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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得裴承韫一声令下,官兵们立即上前将裴远舟扣押起来。

    裴远舟竭力挣扎着喊冤,“放开我!放开!”

    挣扎不得,他便恶狠狠地瞪着看戏的裴承韫,骂道:

    “裴承韫你这个王八蛋!你就是故意要找我麻烦!你明知道肖文胜的死法跟上京凶犯的作案手段一样,这件事不可能是我做下!你为何偏要这般针对我!?”

    “哦?”

    裴承韫‘啪’的一声将手中折扇合起,用扇背轻轻在裴远舟发红的脸颊上拍打两记,低声道:

    “那为何你,就不能是那个上京凶犯?”

    “你......”

    官兵不作停留,一路扣押着他往外走。

    跨过门槛时,裴远舟死死扒着门框,冲沈秋辞喊道:

    “秋儿你要帮我!这事儿不是我做的!你去找刘知府,告诉他裴承韫公报私仇,他故意要刁难我!”

    沈秋辞冲他用力颔首,高声喊道:

    “世子别怕,我信你。你没有做过的事,相信朝廷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话落,便是目送着裴远舟被人强行拖走,唇角勾起轻蔑的笑意来。

    裴承韫离去之际,与沈秋辞擦身而过时,温声对她道:

    “人我就先带回去了。等大理寺审问清楚来龙去脉后,自会通知长嫂来大理寺‘探望’。”

    沈秋辞浅施一礼,应道:“那此事就有劳裴大人。”

    哄闹过后,沈秋辞也是觉得乏了。

    夏裳伺候她回房洗漱的时候,好奇问道:“二姑娘觉得这事儿真能是世子做下的?他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杀人这种事,奴婢觉得他没那个胆子做。”

    “人被逼急了,难免会恶向胆边生,这种事儿,又有谁能说得准?”

    沈秋辞将柔软无骨的双手浸泡在玫瑰汁子里,随口冷笑道:

    “他不是常说启朝律法严明吗?那就看看这律法,能不能帮他洗脱嫌疑,保他平安。”

    与此同时,

    被关押入暗牢的裴远舟,在嘶吼谩骂到嗓子都沙哑了也得不到回应后,终于瘫坐在地上,安静下来。

    而今他只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出办法自证。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终于有了些许头绪。

    肖文胜每日睡觉都很晚,如果有人潜入了他的房间,他不可能会察觉不到。

    一旦察觉就会闹出动静,肖家守卫森严,肖文胜只要喊出声,行凶者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而要想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除非作案之人身手极高,能在肖文胜还来不及发出声音的时候,就一刀割喉将其毙命。

    可显然,裴远舟是不会功夫的。

    想至此,他兴奋地朝着牢房外大喊:

    “来人!快来人!我有办法证明我是无辜的!”

    “吱呀”

    几乎是在他刚喊出口的一瞬,暗牢外层的门被人推开。

    裴远舟见裴承韫提灯入内,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柄玉如意。

    “这是你送给肖文胜的?”

    不等裴远舟分辩,裴承韫先开腔问道。

    “是。”

    “所以你是认了?”裴承韫将玉如意丢给他,厉声道:“肖家点的是沉香烛,而这玉如意上被你涂抹了迷药上去。

    这迷药只会在沉香烛点燃后,被熏了烟气才会弥散出来起了效用。你算准了入夜肖文胜会点烛,迷药生效他便毫无反抗能力,任你宰割。

    你从送玉如意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开始谋划如何杀掉他了。是不是?”

    面对裴承韫的接连发问,裴远舟怔怔盯着玉如意,顿感头皮一阵发麻。

    他想不到自己拿来自证清白的证据,转瞬竟会变成了指证他的铁证?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玉如意从买回来之后,除了他就只有沈秋辞接触过。

    这上面怎么可能会被人涂上去了迷药?

    难道……

    是她!?

    第111章

    我会帮你

    “是沈秋虞!”

