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解决麻烦“算上你?”沈秋辞沉声道:“裴大人可考虑清楚了?此事一旦落败,你我必无活路。”
裴承韫眸光微动,“脚下的路不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吗?不到最后一刻,谁又知迈出去的每一步会通往怎样的结局?”
沈秋辞但笑不语。
她并不追问裴承韫愿意冒险与她一并对付皇帝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烛阴或是为了他的母亲,总有他的道理。
天玑办在启朝虽遍布眼线,但因着组织中皆是女子,并没法子涉及朝堂,
而今有了裴承韫在前朝的助益,许多事做起来也得了方便。
这日用了晚膳,沈夫人嚷着让沈秋辞送裴承韫一程。
回侯府路上,裴承韫对沈秋辞说了他眼下的谋算,
“皇帝已经盯上了天玑办,未免麻烦,这件事必须尽快给朝廷一个交代。所幸他并不知道天玑办和烛阴之间的联系,眼下四皇子病重,启朝周边异国纷纷归降,他应是顾不上深究天玑办。
这件事要想搪塞过去也不难,只需找些家中仍有亲眷的死犯,让他们背上天玑办的罪名,皇帝无心亲审他们,异地处斩后,此事也能告一段落。
还得烦请沈姑娘提醒手底下的人,在这期间切莫做出逾矩之事,以免再生事端。”
沈秋辞应道:“裴大人思虑周全,我自会配合。”
当天夜里,沈秋辞便唤了若星来沈府碰面。
如今没了云娘在幕后的监视,沈秋辞要见她也不用再躲躲藏藏。
沈秋辞此番前往烛阴一事,除了裴承韫外皆无人知,
她也没打算将天玑办与烛阴之间的关联告诉旁人。
若星也只以为她是去了云城,在调查云娘于别处所下死令背后的真正原因。
今日一见面,若星便问:
“不知阁主此行是否顺利?”
沈秋辞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不紧不慢从屉中取出天玑密令,递到若星面前。
若星看见密令上的刻纹不觉一惊,
“此物是天玑密令?”
沈秋辞颔首应下,“云娘身染顽疾,对于天玑办诸多事务已是力有不逮。故而她将天玑密令传于我,日后天玑办的所有行事,皆由我来负责。”
若星闻言忙向沈秋辞施一礼,“恭喜阁主。”
沈秋辞似笑非笑道:“算得什么喜事?天玑办所行所举,旨在为天下遭受不公的女子讨回公道。
可这些年间,那些将女子不放在眼中,肆意折辱欺凌的男子,有不少都折损在了咱们手中。可你眼见着女子的地位与从前又有什么区别?
此番见着云娘,我与她促膝长谈,都觉得咱们从前或许用错了法子。”
若星若有所思道:“阁主的意思是......”
沈秋辞抬眸看向她,眼底星芒一闪,
“一直以来咱们都十分被动,只有眼见了谁遭了不公,才会出手去解决制造这不公的人。却从未想过这种种不公的来源在哪儿。皇权强压之下,不从根儿上解决问题,咱们做再多的努力也只能是徒劳。”
第243章
宫中眼线
若星又何尝不明白这道理?
启朝女子地位低下,与皇权的带头压迫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启朝终日都在编排别的边陲异国,说他们是茹毛饮血的弹丸之地,一举一行皆无可取之处。
可胡部有与着首领齐名的天女,在许多事上,胡部的天女甚至比胡部的首领还要受百姓敬重,因此在胡部女子地位与男子几乎无二。
而在烛阴女子更是可以上朝为官,参与各项国之大事。
偏只有启朝,女子要讲究三从四德,要恪守妇道,不许抛头露面。
别说是上朝为官,就连做生意都不许她们抛头露面。
唯一能露面的生意,就只有用来取悦男子的青楼妓院。
男子三妻四妾是寻常事,可女子若背叛了丈夫与旁人相好,便是被投石沉湖也无人问津,只道一句不知廉耻,活该如此。
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便天玑办杀尽天下负心汉,屠尽天下无良人,也无法从根本改变启朝对女子的轻视。
可要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又谈何容易?
