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安子从前听封公公与他说过,满朝文武都是做一想二,事还没成就迫不及待要向皇帝邀功,偏沈家不同。沈将军无论是立了多大的战功,都不会主动开口向皇帝讨要半分恩赏,唯一讨过的,只有这个被他放在心尖儿宠爱的女儿的婚事。
沈家家风谦逊自持,在这人人都被利欲熏红了眼的世风里,真真儿算是一股清流。
与不与皇帝说这事儿,小安子心中自有决断,
故而他没接沈秋辞这话,只瞧着她衣裳都湿透了,便道:
“沈姑娘衣裳湿了,总不好站在风口里受冻。前面不远就是宫女所,姑娘若不嫌弃,奴才让嬷嬷给您腾出来一间空房,备下热水您先沐浴着。这湿了的衣裳叫人拿去洗干净,再用炭火烘干,待您沐浴出来,应该就可换上。”
沈秋辞低头瞧着黏在身上的衣料,心想如此狼狈等下面圣也是不妥,于是颔首应下,
“有劳公公。”
入了宫女所后,在小安子的安排下,宫女很快就给沈秋辞备好了洗澡水,又将她身上湿透的衣裳拿下去仔细浣洗。
沈秋辞泡在浴桶中,热水虽是解乏,可她心里绷着的弦,却一刻都不曾松泛过。
她脑海中不断回忆着男孩将萧景玹推下御湖的片段,
那样果断,出手狠辣,是算准了那地方不会有人出现,存心要置萧景玹于死地。
那男孩身上的衣服也印着龙纹,年纪又与萧景玹相仿,
如果沈秋辞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那个生母被皇帝打入冷宫处死,而后被皇后收养在膝下的三皇子,萧景珩。
沈秋辞原本是想将她所见告诉小安子的,可小安子送她来了宫女所后,就急匆匆说要去御前给皇帝回话,如此便耽搁了。
这会儿冷静下来后,她又觉得这件事她似乎不该插手,
两个都是皇子,她不过是一个外臣的女儿,她若将这些是非说到了帝后面前,难保会给自己找惹麻烦。
于是便想着若是今日能见到皇后,只旁敲侧击提醒她一句,
她能听明白就听,倘若听不明白,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沐浴完,方才拿去浣洗的衣裳也已被烘干,
沈秋辞方穿戴整齐,就听见门外的宫女报了一声,
“皇上驾到!”
沈秋辞立马往门口去迎,
却在立在门前的时候,见皇帝已经自顾推门而入。
这是她头一次见到启朝的帝王,
虽是年逾四十,但看上去身姿挺拔,精神抖擞,至多也就三十来岁的模样。
他身着一袭明黄色龙袍,举手投足间尽显帝王霸气,
唯独看向沈秋辞的眼神里,裹杂了几分长辈看晚辈时的和蔼。
沈秋辞福礼下去,
“臣女沈秋虞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见沈秋辞欲双膝跪地,行三跪九叩大礼,皇帝连声道:
“快快免礼平身。”
他身后跟着的嬷嬷会意,立时上前将沈秋辞搀扶起身。
皇帝坐在一旁的红木椅上,随手一指对面的位置,吩咐沈秋辞落座。
与帝王平起平坐可是掉脑袋的大事,沈秋辞虽然未曾在宫廷待过,但这种最基本的礼仪她还是懂的。
她怎么敢?
“皇上,臣女......?”
没等她推辞的话说出口,身旁的宫女就已经将她扶到了皇帝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皇帝见她一脸局促模样,忍俊不禁道:
“朕与你父亲对外是君臣,对内亲如手足兄弟,一早也就把你当成了侄女一般。都是自家人,入了宫只当是回了自个儿的家,不需守着这样多的规矩。”
第147章
免死金牌
无论皇帝怎么说,沈秋辞都一直保持着清醒。
皇帝拿她当成家人,可以是随口说说的客套话,
但她若是应了,那可就是僭越了。
“多谢皇上抬爱。但臣女也得守着规矩,不能因为皇上的抬爱失了分寸。”
“你呀。”皇帝轻笑着摇头,又似回忆起了什么往事,眼神里翻涌出几分苦涩,“与你父亲实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叹了口气,又道:
“朕方才去看过景玹,那孩子虽然还未转醒,但太医说幸好他落水后得了及时救治,方才能保全性命。听小安子说,是你不顾性命救了他?”
