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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云娘的脸色本是淡然,但在听了这话后,眉头一瞬紧缩,目光夹带着戾气,霎时落在了沈秋辞身上。

    烛阴行宫地处隐秘,入行宫之路多有林石伪装,且山路错综复杂,数十条岔路只要绕错一条道,就绝没有可能找到。

    启军入驻烛阴这些日子都没有找到行宫所在,偏沈秋辞一来,他们就如有神助,摸着瞎找来了?

    这事任谁想来,都与沈秋辞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云娘本想要问沈秋辞可究竟,可见她听见这消息的时候也是一脸的云雾之间,便只沉声对门外道:

    “备快马,带两位皇子去后山林道等。动作要快!”

    行宫地处隐秘,故而防守的军卫也不多,

    这零星个几个散兵,就算是全都堵到行宫入口处,也不过须臾的功夫就能被启军的铁骑给踏平。

    留给她们撤退的时间不多,云娘不与沈秋辞多做纠缠,匆匆离去之际,立在门口说了句,

    “你自己的路要怎么走,你自己决定。”

    沈秋辞看着她仓促离去的背影,一时恍惚。

    她从未见过云娘有如此慌乱形于色的时候,同时她也知道了启军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找到行宫来。

    昨日她与宁夫人碰面,定是招惹了宁夫人怀疑,私下里派人尾随她,见她住进了鬼医家中,所以提前就布好了埋伏。

    从烛阴赶来行宫,这一路上沈秋辞虽是昏睡一无所知,

    可她的行踪,却早已被启军尽收眼底。

    第220章

    以一当十

    房外一阵骚乱。

    门前的帷纱被风掀起,

    沈秋辞看着庭院内奔走的人群,他们无论男女,都拿起了兵器,没有丝毫迟疑地朝行宫入口处跑去。

    与启军的实力相较,他们自知踏前的每一步,都唯余死路。

    可从他们坚毅的神情中,沈秋辞却看不出半分怯意。

    这世上哪有人不怕死?

    不过是内心极致的恨意,让他们催生出了无惧生死的勇气来。

    这一刻的冲锋陷阵,不单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帝后、他们的皇子,

    更是恨不能亲手多杀死几名启军,为他们的亲眷挚友报仇雪恨。

    启朝与烛阴的立场不同,启军要将烛阴的皇子掳走为质,无论背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这件事本身也与沈秋辞无关。

    她的安稳人生自从被烛阴算计入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毁了个干净,

    偏看着云娘或也会落个骨肉分离的下场,沈秋辞完全可以选择袖手旁观,甚至暗道一句报应不爽。

    但她06d不能这么做。

    最起码不能在现在这么做。

    云娘和鬼医因着对她的信任,将她接来了行宫,

    在发现启军尾随而至之际,云娘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杀了沈秋辞泄愤,

    可她却什么都没有做。

    无论彼此从前有什么恩怨都好,这一次,沈秋辞只想帮着云娘将两个皇子成功护送出去,脱离险境。

    沈秋辞跟去后山林道时,两名皇子已经被宫仆护送上了马车。

    沈秋辞远远瞧见,两个孩子将脑袋从车窗探出来,眼底尽沾染着不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警惕与不安。

    鬼医将提前备好的干粮从车窗外给他们送进去,他们问:

    “莫圣手,是启朝的军队打过来了吗?”

    鬼医笑着摇头,“二位皇子不用担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与帝后都会护得你们周全。”

    话落安顿他们坐好,顺手合上了车窗。

    云娘纵身跃上马背,回眸给了鬼医一个眼神的示意,

    “前庭兵力即便借助地势,至多不过拖延启军一刻,该启程了。”

    她想带鬼医一并脱离困境。

    可鬼医却岿然不动。

    她看着林间松软的土地,语气平静地说:

    “行宫内布下的那些蛊虫毒兽,唯有我能操纵它们。这十里林道机关瘴气重重,纵他两万大军来袭,我也能仅凭一己之力让他们寸步难行。”

    云娘眸色一沉,当即否了,

    “别说浑话。这个时候你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我不需要牺牲你来为自己争取那一时片刻的时间。”

    她伸手向鬼医,“跟我走。”

