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她被裴远舟的独宠冲昏了头,只觉得沈秋虞像是一座横亘在她面前的山,阻了她成为侯府主母的破天富贵。当年所受恩惠早已抛诸脑后,唯想着如何能将沈秋虞从主母的位置上挤下去,成全了她自个儿的美满人生。
所以在看着沈秋虞有了身孕,肚子一日日大了起来时,
她便动了歹念,在沈秋虞的坐胎药里动了手脚,落了她的胎,更叫她伤及根本,日后再不能有孕。
她想让裴远舟以无所出之条休了沈秋虞,可她却从来都没有派人将沈秋虞从烟雨楼台上推下去。
毕竟那时候的她,还没有那样的胆量。
“我......我没有想过要害死她。”
薛吟霜唇齿打绊地辩道:
“我承认,是我换了沈秋虞的安胎药,令她小产后伤及根本,再不能有孕。我也承认徐郎中是受了我的指使,换掉了沈秋虞吊命的药。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叫人将她从烟雨楼台上推下去过!我只是想让世子废了她,好把大娘子的位置让给我来做。我为什么要杀了她?她那样的身份,若是死了必然会引得朝廷彻查此事,一旦被查出来,别说富贵,我连这条命都保不住!”
言外之意,当日沈秋虞从烟雨楼台上掉落,纯属意外。
可这话,沈秋辞却不信。
她低头看着面色惶恐狰狞的薛吟霜,冷着声音道:
“不重要了。”
她拽着薛吟霜的胳膊,将她宛如一滩烂泥般拉起来,拖着她一路走到了楼台边沿,
“无论是你,裴远舟,裴夫人,亦或是旁人。总之,只要是折辱欺凌过我长姐之人......”
“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话落,沈秋辞拽着薛吟霜的衣领,将她半个身子推出了楼台。
薛吟霜慌到了极点,脸颊上挂着的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青筋暴起的手抓着沈秋辞的手腕,声音尖利如夜枭,
“你想做什么?如今大理寺盯上了侯府,裴承韫也已经怀疑了你的身份!若我此刻死了,你觉得你能独善其身?”
“我从未想过要独善其身。”
沈秋辞将薛吟霜紧紧攥着她手腕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我只想要一个公道。这公道官府给不了,大理寺给不了,皇帝给不了,我便自己来讨。”
薛吟霜整个人悬在空中,骇得心跳的声音大到震耳欲聋。
她哭着,用乞求的口吻对沈秋辞说: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没有推你长姐下楼台,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
而沈秋辞,却是莫名笑了,
“是不是你,都不重要。你这双手,沾过我长姐的血,那么你的死,便不算冤枉。”
她像是玩弄着一个已经没有任何反击能力的猎物,
看着薛吟霜越是挣扎恐惧,她便越是觉得痛快。
她凑近薛吟霜,静静欣赏着她眼底漫生的绝望,
半晌,轻声问道:
“你很无助,对吗?”
强烈的恐惧闭塞了薛吟霜的五感,她已是听不见沈秋辞在问她些什么了。
只能语无伦次地求着情,盼着沈秋辞能在最后一刻大发慈悲,留她一条活路。
而沈秋辞只是冷笑着摇头,
“我长姐缠绵病榻的那两年零四个月,没有一刻,不比你更无助!”
说罢,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松开了手。
任由薛吟霜随着滂沱的雨势坠落下去,
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地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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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置身事外
烟雨楼台是眺景的地方,平日里,若非专程至此,此地鲜少有人路过。
赶上今日这样暴雨的天气,周遭更是静如荒野。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沈秋辞淡然回眸,目光与若星撞上。
听若星沉声道:“头朝地,颈部折断,人已经死透了。”
沈秋辞淡淡应了一声,“运送泔水杂物的马车备下了吗?”