沈秋辞道:“皇上言重了。当下遇见这种险事,臣女相信这宫中无论任何一个人瞧见了,都会做出和臣女一样的举动。”
“那可说不准。”皇帝微不可察地冷笑了一声,转而目光温沉地看着沈秋辞,“你为女子,敢跳下御湖去救人,无论通不通水性,都算是冒着生命的危险了。昔日你父兄救了朕的性命,而今你又救了朕嫡子的性命......”
皇帝顿一顿,声音渐沉,
“你们沈家,实在是对朕有大恩。”
他说这话的语气明明很诚恳,可叫沈秋辞听来,却觉得不寒而栗。
她惶恐道:“臣女不敢!臣女是启朝的百姓,天下得皇上庇佑,百姓才可得安宁。皇上恩泽天下,而臣女不过是尽了一个启朝百姓应尽的责任,如何敢妄论对皇上有恩?”
皇帝见她又起身要跪,连忙摆摆手拦下她,
“你若再说不上两句话就动不动要跪,那才真是拂了朕的面子。”
沈秋辞一时尴尬,只得重新坐好。
皇帝道:“沈将军养了个好女儿,若他泉下有知,定也有所安慰。方才朕得知是你救了景玹后,总想着要赏赐你些什么。可你是女子,又不能入朝为官,且你母亲如今也已是正一品的诰命夫人,已无可抬。所以朕想着......”
他朝身后招招手,便见封公公将一方锦盒递入他手中。
皇帝将锦盒推到了沈秋辞面前,笑道:
“金银珠宝这些细软,你们沈家从来不缺。所以朕,预下了这个。”
沈秋辞略有疑惑地将锦盒打开,
却发现,那里面竟赫然躺着一面金牌。
金牌整年并排镌刻着三行小字:
【卿恕一死】
【亲恕一死】
【子孙延恕】
“这是......”
皇帝道:“这是从朕手中给出去的第一枚免死金牌。昔日你父兄救了朕的性命,今日你又救了景玹的性命,算来是朕欠了你们两个人情。
这金牌上写得很清楚,得此金牌者与其一名亲眷,纵是日后犯下了滔天大祸,也可赦免死罪。
朕知道,你与你母亲向来安分守己,此生绝无可能用上这枚免死金牌。但这金牌可子孙延恕,沈家可将它代代流传下去。
往后只要这天下还是萧家的天下,无论谁当政,见此金牌都如同见朕。也算是保了你们沈家,世世代代平安顺遂。”
第148章
五马分尸
沈秋辞不能直视天颜,所以与皇帝说话时,她的眼神总是闪躲。
因此,也更叫人不易察觉出,她的余光,其实始终都落在那面免死金牌上。
启朝从未有人得过这样的恩赏,即便是加官进爵和它比起来,都不知要逊色几何。
这样的保命符,沈秋辞不可能不要。
可表面上她还是免不了要推脱两句,
“臣女并非前朝臣子,又于江山社稷无功,怎堪得皇上如此恩赏?”
皇帝道:“你父兄为启朝立下了汗马功劳,只凭这一点,沈家就足以当得起这份赏赐。你就莫要推脱了。”
皇帝将免死金牌从锦盒里取出,亲手递给沈秋辞,
如此,沈秋辞便不得不接。
她起身躬身下去,双手奉过额顶,
便在免死金牌已经落在她手中,正要谢恩之际,
却见皇帝并未撒手,而是道:
“不过在你接下这枚免死金牌之前,你得先答应朕一件事。
和离的圣旨朕已经拟定好,等下就会送去沈府。从这一刻开始,你与丹阳侯府再无瓜葛。朕知道你心善、重感情,你与裴远舟多年夫妻,你难免会想替他求情。”
皇帝松开手,免死金牌沉甸甸地落在沈秋辞的掌心。
听他声音亦是一瞬沉肃,继续道:
“可这免死金牌,你不能用在他身上。裴远舟,必须得死。”
沈秋辞闻言心底暗嗤。
她怎么可能会把这好东西浪费在裴远舟身上?
她比任何人都巴不得裴远舟能不得好死!
不过心里虽这般想,但面子上的功夫她总得做足了。
于是在听完皇帝所言后,她像是被人看穿了心思般,眼神闪烁,不免尴尬道:
“可是皇上......臣女知晓和离是皇上一心在为臣女日后考量,世子犯下弥天大错,臣女即便再念着多年夫妻情分,也不敢开口为他向皇上求情。只是听说皇上判了他斩首,臣女斗胆想向皇上再讨一恩典。可否......留他一条全尸?”