    裴远舟惊呼道:“她说为了我的前途着想,要我去给肖家赔礼,玉如意也是她给了我银子催着我去买的!那玉如意买回来后除了我,就只有她接触过!”

    裴承韫手中把玩着玉如意,默然少顷后,才问:

    “你的意思,是长嫂杀了肖文胜栽赃给你?她为何要如此做?”

    原本还被蒙在鼓里的裴远舟,此刻将所有的事都与沈秋辞串联到一起去,才想明白了她这两日的反常究竟是因着什么。

    原来她从一开始为老夫人大办丧礼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给他下套了。

    丧礼一事原本只是沈秋辞出银子,具体的流程由裴远舟全权操办。

    他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肖文胜又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能踩着点来灵堂上大闹一番?

    现在想来,说不准就是沈秋辞通知的他!

    目的就是要让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起冲突,等来日肖文胜死了,他就会招惹上洗不清的嫌疑。

    裴远舟越想越气,只觉得自己是被蒙了心,竟没有看出她假意亲近背后藏着的恶毒。

    “她是恨毒了我,所以故意做局要摆我一道!”

    “她和肖文胜可有私仇?”裴承韫问。

    “他二人平日里并没有什么机会接触,私仇更谈不上。”

    “那这事就奇怪了。”

    裴承韫将玉如意随手丢在桌案上,压低了声音说:

    “长嫂和他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她又何必要用一条人命去嫁祸你?且她既有这样的手段,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肖家把人给杀了,那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

    “这......”

    裴承韫随口两句话,就将裴远舟问得哑口无言。

    他回身落座在石凳上,拧起眉头看着裴远舟,

    “兄长最好与我说实话,不然明日上了公堂刘知府也在,我再想帮你隐瞒什么,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他指腹轻轻敲击着玉如意,“我今日肯拿着这证据提前来找你,你就应该该知道,我私心里其实是想帮你的。”

    裴远舟满面狐疑道:“你会帮我?”

    裴承韫温然一笑,“我究竟是不是裴家的血脉,你母亲与你心知肚明。不过当年你与我一般年幼,许多事并非你的本意,我也不想追究。但我一直都记得,我幼时高热不退,是兄长一直守在我身边,衣不解带的照顾我。这份手足情,总假不得。”

    他这话听得裴远舟一头雾水,一时没反应过来。

    衣不解带的照顾他?

    印象中,他从小就对这个庶出的弟弟没什么好感,

    裴承韫虽然比他年幼,但文韬武略样样皆压他一头,父亲也总是借着赞誉裴承韫的由头来贬损他。

    他小时候不知道因为此事被父亲打过多少次,

    每每觉得委屈躲在被窝里哭的时候,他都巴不得睡一觉起来,裴承韫就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记恨年幼而起,他又怎么会去照顾裴承韫?

    裴远舟垂下眼帘,仔细回想着少时模糊不清的记忆。

    好半晌,他才想明白了裴承韫所谓的‘照顾’是怎么一回事......

    第112章

    兄弟情深

    约莫是在裴远舟六七岁的时候,裴承韫曾发过一场高烧,

    那时候裴远舟避之不及,生怕裴承韫将怪病染给了他。

    可裴老夫人却生生将他和裴承韫关在了一间屋子里,逼着他照顾裴承韫,

    说是要让他在老侯爷面前做足了样子,装出一副好兄长的模样,得老侯爷另眼。

    如此才有了裴承韫口中那句‘衣不解带的照顾’。

    说是照顾,可裴远舟才没有那个闲工夫。

    他甚至嫌弃裴承韫因着生病难受口中一个劲哼唧,于是将他退烧的汤药故意换成了加大剂量的安神药,

    裴承韫喝了那药,每日都会在床上昏睡八九个时辰。

    他得了片刻安宁,便偷偷看看画本,玩玩蛐蛐,总比守着他一个要死不活的人有趣多了。

    只是令裴远舟没想到的是,

    这件事在裴承韫的视角里,他竟变成了一个对他关爱有加的好兄长?

