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裴承韫的母亲曾遭了裴老夫人的算计,冤枉她与旁人私通苟且暗结珠胎,以此为由头将他和裴承韫赶出了侯府。沈秋辞曾听裴远舟提及过,那时老侯爷全程保持沉默,连半句挽留的话都没说过。
或许裴承韫的母亲是被老侯爷伤透了心,所以才会去投奔天玑办?
可也不对......
即便是她瞎了眼许错了男人,可她到底还有裴承韫这个儿子。
做母亲的,哪里能舍下自己年幼的骨肉,跑去投奔一个见不得光的组织?
更何况......
沈秋辞细想昔日鬼医和云娘之间的过往,发觉这二人自初见就十分熟络,且云娘在介绍鬼医的时候,用的是‘云游’二字,
说明她们或许很早之前就已经相识。
越是整理思绪,沈秋辞就越是觉得许多事都透露着说不出的古怪。
长姐的死,裴承韫的母亲......
这些事背后的真相,如同密结的蛛网一般错综复杂,
拨开一层,又现一层,了无穷尽。
正苦恼之际,眼前的门被人从内推开。
沈秋辞猝不及防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目光与裴承韫撞上。
裴承韫瞧她举止奇怪,打趣道:
“来了也不敲门,在门外举着个手,是等着回答先生给你提的问题?”
说着将手中提着的一包东西丢给她,
“东西寻到了,正好也省得我再跑一趟。”
他皱着眉头抱怨起来,“这玩意好一番找,三十来个兄弟在那堆废料里头翻腾了几个时辰才寻得。他们今日的夜宵,你可得给包了啊。”
沈秋辞目光被素白布包上沾染的血迹所吸引,
她下意识看向裴承韫的手,才发现他的掌心有多处擦伤,灰砬沾在新鲜伤口的血迹上。
“你受伤了?”
裴承韫抬手瞥一眼伤处,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小伤而已,不碍事。你且瞧瞧,这里面是不是你要找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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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开口就成
沈秋辞打开布包,瞧见里头放着一块衣料与一封信。
侯府拆砸,这些东西都是从废料里头刨出来的,
沈秋辞将上头的灰尘略抖了抖,瞧着衣料虽是发黄泛旧,但尚能分辨出上头的绣样。
而那封信却破损严重,唯能零星认出几个字,难以拼凑出完整的内容。
眼下沈秋辞也只能将寻出线索的机会放在衣料上。
她仔细查看着衣料上的每一处细节,因着年久,衣料的颜色已经和她当日所穿完全不同,上面的绣样也只残存了几处。
沈秋辞多年未见母亲的女红,一时也不能确定此物是否出自母亲之手。
而今只得先回府一趟,取了母亲的手作再行比对。
“怎么样?能看出什么?”
裴承韫见沈秋辞盯着衣料发愣了半晌,扬声问道。
沈秋辞摇了摇头,“一时没有头绪。”
她抬眸看向裴承韫,脑海中再度闪过关于他母亲的那些事,
心下犹豫间,还是决定暂且不与他说实话,先得自己背地里调查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别因一时冲动闹了误会。
裴承韫道:“一点都用不上吗?”
沈秋辞道:“得回去让母亲确认一下。不过裴大人放心,我总不会让你和手底下的同僚白白忙活一场。等下宵夜大伙儿想去哪儿吃酒,由着他们挑,花销都算在沈府。”
裴承韫爽朗一笑,“沈姑娘这事儿办的敞亮。”
说着将府上休息的官兵全都吆喝出来,
“今儿个好吃好喝的沈姑娘包了,兄弟们敞开了潇洒。”
众人本是一身疲惫,听了这话后纷纷来了精神,谢了沈秋辞后,就三五成群出了侯府,商量起了接下来的去处。
连带着侯府上有份出力的家丁,裴承韫也没有慢怠。
嘱咐他们用了宵夜早些回家休息,今夜不用回侯府当差。
沈秋辞瞧他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偌大的侯府而今空荡荡的,说话都能传出回声来,于是问道:
“裴大人不一道去?”
裴承韫摆摆手,打了个哈欠道:“累了一日哪里还有这样的精神?先歇着了。沈姑娘可还有事?”