若星点头,“一切准备妥当,只是委屈阁主要委身那般腌臜处。”
“无妨。”沈秋辞躬身捡起灵牌,回头望了一眼楼台下薛吟霜的尸身,轻声道:“回去吧。”
今日郭员外在与薛吟霜做完买卖后,旋即去了官府向刘知府告知了薛吟霜可能夹带私逃一事。
刘知府闻讯立刻去了侯府,将此事告知沈秋辞。
沈秋辞作势查询了账房,才发现裴老夫人名下的地契不见了踪影,
她慌得没了主意,又说若薛吟霜当真夹带私逃,等裴远舟和老夫人回来后,一定会责难她,求着刘知府快些帮她把薛吟霜给找回来。
这一整日,沈秋辞跟着官府的衙役东奔西跑的,直到天色擦黑,此事仍毫无头绪,她也是力有不怠。
刘知府见她气色虚弱,忙派了官兵将她送回侯府。
分别时,刘知府又说近日那凶犯当众作案闹得人心惶惶,裴远舟遭了皇上训斥停了月俸,府上的家丁护卫被削减了许多,
为保万全,便派官兵驻扎侯府外守着,也是图个心安。
对于他这番热情,沈秋辞却之不恭。
待她回了侯府后,外头有官府的官兵把守着,府上的婢子家丁又都亲眼见到她回了房,自然也不会多留意她什么。
稍晚些,若星带着衣料入府供沈秋辞挑选,她便趁着雨大,混在了装衣料的柜子里被抬出了侯府。
等解决了薛吟霜,这会让又藏在每日入侯府,负责清理泔水杂物的马车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侯府。
如此,即便薛吟霜即刻被人发现了尸首,沈秋辞也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据。
且有官府的人作保,谁也不敢怀疑到她头上去。
折腾了一宿,洗漱更衣过后,沈秋辞正打算歇下。
却听门外忽而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姑娘,出事了......”
沈秋辞听得夏裳的声音里带着焦急,于是便唤她入内回话。
夏裳推门而入时,脸色泛着一层薄薄的青。
“姑娘,薛小娘找到了......”
“哦?”沈秋辞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她跑到哪儿去了?”
夏裳结巴道:“在烟雨楼台......她似乎是从楼台处跌落,人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没救了。”
闻言,沈秋辞表情明显一滞,微蹙的眉宇间透出几分惊诧来,
“你说她死了?”
听说薛吟霜的尸身,是被打更人发现的。
薛吟霜到底是裴远舟的宠妾,又是侯府长孙的生母。
她这一死,丹阳侯府上下人心都乱了。
沈秋辞和夏裳出了房门,瞧着廊下躲雨的下人们三两结群,人人脸色皆是惶恐,又小声议论着:
“当年大娘子就是从烟雨楼台跌落下去的,如今薛小娘又是这般,这世上当真会有这么巧的事?”
“你们发现了没?自从大娘子病愈回府后,这侯府就没过过一日的消停日子。如今老夫人被大理寺带走,世子也去说情这会儿还没回来,赶着薛小娘又无端暴毙。这未免也太邪门了些。”
“你这话可不敢乱说。难不成你还要怀疑是大娘子杀了薛小娘?她拿着老夫人的地契变卖,夹带私逃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再说了,大娘子今日跟着刘知府在外寻了一日,被官府的人送回来后就一直在府上没出去过,她难不成还能变个分身出来,去索了薛小娘的命?”
“嘘,快别说了......”
有人余光窥见了沈秋辞,
这才忙不迭劝着旁人休止了议论。
沈秋辞不紧不慢走到他们身前,目光锐利扫视着他们,冷着声音道:
“薛小娘出了事儿,你们不赶着去通知世子,反而杵在这儿舌根嚼个没完。可是觉得老夫人不在,便忘了侯府的家法了?”
众人吓得瑟瑟,忙道:
“大娘子息怒,婢子知错了。”
话落,逃命似的散了。
沈秋辞拦下掌事家丁,问道:“薛氏如今在哪儿?”