    仔细想想,裴承韫回到上京成了大理寺卿后,明面上仿佛处处都在跟他作对,但其实针对的,只有裴老夫人一个而已。

    上回裴老夫人被抓回大理寺,他在大理寺都闹成那样了,也没见裴承韫叫人把他给赶走。

    如此想来,或许裴承韫心里当真还念着那份年少时的情谊?

    这所谓的兄弟情深虽然是‘误解’,但这份‘误解’对于现在的裴远舟而言,正是他所需要的。

    他脸上思忖的表情转瞬即逝,故作感慨地对裴承韫说:

    “你也知道,有些事并非是我能左右。那时候你病着,我与母亲说我要去照顾你,可母亲却怎么也不肯,她也是担心我,害怕你将身上的病气过给我。但我觉得你我总归是兄弟,我这个作兄长的,哪儿能见你受苦而置之不理?”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无奈摇头道:

    “那时滴血验亲之后,证明了你不是裴家的子嗣,不是我的兄弟,我因着这件事难受了许久。后来我也去找过你,但茫茫人海渺无音讯,此事也成了我的遗憾。”

    裴远舟所言字句真切,情到深处甚至红了眼眶。

    倒是全然忘记了,他与裴承韫重逢时,那一口一个野种可叫的可顺溜得很。

    不过他这么说着,裴承韫也就这般听着,

    非但没有戳破他,反而还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过去你我皆年幼,许多事都是你母亲做下的决定,你也无能为力。但我很想知道,当日滴血验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当真不是裴家的子嗣,还是此事另有隐情?”

    裴承韫脸色灰败,眉宇间凝着散不去的愁云,

    “不瞒你说,这件事在我心里一直是一道坎。我很想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我到底是不是裴家人。”

    他余光窥着裴远舟的神色,于他脸上隐约察觉出了顾虑后,又刻意道:

    “真相对于我来说很重要,我想要的也唯有一个真相而已。如今父亲已经过身,我再想与他滴血验亲去证明我是裴家后嗣,也是没有这个可能了。而今我只想给自己一个交代,知道自己的根究竟在哪里。”

    第113章

    滴血验亲

    裴承韫提来的油灯烛火燃了一半,暗牢中本就昏暗的光线一寸寸昏暗下去。

    他起身,缓步走到裴远舟面前,隔着暗牢的铁栏,附耳他低声道:

    “我相信肖文胜不是你杀的。可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你,这事着实棘手。你若是我的亲兄长,我定会竭尽全力想办法帮你,可若不是......”

    他眸中闪过几分惆怅,摇头道:

    “恕我私心,我也不想冒着丢了乌纱帽的风险去替你作伪,一切只能按照律法来断。明日刘知府会与我一并提审你,你且想好说辞,别如同今日一样,被人三两个问题就问得哑口无言,反而更惹怀疑。”

    其实不用裴承韫明说,裴远舟也知道他现如今是个什么处境。

    他在裴老夫人的灵堂前和肖文胜大闹一场,那么多人都听见了他说要给肖文胜点颜色看看。

    且上京高门无人不知他是个最好脸面的,

    可他却在与肖文胜剑拔弩张的第二日,就带着贵重礼物去肖家登门道歉,连被肖文胜当街一通羞辱也不还口?

    这事任谁看着都觉得反常。

    虽然道歉是沈秋辞让他去的,玉如意也是沈秋辞让他买的,

    可那又如何?