    鬼医后退一步,躬身下去冲云娘深深一揖,

    “帝后该知道今日领兵之人,正是当日杀害我夫君之人。这些年来我跟随帝后创立天玑办,是为了烛阴窘境能有所转机不假,同时也是为了能亲手为我夫君报仇雪恨。

    今日得此良机,我不愿错失。便是身死也在所不惜。多谢帝后多年来对我的照拂,今日也是我该还恩的时候了。”

    话落起身,猝然回眸间,

    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沈秋辞身上,

    “至于此去一路护送您之人,我想无人能比阿辞更合适。”

    第221章

    长命百岁

    云娘将心思都放在了劝说鬼医和她一起走这件事上,因此并未察觉到沈秋辞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她顺着鬼医的目光看向沈秋辞,眼神刻意冷下来,

    “你为何跟来?”

    沈秋辞上前道:“启军虽不是我引来的,但此事的确是因我而起。无论我与你之间有怎样的隔阂,但这两个孩子的命是林副将和我父兄一起救下的,今日我在,也会保住他们。”

    “你可想清楚了?”云娘反问:“启朝的人能跟着你到行宫来,已是怀疑了你和烛阴有所勾结。你这一走,无论你怎么解释,也是洗白不清自身。你母亲还在启朝,你不怕?”

    沈秋辞淡定道:“皇帝留着我们母女,就是为了堵住所有可能怀疑我父兄死因之人的嘴。他比谁都怕我们活不长久,所以我母亲留在启朝,尚算安全。”

    她看着拉车的两匹马,都是顶好的中岐血统,

    奔跑能力极强,但耐力不佳,

    让它们拉着马车赶路,远不如直接骑跨它们赶路。

    鬼医身上有很重的腰伤无法骑马,所以这马车,多半是云娘专门为鬼医备下的。

    沈秋辞不明着说破,只道:

    “我这一路走来,见林道多泥泞小路,以马车赶路许多地段都要费时费力。不如松解了后车纵马而行,不受束缚的同时,也能更快些甩掉追来的军队。”

    马车合拢的车窗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条窄小的缝隙,

    两名皇子探着耳朵,好奇地听着她们的对话。

    沈秋辞道:“你我一人带着一名皇子赶路,万一被启军围困,也不会被一网打尽。只是不知云娘还敢不敢信我?”

    云娘清冷一笑,“我看着你长大,你的一身本事与性情都与我相近七分。我若不信你,方才知晓启军跟来行宫时,早就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

    说话间,她抽出腰间佩剑,利落斩断了捆在马背上用来固定车厢的麻绳。

    两名皇子一前一后从马车上钻了出来。

    先下马车的皇子江慕秋略年长些,从前沈将军带兵攻占烛阴时,他与沈将军见过一面。

    这会他瞧着沈秋辞眉宇间与沈将军有几分相似,本能躲闪着不愿和她有多半分眼神的交流。

    而跟在他后面的江慕夜并没有这些记忆,

    云娘哄他说沈秋辞要跟着一并带他去玩,他就毫无怀疑地由着沈秋辞将他抱上了马背。

    云娘策马之际,最后问了鬼医一句,

    “你当真要如此?”

    鬼医含笑道:“多年相处,帝后待我如姊妹,自是了解我的性子。”

    如此云娘也不再劝,“量力而为,切莫逞强。若是拦不住他们,先想法子保全自身。我在宫中等你。”

    鬼医颔首应下,“一定。”

    彼此嘴上虽如此说,可也都心照不宣,

    此去一别,怕是再无来日。

    临行前,鬼医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金制长命锁,将它交到沈秋辞手中,

    她神色冷漠,语若冰霜地交代沈秋辞,

    “回了启朝,若有机会,烦请阿辞帮我将此物交给裴承韫。你只说是你送与他,不必提及我。”

    长命锁,祈百岁。

    鬼医原是与这世上千千万万的母亲一样,唯愿自己的孩子能平安顺遂便好。

    沈秋辞收下长命锁,但并不依她这话,只道:

    “这礼暂时放在我这儿。我等着有朝一日,师父能亲手将此物送给心中所念之人。”

    话落,便与云娘一道扬鞭去了。

    第222章

    山火拦路

    此行一路,沈秋辞都紧紧策马跟在云娘身后。

    烛阴的天比启朝暗得更早些,

    这几日在烛阴,沈秋辞见天色多是申时四刻起就开始暗下去,到了酉时便已是擦黑一片。

    且烛阴的冬日不见夕阳,光暗转变总猝不及防。

    但今日,沈秋辞却好似见到了烛阴的黄昏。

    与云娘离开道路错综复杂的林道后,原已天色渐晚,

    但沈秋辞却隐约间瞥见,身后似乎蔓开了一片不寻常的煦红。

    她下意识回头朝身后看去,才见原是她们方走出的那片林道尽头,燃起了熊熊山火。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将低沉的黑云衬得狰狞诡异。

    浓滚的烟气贯穿天地,似天际黑河倾泄,催压而下,叫人窒息。

    沈秋辞策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这样大的山火,鬼医她......