若星愤愤道:“历朝历代的皇帝皆是男子,他们当然会维护男子的权利,哪里会想着去提升女子的地位?要想改变现状,单是想想便已觉不易。”
沈秋辞沉声道:“容易与否,咱们总得先尝试努力过才能知晓答案。”
她将手边的一封文书递给若星,冲她略一挑眉,“打开瞧瞧。”
若星将文书展开,见其上所书乃是天玑办在各地的部署情况。
天玑办各阁之间从不互通,彼此更比不知晓对方的部署,
而这份文书,却是将所有的细枝末节都列了个明白。
这份文书是沈秋辞离开烛阴前,烛阴城中一名婢女私下里偷偷交给沈秋辞的。
这一切都是得了云娘生前的吩咐。
从前云娘不允许她们互相联系,怕的就是有人从中察觉出不妥,顺藤摸瓜察觉出天玑办和烛阴之间的关系,
但如今沈秋辞既然已经知晓了真相,这事儿也就没有再隐瞒下去的意义。
沈秋辞道:“等下我会书信数封,拓印上密令。信中会讲明白了,让天玑办各地阁主吩咐自己手底下的人,暂停一切‘替天行道’之事。日后没有我的令,任何人都不能再动用私刑。朝廷已经盯上了咱们,日后行事必得格外小心才是。”
若星得令很快就下去安排此事。
而沈秋辞则看着那份文书上的名单,陷入了沉思。
她目光定定落在宫中部署的人员名单上。
天玑办在宫中安插的眼线多达十四人,
可这十四个人多数都在接触不到主子的地方做着打杂的活计,唯有一人在皇子所负责照料皇子们的日常起居。
那人名唤春霜,沈秋辞上回入宫,四皇子萧景玹坠湖后,曾见她在萧景玹身边照拂过。
上回萧景玹坠湖,沈秋辞亲眼看着是三皇子萧景珩故意将他推落湖中。
那么这一次萧景玹无端病重,会否与萧景珩也有关系?
许多事或许只有入宫一趟才能探得究竟。
第244章
厉鬼索命
再过两日便是皇后的千秋节,
可各世家命妇直到现在还没有收到宫中邀她们赴宴的请柬。
想也知道,四皇子萧景玹是皇后的独子,皇后对他十分上心,
如今孩子病着,她哪还有什么心思做寿?
不过沈秋辞与皇后关系亲密,四皇子重病,她入宫去探望也是情理中事。
于是在皇后千秋节这日,沈秋辞自请入宫,得了皇后的许。
好巧不巧,沈秋辞入宫前夕,宁柏川也带着烛阴的大皇子江慕秋赶回了启朝。
这‘药引子’被送回了宫中,皇帝与皇后都忙着给萧景玹治病,自然没功夫召见沈秋辞。
好在从前沈秋辞得了皇帝的许可,可在得召入宫后在后宫随意走动,
于是她便绕去了皇子所,想着先找春霜打听打听,看看萧景玹这病是否来得蹊跷。
来了皇子所,沈秋辞并没有见到春霜的人影,只得先找同在皇子所伺候的婢女探探消息。
为了不招惹怀疑,沈秋辞先是询问了那婢女有关于萧景玹的病。
婢女知晓了沈秋辞的身份后对她也没有隐瞒,
她拉着沈秋辞避到了一旁,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
“四皇子的病来得可邪乎得很。起因是照顾他的小卓子偷了他的玉佩。别看那小卓子平常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没想到一出手就惹下这样大的乱子。
他偷走的那玉佩是皇上赏赐给四皇子的生辰礼,四皇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从小卓子身上将玉佩搜出来后,小卓子哭喊着叫冤,他平日陪着四皇子玩乐,四皇子与他关系也走得近。
知道是他做了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事儿,四皇子也是气急了,叫人打他二十大板,算是给他个教训。
宫里头当差哪有不挨打的?按说这二十大板不会要人性命,最多卧床十天半个月也就熬过去了。
可小卓子看着身子骨硬朗,没想到却比许多女子都羸弱。这二十板子打下去,第二天就死在了自个儿的庑房里。四皇子觉得是他害死了小卓子,为着这事儿心里头总是不舒坦。后来......”
