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沈秋辞默了默,定声道:“可若天道不公,判官走眼。施暴者不得报,受害者自为判官惩善除恶,可算是顺了启朝的严明律法?”
“嘶......”
沈秋辞的话才问完,便听裴承韫倒吸了一口气。
他怀中的猫儿似乎不满意他的逗弄,露出尖利的爪子,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划出了一条不深不浅的口子。
鲜血从肌肤破溃处渗出来。
裴承韫蹙眉,在猫儿的屁股上收着力拍打了一记,玩笑似的低斥了一句,
“阿辞,别闹。”
话落,倏然抬眸看向沈秋辞,似笑非笑道:
“所以,我也没有急于将长嫂缉拿归案,不是吗?”
第71章
挖你祖坟
“缉拿归案?”沈秋辞冷笑道:
“裴大人怕不是糊涂了。除了陆家公子外,其余几桩凶案发生时,我尚因病瘫卧在床。试问一个连病榻都下不了的人,如何能去来无影去无踪的取人首级?”
“若是沈秋虞,她当然不能。”裴承韫眸光锐利盯着她看,语气渐沉,
“可你,不是她。”
这句话如今从裴承韫口中说出来,已经不足以让沈秋辞震惊。
他太聪明了,聪明得令人讨厌。
于是沈秋辞也不辩,相较于被人反复逗弄,她更喜欢将所有问题都摊开来,问个清楚,
“裴大人此言,有何证据?”
“沈家祖坟。”
“什么?”
饶是已经做足了准备,可听见裴承韫提及‘沈家祖坟’这四个字时,沈秋辞还是不由心尖一颤。
裴承韫慵懒地倚在椅背上,一边抚摸着怀中猫儿,一边看向窗外帘下雨,
“这场雨,下的当真不是时候。沈家祖坟有明显被挖掘过的痕迹,有人挖了祖坟重新填埋后,又故弄玄虚在最上层埋了一层旧土,意图掩人耳目。
怎料聪明反被聪明误,今日雨势颇大,新翻过的土地松软,一眼便能叫人看出背翻动过的痕迹。”
裴承韫缓一缓,抬眸看向沈秋辞,眨了眨眼,笑着问:
“裴某很想知道,沈家并无新丧,那此举究竟是有人想要把谁从坟里头挖出来,还是......想要把谁给埋进去?”
闻言,沈秋辞后脊一阵发凉。
长姐被埋葬入祖坟一事,是母亲和芳嬷嬷在私底下偷偷做的。
唯一知情的徐郎中已经自戕,这件事理应成了秘密。
沈秋辞原本想着,她顶替了长姐的身份,能让长姐入土为安也是好事。
可原本那地方埋葬的是她的衣冠冢,如今裴承韫既有怀疑,倘若他胆大包天破开祖坟一窥究竟,那么她顶替长姐身份的事,自会不攻自破。
果不其然,
还没等沈秋辞开腔,就听裴承韫压低了声音道:
“你究竟是不是沈秋虞,只需将沈家祖坟挖开一探,便可见分晓。”
“你放肆!”
沈秋辞拂袖起身,怒红了脸道:“我沈家是启朝的功臣,只凭你这几分无端猜忌揣测,便要挖了沈家的祖坟?你行事未免也太荒唐了些!”
她迫近裴承韫,腾腾杀意已经掩藏不住,
“我父兄身后安宁扰不得。我警告你,你若敢动沈家祖坟的半点心思,我必告到皇上面前,求圣上为我父兄做主,扒了你这身官服!”
“喵!”