    堵在心口的话还未问出口,却见云娘忽而勒马停下,只等沈秋辞与她擦身而过之际,挥舞马鞭在她身下马背上用力挥舞一记,

    马儿吃痛提速狂奔,沈秋辞只隐约听见云娘在身后冲她喊了一句,

    “别停下,别回头!”

    身后马蹄声未有断续,沈秋辞余光看着云娘紧跟在她身后,哽在喉头的话,终究是咽了下去。

    她明白,鬼医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挡启军。

    打从一开始,鬼医就打算等启军攻破行宫防线追来林道时,燃一把山火拦住他们的去路。

    方才沈秋辞去后山林道寻云娘的时候,发现那地方养了许多根茎有剧毒的植被,林间瘴气横生,大抵也是因着这些植被的缘故。

    这会儿大火烧起来,植被焚毁后产生的毒气混杂在烟气中,即便是山火拦不住启军,那样剧毒的烟气,只要吸入一口,人也必然没有活路。

    这法子虽能奏效,但燃起这把山火之人,定然是要以自身为祭,第一个殒命。

    所以鬼医在下定决心要帮云娘拦下启军,拖延时间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想过要活。

    这一路上,沈秋辞与云娘顾着赶路,半句交谈也没有。

    夜路漆黑异常,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所幸云娘对周遭的环境十分熟悉,二人才不至于失去方向。

    后来与沈秋辞同骑一匹马的小皇子江慕夜犯了瞌睡,已是抓不紧马鞍了,

    云娘担心再赶路下去会有危险,便对沈秋辞道:

    “这附近有一村落,一早就被启军荡平,先掉头去那。”

    沈秋辞疑惑道:“现在停下?启军人数众多,山火挡得住一时,难保他们迂回包抄,不如......”

    怎料她话才说了一半,云娘已是急不可耐地调转了方向,朝着村落狂奔而去。

    云娘这举动在沈秋辞眼里看来甚是突兀,

    启朝侵略烛阴日久,作为烛阴的帝后,云娘应当比谁都清楚启军行军的性子,她怎会在这个时候这般掉以轻心?

    只得心想云娘比她更了解烛阴,或许是她吃定了有十足的把握,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于是并未多问,扬鞭策马跟了上去。

    第223章

    天玑密令

    云娘带着沈秋辞所入的这处村落,看上去已是荒废了许久。

    周遭房屋有很明显被烧掠过的痕迹,即便距离屠村已有近一年的光景,此处空气中仍凝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云娘找了一间破损不算太严重,勉强能挡风的屋舍,一行人暂时安置在此。

    孩子们吃了些干粮,倒也懂事。一日劳顿也不埋怨什么,只听云娘交代了两句,哥哥便带着弟弟去里头堆了个草垛休息了。

    云娘与沈秋辞则坐在厅内,拢了些柴火,燃了一束光。

    微弱的火光倒映出云娘脸上的疲态,

    她背倚着生了霉的墙,声音略显虚弱地问了句,

    “你觉得你师父能拦住他们吗?”

    沈秋辞低眉看着火光,默然不语。

    她方才已经与云娘分析过,林道燃起的那把火,至多只能拦住第一批攻入的启军。

    时值初春,林道的植被并不茂盛,那场火注定烧不久,

    后面跟上来的启军只要从旁绕路,一样能追上她们。

    见沈秋辞长久无言,云娘自嘲般笑笑,

    “还是你觉得,即便拦下了他们,我也无处可躲?”

