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可没想到裴远舟竟然亲口说出了要让肖文胜不得好死这样的浑话,如此一来,倒更是省下了沈秋辞不少功夫。
裴远舟既想要了肖文胜的命,
于情于理,沈秋辞都该替他成全。
反正肖文胜也是一早就被天玑办盯上的人渣,死不足惜。
肖文胜依仗着他爹在前朝的势力,平日里没少为非作歹。
从前他夜深酒醉而归,不长眼没看清楚路撞上了在路边乞讨的乞婆子,
肖文胜非但没有赔礼,反倒嫌弃人家弄脏了他的衣裳,竟趁着酒劲叫人把乞婆子拖走,活活打死。
那乞婆子无亲无故,无人替她伸冤,可怜一条人命,就这般折损在了畜生手中。
沈秋辞盘算着,
等来日肖文胜一死,她自会让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裴远舟,
顺带着将从前天玑办所犯下的凶案,一并都算到裴远舟头上去。
到时她与裴承韫里应外合,必叫裴远舟百口莫辩,唯余死路一条。
这日将裴老夫人的尸身下葬后,天色已经晚了。
再过十日,便是年节。
虽说府上有丧,节庆红事不宜操办,但给下人的赏赐总不能少。
可如今侯府账面赤字,别说赏赐了,就连上个月的月例都还欠着。
在侯府当值的下人们,除了内侍的几名签了卖身契,余下都是拿钱做活,各自都有家要养。
这白干活不给银子的日子,他们哪里能撑得下去?
于是一番商议过后,众人合议让掌事家丁去找裴远舟谈一谈。
掌事家丁见着裴远舟,也没有拐弯抹角,直道:
“世子爷,眼下临近年节,咱们各家都等着银子用。您说这年节的赏赐没有就算了,可月例......总不好拖着一直不发。”
裴远舟忙碌了一日又吃了肖文胜一肚子的气,这会儿哪有心思去应付这些琐事,
只摆摆手随口敷衍道:“知道了,侯府总不会少了你们那三瓜俩枣的。”
掌事家丁面露难色,吞吐了半晌后,咬牙道:
“世子爷今日得给小的一句明白话,这银子究竟什么时候能补上来?若是一拖再拖,那咱们就只能去衙门口击鼓鸣冤,状告世子......”
“你说什么?”
没等家丁把话说完,裴远舟随手抄起了一个花樽,朝着他脚底下砸过去,
“你这喂不熟的狗,真真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在侯府当了这么多年差,里外里也没少吃油水拿好处。如今瞧着侯府落魄了,学着旁人也想来踩上一脚?”
二人争执间,虚掩着的房门被人推开。
沈秋辞缓步入内,冲家丁微笑示意,旋而取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他,
“这是二百两,你拿下去给大伙儿把月例银子都发了,连带着你们年节的赏赐,也一并给下去。”
侯府的下人之所以能闹起来,是因为知道如今侯府空了账,沈家又不肯再贴补,吃定了裴远舟没有银子能给他们发月例,这才急了。
如今得了银子,他们当然不会再闹。
掌事家丁拿了银票,立马对沈秋辞赔着笑脸点头哈腰道:
“多谢大娘子体恤!”
话落藏着笑退了下去。
裴远舟拧着眉头打量着沈秋辞,语气冷漠道: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你接二连三闹腾着,不就是为了要看我的笑话吗?你怎会真心帮我?”
“看你的笑话?”
沈秋辞落座他对面,浅笑着摇头,“你我夫妻一体,我看你的笑话,不等同于叫旁人也看了我的笑话。”
她取过紫砂壶,往裴远舟面前的茶盏里续满了茶,
“世子该知道,你我之所以会走到今日这一步,全然是因着你宠妾灭妻,妄图让薛氏与我平起平坐。此举既是折辱了我,也是叫沈家丢了脸面。”
“如今薛氏已经身故,你我之间没了阻碍。我又何必放着安稳日子不过,日日与你剑拔弩张?”