裴承韫怀中的猫儿乍然受惊,脊背毛发炸起,从他身上跳下来仓惶逃了。
裴承韫无奈摇头,“长嫂这么凶作甚?你瞧瞧,阿辞都被你吓到了。”
他起身取过紫砂壶,斟了一盏温茶递给沈秋辞,
“先喝口茶,润润嗓,败败火。”
见沈秋辞不接,他便僵持着奉茶的姿势,自顾自道:
“嘶......不动沈家祖坟也可,长嫂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或许沈夫人应该会知情?不如即刻叫人将沈夫人请来问上一问,相信从她口中,应能得到裴某想要的答案。”
第72章
藏好尾巴
屋内静得骇人。
桌案上的几盏灯火微弱摇曳着,几近燃尽。
忽而,有诡促的风从窗户的缝隙处钻进来,拂得一株火苗晃了晃,
伴随着灯花爆裂的脆响声,熄灭了光。
屋内的光线又暗淡了几分。
沈秋辞看着裴承韫,他冷硬的脸庞一半陷入阴影中,漆黑夜色攀上他的眼,于他的眸光覆上一层霜,冷得人发寒。
母亲患了失心症,倘若裴承韫真将她‘请来’大理寺问话,一旦受了刺激,沈秋辞也无法保证母亲会说出些什么来。
沈秋辞自然垂落在身侧的双手下意识紧了紧拳。
她目光狠厉地瞪着裴承韫,眼底漫出不加掩饰的杀意,却是极力隐忍着用尽可能和缓的口吻说道:
“我母亲是皇上亲自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她如今抱恙在身,有权拒绝任何人的叨扰。”
“抱恙在身?”
裴承韫歪了歪脑袋,关切道:“令堂患了什么病?可是......失心症?”
!!!
房中地龙烧得极暖,逼的沈秋辞额头浮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母亲患上失心症一事并未外传,裴承韫如何会知道?
还是说,他私下里早已见过了母亲?
沈秋辞的心绪逐渐紊乱。
裴承韫窥见了她神色的不自然,复又将茶盏奉向她面前些,
“长嫂,你出汗了。”
怎料,
沈秋辞却猛然拂袖,推开了他的手。
裴承韫脱手的一瞬,茶盏摔在地上,碎瓷片崩溅满地。
他低头看着满目狼藉,摇头道:
“可惜了。我这一番好意,倒被长嫂轻易给拂了去。”
说着抬眸,目光幽幽看向沈秋辞,
“长嫂可是忘了?我说过,沈将军与我有恩。当年我们孤儿寡母被赶出侯府的时候,若非沈将军私下接济,只怕我们母子早已命丧街头。裴某向来知恩图报,又岂会做出叨扰大将军身后安宁之事?”
他足尖拨弄着崩落在沈秋辞脚边的碎瓷片,在她面前腾出了一片净土,
“不单不会做,还会替大将军成全。沈家祖坟已经被裴某重新翻整过,在不惊动亡者的前提下,加固了松软的泥土,补全了被这场大雨冲刷出来的破绽。以确保不会叫外人看出沈家祖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至于沈夫人......”
裴承韫神色缓和些,微微一笑,
“沈大将军于裴某有恩,裴某回京任职,于情于理也该登门造访沈夫人。也是在那时,裴某发现沈夫人得了失心症,而长嫂却停了沈夫人的药,似乎是不愿让她痊愈?”
他作势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故作一副不得解的模样,
“那病非得是人在短时间内受了颇大的刺激,承受不住才会染及。裴某不明白,长嫂与沈夫人母女情深,究竟会因着什么事,非要阻止她治愈此病?是怕沈夫人想起什么?还是说......有什么别的顾忌?”
话落,裴承韫默然良久,似乎是在等沈秋辞一个回应。
却见沈秋辞也是长久的沉默,他这才打趣似的补了句,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长嫂。想做狸猫,就得先把自个儿的尾巴藏好,别叫人轻易抓住了把柄。”
话已至此,裴承韫摆明是已经跟沈秋辞摊了牌。
而沈秋辞听到这儿,心里反倒是有了底。
裴承韫既然一早就猜出了她的身份,却不明说,也不急于将她带回大理寺严查细问,
这便说明,他定是另有所图。
沈秋辞淡定问道:
“你想做什么?”
“长嫂实在敞亮。那裴某便也不该藏着掖着。”
裴承韫回过身来,重新斟了一盏茶递到沈秋辞面前,缓声道:
“我想与你,做一场交易。”
第73章
得阿辞者
诚如裴承韫所言,沈秋辞是没有藏好自己的‘尾巴’,不过裴承韫也不见得将自己的心思藏得多高明,
亦或者是,他从始至终,就从来都没有想过掩饰。
人有所求、有所欲,就会露出破绽,容易被人拿捏。
那他的所求又会是什么?