皇帝脸色遽然一阴,端详了沈秋辞半晌,才问:
“有一问题朕很想问问你。这些年来,裴远舟宠妾灭妻,让你在上京高门面前丢尽了脸面,你心中难道分毫不怨?何以还要处处为他着想?”
沈秋辞右手不自觉地护住小腹,难以启齿道:“臣女......不能生育,不能为侯府添丁,已是亏欠了世子。后来世子宠爱薛氏,也是因着她有子嗣的缘故,臣女已然无所出,又如何还能去怪罪夫君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
“亏欠?”皇帝闷哼一记,道:“你可知你为何不能生养?大理寺卿在盘问裴远舟时,已让他将自己所做的那些腌臜事尽数吐了个干净。你之所以会小产伤了身子,皆是裴家对你的算计。
他们算计着让你小产,算计着坏了你的身子让你日后再不能生育。为得,就是让你对侯府心存愧疚,好使唤你从母家源源不断地取来银钱,贴补他们。”
“什么?”
沈秋辞瞠目,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为何?他为何要这般对我?”
低声喃喃了两句后,眼泪也不受控地落了下来。
皇帝宽慰她道:“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且死在他手底下的,皆是朝廷重臣的后嗣。
那些臣子有的已经年过半百,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彻底断了自家香火,他们日日在朕面前哭诉,他们的情绪,朕如何能置之不顾?
裴远舟犯下的,是自朕登基以来影响最恶劣的案子,这么些百姓都看着朝廷会如何处置,故而朕必须严惩他。”
皇帝眸色忽而一狠,字句掷地有声道:
“朕已经决定,将他的斩首之刑,改判为......五马分尸!”
第149章
莫名敌意
五马分尸。
听见皇帝判了裴远舟这般极刑,沈秋辞心中甚是畅快。
他裴远舟不是曾经与长姐许诺,说他日后若是做了对不起长姐的事,便甘遭万人所唾,不得善终吗?
如今这结局,是他昔日自个儿求神拜佛求来的,
他得了这心之所向,也算是他求有所得。
至此,
长姐在裴家这么些年所受的屈辱,也终究算是叫恶人皆有了报应。
沈秋辞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长姐临死前的虚弱模样,
顿觉心似刀绞,泪如雨下。
这眼泪在皇帝看来,还以为是她大悲大痛,不免宽慰道:
“你也莫要太过伤怀。为着这样一个人渣,不值当。这世上好男儿多的是,来日你若有所中意,大可说与朕,朕当为你做媒。”
沈秋辞拭泪摇头,“多谢皇上。只是臣女经此一遭,已不敢再奢盼情爱一事。”
她苦笑着叹了口气:“当初臣女央求着父亲让皇上给我赐婚,而今想来,终究是所托非人。日后臣女离了侯府,只想安心打理家中生意,平日得闲,也可多陪伴在母亲身侧。”
皇帝颔首道:“如此也好。代朕问你母亲安好。不过在你回府之前,朕还得麻烦你一件事。”
沈秋辞道:“皇上但说无妨。”
“封玉河与朕提及过,在大牢时,裴远舟曾亲口承认当年裴家滴血验亲的那场闹剧,不过是因着裴夫人善妒,一手策划着冤枉了丹阳侯的妾室与次子。
大理寺卿本就是丹阳侯所出,这次的案子,大理寺卿也办得利索,朕心甚慰。与裴远舟相比,朕以为裴承韫更堪继承丹阳侯的爵位。”
皇帝看向沈秋辞,“朕许了他搬去丹阳侯府,以正其身。从前侯府是你在当家,许多事你更清楚些。所以朕想你在离府之前,能与大理寺卿交接一番。”
沈秋辞颔首应道:“理应如此。”
后来皇帝又与沈秋辞闲话了两句家常,便说前朝还有事,赶着走了。
沈秋辞恭送皇帝上了御辇,看着浩浩荡荡的行队渐渐消失在甬道上,她不由将手中的免死金牌攥得更紧了些。
裴远舟的死,给沈秋辞换来了一面免死金牌,给裴承韫换来了丹阳侯的爵位,
实在是死得其所。
此事了结,沈秋辞理应在出宫前先去向皇后问安,再关心关心四皇子萧景玹的情况。
想到这儿,方才萧景珩将萧景玹推下御湖的场景,又不受控地浮现于她脑海中。
正当她盘算着要如何旁敲侧击的将此事告诉皇后时,
忽见有一名穿着打扮比寻常宫女精致体面许多的宫女,径直向她走来。
从宫女所出去办事的宫女与她迎面撞上,皆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唤她一声‘青竹姑姑’。
沈秋辞入宫前听夏裳提及过,伺候在皇后身边的贴身大宫女,就叫做青竹。
长姐多次入宫,理应和青竹见过数面才对。
故而她便冲青竹扬起了一记笑意,
“青竹姑姑,许久不见。”
怎料,
青竹看向她的眼神竟莫名生出了几分敌意?