家丁道:“尸身已经被送回了官府。”
沈秋辞颔首应下,吩咐道:
“你留在府上看好了他们,别叫他们乱说乱传,叫旁人听去了,反倒要议论侯府。”
说罢低声对夏裳说:
“去取把伞来,咱们去官府瞧瞧。”
第66章
又见面了
沈秋辞赶来衙门的时候,正赶上仵作正在为薛吟霜验尸。
刘知府这会儿还没到,殓房里只有两名衙役和一名仵作。
沈秋辞欲上前查看,却被衙役给拦了下来,
“世子夫人止步。仵作验尸时,您不能近身上前。再者,死者死状惨烈,未免吓着世子夫人,还请您挪步正堂稍候片刻。”
沈秋辞道:“她到底是我们侯府的人,人死了,总不好留她孤零零一个。”
她向后退了两步,“我就在这儿候着,不叨扰你们做事。”
如此,衙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虽站得远些,可仵作验尸的时候并未遮挡,遥遥看过去,仍能窥见他验尸的过程一二。
薛吟霜坠地的时候面门朝地,那张本令她引以为傲的面皮,摔得血肉模糊不清。
又因巨大的冲击力,导致天柱骨折断,脑袋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扭曲着,几乎是断了骨头,纯靠着皮肉将它连接在脖子上。
夏裳别过脸去,捂着嘴干呕了两声,蹙眉道:
“姑娘,咱们还是去正堂候着吧,薛小娘她......”
“怕什么。”沈秋辞定声道:“她又不是咱们害死的,冤有头债有主,便是惨死,她自也会去找害她性命之人。”
话虽如此,可跟死人共处一室,夏裳还是觉得浑身凛得慌。
只得侧首不多看一眼,才能强压住心头的恶心。
而沈秋辞却不同,
她十分淡定地看完了仵作验尸的全过程。
末了,听仵作对衙役说:
“死者面门着地,明显是被人从楼台上推下去的。且死者身上有愈伤,死前应是与人发生过争执打斗。在死者身上并未找到任何财物,中衣大敞,应是死后被人搜刮过。此案或是劫杀。”
若星向来是善后的好手,
她拐着被迷香迷晕的薛吟霜去了楼台,之后便一直在楼台底下候着她跌落。
在确定她身死后,动作极快地扒开了她的衣裳,将所有的财物全都取走,伪造成劫杀的假象。
这样的伪装,旁人信不信不重要,
但沈秋辞最知道官府的德行。
为着省事,给他们一个由头,是给他们方便,也是给自己方便。
殓尸时,衙役从旁道:
“若说劫杀,我觉得倒有些牵强了。烟雨楼台那地方平日就人迹罕至,更不用说今日暴雨的天气,谁人好端端的会跑去那儿?薛氏变卖了侯府的家产,原本应是打算跑路的。她银子都到手了,却不离开上京,好端端的跑到那地方去做什么?”
他说着,刻意用余光扫了沈秋辞一眼,
“从前似乎也有人从这烟雨楼台上跌落过......莫不是有人本是仇杀,故大费周章伪装成劫杀的假象?”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夏裳听了这话不乐意了,横在那衙役面前肃声问道:
“你这是在怀疑我家姑娘?”
衙役冷笑道:“我又没指名道姓,你急什么?”
“你......”
“不会是世子夫人。”
争执间,刘知府赶了回来。
他先是向仵作询问了验尸的情况,而后道:
“世子夫人今日一直都在跟着本官一道寻找薛氏的下落,是入夜后本官瞧着她身子不适,才唤人将她送回侯府。因着凶犯一事,本官还特意在侯府外加派了人手保其周全。那些官兵皆可以作证,今日世子夫人回府后,便再未出去过。”
他缓一缓,又道:“再者从侯府到烟雨楼台,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半个时辰的功夫。除非世子妃有能耐,可以让薛氏一早就乖乖在烟雨楼台等着她。否则世子夫人连作案的时间都不够。”
刘知府呵斥了衙役两句,让他向沈秋辞赔礼。
沈秋辞摇头道:“现如今不是纠结这些琐事的时候,刘知府需得加派人手,尽快将这件事情调查清楚才是。薛氏到底是侯府长孙的生母,这件事我需得给世子和老夫人一个交代。”
“若是她有同伙呢?”