沈秋辞定定打量着裴承韫。
少顷,她接过裴承韫奉在她面前的茶盏,徐徐近了一口,而后将茶盏放在桌案上,定声道:
“裴大人所谓的交易,是想让我帮你顶替了裴远舟,好让你重回侯府,成为爵位的继承人?”
裴承韫眉心一跳,被沈秋辞一语中的后,他也仅是笑笑,毫不避讳自己的野心,
“长嫂睿智。”
沈秋辞道:“裴远舟已经得了皇上训斥,在御前已是不得脸。倘若侯府后继有人,他那半挑子的烂泥,定是不会被扶到台面上。只可惜......”
她回身落座,神色显得愈发从容不迫,
“可惜裴大人的身份存疑,即便裴远舟继不得侯爵之位,这爵位也轮不到你一个‘外姓人’头上去。”
沈秋辞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对于裴承韫到底是不是老侯爷的亲生子一事,心里明镜似的。
这摆明了就是裴老夫人为了确保裴远舟来日定能继承爵位,而使出的腌臜手段。
高门府宅中,女人间的暗斗一点也不比朝堂之上男人们的明争简单。
沈秋辞与裴老夫人还算相熟,她那个人,大智没有,小聪明偏生一堆。
若是没些本事,那这偌大的丹阳侯府,老侯爷不会只有她一个正房,连个能做小伏低的妾室都不曾有。
当年裴承韫的母亲被裴老夫人冤枉与人暗结珠胎,裴老夫人不过安排了一场滴血验亲,就连削带打的将他们母子二人扫地出门。
那时裴承韫已经被冠上了‘野种’之名,
就算当年滴血验亲一事被人动了手脚,可如今老侯爷已经过身,要再想重新验明裴承韫的身份,也是不能了。
凡事名不正则言不顺,这‘野种’的身份落实,已算是彻底断了裴承韫继承爵位的指望叻
不过看起来,裴承韫似乎并不担心这些。
他仍旧一脸从容,只不过落在沈秋辞身上的目光,逐渐变得玩味起来,
“其实长嫂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上回裴远舟不敬沈老将军一事,惹得皇上动了大怒。而皇上之所以没有断了裴远舟袭爵的可能,这关要处,还得落在长嫂身上。”
裴承韫转身取过火折子,又挪了一盏灯火放在沈秋辞手边的桌案上,将其点燃。
原本昏黄的房间被照得亮堂起来,也照清了裴承韫唇角勾起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若非皇上感念沈老将军昔日的救命之恩,又念着沈家满门忠烈而今凋零到只剩下长嫂这一个孤女。皇上哪里还会给裴远舟那几分脸面?”
他坐在沈秋辞对面,身子微微前倾探向她,
“世人常道,得圣心者,可得天下。如今圣心既偏颇于长嫂......”
他缓一缓,静静盯着沈秋辞那双深邃眼眸,忽而笑了,
“那裴某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得阿辞者,亦得天下?”
第74章
一场交易
屋外,风声渐休。
唯有沙沙雨声满灌,将天地包裹其中。
此刻,裴承韫距离沈秋辞的距离不足三寸。
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夹带着幽兰香气的鼻息。
“你觉得裴远舟是因着与我在一起,才保全了他往后的荣华?”
裴承韫摇头,“我不知道。所以只得尝试过后,才能下定论。”
沈秋辞双眸微眯打量着裴承韫,半晌不曾言语。
她想不明白,裴承韫所图究竟是什么?
以他这样的年纪,能够得皇帝赏识成为大理寺卿,自是要名得名,要利有利。
丹阳侯这个爵位,不过是外界瞧上去风光,糊弄平民百姓的幌子罢了。
这爵位被世袭了三代,如今早已被架空了实权,除了每月的俸禄尚算可观外,无一能给如今的裴承韫锦上添花。
裴承韫所图,当真只是这么一个侯爵的虚衔?