她在沈秋辞面前停下步子后,只略略福了福身,便语气冷漠道:
“沈姑娘安。皇后娘娘请您往凤鸾宫一聚。”
说罢似是带着怒气,拧身就走。
第150章
皇后召见
往凤鸾宫去的路上,青竹行前,沈秋辞在后,
二人全程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场面一度尴尬至极。
期间沈秋辞为了缓和气氛,刻意与青竹搭话道:
“姑姑来时四皇子可好些了?”
青竹仍是不看她,回话的语气也是阴阳怪气的,
“托沈姑娘的福,四皇子虽还未醒来,但太医说已是无恙。”
说罢,脚底下的步子又迈得更大了些。
沈秋辞隐隐察觉到事情有些古怪。
能跟在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理应是最懂察言观色,最能揣测主子心思的。
青竹对待她的态度冷漠至极,甚至还透着几分厌恶,
那便说明,是皇后已经对她不满了。
可皇后能对她不满什么?
从前长姐与皇后关系交好,皇后得知长姐瘫痪在床,得空出宫后更是第一时间就赶去探望。
今日她又舍身救下了四皇子,那可是皇后唯一的亲生骨肉,按理说,皇后该对她有所感激才是。
除非......
是有人与皇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今日事发,沈秋辞是亲眼看着萧景珩将萧景玹推下御湖的。
事发后,沈秋辞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从凉亭冲出来,跳入御湖救人,闹出的动静自然也不小。
那时萧景珩或许还未走远,他只消一个回眸,就能目睹全程。
或许是他担心沈秋辞会将他推萧景玹下水的事告诉皇后,所以先下手为强,在皇后面前反咬一口,将所有事都推到沈秋辞身上,说是她将萧景玹推下御湖的。
他只需要说这一句话,就能让皇后怀疑今日这意外,不过是沈秋辞为了讨得圣上恩赏,而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毕竟萧景珩养在皇后膝下,皇后待他也不可谓不上心,
在皇后眼中,从他一个皇子口中说出的话,可比沈秋辞的话要够分量得多。
入了凤鸾宫,此地与沈秋辞想象中的皇后居所,相去甚远。
入宫后,沈秋辞满眼所见皆是富丽堂皇。
这一路上她也路过了许多妃嫔的宫室,她们中位份稍微高一些的,宫里宫外的装潢都显得富贵,
多用金色、红色点缀,庭院里更是摆放了许多冬日里不易成活的花卉盆栽,
远远看上去姹紫嫣红一片,生机盎然。
可这凤鸾宫除了比别的宫室宽阔一些,旁处竟是处处素简。
庭院里单种了一树梅,瞧着品相还比不上侯府里种植的那些。
宫中未通地龙,只燃着炭取暖,且炭火还不是上好的红罗炭,燃起来虽没有烟气,但味道却多少有些呛鼻子。
青竹将沈秋辞带入偏殿,让她在此处候着。
沈秋辞环顾四下,瞧着偏殿内的陈设也很简单,
皇后宫中的一应木质家具,原本是该用金丝楠木,却被她全都换成了红木。
红木易受潮,过了回南天总容易生霉,这料子连如今上京稍微富贵些的商贾人家,都已是不用了。
就皇后宫中这些摆设,任谁来看了,都得赞她一句节俭。
可这节俭,未免也太过了些。
过分到有些刻意,像是生怕谁不知道一样。
皇后出身在富贾之家,理应与沈秋辞一样,自幼过得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她很难想象一个从小就用惯了好东西的人,何以会在长大后突然转了性子,放着好东西不用,非要用些本不该入了她眼的。
若真有人能做到,无非两种原因,
其一,是她开悟断了世俗的欲望,舍一人相救天下困难,活成了真菩萨。
其二,便是吃得这些眼前苦,可为她来日带来更可观的利益。
能成为一国之母,在后宫的斗争中拔得头筹,
沈秋辞相信,皇后定不会是个愚笨之人。
故而心下也是对即将面对的困局有了盘算。
不多时,皇后来了。
沈秋辞第一眼见到皇后时,瞧着她的气色似乎不大好。
面色虚着一层不自然的白,眼神略有涣散,一入内就止不住咳嗽了两嗓子。
她的长相也不算惊艳,身着最寻常的素锦缎子,通身也不见任何华贵首饰,
但胜在气质绝佳,即便是在病中,举手投足间都也着逼人的贵气,
偏是这份不靠外饰的雍容华贵,才是最难得的。
沈秋辞福礼下去,
“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凤眼狭长,低眉觑着沈秋辞,并不叫起身,
“两年不见,沈姑娘身子可好全了?”