他隐晦下了逐客令,沈秋辞便道:
“今日事多谢裴大人相助。若来日裴大人有需要沈家帮衬的地方,只管与我开口就成。”
裴承韫笑着应下,而后便送沈秋辞离了侯府。
回到沈府时,已近三更天。
沈秋辞路过长廊的时候,瞧着偏厅里头燃着烛,推门进去一瞧,见芳嬷嬷坐在摇椅上打着盹。
她轻手轻脚走上前,唤她一声,
“嬷嬷?”
芳嬷嬷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揉了揉眼睛,
“姑娘回来了。”
沈秋辞问:“嬷嬷怎睡在这儿?”
芳嬷嬷道:“害怕夫人夜里再犯了高热,今儿个我与夏裳那丫头轮流守夜。但丫头到底年轻,我怕着回去睡沉了,有个什么动静听不见,于是就在偏厅打个盹,也方便照顾。”
说话间,她目光不经意落在沈秋辞手中拿着的那块衣料上,瞬间精神起来,
“这......这不是当年姑娘被烛阴贼子拐走时,所穿的衣裳吗?”
第169章
再难如意
沈秋辞略有惊讶地问道:
“这么些年过去了,这衣料褪了本色,早已没了当初模样。嬷嬷何以一眼就能认得?”
芳嬷嬷从她手中接过衣料,仔细查看一番后,语气愈发笃定,
“错不了,错不了。这上面的纹绣是夫人亲手绣上去的,从前夫人给你们做衣裳的时候,都是我陪在身边。日日夜夜看着,夫人的手艺我再熟悉不过,哪里能认错?”
她指腹轻抚过衣料上的一处如意云纹,
“姑娘当日失踪后,老爷曾邀宫中画师,画了不计数的姑娘画像。奴婢和府上下人们日日拿着这些画像张贴上京各处,画像上详细绘制了姑娘那日所穿的衣裳,奴婢更是记忆犹新。”
她翻过衣料的背面,轻轻拉扯着绣样的针脚处,递到沈秋辞面前,
“这衣料背后隐藏的针脚,每一处都是用挑针的方法,把线头银线隐藏起来。这手法虽是错误,但夫人唯能用这法子才可将线头隐藏无痕,便是亲肤穿起来也不会不适。这法子旁人想学,轻易也是学不来的。”
听芳嬷嬷言之凿凿,沈秋辞也是有七八分确定,这衣料就是她当日被烛阴贼人掳走时所穿。
但事关天玑办,她总格外谨慎,
为保万无一失,还是吩咐芳嬷嬷去取一件母亲的手作来对比对比。
芳嬷嬷叹道:“这可是难事。自从姑娘失踪后,夫人一心想着寻你,是不得心思再做这些了。后来姑娘的死讯传回来,夫人更是日夜以泪洗面,哭得眼睛也不大好了,自从就再没碰过针线。”
她说着忽而想起了什么,拍手道:“对对,还剩下一件。是当年夫人给你和虞姐儿提前做好的生辰礼物。老爷害怕夫人见了睹物思人,就让奴婢偷偷拿下去处置了。
奴婢想着这总归是夫人的心思,若哪日找回了姑娘,再送与也是美事。于是就擅作主张,将拿衣裳收了起来。”
芳嬷嬷办事向来手脚利索,匆匆往返间,手中已多了一件绛紫色辛夷襦裙。
那襦裙小小的,摊开也不过及了沈秋辞的腰线,
料子用的是顶好的流云锦,上头的辛夷绣样淡紫色间攒了金线,看上去灿光粼粼,格外精致好看。
裙摆处仍是缝着如意云纹,
印象中,母亲给家人做衣裳的时候,都会添上这样的图案,寓意平安顺遂。
而今云纹依旧,可沈家,却是再难有如意的时候了。
沈秋辞仔细对比着襦裙和衣料上的如意云纹,发现二者无论是形态、针脚还有收针的习惯,俱是一样。
她眸光微颤,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摊在面前的事实骗不了人。
所以......