    明日刘知府是要一同审问他的,刘知府原本就是沈老将军的旧部,定然会偏向沈秋辞,

    他若敢上了公堂无凭无据攀咬沈秋辞,无异于是自掘坟墓。

    且案发之时,他醉倒在犄角旮旯处,也无人能为他提供不在场的证据。

    凡此种种,没有一点是对他有利的,想要自证也不是易事。

    而今最好的办法,就是靠着裴承韫大理寺卿的身份,将一些对他不利的证据抹除掉,才能彻底洗脱嫌疑。

    毕竟他不是一个普通百姓,惹上官非只要最后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就无大碍。

    他是来日要继承丹阳侯爵位的世子,他身上沾上的任何一处污点,都有可能成为来日他袭爵路上的绊脚石。

    裴远舟暗自腹诽,

    裴承韫此刻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真相,一个关于他到底是不是野种的真相。

    当年滴血验亲那件事,其实裴老夫人并没有告诉裴远舟她有无在其中动手脚,裴远舟也不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

    可现在裴老夫人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裴远舟只要将一切脏水都泼到裴老夫人身上,一口咬死当年的滴血验亲,根本就是裴老夫人想把裴承韫母子赶出侯府而作的局。

    而裴承韫也并非是野种,而是他实打实的亲手足。

    裴远舟想着,反正就算他承认了裴承韫的身份,现在老侯爷已经死了,裴承韫一辈子也没办法光明正大的恢复裴家子嗣的身份,也绝无机会与他去争抢爵位。

    对于裴远舟而言,此事左不过就是说两句谎话哄了裴承韫开心,他就能从这一滩浑水里趟出来,何乐而不为?

    反正他这一生擅长的事没两件,但撒谎,他却有十足的自信可以张口就来。

    裴承韫见裴远舟一直不言语,轻声叹了口气道:“罢了,当年你与我一样不过稚子,你如何会知晓真相?如今老夫人也死了,这件事或许永远都只能是一个秘密。”

    他懊丧垂首,转身向暗牢外走去。

    却才迈出两步,就听身后传来裴远舟的高呼声:

    “其实当年滴血验亲一事,母亲她……”

    “的确做了手脚!”

    第114章

    至亲兄弟

    裴承韫猛然驻足。

    他缓缓转过身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裴远舟,

    “你当真知道此事内情?”

    裴远舟笃定颔首,细细道来:

    “那件事之后,你就被赶出了侯府。从小到大你都比我聪慧,父亲对你寄予的希望也一直都比我高。所以你走了之后,父亲对我的要求就更加严格,每日读书、练字、习武少说也得七八个时辰,但凡有哪里做的不好,父亲便对我动辄打骂。

    有一回父亲打得狠了,我三日都下不了床。那时母亲给我换药,我赌气与母亲说我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也不要继承爵位了。可母亲听了这话气急了,她推搡着我,说我不争气,说我白费了她的心血。

    在我追问之下,她才告诉我,原来当年她觉得你的存在对我构成了威胁,所以串通了外人来污蔑你娘的清白,给你扣上了野种的污名,叫你永远都不能成为我的阻碍。至于滴血验亲一事,也是她做了手脚。那碗水无论是谁的血滴进去,都不会相融。”

    这番听起来字句真切的话,其实每一个字都是裴远舟随口瞎编的。

    他得意于谎话编造得完美,看着裴承韫怅然的表情,又用略带懊悔的口吻继续道:

    “为着这件事,我曾和母亲大闹一场。可她到底是我的母亲,纵然她再不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也得护着她。所以我明知道真相,也没有在父亲面前提及半句,叫你平白受了这么些年的委屈,对不住。”

    裴承韫倒是豁然,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也并未责怪他什么,

    “这事到底也不是你做下的,你不曾对不住我什么。反倒是我要感谢你,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

    裴远舟叹道:“只是可惜,现在父亲已经过世,母亲也离世了......不过你放心,来日等我洗脱嫌疑后,我定会将这件事和盘托出,让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还你一个公道!”

    裴承韫眸光一亮,“兄长当真肯如此?你就不怕我恢复了身份,有可能与你争抢丹阳侯的爵位?”

    怕?

    呵......裴远舟当然不会怕,因为他打从心底里就压根没打算这么做。

    等他洗脱了嫌疑,无论是官府和大理寺都不能再翻旧账,

    那么他今日说过的话,他自是半个字也不会认。

    口说无凭的事,到时候裴承韫又能奈他何?