沈秋辞取出一把镶了金边的钥匙,递到裴远舟手中。
裴远舟疑惑道:“这是......”
“沈家银庄的账房钥匙。”沈秋辞浅笑道:“从今日起,沈家的银子,世子想用多少,便用多少。”
闻言,
裴远舟眸光一亮,满眼的不可置信,
“此话当真!?”
第97章
是为孝子
对于裴远舟这样没有真本事的人而言,
想要让别人看得起他,就必须得撑大了门面。
而这门面上的东西,哪一样不得用银子堆砌起来?
故而方才听了沈秋辞那一番话,裴远舟眸子明显变亮了许多。
那充斥着铜臭味的眼神被沈秋辞尽收眼底,
而她不过桀然一笑,温声道:
“就像婆母从前教导我的,我一个妇道人家,能用得了多少银子?朝廷给沈家的赏赐,加上沈家这些年商铺的盈利,便是花上几辈子也花销不完。”
说话间,她右手不自觉环护住小腹,眼帘低垂,眉宇间透出几分神伤来,
“而今我坏了身子,无法替侯府开枝散叶,世子要纳妾以添子嗣,此事于情于理,我都不该生妒。只要世子不再动了将旁人抬为平妻,这般折损我脸面的事情,我自然是万事都会向着世子的。”
沈秋辞所言字句真挚,裴远舟听后,从前那股子嫌恶冷漠的态度立刻变了。
他激动地牵起沈秋辞的手,连声道:
“从前的事到底也是我犯了糊涂。那时你缠绵病榻不起,我心中苦闷,日日饮酒消愁。薛氏当时候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我这才会跌进她的温柔乡里…….
后来她又顺利为侯府添丁,我这才会动了要将她抬为平妻的荒唐想法。其实要论及出身、门第、相貌,她又有哪一点可以与秋儿你相提并论?”
裴远舟攥着沈秋辞的手紧了紧,末了又加重了声音补了一句,
“如今薛氏被官府定性为劫杀。逝者已矣,这件事便到此为止,日后我也不会再去追究。”
这句话,刻意到让人从语气中就能轻易分辨出来,他是有意在向沈秋辞示好。
毕竟薛吟霜已经死了,
不管她的死和沈秋辞有没有关系,查明真相也无法让她起死回生。
与其愣头青似的费力不讨好地为一个死人讨回公道,
还不如审时度势,把握住眼前的富贵更要紧。
彼此间达成共识后,交谈时的氛围也变得和气起来。
裴远舟将镶了金边的账房钥匙仔细收好,又与沈秋辞保证道:
“今日得秋儿如此信任,我绝不会让秋儿失望。日后我定会有所长进,再不会去赌坊、青楼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挥霍。”
哪料沈秋辞听罢,却是全然不在意地说:
“世子偶尔去赌坊轻松轻松,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要让别的官员子弟瞧见了,背后落下口舌,来日再影响了你继承爵位,反而不妙。”
她抬眸,目光柔和地落在裴远舟的脸上,低声问:
“听说世子今日和肖家公子吵起来了?”
闻言,裴远舟的脸色立刻阴沉下去,
“也不知是谁将母亲丧礼的事情告诉了那厮,惹他来灵堂上大闹一番,扰得母亲身后都不得安宁!”
他双手攥拳,在桌案上用力敲砸一记,恨得咬牙切齿道:
“我乃孝子,见母亲这般被人折辱,我如何能与他善罢甘休!?”
第98章
以退为进
孝子?
听见这么个词冷不丁从裴远舟口中蹦出来,沈秋辞险些要笑出了声。
不过她表面上仍旧严肃,甚至带着几分怒意,和裴远舟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说起了肖文胜的闲话,
“他那样一个仰仗着父辈的荣光,日日只知道混吃等死的登徒子,世子这样的身份,实在犯不上要与他置气。”
裴远舟怒意不减道:“我当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可他今日实在欺人太甚,要不是有那么些宗亲和朝臣都在场劝着,我非要打得他满地找牙,才能叫他知道厉害!”