沈秋辞不信。
“裴大人说要与我做场交易,既是交易,必是有来有往。朝廷向你施压,限你一月之内找出上京凶犯。裴大人如今既怀疑我,那么交易一定落定,你便不能再追究我身上的责任。到了期限,你若交不出人,皇上发难起来,只怕裴大人会自身难保。”
“长嫂误会了。”
沈秋辞的话说了一半,便被裴承韫抬手打断,
他耸肩一笑,语气调侃道:“我从未怀疑过长嫂会是什么上京凶犯。长嫂一介弱质女流,且才大病初愈,便是有心也是无力。”
他手指关节微屈,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带着回响的“笃笃”声,
“裴某所疑,一直都是裴某唯一的兄长,裴远舟。”
此话一出,沈秋辞便明白了。
他这是想把所有的凶案,都栽赃到裴远舟身上去。
让裴远舟背下这口黑锅,被朝廷追责,顺水推舟除掉他。
至于证据......
裴承韫不是已经当着她的面,让她见识到了他是如何无中生有,将兜售福寿膏一事冤枉到裴老夫人身上去的吗?
只是‘错判’凶案一事,最怕的就是将凶犯擒拿归案后,上京仍有凶案发生。
不出沈秋辞所料,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裴承韫所言下一句话便是,
“不过长嫂得与我保证,日后叫你手底下的人收敛些,别叫我为难。”
沈秋辞一愣,索性说的话也敞亮起来,
“你不问问我究竟是什么身份,手底下的人到底又在做些什么?”
“没必要。”
“裴大人不怕我教而不善滥杀无辜,戳破了你逮捕上京凶犯的谎言,陷你于不义?”
裴承韫默然须臾,兀自取过紫砂壶来,于二人面前的满斟一盏,
“从长嫂手底下丢了性命之人,皆是该杀该死之人。启朝律法虽严明,但不公之处我亦有眼所见。他们该死,而裴远舟宠妾灭妻,间接戕害了你长姐的性命,他也不是个无辜的。”
说着举起茶盏,作碰杯状探向沈秋辞,
“丹阳侯的位置,由我来做。长嫂身上的血仇,也由我来报。”
“不知长嫂,愿不愿意与裴某达成这场交易?”
第75章
交给你了
大理寺的暗牢,与衙门和刑部的有所不同。
此处暗牢设在地下,常年都渗着水汽,异常潮湿阴冷。
又因着无窗,若不点灯,实实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如此幽暗逼仄的地方,且极易招惹来蛇虫鼠蚁,若是胆子小一点的人被关了进来,怕是半条命都要被活活吓殒了去。
而裴老夫人,如今就被关在这儿。
她不肯认罪,大理寺也不好对她用刑,只能将她送入暗牢,让她在里头把自己做过的错事仔仔细细的想明白了。
此刻,裴老夫人瑟缩在角落里,冷得止不住打颤。
她将外衣脱下来披在身前,蜷起膝盖,尽量保持着体温。
裴承韫让她想清楚她都做过些什么错事,可是她需要想清楚什么呢?
她从未兜售过福寿膏,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裴承韫对她的算计。
就如同当年,她算计裴承韫母子时一样。
也是在这样一个刺骨冰寒的冬天,
裴老夫人冤枉裴承韫的生母莫氏与人私通苟且,暗结珠胎,买通了所谓的‘目击证人,用一碗被动过手脚的‘清水’来滴血验亲,成功给莫氏安上了一个荡妇的名声,让裴承韫成了丢尽侯府脸面的野种。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日的场景,裴老夫人仍旧历历在目。
她记得莫氏跪在雪地里,扯着她大氅的一角,哭着求她,
“求主母赏我们母子两件避寒的衣裳也成......这样冷的天,便是我能受得住,韫儿也是要冻坏的!”
裴老夫人将他们母子赶出侯府的时候,将所有的财物都收缴干净,连同身上穿着的衣裳,也被扒的只剩下了一件单薄的中衣。
赶他们出府,由着他们自生自灭,不过是碍着老侯爷在前朝的名声,不好对他们下手,否则裴老夫人必不会留下他们的活口。
这会儿人都赶出去了,裴老夫人自是盼着他们能在长街上被活活冻死的,哪里还会给他们添衣?