    云娘随手拾了一根枯柴丢到了火盆中。

    干柴爆裂溅出火星来,落在覆满了灰的桌案上,一瞬熄灭,

    “你们启朝有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倒也应了......它就像是盖在我们烛阴头顶上的一片天,我们无论躲到哪儿,仍是活在它笼罩的阴影之下。”

    说话间,云娘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了沈秋辞手边。

    沈秋辞定睛瞧着,

    那是一枚鎏金打出来的令牌,沈秋辞并未见过。

    但其上篆刻的云纹符号,她却无比熟悉。

    这是......

    天玑密令。

    天玑办做事向来认令不认人,得天玑密令者,便可号令整个天玑办。

    原先沈秋辞并不明白天玑办何以要定下这样的规矩?

    私心里想着,万一要是天玑密令不慎被人偷盗,岂非要闹出大麻烦?

    时至今日,她才后知后觉云娘此举的意图所在。

    烛阴人人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乱世之下,人命或许比令牌,更容易灰飞烟灭。

    而今云娘将天玑密令交给沈秋辞,也意味着她交出了天玑办的掌控权。

    沈秋辞并未接下密令,而是略显错愕地看着云娘。

    云娘淡声道:“你想为你父兄报仇,执掌天玑办,才是你唯一的机会。”

    沈秋辞默然摇头,冷着声音道:

    “抱歉。我不会帮烛阴去做伤害启朝的事。皇帝再不堪,他做下的事也不该牵连无辜百姓。我眼见烛阴如此,又怎会让亲手将启朝也推入这般境地?”

    人人都有着自己的私心,

    沈秋辞亲眼见到了烛阴在启朝的迫害下成了怎样的人间炼狱,

    她是有同情,但这并不代表为了帮助烛阴,为了替父兄报仇,她便可以自私到要牺牲自己的家国。

    而云娘似乎也早就料到了沈秋辞会如此。

    她笑意清浅地牵起沈秋辞的手,将天玑密令放入她的掌心攥紧,

    “我没能耐再逼迫你去做什么,你得了它,想要用它对付皇帝也好,想要让天玑办那些姑娘们各自散了也罢。全凭你自行决断。”

    “各自散了?”沈秋辞眉头轻蹙,“天玑办的女子都是你费心寻来,辛苦培养用来对付启朝的细作。你不是说过,为了烛阴,你不惜利用她们去做任何事吗?”

    云娘苦笑着摇头,“我初心的确如此。让这些启朝的子民去对付她们自己的国家,搅得天下不宁,岂不快哉?可后来......”

    她望着一点点弱下去的火光,也不知是不是被闪了眼,眼底竟覆上了一层朦胧的雾霭,

    “为了大计,为了能将你们各个培养得出彩,我在你们身边的时间,远远要多过陪伴慕秋和慕夜。

    你们到底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孩子......若注定事败,我赌着一口怨气非要赔上你们的性命,又有什么意义?”

    云娘的声音一点点弱下去,

    直到说完了这句话,二人面前的火光也被一阵没来由的风卷灭。

    沈秋辞借助幽微的月光看向云娘,

    却见,

    她的唇角,竟有如墨色的鲜血溢了出来。

    第224章

    舍身相救

    “云娘?”

    沈秋辞诧然看着云娘。

    她仿佛被抽走了仅存的气力,连倚靠着冰冷的墙面对她而言,都成了难事。

    只得身子瘫软,朝着侧面倒下去。

    沈秋辞忙起身搀扶住她,却在手扶住她后背的一刻,察觉到了一抹温热的黏腻。

    是血。

    沈秋辞仔细查看着云娘后背的伤势,

    她深色的外衣即便被血浸透了,于夜色朦胧间,不细看也是看不出蹊跷的。

    外衣的破损并不严重,像是被箭羽所伤,又被人生生从皮肉里把箭拔了出来。

    可她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这一路上,沈秋辞并未察觉到她有什么异样。

    沈秋辞撕下衣摆的一角,沾了刚煮沸的水,想替云娘先将伤口清理一番。

    可云娘却拂开了她的手。

    “不必了。启军的手段我了如指掌,骑兵的箭上都涂抹了剧毒,凡中箭之人,即便是你师父也无法可医。”

    沈秋辞不解,“这一路上明明未见追兵......”