这话虽表关心,但语气却颇为冷淡。
沈秋辞应道:“承蒙皇恩庇佑,已是大好。”
皇后道:“你既说得皇恩庇佑,那本宫倒也有些话想问问你。”
“皇后娘娘。”沈秋辞再施一礼,抢在皇后前头道:
“臣女斗胆,在皇后娘娘问臣女话之前,臣女有一事想请皇后娘娘做主。”
皇后挑眉,“何事?”
皇后此来因着有话要问沈秋辞,所以提前屏退左右,而今唯有青竹一人侍奉在侧。
沈秋辞将目光落在青竹身上,沉声道:
“青竹姑姑方才来寻臣女时,趁臣女不备......拿走了臣女的玉佩。还请娘娘为臣女做主。”
第151章
贼喊捉贼
说‘拿走’那都是体面话。
沈秋辞这话分明就是在说青竹趁她不注意,将她的玉佩给偷了去。
青竹方才是在宫女所门口看见沈秋辞的,
她心中对沈秋辞有所不满,以至于见着面后彼此连近距离的接触都不曾有,她如何偷?
于是不等沈秋辞将话说完,青竹就辩道:
“沈姑娘可不能空口白舌的乱讲话!今日奴婢见着你时候,连你碰都没碰一下,如何能拿了你的玉佩?”
沈秋辞全然不理会她的分辩,自顾自道:
“那玉佩是臣女父亲所赠,虽不值几个钱,但臣女十分珍视。还请皇后娘娘让青竹姑姑将玉佩归还给臣女,若是姑姑看上了眼,臣女可给她更名贵的首饰。偏是那玉佩......给不得。”
青竹听她说得有板有眼,言语间甚至还委屈上了,火气登时窜起来,失了规矩道: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了你的玉佩?”
“青竹。”皇后截断了她的话,不豫道:“这是你与沈姑娘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青竹平白无故被冤,生了满腹的委屈。
她不情不愿地向沈秋辞赔了礼,但却连她看都不看一眼,只面向皇后解释道:
“奴婢真的没有拿过她的东西!若是娘娘也不信,大可叫人来搜奴婢的身!”
青竹是凤鸾宫的大宫女,是皇后从母家带入宫中的亲信,皇后对她十分信任,怎可能因为沈秋辞的三言两语,就叫人去搜她的身?
沈秋辞明知她的咄咄相逼已是有些逾矩了,却还是继续道:
“姑姑回来后先去见了皇后娘娘,或许半道上将玉佩藏在了何处也未可知。现在再去搜,哪里还能搜到?”
“你......”
青竹气极,极力隐忍着对沈秋辞的不满,只向皇后陈情道:
“奴婢六岁就跟在皇后娘娘身边,自认品行端正,做不出那样偷鸡摸狗的事情来。
且奴婢是娘娘宫中的大宫女,在外言行举止都代表着皇后娘娘,奴婢怎么可能做出这般腌臜事,陷皇后娘娘于不义?”
她情绪未免激动,被人无端攀扯又难以自证,急得红了眼。
皇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本宫信你不会如此。”
而后看向沈秋辞,“这其中可是生了误会?青竹自幼跟着本宫,本宫相信她的为人。就算青竹看中了你的玉佩,你方才也说,那玉佩并不值钱,青竹若想要大可以自己买来。她为何要偷你的?咳咳......”