昔日那封寄给长姐的信,里头的衣料当真是她被烛阴贼人拐走那日所穿。
那身衣裳因着贼人欲对她行不轨之举被扯烂,云娘将她救回天玑办后,给她换上了新衣,旧衣着人收走处理了。
而今它能出现,只有一种可能。
便是当日给长姐寄信,推长姐下烟雨楼台的,就是天玑办的人。
第170章
巨大阴谋
只是这件衣裳辗转多年,不知过了多少人的手,
要想探究这件事是谁做下的,怕是难事。
而今沈秋辞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当日她失去记忆,随着云娘回天玑办时,天玑办里就已经有人认出了她的身份。
不然那件残破的衣裳也不会被保留了这么久,将近十年后寄给长姐。
可那人这么做的动机又是什么?
如果是为了沈家的悬赏银钱,大可以在当初见着沈秋辞时,就跑去沈家邀功领赏,享一生荣华富贵。
为什么偏要等了快十年,才将衣裳重新拿出来,再写信寄给长姐,引长姐去烟雨楼台?
沈秋辞入天玑办的时候不过八岁,那时的长姐与她年岁一样,平日里在府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接触不到什么外界人的,且长姐自幼就知书达理,温柔娴静,更不可能得罪过天玑办......
自杀回上京,沈秋辞一心想找出谋害长姐的元凶,还长姐一个公道。
如今迷雾尽散,她或许知晓了真相,但也令她陷入了未知的恐惧中。
她在天玑办长大,一早就将那里当成了她的第二个家,天玑办的所有成员,都被她视作姊妹亲朋。
而今要她如何接受,那些日日与她笑靥相对的人,极有可能一早就在背地里盘算着,要如何往她的要害处戳一刀。
事情到了这一步,像是又绕进了一个死胡同,
沈秋辞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天玑办与长姐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至此?
芳嬷嬷见沈秋辞想事想的出身,一时按捺不住,也是将心底隐藏了许久的疑问问出了口,
“有件事奴婢一直捉摸不透。姑娘既然能将当日离府时穿着的衣物都保留这么久,何以这么些年,姑娘竟半点音讯也无?”
沈秋辞默然不语,脸色也不觉冷了几分,明显是不愿提及过往。
也是。
能从烛阴贼子手中死里逃生已是不易,芳嬷嬷不敢细想这么些年来,沈秋辞到底遭了多少苦难,才能重回上京。
如今沈秋辞既不愿提及,芳嬷嬷也不忍心去揭她的伤疤,
芳嬷嬷只觉得,沈家所有的不幸,似乎都是从沈秋辞消失的那一刻接踵而至。
她越这般想,越觉得胸口憋闷得慌,不由声音发狠道:
“这一切都怪那个天杀的莫氏!给咱们沈家引进来了那么个忘恩背主、贪财负义的祸害!也是活该她被老侯爷赶出侯府,落个生死不明的下场!”
芳嬷嬷口中提及的莫氏,便是裴承韫的生母,天玑办的鬼医。
可她说莫氏给沈家引了个祸害?
沈秋辞一时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于是问:
“嬷嬷此话怎讲?”
芳嬷嬷叹道:“姑娘还记得小花吗?就是小时候负责照顾你日常起居的那个年轻姑娘。你跟她相处得极好,连尊卑也不分了,常姐姐前姐姐后的叫着?”
闻言,沈秋辞心尖一寒。
她当然记得。
当年就是花嬷嬷借着她的信任,将她拐出了侯府......
她怎么能忘!
第171章
巨大阴谋2
当年沈秋辞被花嬷嬷拐走后,曾经亲耳听见烛阴的那些贼子尊称她为花将军。
沈秋辞一早就听父兄提及过,烛阴被启朝攻打多年,而今已是人才凋零,连女子也能披挂上阵,
只是没想到一个将军,竟然能生得这般弱柳扶风,明媚艳丽。
且既能隐忍,又有头脑,在沈家当了足足两年的差,也没被人察觉出不妥。
沈秋辞也很好奇,
当日她被拐走了之后,家人是如何揣测花嬷嬷的。
她颔首回应了芳嬷嬷方才的问题,
“我自然记得她。当年是她拐我出府,我后来的许多艰难困苦都是拜她所赐,我如何能忘?”