    而云娘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并不作声。

    沈秋辞细细回想,今日出逃时,她一直都跟在云娘的身后,直到发现身后的林道起火,她速度慢下来后,云娘才勒马折返她身边,于二人擦肩之际,扬鞭抽打在她的马背上,让她快些走,莫要回头。

    至此,二人的位置发生了调换,

    沈秋辞一路在前,只听云娘跟在身后向她喊话前进的方向。

    后来夜幕降临,云娘才重新走在了沈秋辞前方领路。

    “我发现林道起火时,你已经察觉到有骑兵跟了上来?”沈秋辞问。

    云娘从容地点了点头。

    沈秋辞从未经历过战争,与云娘多年随军征伐沙场不同,她远没有云娘身经百炼出的那份机警。

    所以......

    云娘唯一有可能中箭的时间,就是在云娘与她调换的位置之后,

    换句话说,是云娘替她挡下了那一箭。

    想至此,沈秋辞心尖最柔软的地方被紧紧揪在了一处。

    她可以接受旁人对她施加的所有恶意,

    以牙还牙也好,以暴制暴也罢,她总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讨回一个公道。

    可偏是她视作仇敌的人又对她施以善意,才叫她难以接受。

    她沉默了好半晌,才冷冰冰地问了一句,

    “为何要这般做?你我......不该是仇人?”

    “仇人?呵......”

    云娘笑笑,旋即艰难地抬起眼来看着她,“这段时间,我常想起你少时那可怜模样。

    你来了天玑办,见旁人或被母亲打骂,或被父亲变卖,明知她们过得不幸,却又常觉人人都比你幸福。

    最起码她们知道自己的家是魔窟,知道那里没有值得她们留恋的人,所以她们来到天玑办,得了庇护,算是解脱。可你不同,因为你连自己的家在哪儿都想不起来。

    你那时候小小的一个人,白日里看着比谁都坚强,可每每入夜,又多的是躲在被窝里哭鼻子的时候。

    你可还记得,那时候我察觉到异样整夜陪在你身边宽慰你的时候,对你说过什么?”

    第225章

    以待来日

    云娘看向沈秋辞的眼神里裹满了温柔,

    恰如当日,她于沈秋辞危难之际,救她于水火之间那般。

    在沈秋辞最绝望无助的时候,是云娘的出现,给了她庇护,给了她生机,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虽然她后知后觉,当日的一切绝望,都是云娘带给她的,

    可她又怎么会忘?

    那时她哭得伤心,云娘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劝慰她,对她说:

    “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家人。有我在,再没人会欺负你。你安心。”

    那时沈秋辞眨巴着泪眼看向云娘的时候,发现她眼眶红涩,似有泪意。

    她相信那时候的云娘对她并非是伪装出来的善意,

    而她们之间的纠葛牵绊,也早已不是一句简单的孰是孰非能论得清的。

    沈秋辞不知该如何面对云娘,只得别过脸去,躲避着她的眼神。

    少顷,她低声问:

    “你是烛阴的帝后,又清楚天玑办所有运作,你与启朝抗衡虽胜算渺茫,但也总多过我。你明知道我不会遂了你的愿帮衬着烛阴去与启朝为敌,方才危难之际,为何还要管我死活?甚至于用你的命,来换我的命......”

    “救你,何尝又不是我在自救?”

    云娘苦笑着摇头,“我自回头看见有骑兵从火光中冒出来的那一刻,便知今日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启军的追捕。我这样的身份,若是被他们抓住了,邀功的邀功,羞辱的羞辱,只怕连死都求不得一个安宁。倒不如自己成全了自己。”

    她使足了力气支撑起身,双手搭在沈秋辞的肩膀上,迫使彼此对视,

    “我活不得,可你不同。你心里,一定很恨我吧?恨我毁掉了你本该拥有的安稳人生,恨我间接害死了你长姐,恨我利用你做了那许多你不愿做的事?”

    她语气里激动的情绪层层递进,却在到达极处后,苍然笑了,

    “实话与你说,直到这一刻,我都不曾后悔过对你的所作所为。比起启朝、比起你父兄带给烛阴的伤害,我做的这些,远不及万分之一。

    可如今......我却是要把你认为我欠你的,一并都还给你。”

    她动作利落取下腰间佩着的匕首,将它递到沈秋辞手边,旋即目光落在那堆干柴烧尽的余烬上,

    “此地荒村是这方圆几里地势最低处,方才我燃起的那把火虽微弱,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蛮荒之地,也足以给那些没头苍蝇似的启军指条明路。他们很快就会追来,而你......”