    于是他爽朗一笑,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你我是至亲兄弟,身上流淌的皆是裴家的血脉。这丹阳侯由我或是由你来做,又有什么分别?”

    裴承韫思忖须臾后,浅浅颔首,清冷一笑,

    “兄长有心。只是此事,原也不需要你大张旗鼓地去‘昭告天下’。”

    他转身走到暗牢门前,信手推开了了那道虚掩着的石门,冲着门后恭声道:

    “劳烦封公公,要您久等。”

    !!!

    闻言,裴远舟忽觉头皮一阵发麻。

    他木讷地盯着门后,

    直到看见有人从浓稠的黑暗中踱步而出,

    烛火渐渐映清了他的脸,

    来人竟当真是皇帝身边的首领大太监,封玉河!

    第115章

    裴二公子

    “封、封公公?”

    裴远舟分外讶异。

    这个时候他不在皇上身边随侍,怎么会出现在大理寺的暗牢里?

    他知道封公公是个老狐狸,所以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能让封公公看出他神情上的不自然。

    裴远舟竭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实则已是腿脚发软,只得抓紧了牢门的铁栏杆才能勉强站得住身。

    封公公身后跟着几名官兵,各自提着灯照亮了面前的路。

    乍然亮起的光线,耀得裴远舟已经适应了昏暗环境的双目一阵刺痛。

    他眯着眼,在有限的视野中,窥见了封公公阴云密布的脸色。

    “奴才给世子请安。”

    封公公隔着牢门向裴远舟随意打了个千儿,而后挥舞着手中拂尘,似笑非笑地说:

    “一月不见,没想到再见面时,世子已成了阶下囚。”

    “阶下囚”这三个字,被封公公落了极重的音,喝的裴远舟一阵胆颤。

    他忙解释道:“事情并非公公所想的那样,肖文胜不是我杀的,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

    封公公肃声道:“是不是误会,待明日上了公堂自会有定论。”

    说着双手抱拳,朝着皇城的方向一拜,

    “皇上十分重视上京凶犯一事,如今疑犯被捕,皇上特意让咱家前来陪审,务必将此案尽快侦破,还上京一份安宁。”

    上京凶犯?

    裴远舟闻言身躯一震。

    原来大理寺将他缉拿归案,并非单单是因着肖文胜被害这一件事?而是要把他当成上京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凶犯去审判?

    裴远舟初被抓入暗牢,并未想这么多,只一门心思想着要如何自证他与肖文胜的死没有关系。

    因此也忽略了事情的严重性。

    肖文胜的死法,和之前那些被上京凶犯杀害的死者一模一样。

    皆是一刀毙命,面门被人刻了天玑二字,身边都放了一朵被鲜血染红的白山茶花。

    所以……

    只要能找出杀害肖文胜的真凶,那上京数起悬而不破的凶案,便也能一并了结。

    这案子如今有且只有裴远舟一个嫌犯,

    一旦罪名落实,背上这么多条人命,他哪里还会有活路?

    封公公刚才说,是裴承韫将消息递回了皇宫,所以皇上才会派他才会出宫来听审此案。

    这就说明打从一开始,裴承韫压根就没打算救他,反而是算计着让他将所有的罪名都背下来!

    “不是我!这事分明就是有人蓄意算计着想要陷我于不义!”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恶狠狠地瞪着裴承韫,摆明了就是意有所指,明着告诉封公公是裴承韫冤了他。

    可封公公听了这话却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咱家在皇上身边儿伺候了这么些年,这双眼别的本事没有,但谁是人谁是鬼,还是能轻易分辨的。世子没做过的事,没人能冤了你……”

    他停顿须臾,忽而眸光一沉,肃声道:

    “不过……你若是做过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在咱家眼皮子底下,也没人能包庇你。”

    转而侧目看向裴承韫,话里有话道:“裴大人,你身为大理寺卿,也是此案的主审,虽然你方才才与世子兄弟相认、冰释前嫌,但咱家相信,此案你一定会秉公办理,不会徇私枉法,亦不会辜负圣上对你的信任。”