芳嬷嬷道:“起初发现你与小花都不见了,因着从前你总叫小花私下里带你出去玩,所以大家还以为是你又缠着小花,小花没办法才偷偷带你出去。你二人独行没有人下人跟着,这才叫烛阴有了可乘之机。
待你们一日未归,府上乱了套到处寻你们,后来烛阴给老爷寄了信,说你在他们手上,妄图以此逼迫老爷就范,大家这才知道是烛阴将你掳了去。”
芳嬷嬷越说情绪越激动,想起从前事,她实是恨得牙痒痒,
“小花在府上当差的时候一贯老实,谁也没想到她会与烛阴勾结在一处。原先以为是烛阴掳走了你,将她杀害了。后来老爷大破烛阴,抓了贼子严刑逼供下,才问出实情。
他们说他们给了小花一笔银子,让小花偷偷将你带出府交给他们。不过到最后烛阴也没给她银子,她把你掳走交到烛阴人手中后,烛阴人怕她走漏风声,当即杀了她灭口。也是她活该!”
沈秋辞闻听此话,心里更是纳闷透了。
烛阴为何要这般说?
花嬷嬷明明就是他们的将军,他们何以要说是用银钱买通了她?
烛阴当日没有顺利将她掳走,但为了报复父亲,故意说把她活烹了,让父亲伤心难过,这事沈秋辞能想得通。
可花嬷嬷这件事,他们完全没必要遭慌。
他们大可以直接告诉父亲,承认了花嬷嬷是他们放在沈家的细作,嘲讽父亲认人不清,细作在眼皮子底下晃悠了两年也没有察觉,甚至可以说是父亲害死了自己的女儿,如此岂不是更杀人诛心?
而沈秋辞的另一处疑惑,便是花嬷嬷当日是如何入的沈府?
沈家在外带兵打仗,能入府上伺候的下人那都是精挑细选的,为防着有人军心不良探听军情,所有的下人入府前,身份背景都需清白。
如此,花嬷嬷又是如何瞒天过海的?
那时沈秋辞年幼,只晓得有一日突然多了个姐姐陪她玩耍,还高兴得很。
不过芳嬷嬷一直都跟在母亲身边,对于此事,她应是知情。
于是沈秋辞问道:
“嬷嬷可知那花氏当年是怎么入府的?”
怎料芳嬷嬷却道:
“方才不是与姑娘说了?都怨那天杀的莫氏,将那贱人给引了进来!”
“你说什么?”
沈秋辞一时没反应过来,震惊了好半晌才追问道:
“嬷嬷是说,当日是裴承韫的生母介绍了花氏入府当差?”
第172章
巨大阴谋3
芳嬷嬷颔首应下,
“那时候夫人身子一直不适,寻了许多上京的名医都瞧不好。却没想到莫氏有这般大神通,不过短短数月就将夫人身子调养康健。夫人很感激她,从那之后就与她走得亲近了些。”
芳嬷嬷提及的这段过往,是沈秋辞还在沈府的时候发生的。
只不过她和长姐自幼养在偏院里,父亲母亲会客都在正厅,她们并不得见。
所以沈秋辞对莫氏这个人,完全没有少时的印象。
听芳嬷嬷继续道:
“姑娘可还记得小时候你身子弱骨,隔三差五就要害病,可叫夫人心疼坏了。
夫人和莫氏闲聊时提及此事,莫氏就说她有一个同乡的妹妹,彼此关系亲近,也都是知根知底的。
那妹子近日来了上京找活,莫氏说她原本是打算将人带回侯府伺候着,但想着她那妹子医术也不错,且年纪轻,或许能陪伴在两个丫头左右,便说让夫人请回府上,与你和虞姐儿也是个伴儿。
她到底是老侯爷的妾室,她介绍来的人夫人也是放心。入了府,你与小花相谈甚欢,相处融洽。再加上有了她的照顾,你的确害病害的少了,夫人也就放心把她留下来,让她专门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芳嬷嬷浑浊的眸子漫出了一层朦胧的水雾,不住摇头叹息道:
“正是因为这件事,夫人一直都觉得是她将小花安排在了你身边,是她害了你......”
芳嬷嬷的这番话,犹如于沈秋辞耳畔炸响了惊雷,震得她头脑发懵,半晌回不过神来。
烛阴贼子称呼花嬷嬷为花将军,说明她本就是烛阴人。
既如此,她又怎么可能会和裴承韫的母亲莫氏是同乡?
除非......
莫氏根本就是烛阴人!