婢女不禁打了个寒颤,拢紧衣袖继续道:
“有一日夜里,四皇子房中传出了尖叫声。等咱们找过去的时候,见他将头埋在被衾里哭成了个泪人。谁碰他一下,他都跟见了鬼似的大呼小叫,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后来太医诊治时才知道,原来四皇子是真真儿活见鬼了。他说他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见到小卓子披头散发,脸色煞白,嘴角眼角溢出血痕来,站在他床头恶狠狠地瞪着他,说要索他的命。
四皇子被吓得不轻,从那之后就高热不退,精神恍惚,太医院的太医几乎都来给四皇子瞧过,不知多少汤药灌下去,但仍是药石无灵。”
沈秋辞闻言只觉荒谬得很,“宫中最忌讳鬼神一说,四皇子与小卓子相处的好,他私心里觉得是他害死了小卓子,一时梦魇了也不是没有可能。你们是近身伺候四皇子的,这样莫须有的事你们若都信了,岂不是叫四皇子更惴惴难安?”
“不能不信!”婢女蹙着眉直摇头,“那鬼厉害得很,可不是咱们瞎说!这皇子所里可已经有人被他给害死了!”
“谁?”
“是......是春霜!”
第245章
盼着他死
春霜死了?
沈秋辞心下诧异不已,隐隐担心会否是春霜暴露了身份,
于是她佯装对此事颇感兴趣,追问道:
“怎么死的?”
婢女道:“原本春霜和我们这些婢子们一样,都是住在通铺的庑房里。但因着她负责照顾四皇子,四皇子这一病,她少不得一夜要去查看多次,于是皇后娘娘就许她搬去了单独的庑房居住。
结果有一日傍晚,才用过晚膳之际,听四皇子房中又传来了叫喊声。
赶过去一看才知道出了大事!春霜死在了四皇子寝室里头,脑袋上撞出了个血窟窿,看着吓人!等太医赶来的时候,她就咽气了。
方才还晴光潋滟的外庭,霎时为乌云遮蔽了日头,
庭院乍起劲风,直往人脖颈里钻。
婢女神色慌张,双手合十拜了拜,唇齿发颤道:
“春霜从前安慰四皇子,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冤鬼索命这一说,若小卓子当真怨气颇深成了厉鬼,就让小卓子来取她的命。这下好了,倒真叫她一语成谶。”
沈秋辞拧起眉头问道:“你说是三皇子发现的春霜?”
婢女道:“是。三皇子与四皇子手足情深,四皇子病得这段日子,三皇子也常会去他房中探望。
三皇子说,那天晚上他去看望四皇子的时候,一推门就看见春霜呆愣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前方,口中一直碎碎念着‘冤有头债有主’。
三皇子有些被她吓着了,从身后喊了她一嗓子。没想到春霜就受了惊似的,用力一头撞到了柱子上......”
“那三皇子怎么说?”沈秋辞问。
“三皇子高热反复,当时用了药正睡着,也是被四皇子的叫喊声给惊醒的。”
对于鬼神一事,沈秋辞是半点也不信。
若人蒙冤而死就能化作厉鬼,那这世上也就不会有这么多昧着良心作恶之人了。
不单是她不信,
春霜跟她一样都是天玑办训练出来的,定也不信鬼神。
且春霜大概率也有功夫在身上,她要是不小心跌倒撞到了柱子上,也会下意识护住额头,不至于这么随意就丢了性命。
除非......
是有人蓄意要取她性命,再以如此荒诞的由头为伪装,意图掩盖背后的事实。
“三皇子!您今日放课怎这般早?”
身后传来宫人的声音,
沈秋辞猝然回首,目光与三皇子萧景珩正正对上。
萧景珩只与她对视了一瞬,很快就将视线挪开,神情焦急道:
“听说宁将军从烛阴将人带回来了,我担心四弟安危,哪里还学得进去?四弟呢?”
“四皇子被皇上接去了朝阳宫。”
“我去瞧瞧。”
萧景珩足下生风,扭头便走。
沈秋辞则与婢女匆匆作别,快步追上了他。
“三皇子留步。”
她叫停了正在赶路的萧景珩和他身边的嬷嬷,
眼瞧着甬道上的风更劲些,于是吩咐嬷嬷道:
“起风了,三皇子衣衫单薄,若染了风寒可不好。劳烦嬷嬷走一趟,为三皇子取件衣裳来吧。我陪着三皇子在此地等你。”
那嬷嬷认得沈秋辞,只道是自己粗心,忙不迭折返回了皇子所。
可萧景珩却并没有想要等她的意思,脚下步伐不停反快。
沈秋辞快步上前拽住他,
“三皇子要去哪儿?”