于是便叫掌事的连打带骂将他们给哄了去。
那时的裴老夫人,看着莫氏将裴承韫紧紧抱在怀中,看着他们母子俩的身影渐渐被风雪掩埋,心里只觉得痛快。
可如今,她却后悔了。
她后悔当日到底还是发了慈心,没叫人偷偷跟上去,给他们母子俩一个‘痛快’。
以至于留下今日这般祸端,实在是
裴老夫人越想越恨,恨得脸颊发烧。
忽地,她看见暗牢的入口处乍然亮起了一束光。
裴老夫人赶忙扒着牢门看出去,
看清了是裴承韫秉烛而来,她旋即破口大骂道:
“你这杀千刀的野种!用尽了腌臜下作的手段构陷我,毁我清誉!我乃丹阳侯遗孀,岂容你这般羞辱?你等着!若叫圣上知晓了你为官这般公报私仇,他定会......”
“嘘。”
裴承韫将烛火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取了钥匙,解开了束在牢门上的锁链。
裴老夫人见状,眼尾立时浮出一抹喜色,
“哼!算你识相!”
随一阵铁链碰撞叮铃响动过后,牢门大开。
裴老夫人整理好衣衫,迈着大步子正准备朝外走,
却见裴承韫忽而转过身,冲着身后的一片墨黑,低笑着说了句,
“交给你了。”
裴老夫人心尖莫名一颤。
她踮起脚尖,看向裴承韫的身后。
有人从那片浓稠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烛火映射在来人明艳的脸上。
是沈秋辞!
第76章
杀人偿命
“秋儿?”
裴老夫人见着沈秋辞,原本绷着的脸色立时放松起来。
她腆着笑脸迎上前,亲昵地挽着沈秋辞的胳膊,继而回过头来,得意洋洋地冲裴承韫扬起下巴,道:
“我说你这厮哪会轻易放了我?原是怕着我这好儿媳。沈家被抬了忠勇公的衔,你得罪了我,便是得罪了忠勇公!你不过是个区区三品小官,你有多大的能耐,连皇上的脸面也不卖?”
裴老夫人越说越是觉得自个儿身份金贵,不屑再与裴承韫过多的纠缠,冲着他啐了一口后,拉着沈秋辞便要走。
可她人都走出半个身位了,沈秋辞却是僵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回头看向沈秋辞,不免疑惑,“秋儿?”
沈秋辞道:“我今日自是来带你走的,但前提是,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裴老夫人哪里有这耐心?
她拽着沈秋辞,嘴里不停念叨着,
“快些走吧,这地方阴冷得很,母亲实在遭不住。你有什么话等离了这鬼地方再慢慢说。”
说完,见沈秋辞依旧岿然不动,裴老夫人脾性上来了,索性甩开手自顾朝外走。
却才走了两步,忽而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扥住了她的衣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骤然发力,扯得她足下一个踉跄摔坐在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蹲。
“哎呦......”
裴老夫人捂着尾巴骨,五官狰狞扭曲间,又有些震惊地看着定定站在她身后的沈秋辞,
“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这一跤摔得极重,引得原本站在一旁默默看戏的裴承韫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口中轻‘嘶’一声,拧身就往外走,“我且不打扰你,你自便。”
沈秋辞瞥他一眼,语气淡淡,
“把门带上。”
“嘭。”
暗牢的门被重重合上。
关门的声音震得裴老夫人胆颤。
她这才反应过来了什么,
她瞪着沈秋辞,双目睁得浑圆,不可置信道:
“你们两个竟是一伙的?”
裴老夫人扶着墙艰难地站起身来,指着沈秋辞骂道:
“我被冤枉兜售福寿膏的事,可是你俩合谋的主意?”
沈秋辞扫她一眼,声音冷硬道:
“现在还轮不到你来问我问题。”
她回身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裴老夫人,
“有件事或许你还不知道,我今儿也是要将这新鲜热乎的消息带给你。薛吟霜,她死了。”
“你说什么!?”