    裴承韫连声应道:“圣上对本官委以重任,本官定奉公执法,绝不辜负。”

    话落,抬眼瞥了裴远舟一记,眼神里尽是嘲弄。

    迟钝如裴远舟,在这一刻也该明白过来,他这是遭了裴承韫的算计。

    裴承韫方才那番顾念手足情分的话,不过是想引诱他说出当年滴血验亲一事的真相,坐实了自己裴家二公子的身份。

    这话虽说口说无凭,但封公公伺候皇帝数十年,他就是皇帝的另一双眼耳。

    他听见的事,就等同于皇帝也听见了,

    皇帝是天子,他信了什么,便是什么,从不需要证据。

    现在裴远舟下了狱,那裴家剩下能继承侯爵之位的,除了裴承韫还能有谁?

    裴远舟恼羞成怒,他用力拍砸着牢门,冲裴承韫骂道:“你这个王八羔子!你就是故意诓我来着!你让封公公守在门外,故意引着我说出那番话来证明你的身份!不就是盯上了侯爵之位吗?”

    裴承韫不语,只含笑看着他的无能狂怒。

    裴远舟拿他没办法,只得向封公公解释道:

    “封公公方才在门外应该也听见了,是裴承韫他说他能想办法帮我洗脱嫌疑,故意引导我说出那些话的!我为了保命,才会胡说八道!我所言并非是实情,当年滴血验亲一事无人做假,他裴承韫就是个实打实的野种!”

    裴远舟情绪激动异常,他连喊带喘地说完了这番话,可换来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当年事,他的确不知情,可他说谎话的本事又实在是太过厉害,

    厉害到嘴皮子一翻,就能绘声绘色的将假的给说成真的。

    半晌,才听封公公问他,“世子既说自己清白,又何需向裴大人扯谎拉近彼此关系,让他帮你洗脱嫌疑?”

    “这……”

    “好了,此事真假世子无需跟我解释。咱家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都会原原本本地告诉圣上。你若想解释,等来日有机会去了御前,再亲自跟圣上解释你这些胡话吧。”

    说完又向裴远舟象征性施了一礼,

    “明日一早世子还要上堂受审,今夜便早些歇着吧。”

    话落,转身向暗牢外走去。

    裴承韫先封公公一步走到牢门口,将石门启开,对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封公公却是笑道:“裴二公子先请。”

    这声裴二公子,摆明了就是故意说给裴远舟听的。

    人群纷纷退出暗牢,带走了裴远舟眼前的光。

    牢门被重重合上。

    无边的黑暗与死寂,再度向裴远舟席卷而来,

    他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似地瘫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明天开堂受审,审问的结果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就算还了他清白又能如何?

    裴承韫成了裴家二公子,再也不是身份不清不白的野种,

    他又如此优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能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坐稳,足见皇帝对他的喜爱。

    如此一来,这丹阳侯爵的位置,哪里还能轮到他裴远舟去承袭?

    第116章

    证据确凿

    整整一夜,裴远舟都未曾合眼。

    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打从出生开始,他就没有受过半点苦,更别提遭受如今这样的牢狱之灾。

    当然,导致他睡不着的原因除了这样阴暗逼仄的环境外,还有他此刻的心境。

    从他懂事后知道丹阳侯的爵位是可以世袭的,他便已经开始盼着老侯爷早些离世了。

    这样一来,就再也没有人逼着他学这个学那个,也不会有人因为他稍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就对他动辄打骂。

    裴远舟算不清自己熬了多少年,才终于熬到老侯爷驾鹤西去。

    可原本唾手可得的爵位,却在一夜之间,竟要眼睁睁地看着它从指缝间溜走?

    他怎能甘愿!

    他一直都在懊悔今日着了裴承韫的算计,反倒从未因明日的受审而担心分毫。

    只因现如今有的那些证据,薄弱到并不足以将他定罪。再加上有封公公在,就算是裴承韫想要栽赃嫁祸,他也没这个胆子!