“你松开我!”萧景珩挣扎着,“我要去看望四弟弟,没工夫与你在这耽误!”
“哦?”沈秋辞冷笑,“你这般着急,是急着看他什么时候会死?是吗?”
第246章
自作聪明
面对沈秋辞的话里有话,萧景珩的表情明显僵愣了一瞬。
他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沈秋辞,眼神里透露出全然不符合他的年纪的戾气与杀意。
他抿了抿嘴唇,压低声音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呵。”沈秋辞冷笑道:“今日事你不知道,那么从前你是如何将四皇子推到御湖里去的,这件事难不成你也忘了?”
闻言,萧景珩瞳孔猛烈震颤着。
他眼神下意识闪躲,避开沈秋辞目光的审视。
沈秋辞继续道:“当日你害怕我向皇后告发你都做了些什么,于是恶人先告状,对皇后说怀疑是我将四皇子推下御湖。你以为皇上与皇后会信你,可没想到他们竟会让我毫发无损的离开皇宫。”
她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跟四皇子之间有着怎样的过节,你是因为嫉妒他嫡出的身份?还是觉得皇后娘娘这个养母对你照顾得不尽心?
我那时想着,你尚且年幼,或许只是一时错了主意,并非你本心。所以我帮你瞒下了这件事。却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你今日这般变本加厉。”
原本萧景珩肉眼可见的慌张表情,却在听完了沈秋辞这番话后,一瞬变得平静起来。
他像是被人戳破了伪装,索性不装了。
他抬起胳膊甩开沈秋辞擒着他手腕的手,继而冷笑着抬起头,目光也不再闪躲,直勾勾地盯着沈秋辞的眼睛,不屑道:
“你与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对你一个外女感恩戴德?你当日不与父皇和母后说此事,并非是你对我仁慈,而是你聪明。
别说此事你没有证据,就算有,你去告诉了父皇又能如何?即便我再不得宠,我也是父皇的亲生骨肉。若这事传出去,让别人知道是我将四弟推下了御湖,便是皇子之间自相残杀。
这事会让父皇颜面有损,所以他绝对不可能允许这件事有丝毫传出去被人议论的可能。你若说出了这件事,你以为你还能有命走出宫墙?
至于我,最多不过是被父皇训斥两句,到底四弟也没出什么岔子,我强辩此事是意外,他难不成还能对我痛下杀手?”
萧景珩所言字句言之有理,条理清晰,成竹在胸,
仿佛当日在他将萧景玹推下御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想好了全盘的对策。
这样的城府,怎是一个孩子能有的?
沈秋辞打量了萧景珩良久,从他精致的眉眼间,窥见了从容不迫的傲气,
她心念一转,忽而笑了,
“你倒是将你父皇的心思摸得透彻。你自幼生在皇族,对上位者的脾性了如指掌。可也正因如此,你才永远都无法理解伺候你的那些宫女和太监,他们在想什么。”
萧景珩不屑一嗤,“我没有必要了解他们。”
“你有。”沈秋辞沉下声来,“既要做局,还想做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你就必须得走稳每一步,半分错处不留,半点把柄不落。”
第247章
愚笨的贼
萧景珩显然没有听明白沈秋辞对他说这番话是何意图,
少时他遭过难,那时他的生母被当做妖妃,打入冷宫后被皇帝秘密处死,
这件事外人不知,但在宫中并不算是秘密。
那时候皇帝痛恨他的母妃,连带着也不待见他。
他一夜之间便从千尊万贵的皇子沦落成了人人都能欺凌的过街老鼠,
不说别的后妃和皇子,有时候连宠妃身边的宫人也是拜高踩低,明里暗里没少对他磋磨羞辱。
他恨透了那些势利眼的宫人,以至于如今养在皇后膝下稍稍得势,便再没把他们当做人看,更遑论去了解他们在想些什么?
萧景珩倨着傲气,冷漠丢下一句,
“那些伺候人的太监宫女,生来就是卑贱下作的东西,我为何要了解他们?”