她不适地咳嗽了两声,摇头道:
“这事儿说不通。”
“这也是臣女所疑惑的。”沈秋辞顺着皇后的话说下去,
“人人做事都要图一个目的,青竹姑姑跟在皇后娘娘身边,这些身外物,她若想要又有什么是得不到的?既是本就能得的东西,她又何必要拿走臣女的?”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灼灼凝望于皇后。
话中未表明的隐喻,唯以眼神传递。
青竹为了自证清白,此刻仍在分辩,
而皇后却已是变了脸色。
她沉默了好半晌,先是唤了沈秋辞免礼起身,而后话里有话地对她说:
“本宫觉得那玉佩或许还在你身上,你不妨再仔细找找?若是因着你的大意冤枉了旁人,相信也不是沈姑娘本意。”
沈秋辞闻言,立马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她佯装在身上摩挲了一圈,很快就从腰封的侧面摸出了一块玉佩。
她将玉佩攥在手中,表情尴尬地看着青竹。
青竹瞥她一眼,没好气道:
“姑娘玉佩找到了,可别再含血喷人!”
沈秋辞忙与她道歉,“实在对不住。方才我寻不见玉佩,想着今日又只有姑姑与我接近过,便被表象所蒙蔽,以为是姑姑......
这事儿我实在错得离谱,怕是病了那么久,连头脑也跟着糊涂了,还请姑姑别与我计较。”
说着就要屈膝下去给青竹行礼。
青竹再气也没忘了自己的身份,她哪里能受沈秋辞这一礼?
于是强拉了沈秋辞一把拦住她,没好气地说:
“可别。您是忠勇公的女儿,身份何等尊贵,奴婢哪里受得起您这道歉?”
“咳咳。”
听皇后又咳了两声,青竹的注意力立马就转移到了她身上,
“娘娘可是又不舒坦了?您身子尚未痊愈,今儿又被四皇子的事儿给惊着,只怕病情又要反复。”
皇后道:“无妨。你去瞧瞧景玹醒了没,顺道再去催一催晌午的药。”
青竹恭声应下,不与沈秋辞再争执什么,便赶着去了。
她走后,皇后凝眉看打量着沈秋辞,开门见山地问道:
“所以你是已经猜到了,本宫今日叫你来,是要问你何事?”
第152章
各怀心思
闻言,沈秋辞立时惶恐跪下,
“臣女并非有意要冤了青竹姑姑,只是事关己身,恐难以自证,才会出此下策。望皇后娘娘恕罪。”
“起来吧。”
皇后语气和缓道:“你意在告诉本宫,什么人做什么事,都是揣着目的的。青竹没有理由偷盗你的玉佩,同样,你也没有理由将景玹推下御湖。是不是?”
沈秋辞道:“皇后娘娘明鉴。”
沈秋辞身边的桌案上光秃秃的并无摆设,独放着一方篆刻了龙纹的云木锦盒。
那里面装着方才皇帝赏赐给她的免死金牌,方才给皇后请安时,她顺手将其放在了身旁。
此刻,皇后的目光轻巧落在锦盒上,似笑非笑道:
“可你也得那块皇上亲赏的免死金牌,不是吗?”
沈秋辞定声道:“今日臣女入宫面圣,皇上一时不得空见臣女,安公公便带着臣女在宫中走动。臣女无法控制安公公将臣女带去哪儿,更不能预知什么时辰四皇子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臣女在凉亭休息时,偶然看见四皇子落入御湖中,心中唯有救人这一个念头。臣女实在没有必要先将四皇子推下水,再假意将他救起,以此来邀功。此举万一被人看见,岂非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皇后定定看着她,
“景玹落水的时候,你就在御湖边儿上的凉亭里。所以,你是看见了什么?”
面见皇后前,沈秋辞本还打算旁敲侧击的提醒皇后一番,让她多萧景珩留个心眼。
但现在看来,已是完全没了这个必要。
她摇头道:“臣女听见动静后,只看见了四皇子落水,并无其它。”
皇后是十足的聪明人,
沈秋辞说他除了萧景玹外谁都没有看到,如果这件事当真是萧景珩反咬一口,告诉皇后是他看到了沈秋辞将萧景玹推下了御湖。
那么现在皇后相信了沈秋辞没做这事,
那能做这事的,还会有谁?
既然皇后能猜到,沈秋辞也就没有必要明说。
更何况她说了又能如何?
此事到底也没真伤着萧景玹,皇后也不能拿萧景珩怎么样。
萧景珩虽然不得皇帝宠爱,但到底也是皇子,即便无缘继承大统,来日也会被封个千尊万贵的王爷。
得罪了他,要他他长大成人后伺机报复,专盯着沈家为难,才有沈秋辞受的。
皇后听了沈秋辞的回答,也没再追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