    她托着沈秋辞的手,将匕首强硬地塞进了她的掌心,

    “杀了我,以你长姐的名义。然后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你蓄意为之。

    你觉得你父兄、胞妹都死在了烛阴人手中,你想要为他们报仇。所以假意接近我,接近帝君,想要取我们的性命。

    他们知道了你的动机,必不会为难你,尤其是狗皇帝,甚至还会把你当成巾帼不让须眉的大功臣!”

    有浓稠的血液从云娘的喉头处涌上来,

    她咬紧牙关,生生将满嘴的血腥吞下腹,

    于月光朦胧间,她口齿鲜红挂着笑,一字复一字落重了音,

    “用我这条命,换得狗皇帝对你的信任。以待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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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6章

    处心积虑

    云娘的语气十分坚定,即便她已身中剧毒身体十分虚弱,但递匕首的手,却是一点都没有颤抖。

    沈秋辞握着匕首,一时恍了神。

    “嘭。”

    内室虚掩着的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沈秋辞抬眸望过去,唯见大皇子江慕秋踉踉跄跄地朝她跑过来,

    他张开双臂护在云娘身前,冲沈秋辞目眦欲裂地喊道:

    “不准伤害我母后!”

    这一路上,沈秋辞都没有细看过他。

    这会儿瞧着,本该是养尊处优的皇子,身形却异常削薄,脸颊处甚至还生了些许的冻疮。

    见沈秋辞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壮着胆子扑向沈秋辞,妄图将匕首从她手中夺走。

    可他这般虚弱,哪来的力气能与沈秋辞抗衡?

    沈秋辞害怕争执间伤着他,遂顺着他的力道,将匕首丢到了一旁。

    她目光越过江慕秋,定定落在云娘身上,冷着声音问:

    “这几个月你带着两个儿子躲在行宫,不就是为了躲避启军的追捕,想要让他们活下去?你现在就这般放弃了,要他们怎么办?”

    有些话她不想当着孩子的面明说,于是刻意将声音压低了些,

    “你不是不知道,皇帝为何要让他们入启朝为质子。”

    相较于沈秋辞情绪的波动,云娘倒显得格外冷静,

    “我带他们来行宫,从来都不是痴想着能躲过这一劫。”

    她垂眸看着江慕秋,眼底几不可见地闪过了些许愧疚。

    她一直都没有告诉她的孩子,她为什么要将他们带到行宫来。

    江慕夜年纪略小些,或许还被蒙在鼓里,

    但江慕秋自幼就是个敏感的孩子,云娘看得出来,这些日子他已是有所察觉。

    于是她索性不避着江慕秋,直道:

    “狗皇帝心里盘算着什么我心知肚明。他黑了心,若不能将我儿抓回启朝去,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一味躲着,到时激怒了他,便是将烛阴屠城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儿,他也不是做不出。而我之所以带他们避到行宫来,是因为......”

    她抬眸,目光灼灼盯着沈秋辞,

    “我在等你来。从你师父传书回来告诉我,你已经发现了一切,想要来烛阴追寻当年事的真相时,我就一直在等你。

    我等着告诉你你父兄真正的死因,等着将天玑密令亲手交到你手中,等着......

    用我的死,用我儿的牺牲,来换得皇帝对你的信任。”

    沈秋辞心底蓦地一沉。

    所以这一切,一早就在云娘的预料之中?

    怪不得......

    即便她与宁夫人碰面时被宁夫人察觉出了不妥,暗中命人跟着她,

    可以沈秋辞对鬼医的了解,她行事向来缜密,怎会被人跟踪了一路竟全无察觉?

    现在想来,今日这些启军八成就是云娘刻意引来的。

    只为做一场轰轰烈烈的局,将沈秋辞推到最风光之处。

    启朝忠烈之女,凭借一己之力手刃敌国帝后为皇帝寻得烛阴皇子,

    这消息倘若传回上京,那沈秋辞的身份就不单单是忠臣遗孤这么简单,而是要成了真正的有功之臣。

    第227章

    皇族责任

    此举虽不能为沈秋辞在启朝博得一官半职,但最起码可以让皇帝对她更为信任。

    有了这份信任和天玑办的加持,想要向皇帝寻仇,单凭沈秋辞一人,或许比已经围成困兽的整个烛阴,要更有机会。

    正如云娘所言,她今次面对的就是一个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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