与萧景珩对话时,沈秋辞完全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孩子。
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过于成熟,
成熟的让人觉得害怕。
沈秋辞了解过萧景珩的过去,知道他生母被皇帝处死后,他在宫中就一直过得不好。
要不是皇后看他可怜把他养在了膝下,恐怕他现在早就被皇帝丢去行宫,由着他自生自灭了。
从小就背负许多的人,总是要显得比同龄人成熟许多。
这一点沈秋辞与他感同身受。
她少时也是在这样的暗无天日里,一日日熬过来的。
她十一岁时奉了云娘的命,动手杀了第一个人。
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人血是滚烫的,夹带着浓烈的腥味,
在以后的无数的夜晚里,那抹喷溅在她脸上血都会化作梦魇,催得她作呕。
半晌,沈秋辞回过神来,
“你若是了解他们,你就不会犯下这种蠢事。”
她看着萧景珩略带疑惑的眼神,徐徐道:
“小卓子是贴身伺候四皇子的,彼此关系亲近。能倚上四皇子这棵大树,他能得的利好绝不止眼前这点俸禄。
来日若四皇子有幸继承大统,他作为四皇子的贴身太监,摇身一变就成了风光无两的首领都太监。
就算四皇子不得这福分,出宫立府成了个王爷,那也是会带着他出宫,去掌一府事宜的。
小卓子明知道自己来日会过上怎样的风光日子,他又怎么会突然发了疯,要去偷四皇子的东西?”
萧景珩或许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一层,听沈秋辞所言,他强自镇定道:
“或许是他有急需用钱的地方,一时错了主意?”
“你又错了。”沈秋辞否道:“就算他错了主意要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四皇子作为嫡子,平日里所得赏赐不少,那些用不过来的东西大多都会放在库里,许多落了个灰连他自个儿可能都忘了。
小卓子日日伺候四皇子,他应该比谁都清楚,什么东西对四皇子来说很重要,又有什么东西即便丢了四皇子也不会发现。
他既什么都知道,那他又怎会去偷皇上亲赏给四皇子,得四皇子格外珍视的那枚玉佩?此举不是明摆着要告诉所有人,他就是那个贼?”
沈秋辞步步逼近萧景珩,口吻戏谑道:
“哪有人当贼会笨到偏要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若换做是三皇子,你会吗?”
第248章
无从隐瞒
萧景珩眼皮微颤,双手下意识拉扯着衣摆,
他在心虚。
沈秋辞垂下眼帘,将他的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
“你不会这么做,所以小卓子也不会这么做。那这事儿可就奇怪了。”
她右手托腮,故作思考,“嘶......你说那玉佩既然不是小卓子偷的,那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小卓子身上?”
沈秋辞沉吟片刻,忽而道:“哦,我知道了!定是有人偷了四皇子的玉佩,偷偷放到了小卓子身上,想要以此栽赃嫁祸。可他费尽心思栽赃一个小太监,为得又是什么?
四皇子知道了这件事后很不高兴,即便和小卓子关系再好,还是让人打了他二十大板给他长长记性。这二十大板原本是要不了人命的,可小卓子却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掉了。
他是罪奴,死后被人草席一卷就丢出宫去给自家人了,连仵作验一验死因的过程也省了去。谁知道他是自己受不住刑死了,还是夜半养伤熟睡之际,被人下了药?亦或是用枕头捂断了气?”
甬道的风不曾休止,
而萧景珩额头浮出的细密汗珠,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被风吹干。
沈秋辞淡淡一笑,“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得死。这样一来,四皇子就会觉得是他害死了小卓子。四皇子心善且又是个胆小的,他知道自己害死了人,便惶惶不可终日,以至于竟亲眼见到了鬼?”
她缓一缓,扬声问萧景珩,
“三皇子相信这世上有鬼魂一说吗?”
在沈秋辞看似无意的步步紧逼下,萧景珩神经紧绷着,已是答不出话了。
沈秋辞自顾摇头道:“我不信。要是真有怨鬼,启朝攻打烛阴杀了他们那么多兵,待他们死后集体来启朝报复,咱们还活不活?
可是四皇子信。他不光信,他还亲眼见到了。那他见到的到底是人还是鬼?或是......扮成了鬼的人?”
