她并非是失足落水,而是感觉到霍垣鹏似乎在背后推了她一把。
这一误会起来,反倒让父母将霍垣鹏当成了救命恩人,事后还特意去了霍府感谢。
如这般的‘善人’,沈秋辞怎会忘了他?
不单不会忘记,还得时常惦念着,来日要如何好好报答他的大恩才是。
听霍夫人从旁嬉笑道:“那时候你们姐妹俩年纪小,垣鹏算是你们的兄长,你们出了事儿他自得帮衬着。”
说着又自得地扬起了下巴,“不满阿虞说,如今我儿,可更是一表人才了。”
门外。
‘一表人才’的霍垣鹏,正衣衫不整地挺着个大肚子,隔着窗将目光粘在沈秋辞身上。
“少爷?少爷?”
家丁接连几声唤,才令他回过神来。
他咂吧嘴问道:“里头那人是沈秋虞?”
家丁点头道:“是沈家姑娘。”
霍垣鹏一愣。
他细看沈秋辞,觉着五官是有七分相似幼时,但却比幼时的小家碧玉要明艳动人许多。
私心里又觉得奇怪,从前常听说丹阳侯世子娶了沈家嫡女,觉得容色不佳不好意思拿出手,甚少有带出去见客的时候。
难不成......那裴远舟是觉得家有美妻怕人觊觎,所以才对外胡言乱语,将这仙女似的尤物藏在府上?
霍垣鹏脑袋一拍,低头看了眼自个儿不体面的着装,立马转身要走。
家丁追在他身后压低了嗓子喊道:
“少爷这是要去哪儿?”
“去告诉父亲母亲,我稍后便来!”
拐个弯回到自个儿房门口,霍垣鹏正好瞧见香怡拿着腰束往外走。
他一把拉住香怡的小臂,将她拽回了房中合上房门,
一边手手忙脚乱脱着外衣,一边念叨道:
“快,把那腰束快给我穿上!”
香怡微有错愕,“少爷方才不是叫奴婢将此物丢掉吗......”
霍垣鹏对镜整理着头冠,急不可耐道:
“方才也没人告诉我,那沈家娘子是个天上有地上无的绝色!你还愣着作甚?动作快些!”
说罢猛吸一口气,硬是将圆滚的肚皮憋着气吸进去了大半。
第269章
初见霍郎
正厅内。
霍夫人仍拉着沈秋辞闲话家常,霍祁时不时从旁笑应两句,以缓尴尬。
但到底多年不见,嘘寒问暖的车轱辘话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
眼看着要聊不下去了,霍垣鹏才终于姗姗来迟。
“儿子来晚,要父亲、母亲久等。”
沈秋辞循声望去,见霍垣鹏缓步跨入门槛,
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持折扇微微纳风,身上穿着一件天青色宽阔锦袍,将他原本隆起明显的腹部很好的遮挡起来。
肚子好遮,但他那跟张发面团子似的脸却无从遮掩,
下颌与脖颈齐宽,像是在脖颈上突兀长了张脸一样,备显滑稽。
不过比起他平日不修边幅的邋遢模样,今日这般打扮,已是很能拿得出手。
最起码霍祁和霍夫人是这样想的,
眼下他们看待这个宝贝儿子的眼神,恍如见着了潘安再世,眼睛都亮堂起来。
霍祁笑道:“可是又顾着钻研诗书,耽误了时辰?”
霍垣鹏极为自然地接话道:“父亲最是知道我。平日总将功夫都花费在舞文弄墨上,实在是惭愧得很。”
霍祁打趣道:“多读些书是应当的,总好过那些纨绔日日花着父辈的钱银,在外酒池肉林,毫无长进。
为父在朝从武,来日你入朝职文,你我父子二人一文一武辅佐圣上,也算不辜负皇上对咱们霍家的赏识。”
霍夫人亦笑,“你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读起书来废寝忘食太过用功,未免叫人心疼。”
她牵着沈秋辞的手起身,向霍垣鹏介绍道:
“这是沈家姑娘秋虞,你们小时候见过几次面,可还有印象?”
霍垣鹏尽量藏住眼神里的猥琐与审视,与沈秋辞对视一番后,一本正经道:
“自然。沈家妹妹如今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沈秋辞含羞一笑,“霍公子谬赞。”
她低着头,脸颊绯红,恰如少女怀春般,将娇羞心事都摆在了脸上。
霍祁夫妇见沈秋辞如此,痴想着她该是与霍垣鹏看对了眼,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霍夫人更是给霍祁使了个眼色,道:“老爷还有朝政上的事务需得处理,我也得去厨房盯着他们备膳,不好慢待了阿虞。”
她用胳膊肘杵了杵霍垣鹏,“你也将书籍放一放,带着阿虞在咱们家中走动走动,庭院那儿的花开得正好,今儿个天朗气清,你们年轻人聚在一处,总比跟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多些话题,不至于闷着阿虞。”
说完脚底抹油似的,拉着霍祁出了房门。
房中唯余沈秋辞与霍垣鹏对面而立,气氛微有尴尬。
沈秋辞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双手不自然地搅弄着绢帕,又时不时薄唇微抿,颦蹙间娇嫩欲滴,直叫人挪不开眼。
霍垣鹏直愣愣地盯着她,生硬地吞了好几口唾沫,才回过神来僵笑着说:
“那个......外头日头正好,在下带沈姑娘去庭院转转吧?”
沈秋辞缓缓抬眼,在目光与他接触的一瞬,眼神又很快挪开,羞答答地说:
“有劳霍公子。”
第270章
日后打算
春末临夏,百花齐放。
霍夫人是爱花之人,故而在自家庭院内,也是移种了许多稀罕品种。
诸如三色堇、白鹭花、银紫薇,这一众原本只能在御花园得见的花卉,今日在霍府也可观上一观。
奈何霍垣鹏对这些草植并不熟悉,那些名贵的花卉在他眼里绽放的不够艳丽,于是只带着沈秋辞停驻在了一片艳红的芍药丛间。
他择一朵开得最艳丽的芍药攀折下来,递给沈秋辞,
“这花儿火红艳丽,是最衬沈妹妹的。”
沈秋辞浅笑着将花接下,又听霍垣鹏继续道:
“瞧着这些花卉模样,倒让在下想起了幼时的花灯节。沈妹妹可还记得?”
沈秋辞点头,“那时我与霍公子初相识,用水灯换了霍公子的提灯,说来还是我讨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