闻言,
沈秋辞想说些什么,却是起了话头,欲言又止。
她眉心轻轻隆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裴远舟问道:“秋儿在想什么?”
沈秋辞徐徐道:“我在想,这件事肖文胜办得是不敞亮,他原也不是个什么需要提防的人,世子给他个教训也无妨,只是......”
她摇了摇头,神情未免有些担忧,“他父亲是启朝的两朝元老,在前朝也有许多朝臣拥护。从前公爹向皇上进言,削减了太常寺用度一事,肖家一直都耿耿于怀。世子这个时候与肖文胜闹得难堪,就怕他父亲日后在世子继承爵位一事上作梗,倒是个麻烦。”
沈秋辞这番话倒是提醒了裴远舟,
他做人向来只顾及眼前的脸面,甚少有所思长远的时候。
今日事,与肖文胜剑拔弩张间,也是全然忽略了肖家在前朝的势力。
若那些小人日后在背后扇阴风点鬼火,说不准还真会妨着他继承爵位。
可即便这会儿反应过来了,他仍是头疼。
肖、裴两家的梁子,也不是近日才结下的。
就算裴远舟有心想要去缓和彼此间的关系,只怕对方也不会理会。
如此,他只得喟叹一声,破罐子破摔道:
“做都做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沈秋辞道:“依我所见,肖文胜越是欺人太甚,世子还偏要越顺着他。不单不与他计较,还要买了贵重的礼物登门道歉,将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一人身上......”
“你说什么!?”
沈秋辞话说了一半,裴远舟已然暴跳如雷了,
“你叫我去给那个畜生道歉?想都别想!他正等着看我笑话,我去道歉,不正给了他羞辱我的机会?
况且肖家和将裴家视作不共戴天的仇敌,就算我想缓和关系,他们肯定也不会答应。日后该在御前说我的坏话,也不会因为我今日的服软而落下一句!”
沈秋辞静静听他发泄完,才道:
“道歉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又不是真让世子去跟他们握手言和,谈笑风生。”
她凑近裴远舟些,刻意压低了声音说:
“今日肖文胜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闹这一出,这件事肯定会传到皇上耳朵里。这件事,肖文胜是过错方,可世子却为了息事宁人,选择登门道歉。此举一来是显了世子的大度,二来也是让皇上知晓,肖家这么些年一直都记恨着咱们侯府。”
沈秋辞看着裴远舟的眼神逐渐迷蒙,像是在仔细咂摸着她话里的意思,
担心他是个蠢钝的想不明白个中关窍,沈秋辞索性开门见山道:
“此举看似叫世子当下丢了脸面,实则却是以退为进的好法子。世子细想,皇上知道了这些事,那么日后若是肖家再向皇上进言你哪里的不是,世子觉得皇上又会信他们几分?”
第99章
物超所值
听完了沈秋辞字句在理的分析,裴远舟不禁细细打量起了面前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
她着实给了他许多意料之外的惊喜。
上回陆彦生辰时,裴远舟第一次正视了沈秋辞的美貌;
而今肖文胜大闹侯府,又叫裴远舟见识到了沈秋辞的聪慧。
有着这样一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贤内助,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会处处瞧不上她,反倒跟被人迷了魂一样被薛吟霜勾了去。
沈秋辞所言甚是,
小不忍则乱大谋。
暂时丢了脸面不算什么,若能以此换得肖家在皇帝面前失了信任,那么日后他们再说什么他的坏话,皇帝也就不会轻易相信。
裴远舟憋在胸口的怒火一瞬熄灭,笑着对沈秋辞说:
“秋儿睿智,这法子甚好!”