沈秋辞话音未落,便听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令人讨厌。
沈秋辞拧身看去,见着裴承韫唇角携着戏谑笑意,正阔步向她走来,
“长嫂,又见面了。”
待他近身,沈秋辞才看清,
于他身后,正有两名兵卫扣押着一名女子。
而那人......竟是若星!?
第67章
与你投缘
周遭一瞬寂静。
若星是被两名兵卫扣押着入内的。
凭若星的身手,这两人绝对不是她的对手,可裴承韫亲自拿人,她若是显露出来功夫,不就等同于不打自招?
故而她全程收敛,甚至还演出了几分惶恐的戏码。
这会儿见着沈秋辞,更是又急又撒泼道:
“世子夫人您可得给我做主!这天下脚下,哪里有说拿人就拿人的道理?我不过是给侯府送了些衣料去,竟要被人当成犯人一样扣押着?你们侯府也是要脸面的,今日这事儿传出去了,我看日后谁还敢做你们侯府的生意!”
若星撒起泼来气急败坏的模样,倒真有几分在市井里浸淫久了的感觉。
沈秋辞对于她的这番说辞,表现得漠不关己。
只是平静地看着裴承韫,问道:
“裴大人方才说我有同伙?指的是她?”
裴承韫道:“刘知府书说长嫂没有作案的时间。裴某打探了,今日你前脚回府,后脚绣坊的人便登门。她们来时抬了个大箱子,里面装着的都是上好的时兴衣料,说要供长嫂选择。”
他缓一缓,目光落在沈秋辞身上打量起来,
“裴某只是私心里觉得奇怪。裴老夫人和世子如今都在大理寺扣押着,薛氏又行夹带私逃之举,一日之内侯府里外招惹了这么些事端。裴某不信,长嫂还能有这等雅致?”
“呵。”沈秋辞猝然发笑,冷道:“这便是裴大人所谓的理由?绣坊的那些衣料,是一早就已经订好了要今日送来的。裴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绣坊先查个清楚。而不是没头没尾的随便抓个人回来,便要将杀人越货的罪名扣在我头上。”
裴承韫笑,“如此说来,长嫂与这位姑娘,是毫无瓜葛了?”
沈秋辞冷着脸色,懒得回答他这话。
裴承韫继续道:“既然如此,那裴某只好将她带回大理寺,严刑审问。”
沈秋辞闻言心底一坠,不过面色依旧淡漠,看不出丝毫慌乱来。
“裴大人要怎么办案不用知会我,我也不想听。”
话落又对刘知府道:
“刘知府,薛小娘的尸身若是验完了,还请您行个方便人,让侯府尽快将人带回去妥善安葬了。另有一事,今日薛小娘是带着驰儿一并离府的,如今她死了,驰儿却下落不明,还请刘知府多上心,加派些人手,尽快将他找回来。”
刘知府应道:“这个自然。”
沈秋辞与他点头示意,随后转身要走。
却在与裴承韫擦肩而过之际,听他低声道了句,
“雨天路滑,外头马车已备好,还请长嫂与我回一趟大理沈秋辞回眸瞪着他,
难听的话才哽在喉头,却又听裴承韫补了一句,
“一来,是想请长嫂配合我调查一番裴老夫人私下里兜售福寿膏的事。”
“二来......”
他低头,掸去乌色玄袍的衣摆处粘上的几根猫毛,
“大理寺新养了一只野猫,唤作阿辞。”
“想来......它会与长嫂投缘。”
第68章
行个方便
沈秋辞知道,裴承韫在这个时候拦下她,绝不是为了要调查裴老夫人私下里兜售福寿膏一事这么简单。
毕竟那件事原本就是他凭空捏造出来栽赃嫁祸给裴老夫人的,还需要她再去佐证些什么?