沈秋辞已然猜到了整件事的全貌。
萧景珩偷了四皇子的玉佩,嫁祸给小卓子,引得四皇子不得已用宫规处置了他。
之后趁着小卓子重伤难以反抗之际再动手要了他的性命。
萧景珩与四皇子一并长大,知道他胆小,于是扮作厉鬼故意去吓唬四皇子。
上回四皇子落水后,已经受了惊吓,再经了这么一遭,他就是不死也得被吓出一身病。
至于春霜,或许是她撞见了萧景珩的阴谋,又或许是为着别的什么,总归大抵也是死在了萧景珩手里头。
眼见行事被戳破,萧景珩陡然拔高了声调反驳道:
“胡言乱语!你这么说是想冤枉我害了四弟弟?我做了这么多事若都是为了害他,我为何不直接对他动手?”
沈秋辞道:“你知道你父皇最疼爱的人是谁,上回落水害不得他,他如今进进出出必是跟着一大帮子人,你再想动手也没了机会。
所以便想出了这样迂回的法子,既能除掉你面前的障碍,又能身上一滴血都不沾。
“你用这样的法子去害人是很聪明,但这终归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
她迎着萧景珩阴鸷的眸光,问道:
“为何用这副眼神看着我?你是怕我将这件事告诉你父亲?”
见萧景珩不答,沈秋辞兀自道:
“没这个必要。你父皇是皇帝,他每日要处理那么多国之要事,要跟数不清的人斗心思,他可比我要聪明多了。
你以为我能看出来的事,他会看不出来?”
第249章
区别对待
当一个人自认为缜密的计划被旁人无情戳破后,
他必先经历慌张,愤恨,怨怼,
而后在自觉无力回天之际,才会开始自省。
萧景珩细细想来,自从萧景玹生病之后,父皇好像真的再没有来看过他一次,甚至连原先每月一次的问课也省了去。
他的父皇仿佛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对他漠不关心,毫不在乎的陌生人。
萧景珩将头埋得很低,良久,才听他自嘲地笑笑,
“为了他,父皇不惜再征烛阴,也要找到能让他痊愈的法子,可我呢?”
他陷入了回忆中,语气变得越来越弱,不像是在说给沈秋辞听,倒像是在问自己,
“九岁那年,父皇许了我跟着兄弟们一起去围场秋狝。从前这种事父皇从来都不会想起我,那是他第一次带我同去。
我很高兴,从得了这消息起,我每日都在加紧练习骑射。私心里想着这回一定要好好表现,让父皇对我另眼相看。可秋狝当日,我骑的那匹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了性子,把我从马背上甩了下来......
我摔断了右腿,骨头几乎都要从肉里刺出来,疼得厉害。可我硬忍着没有哭,因为母妃曾经对我说过,父皇最不喜欢男孩子流泪......
我原以为父皇见我如此会很心疼我,可他骑马路过我身边时,甚至连片刻的停留都不曾有。只是低头看了我一眼,冷冷地撂下了一句不中用,就带着四弟他们继续狩猎去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他看我的眼神。那样冷,像是在埋怨我给他丢人了,恨不得我不是他的儿子。”
他的声音开始哽咽,叫人听着心酸。
沈秋辞语气不冷不热道:
“你父皇因着你母妃的过错,连带着也对你没那么上心,这事或许是他不对。可皇后娘娘收养了你,让你重新得了旁人的尊重,你与你四弟表面上兄友弟恭,你又为何要害他?”
萧景珩神色灰败道:“皇后娘娘是对我很好,她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私底下还与我宽心,让我叫她母亲。可她不是真心要对我好......
她把我养在身边,是想让我当四弟弟的陪衬,她会逼着四弟弟学这个练那个,而对我则是一味的宠溺,甚至叫来七八个大师父成日陪我玩耍,说只盼着我过得开心喜乐就好。
四弟弟是他的亲生儿子,为何四弟弟背不出书她就会打他,而我背不出书,她却会笑着说背不出便算了,不必为难自己?
后来有一日,我偶然偷听见她和父皇说,让父皇不要将我的学业逼得太紧,叫我失了欢喜。父皇说皇子日后都是有可能要继承大统,现在不抓紧培养,日后养得闲散了便是无望了。
可皇后却说,我因着生母的缘故从前在宫中已是过得艰难,如今好容易得一松快,让父皇对我不要有过多的苛求。
我知道,她怕我跟她的儿子抢储君之位。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当皇帝......我只是想让父皇能多看一眼,我也想成为父皇的骄傲......”