“是从烟雨楼台上摔下去的。折断了脖子,人当场就没了。”
暗牢烛火微弱,衬得沈秋辞脸上的浅淡笑意愈发诡异。
裴老夫人寒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声音发颤地问道:
“是、是你杀了她?”
“是。”沈秋辞回答得干净利落。
裴老夫人震惊到无以复加,“你这是疯了?你当真以为皇上看中你们沈家,你便可以无法无天?启朝律法严明,杀人定是要偿命的!”
“是。杀人偿命。”沈秋辞厉声截断了裴老夫人的话,“所以,薛吟霜才必须得死。”
第77章
我没耐心
裴老夫人一愣,“你什么意思?我知道你一直都怀疑当日你从楼台跌落,是薛氏将你推下去的。可那日她与远舟在一起,绝无可能对你动手!”
“她绝无可能,那么你呢?”沈秋辞问。
“你说什么?”
“烟雨楼台的护栏不算矮,人想要意外从那地方掉下去,绝无可能。”
闻言,裴老夫人忽而从这番话中,品出了些许不对劲来。
“当日你到底是从楼台不小心跌落,还是有人从身后推了你一把,你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后面的话,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她看着沈秋辞,心底的恐惧被无限放大。
从此番沈秋辞病愈回府,其实裴老夫人便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了。
明明宫中的太医才去沈府给她诊治过,说她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活不了多久了。
侯府这才连夜把丧事准备起来,就等着她两腿一蹬,侯府便能吃了沈家的绝户,迎下这破天的富贵来。
可不过才过了几天,她竟然能平安无恙地回了侯府?
她回侯府时,那‘生龙活虎’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大病初愈的意思?
人回来也便罢了,可从前她在侯府的时候,对着裴老夫人向来都是逆来顺受的,别说是反抗了,便是连一个不字,她都不敢对裴老夫人说。
可如今眼前这人,有心机、有手段,不过一个月的功夫,便已是闹得侯府声名狼藉,入不敷出,人仰马翻!
与从前相比,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又或是......眼前人本来就已不是彼时人?
沈秋虞有一个双生胞妹,裴老夫人是知道的。
那个胞妹似乎叫做......沈秋辞?
可她不是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当年她被烛阴拐走,让贼人活烹了泄愤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会......
裴老夫人好一阵腹诽。
却没想到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竟是沈秋辞先开了口,
“当年事我长姐或许知晓。只可惜她伤重到连话都说不出。若她有机会开口,你以为我还有闲情逸致,与你们这一大家子人渣兜这么久的圈子?”
饶是裴老夫人已经对沈秋辞的身份揣测出了大半,
但这句话由着沈秋辞亲口说出来,还是令裴老夫人大吃一惊。
“你不是沈秋虞?你果真不是她!?”
裴老夫人瞳孔剧烈颤动着,恐惧到了极处。
沈秋辞既然能杀了薛吟霜,自然也能杀了她。
她吓破了胆,拔腿就跑,对着铁铸的牢门又是抓又是撞,把一切她能想到的破门法子都使了出来,
奈何那可是牢房的门,哪里能被她轻易破开?
直到折腾的精疲力竭,只得倚靠着门,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气。
这期间,沈秋辞只是定定地坐在椅子上,静静瞧着她如何折腾。
只等她消停了,这才拿起烛灯,缓缓朝她走过去。
裴老夫人惊恐地瞪着沈秋辞,身子不断往门上靠,
“你要做什么?”
沈秋辞面无表情地问:“告诉我,我长姐的死,与你有多少关系?”
裴老夫人声音发颤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
“啊!”
不等裴老夫人将辩驳的话说完,沈秋辞已然将油灯高举过她的头顶,将滚烫的蜡油朝着她兜面泼了上去。
强烈的灼烧感疼得裴老夫人抓着头皮满地打滚。
沈秋辞垂眸觑着她,声音冷漠道:
“我没有那么多耐心,你若再说你不知道,我只好掰开你的嘴,将蜡油灌进去,好好烫一烫你那条吐不出实话的舌头。”
说罢,俯身下去。
第7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