沈秋辞道:“不过要世子亲自登门道歉,多少有些丢了面子。”
裴远舟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道:“为长久计,这点跌份不算什么。”
沈秋辞笑,“不过既然要送礼,怎么也得择了好东西送去,叫人挑不出错处来。世子可知晓肖家父子的喜好?”
裴远舟仔细想了想,
肖家老爷平日甚少出府走动,也没见他有过什么爱好。
而肖文胜虽然有喜好,但他喜好乃为女色。这样上不了台面的喜好,裴远舟总不能送个女人到他府上去供他把玩吧?
便是送了,这事儿日后让皇帝知晓了也是不好。
沈秋辞见他迟迟不说话,像是犯了难,于是道:
“其实若实在摸不准喜好,也可挑选了贵重的东西先送去。礼轻情意是否重不得而知,但礼多总归是人不怪的。”
裴远舟颔首应下,又故作为难道:
“话虽如此,只是拿得出手的贵重礼物,动辄就得几百两银子,这未免有些......”
“几百两银子对咱们来说不算什么。”沈秋辞打断了他的话,笑语嫣然道:“我已经跟账房交代过,往后世子去沈家拿银子,不用过问我的意思,想取多少便是多少。不然总叫人觉得,好像世子是在求着我做什么似的,终归会伤了脸面。”
闻言,裴远舟瞪大了眸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秋儿当真善解人意!”
因着过于激动,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话落更是一把将沈秋辞拥入怀中,想要与她亲近。
面对他突然的逼近,沈秋辞好一阵恶心。
她推搡着裴远舟的胸膛,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娇美的面容略显疲态道:
“这两日准备婆母的丧事,着实是有些累着了,想要歇一歇。且世子给肖家赔礼的事,也是宜早不宜晚。这会儿趁着外头的商铺还开着店,世子不如先去选了礼回来?”
裴远舟思忖少顷,连连颔首应下,“好。那秋儿先好生歇着,为夫去去就回。”
裴远舟这个人,别的能耐没有,花钱的本事的确一流。
他离府不过半个时辰,就带了一柄通体洁白无杂絮的玉如意回来。
沈秋辞瞧着这东西真真儿是佳品,便赞道:
“世子的眼光向来极好。”
裴远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东西是好,但就是价格有些贵。我与掌柜的讲了半晌的价,他才答应以五百两的价格出给我。”
闻言,沈秋辞莞尔,“只要这银子能花在刀刃上,无论花出去多少也是不嫌贵的。”
她抬眸,目光落定在裴远舟脸上藏不住的喜色上,唇角勾起的笑意更甚。
只消五百两,就能买下裴远舟这条贱命,
对于沈秋辞而言哪里贵了?
这简直就是物超所值。
第100章
登门道歉
次日,裴远舟原本是打算用了早膳之后再去肖家送礼赔罪的。
沈秋辞早起见他人还在家中,催促道:
“世子怎么还没有去肖家?”
裴远舟道:“这会儿还没有下早朝,肖老爷不在府上,我去了只有肖文胜在,这赔礼也就没了意义。”
说着捧着一碗海鲜粥,悠哉悠哉地喝了起来。
怎料沈秋辞却径直上前,将粥碗从他手中夺过来放到了一旁。
裴远舟一脸纳闷地看着她,“这是怎么了?”
“世子就应该趁着肖老爷不在的时候去。”
“为何?”
“肖家在前朝为官,肖老爷活成了人精,表面功夫肯定会做足,再怎么也不会抬为难你。就算是肖文胜要为难你,也会被及时制止。可你若现在去了,只有肖文胜在家中,他见你上门,定会借题发挥。只有他闹起来了,这件事传到皇上耳边,才对咱们最有利。”
裴远舟听了沈秋辞一番分析后,方才恍然大悟。
忙慌到连嘴都顾不上擦,回房取了玉如意就奔着肖家去了。
他来时,肖家大门紧闭,
让家丁入内通传后,约莫等了一刻钟,府门才被启开。
肖文胜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惺忪睡眼瞥向他,
“哟?昨儿个才说你日后要饭可要到我们肖家门前,我可赏你口饭吃,没想到你今儿个赶早就来了?”