第250章
储君之位
萧景珩喉头哽咽,口中囫囵说出的话愈发含糊不清,以至于最后他再发不出声音,只是耷拉着脑袋低声啜泣着。
他原本面朝着甬道的西南方,打算去朝阳宫当着皇帝的面,装出一副慈兄的模样,去假装关怀四皇子。
可此刻却突然调转的方向,失魂落魄地朝着皇子所走去。
在与沈秋辞擦身而过之际,他步子缓一缓,声音沙哑道:
“小卓子是我害死的,春霜也是。你所有的猜测都是对的。若你想告诉父皇,便由着你。他要如何惩罚我都无所谓。”
他扯了扯系在腰间的红玉剑穗,沈秋辞自然地将目光落在其上。
从前入宫给皇后请安时,她曾见过皇后因着此事训斥过萧景珩,
这红玉剑穗是萧景珩的生母留给他的唯一念想,皇帝见了此物多少会想起萧景珩的母妃,因而对萧景珩也会陡生厌恶,
皇后劝萧景珩将此物取下好生收着,莫要日日佩戴着招惹皇帝不悦。
可一向极力在皇后面前扮演乖觉孝子的萧景珩,这一次却并没有听皇后的劝。
萧景珩将剑穗紧紧攥住,喃喃自语道:
“在父皇心里,当日我若是随着母妃一并去了,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沈秋辞静静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丝毫不觉同情。
她是不够了解萧景珩,但从他心狠手辣做出的种种事情来看,他的心思绝不止于此。
此刻的这副可怜模样,也很有可能是他为了博取沈秋辞的同情,故意显露给她看的。
他并不是一个纯善的孩子,话说直白些,他更像是一个心思诡谲的天生坏种。
这样的人纵然有百般令人讨厌的地方,但对于沈秋辞而言,他或许是能用来对付皇帝的一枚最好的棋子。
心念流转间,她叫住萧景珩,如他所愿佯装同情道:
“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父皇。像你说的,这是你们的家事,传出去了只会伤了你父皇的颜面。既然你父皇都不愿提及这件事,我又何必要蹚浑水?”
萧景珩一脸的不可置信,“当真?”
沈秋辞徐徐颔首,反问他,“倒是我很好奇,你当真不想染指皇位?”
萧景珩并没有正面回答沈秋辞的问题,“谁能成为储君全看父皇的心意,而我连让父皇正眼看我一眼都做不到,又何必去痴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
沈秋辞打量着他,“你倒真不像是你母妃的孩子。我曾听过许多关于你母后的流言蜚语,她生得貌美,从前颇得皇上宠爱。
但为着恩宠不衰,为着家族的荣耀,亦或是为了你的前途,她为了爬到更高的位置,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不知有多少后妃和皇子的性命都折损在了她手中。
因此才会在东窗事发后,惹了皇上震怒,不单处置了她,连她的母家也受到牵连,在朝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萧景珩面上的凄怆一扫而空,微有愠色地看着沈秋辞,
“你说这话是何意?”
沈秋辞道:“我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你知道如果你现在不去争不去抢,任由你父皇许了旁人储君之位,日后你会落个怎样的下场吗?”
第251章
各取所需
萧景珩道:“皇子成年后,会分了封地离开皇宫,到时最坏的结局,不过就是被限了权,指去边远之地当个闲散王爷罢了。”
“闲散王爷?”沈秋辞摇头,“若来日成为皇帝之人,是曾经被你母妃所害的后妃的儿子,你觉得他会不会将你母妃当年所做的那些事,把账算到你身上?
到时他权利滔天,只需随便给你安插个罪名,就能将你押入宗人府圈禁起来。你那时的日子,只会过得比现在更如履薄冰。”
她躬身凑近萧景珩,眼神坚定,声音沉肃道:
“你想要活命,就得去争、得去抢!只可惜你用错了手段,也走错了路。
即便让你害死了四皇子又能如何?你有那么多兄弟,年长些的已经出宫立府,年幼的尚在襁褓中,你难不成有能耐在你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将他们一个个全都给害死?
你能不能成为皇帝,问题的根本从来不在于你有多少个手足兄弟,而是在于你父皇如何看待你。若你能让你父皇对你刮目相看,打心底立觉得你比所有的皇子都更适合成为储君,你便已经成事大半。”
“刮目相看?”萧景珩迟疑道:“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