沈秋辞心下默默捋顺着时间线,
是莫氏介绍的花氏来沈家做活,有了她的引荐,沈家对花氏也就放松了警惕。
花氏才来沈府不久,莫氏就被裴老夫人冤枉和人私通,连同裴承韫一起赶出了侯府。
那时候母亲和莫氏关系相处得还算融洽,父亲也曾接济过他们母子。
后来裴老夫人赶尽杀绝,沈秋辞通过月盈口中得知,那时他们母子一路颠沛流离,到了云城落脚。
花氏在沈府潜伏两年,在摸清楚了沈家的情况之后,伺机拐带沈秋辞离府,交给了烛阴的贼子。
贼子绑架沈秋辞离开上京,路上沈秋辞磕碰了脑袋,失去了从前的记忆。
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置身于一片树林中,贼子兽性大发,欲对她不轨。
危难之时,云娘赶来解围,救沈秋辞于水火,
而后将失忆的她带回了天玑办,给了她一个容身之所。
沈秋辞来到天玑办月余,莫氏就以鬼医的身份出现在天玑办,负责教她们医术。
云城临海,在启朝的边境。
天玑办在距离上京不足百里的一处隐秘山涧。
从云城赶来天玑办,便是快马差不多也得个把月。
所以......
第173章
巨大阴谋4
莫氏在得知花嬷嬷成功将沈秋辞拐走后,当即就抛下裴承韫回了天玑办?
也不对......
莫氏若和花嬷嬷一样都是烛阴人,她们掳走沈秋辞是为了要挟沈秋辞的父亲,迫他停止进攻烛阴,
那么沈秋辞被云娘所救,这件事原本就是意外中的意外,没有人可以预料。
为何莫氏会直接赶去天玑办,好像一早就知道了沈秋辞必然会出现在那里一样?
她既去了,见着沈秋辞,又为何不偷偷将她带回烛阴?
莫氏与云娘又十分熟稔,像是旧相识。
那么一直被沈秋辞当做长辈去尊敬的云娘,对这些事又知情多少?
还是说,所谓的天玑办,所谓的一个为天下女子讨回公道的组织,其实原本就所属于烛阴?
沈秋辞越细想,越觉得所有的事仿佛都是冲着她来的。
她才是身处旋涡中心的人。
可她又想不明白,若真相当真是她揣测的那般,那么动机呢?
她们的动机又是什么?
沈秋辞后脊阵阵发凉,催得她落了满身的冷汗。
她原本打算找云娘问个清楚,
可她如何能问的出口?
现在的她,已是连云娘也不敢尽信了。
她只觉过往天玑办众人所给予她的温情,就像是一张黏腻的蛛网,
将她缠绕,包裹,令她沉溺其中,越陷越深,
直到无法挣脱,才惊觉周遭的一切,尽都是环环相扣的算计。
当一个人过往所相信的事被全盘否定,那么她的世界,便要从那一刻开始瓦解崩塌。
临着崩溃,只差一步。
沈秋辞向来冷静果敢,
遇到任何事,她都能以最快的速度选择最合适的方法处理妥当。
可这一次,她陷入了僵局,无法自救。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这些事可以与谁诉说,论个解法。
这一夜,她注定半刻不能合眼。
冬日的黑夜贯是漫长,
那泼在天边的浓稠墨色了无穷尽,似乎永远也不会有天光破云而出的一刻。
约莫五更天的时候,沈秋辞于榻上辗转反侧,一闭上眼就忍不住要去想这些事,索性起身去了小厨房,给母亲熬药准备早膳。
等药熬好,她往母亲房中去的路上,正碰见了两个去早市采买回来的丫鬟。
她瞧着其中一人面色煞白,仿佛受了惊似的,一回府就一路小跑着钻进了下人房里。
便是和沈秋辞打了照面,也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忙凑上前,与沈秋辞解释道:
“姑娘别怪罪,青儿是被吓傻了。”
沈秋辞瞧着面前这丫头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说话的声音甚至都在颤抖,于是问道:
“这大清早了,你们是怎地了?”
丫鬟哆嗦着说:
“奴婢们出门采买,回来的时候路过春花苑的后巷,瞧着那地方围了许多人,就凑过去看个热闹,谁知......
竟看见春花苑的头牌,浑身赤裸躺在地上!她脖子上有一道紫色的淤痕,像是被人给活活勒死,眼睛瞪得浑圆,舌头吐出来半根,死状可怕极了!”