说罢一挥手,从他身后立马窜出了一名家丁,
那家丁手中提着个泔水桶,看准了裴远舟的站位,朝着他就泼了过去。
裴远舟虽快速闪躲,但泔水还是弄污了他的衣摆。
肖文胜看着他狼狈模样,捂着鼻子讽刺道:
“饭赏给你了,还不快吃干净?”
他这一通闹,引得百姓纷纷驻足围观。
搁平常,裴远舟跌了面子,肯定会冲上去和肖文胜扭打在一起。
可今日不同。
这会儿看热闹的人越多,这件事传出去知道的人也就越多,便也可以更快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裴远舟谨记着沈秋辞的叮嘱,生生将这份屈辱吞下肚。
他既没有动手,也没有吵闹,反倒是后退一步,向肖文胜拱手一揖,赔罪道:
“昨日肖兄入侯府祭奠我母亲,弄倒香案纯属无心之失,可我却因着至亲离世昏了头脑,与肖兄大打出手,实在冒失。此事我记挂一夜,想着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登门向肖兄你赔礼道歉,心里才能好受些。”
说着将玉如意取出来递给了家丁。
家丁将玉如意呈给肖文胜,肖文胜是个富贵惯了的人,这些东西只要一上手,稍作把玩就能知道价值几何。
这玉如意,的确是上好的品相。
他拿着玉如意怔忡半晌,愣是不知道裴远舟整这么一出的有何盘算?
不过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见裴远舟亲自登门道歉,还送了这样一份厚礼,肖文胜原本也打算回他两句好话,
可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围观群众的议论声:
“不是说丹阳侯府而今已经落魄了吗?我瞧着那玉如意可价值不菲!”
“再落魄那也不是咱们寻常百姓人家可以比拟的。看来这次,世子也是花了心思,一心想要与肖家和解的。”
“他送的玉如意能就是再值钱,哪能和肖家这些年的损失相提并论吗?可别忘了,当初要不是裴家在皇上面前进言,肖家怎会丢了一半的富贵?”
闻言,
肖文胜原本已经松弛的表情,再度因着怒气紧绷起来。
第101章
当街羞辱
裴远舟侧目,偷偷觑着肖文胜脸上表情微妙的变化,
当看见他面色僵硬紧绷,脖颈蔓上了青筋时,
他便知道,这一遭肖文胜又彻头彻尾地着了沈秋辞的道。
方才裴远舟才到肖府,门外就已经有三三两两的百姓围在一旁看热闹了。
可那时他和肖文胜之间尚未起冲突,那些百姓又能看到什么热闹?
他们不过是沈秋辞一早安排下的‘托’罢了。
只等肖文胜出来刁难裴远舟时,这些‘托’随便吆喝一声,就能引来真正路过的百姓驻足。
人都是爱凑热闹的,哪个地方围起来的人越多,就越能吸引人驻足。
故而等肖文胜真正和裴远舟闹起来的时候,
肖府门外,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了。
裴远舟趁着这时候将礼送出去,那些提前安排好的‘托’又开始在人群中煽风点火,故意说些让肖文胜冒火的话。
如此一来,就算伸手不打笑脸人,肖文胜收了礼想给裴远舟台阶下,也会被他们这些言论激得做出不明智的决定。
随着人群议论声越来越大,肖文胜的脸色也变得愈发难看,
他将玉如意随手甩给了家丁,阴沉着眸色睇着裴远舟,道:
“你以为你送这么个破东西来,就能将你我两家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你做梦!”
他快步走到裴远舟面前,食指用力戳着他的胸膛,
“你这儿盘算着什么脏心思,你当我看不出?你哪儿会真心实意与我道歉?不过是知道侯府如今势不如前,害怕我们趁机报复,耽误了你日后继承爵位,这才夹着尾巴惺惺作态,演这么一出大戏给我看!”