    翌日,东方初白,裴远舟就被带上了公堂。

    高台上,裴承韫居中而坐,刘知府和封公公分坐左右。

    因着裴远舟身份特殊,从前又仗着自己世子的身份,在上京横行霸道,欺凌过不少百姓,

    故而百姓们听说他被抓了,纷纷起了个大早赶来看热闹。

    第一位上堂的证人,是那日参加了裴老妇人葬礼的大臣。

    他被请来不过是走一下流程,阐述一下当日的事实,

    “那日世子与肖公子确实发生了冲突,世子也说过要给肖公子一点颜色的狠话,但只因为这小小冲突就要去杀人,我觉得世子还不至于如此。”

    后面求情的话,裴承韫没有给他机会继续说下去,就着人将第二名证人带了上来。

    来人是那日被裴远舟请来参加宴席的罗家公子,

    “其实我们与裴兄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但是前日,他突然叫我们一起喝酒,我们碍着从前与他走得亲近,便也没有拒绝他。一开始大家不过吃饭饮酒,闲话家常,可后来喝了几壶之后,裴兄瞧着似乎是有些醉了,便开始说起了浑话......”

    “他都说了什么浑话?”裴承韫问。

    罗公子瞄一眼裴远舟难看的脸色,支支吾吾道:

    “他说......肖文胜让他丢尽了脸面,他非得杀了肖文胜才能泄愤。”

    说完应是还念着昔日的情分,又找补了一句,

    “不过那都是醉话,醉话岂能当真?”

    “醉话?”裴承韫肃声反问道:“你觉得他喝醉了吗?”

    “看着像,后来他情绪激动起来,甚至连桌子都掀翻了。”罗公子声音越来越弱,似乎也有些起了疑心,“但裴兄向来千杯不醉,那日不过几壶酒就醉成那样,的确也不像是他平常的酒量。”

    而后上堂的,是几名侯府的家丁。

    他们皆说那日在大街上找了裴远舟一夜,也没有找到他。

    裴远舟连忙解释道:“我已经与你们说过无数次,我醉倒在了一处巷道的死胡同,那地方还堆放了许多杂物挡住了我,你们找不到我有什么奇怪的?”

    刘知府问:“世子所说的死胡同,可是在云鸣街附近?挡住你的杂物,可是用麻袋装着的一捆捆木材?”

    裴远舟立刻点头应下,“正是!”

    刘知府闷哼了一声,冷着声音道:

    “你在撒谎!那些木材因着沾染了水汽,旁边造纸坊的工人才在四更天的开工的时候拿过去,打算等出了日头晒一晒。本官详问过他们,他们都说搬运木材的时候,压根就没见到那地方有人。

    如果他们看到的话,也不可能不管不顾,反而把你藏在木材后头!所以你即便是醉倒在了那地方,也得是在四更天之后的事。你说你二更天醉倒,肖家公子三更天出事,那么中间这段时间,谁能证明你去了哪儿?都做了些什么!?”

    闻言,裴远舟脑袋里像是被人灌了浆糊,彻底木了。

    只能结巴解释着,“我当日的确是醉倒了,至于为什么他们没有看见我,或、或许是那时候天还没亮,他们没看清楚?”

    然而这样苍白无力的解释,自然是没有人会信的。

    此刻他的嫌疑已然颇大,而后来上堂的证人,更是将他谋杀肖文胜一事给彻底坐实。

    那人便是裴远舟身边的亲信,阿福。

    随他一起被呈上堂的,还有那一身裴远舟换下来,让阿福拿去烧掉的衣物。

    裴远舟惊讶地看着阿福,“你来做什么?”

    阿福浑身都在发抖,看都不敢看他。

    裴承韫指着堂下摆放的那些衣物,向裴远舟问道:

    “这些衣物,可是你所谓得醉酒当夜所穿的衣物?”

    裴远舟夹杂着怒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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