第174章
风尘入土
“春花苑的头牌?”
沈秋辞迟疑少顷,问道:“可是月盈?”
“对!就是她!她前阵子不是还当街嚷嚷着要嫁入侯府吗?旁人都以为她日子要风光了,没曾想侯府还没进去,人却先没了......”
*
另一头,丹阳侯府。
“嘭嘭嘭”
尚在睡梦中的裴承韫,被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所吵醒。
因着昨日他给侯府的下人们都放了假,侯府如今就他一人,他只能强忍着憨梦初醒的烦躁去将门启开。
却见门外站着的竟是刘知府?
他官服加身,脸色略显凝重,身后还跟着两名官兵。
“清晨叨扰裴大人,实在过意不去。”
裴承韫瞥了他身后的官兵一眼,
“刘知府一大早来找我定是有正事。不妨直说。”
刘知府朝着侯府内扫视一圈,“裴大人亲自来开门,可是府上的下人都不在?”
裴承韫随手指了指碧玺阁方向的残垣断壁,
“侯府忙着拆建,这两日大伙儿受累,便叫回去歇着。且我一人独处惯了,这么些人围着伺候,反而不自在。”
刘知府是带着官兵来的,
站在侯府门口和裴承韫说不上两句话的功夫,就已经有百姓渐渐凑过来,看起了热闹。
刘知府见状忙对裴承韫说:
“不知裴大人可否方便,入内与本官详谈一番?”
裴承韫淡然颔首,刘知府旋即吩咐官兵道:
“你们在外头候着,不必跟进来。”
“可是大人......”
“没有可是。”
刘知府严词截断了官兵的话,而后笑着对裴承韫做了个请的手势,
“裴大人先行一步。”
裴承韫从他们的神情上瞧出了不妥,只怕这所谓的‘正事’,是冲着他来的。
他倒也没说什么,只等迎着刘知府入了正厅落座后,才开门见山道:
“刘知府一大早带人来我府上,理应是有公事。你不让他们跟进来,意在给我留面儿。所以这公事,与我有关?”
刘知府勉强笑道,“也不是与大人有关,只是有几件事想问问您。昨儿个夜里,您在哪儿?”
“在睡觉。”
“一个人?”
“不然?”裴承韫清冷一笑,“官府办案的那套流程我门清,刘知府有话不妨直说。”
刘知府沉默须臾,沉声道:
“月盈姑娘,昨夜死了。”
“死了?”裴承韫略显惊讶,“怎么死的?”
“被人扒光了衣裳,在春花苑的后巷活活勒死。”
刘知府定定望着裴承韫,目光中夹杂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她前阵子在大街上闹腾着说,她要入侯府与大人同住。人人都传着,她是大人的相好,大人也掏了银子帮她赎身。
昨日夜里,有人瞧见大人和她在侯府门口起了冲突,您丢了行囊给她,把她赶了出来,彼此似乎闹了不愉快?”
刘知府官阶在裴承韫之下,因此他问话的语气也不敢过于强硬,
“仵作查验过,月盈姑娘从您府上走后,没一个时辰就遭遇了不测。她最后一次被人看见,便是与您起冲突之时。
所以循例本官也得来问问,昨天月盈姑娘走后的那一个时辰,可有人能证明您一直都留在侯府?”
第175章
保他清白
裴承韫默然不语。
昨日他与月盈起了冲突后,的确支走了侯府所有人,
虽然这两件事并没有关联,但在外人看来,他既没有不在场证据,又有作案动机,怎么看他的嫌疑都是最大的。
裴承韫也不怪刘知府一清早就找上门来,
如果这案子换做他办,他大抵也会如此。
如今他难以自证,只得与刘知府实话实说:
“昨夜我一人在府上,无人能证明。但我没有杀她。”
“嘶......”刘知府表情有些为难,
“裴大人清楚办案流程,若是您给不出本官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本官也只能依着律法,将您带回官府审问。”
裴承韫前日才上报朝廷,打算这两日启程去一趟儋州,详查那几地官员莫名其妙遭了横祸的事。
而今惹上官非,此事怕也只能滞后。
他不愿为难刘知府,于是道:
“刘知府按例办案,你我为同僚,我自不会为难你。”
他正准备起身跟着刘知府而去,
却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