“肖兄误会了。”裴远舟急于辩解道:“裴某并没有这个意思,今日上门完全是......”
“你没有?哼。”肖文胜冷哼一声截断了他的话,“好,你既说你是真心想要赔罪,我可给你指条明路。”
他倏然抬手,直指皇宫方向,字句掷地有声道:
“你明日便入宫面圣,亲口告诉圣上你德不配位,无脸承袭丹阳侯的爵位,求着圣上收回世袭的旨意,你心甘情愿日后只当个寻常百姓。到时候等丹阳侯府彻底倒了,你们裴家欠我们肖家的,才能算是两清。”
面对肖文胜的这番慷慨激昂,裴远舟唯有沉默以对。
见他半晌不说话,肖文胜冷笑道:
“怎么?你舍不得这份富贵?还是担心做不了侯爵,你又半点本事都没有,日后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他缓一缓,瞧着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清了清嗓,刻意拔高声调嘲讽道:
“要我说裴兄你是多虑了。你生来命好,老祖宗立下大功,让裴家得了世袭的体面。老侯爷死后,你可以靠你娘,你娘靠不住了还能靠你家中那位贤妻。
沈家那绝户女虽说是个丧门星,可银子倒是多得很。你把她伺候好了,她高兴起来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养着你吃一辈子的软饭,相信不成问题。”
第102章
强弩之末
肖文胜这番话,引得周遭人群不时传出窃笑声。
裴远舟更是羞红了脸。
人只有在被戳破了软肋的时候,才会格外的局促。
而对于裴远舟这般不要脸的人来说,
软饭他是要吃的,但是他却听不得旁人这般议论他。
毕竟在他的潜意识里,沈家的东西原本就应该是属于他的。
明明是他君子气度,不嫌弃沈秋虞不能生育,包容她、接纳她,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家,
日后沈秋虞花在丹阳侯府的每一笔银子,那都是欠了他们裴家的,
这哪儿能算是他在吃软饭?
这般想着,裴远舟莫名生出了底气来,高声向肖文胜质问道:
“你何曾见过我吃了我妻房的软饭,又何曾见过我用了他沈家的钱银?”
肖文胜讪笑道:“这还用人亲眼瞧见吗?你们裴家那档子破事在上京早都已经传开了。你那个宠妾偷了老夫人的地契,抱了娃儿离家出逃,不正说明了侯府已经虚空到连她一个妇道人家都养不起的地步?”
他步步逼近裴远舟,件件细数他的窘迫,
“你们府上当差的莲儿与我府上的香云是同乡,香云听莲儿抱怨,说她上个月的月例银子你都发不出来,倒也好意思腆着个脸让别人白白伺候你?”
“还有你欠赌坊的那三百两银子,赊了个把月也还不上,非要叫人追债上了门,把脸都丢尽了才算痛快。”
他伸手拉扯着裴远舟的衣兜,脸上的笑意极尽讽刺,
“老侯爷留下的那点家底只怕早就被你给败光了,你如今身上恐怕想要掏出二两碎银也是难事。你又能从哪儿变出来银子,买下这样好品相的玉如意?”
裴远舟在他接二连三的迫问下,气得脸红脖子粗,“你......”
“你什么你?我倒是羡慕你有这样的好福气。毕竟这吃软饭的本事,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不过你拿了人家的银子,日日都要看着一个妇道人家的脸色,想你关起门来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肖文胜侧目瞥了家丁怀中捧着的玉如意一眼,冷笑道:
“你的道歉我不会接受,但是这玉如意,是你用沈家那个绝户女的银子买的,就当是她孝敬了我,我就笑纳了。至于你......”
肖文胜忽而揪住裴远舟的衣领,
“你既不愿意去跟圣上表明你要舍了丹阳侯的爵位,那日后也别再来我门前惺惺作态,更别指望我们肖家能与你们裴家冰释前嫌!”
他凑近裴远舟耳畔,压低了声音,挑衅道:
“我告诉你,以我父亲在前朝的势力,我们肖家想要碾死你这强弩之末,远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往后日子还长,你就在我手底下慢慢熬吧!”
话落猛然推搡了裴远舟一把,见他狼狈倒地,这才得意转身回府,大手一挥令家丁将府门重重合上。
闹剧结束,
围观的百姓掩着笑意纷纷散去。
裴远舟挣扎着一地泥泞里爬起来,脸颊羞红得厉害。
第103章
家有贤妻
裴远舟今日来肖家的目的,算是完满达成了。
可他也因此受到了这辈子从未受过的奇耻大辱。
他本就是一个极要面子的人,今日所行之事,等同于将他的脸面丢在了地上,去换取一份前程。
往侯府回去的路上,裴远舟总觉得所有路过他身边的人,都在偷偷觑着他,
甚至会在与他擦身而过后,对他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这日后来,
他几乎是逃也似地跑回了侯府,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肯见。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下人们过来请了他三次,他也不肯出去。
直到第四次房门被敲响的时候,裴远舟已是彻底没了耐性,
他抄起暖座上的软垫,朝着房门砸了过去,
“都给我滚!谁再敢来烦我,便自个儿领了棍刑!”
“世子也要处置我吗?”
听见门外传来沈秋辞的声音,裴远舟这才强压着烦闷的情绪,隔着房门说:
“我有些累了,想歇一歇,秋儿先用膳吧,不必理会我。”
沈秋辞道:“今日让世子去肖家的事是我的主意,我知道世子此去为人所辱,心里肯定会不痛快。你我夫妻一场,我看着你思绪烦忧,我如何还能吃得下饭?世子若是不肯见我,我便一直在门外等着。”
裴远舟见拗不过她,这才悻悻开了房门让她进来。
沈秋辞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裴远舟面前的桌案上。
她打眼瞧着,裴远舟像霜打了茄子似的,满脸的丧气。
沈秋辞柔声宽慰道:
“世子今日受委屈了。肖文胜跟你说了什么浑话,我也有所耳闻。”
她默然须臾,忽而又问:“我想世子真正介意的,应该是他当众羞辱你,说你吃软饭一事吧?”
闻言,原本耷拉着脑袋的裴远舟倏然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沈秋辞看,
那冒着怒火的眼神,像是要将沈秋辞给生吞活剥了去。
不等他开腔,沈秋辞先道:
“无论外人如何说,我眼所见,世子并非是那样窝囊的男子。听旁人这般谬论我的夫君,我也实在气不过。所以我决定,拿出五千两来,供世子在上京大展拳脚。”
裴远舟原先还因为肖文胜说他吃软饭的事情气闷这,
可这会儿软饭送上门来,他却又立马欢喜起来,脸上的愁色一扫而空,嘴角忍不住抽动着,
“五、五千两?”
沈秋辞笑,“世子觉得我像是在与你开玩笑吗?”
裴远舟故作推辞道:“可我从未经过商,就怕......”
“无妨。沈家有多年经商的经验,有自己人帮衬着,总不至于亏掉本钱。”沈秋辞一边说,一边启开食盒,将煨在里头的莲子百合羹取了出来,继续道:
“还有小姑,她夫君断了条腿,闲在家中一直意志消沉,前些日子他们不是想开一间酒楼吗?我想着这回不妨把她也算上,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日子总归是会越过越好的。到时候世子成了上京新富,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说你的闲话。”
第104章
宏图大业
沈秋辞这番话,每一句都说到了裴远舟的心坎儿上。
他向来心比天高,从不觉得自己的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只埋怨是外界因素限制了他的鸿鹄之志。
如今沈秋辞竟然这般理解他,着实令他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