可沈秋辞不得不去。
她必须得弄清楚,裴承韫到底想要做什么?
若星落在他这样一个人手中,会不会有危险?
以及......对于‘上京凶犯’的事,他又查到了多少端倪。
二人前后脚离去,同行上了马车。
车厢内曛暖如春,
沈秋辞倚在车窗旁,侧耳听着外头的雨声。
这场雨,似乎落得更大了些。
自对面落座后,裴承韫的目光就一直锁定在沈秋辞身上,
他眼神温和,噙着笑意,却隐约夹带了几分审视的意味,盯得人浑身不舒坦。
沈秋辞侧过脸去,断了与他眼神的交汇。
马车行驶良久,
裴承韫率先开口,打破了车厢内的寂静,
“长嫂明知我邀你前往大理寺,并非是因着裴老夫人兜售福寿膏一事,为何却还是跟着我来了?”
“不然如何?如今被你扣押在大理寺的,一人是我婆母,一人是我夫君,我如何能坐视不理?”
沈秋辞声音清冷,“即便我与他们有过嫌隙,可到底还是一家人。今日薛小娘出了这样的事,驰儿也下落不明,侯府上下都乱了套。这个时候,婆母与世子必得在府上稳着人心,才不会叫侯府乱成一盘散沙。”
她缓一缓,这才回眸看向裴承韫,
“所以,我今日之所以会答应与裴大人一并回大理寺,也是想请裴大人行个方便,让我将婆母和世子先接回侯府。”
“哦?”裴承韫笑道:“长嫂凭什么觉得,我会与你行这个方便?”
沈秋辞定声道:“裴大人是朝中要员,对于本朝的律法应该比我更清楚。在启朝,犯案之人若所犯并非命案,可以银钱作保,充缴国库,将犯人暂时带回家中,得召再上堂受审。”
她说着,取出一张银票递给裴承韫,
“这张银票裴大人若是不收,那我只好明日一早将它交给刘知府,让他上朝时,将此事说与皇上,自由皇上定夺。”
裴承韫低眉瞥了一眼银票,
一千两的面额,足以将裴老夫人从大理寺的暗牢里捞出去。
可他却不接,反倒脸上笑意更甚,
“其实原不需长嫂如此破费。你既开口,裴某也不愿为难。银子可免了,但长嫂聪慧,今日相邀长嫂入大理寺,实则也是想让长嫂帮裴某一个忙。”
“什么?”
说话间,马车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
沈秋辞隐约听见车厢外似乎有吵闹声,像是外头起了什么争执。
自闹出凶犯后,上京入夜常宵禁。
此刻已过子时,按理长街上应当已无行人才对。
疑惑之际,见裴承韫抬手掀开了轿帘,
沈秋辞顺着车窗看出去,
瓢泼的雨水如柱落下,迷蒙了沈秋辞眼前的视线,
她隐约看见马车以极慢的速度行驶过青楼旁,
有数名官兵身穿蓑衣,从青楼里头扣押了两名女子出来。
马车与他们擦肩,沈秋辞这才看清了女子的脸。
这两名女子,正是天玑办早先安插在上京青楼里的细作。
第69章
步步试探
沈秋辞瞳孔难以自控地猛然收缩着,耳边嘈杂雨声亦被无限放大。
怎么会?
先是若星,又是这两个入了上京后,就与她从未有过交集的天玑办细作......
裴承韫究竟是怎么做到,能如此精准的将她们从人群中找出来的?
路过青楼后,马车行驶的速度明显加快。
风更劲些,雨水荡入车厢,沾湿了裴承韫的衣袖。
他放下车窗帷帘,若无其事地掸去浮在锦缎上的水珠。
沈秋辞微不可察地深吸了一口气,敛回目光后,语气淡淡地问道:
“裴大人是想给我看什么?”
裴承韫道:“是想让长嫂别误会我。今日大理寺捉拿那名叫做若星的姑娘,并非是冲着长嫂去的。不止是她,大理寺的官差今夜极为忙碌,他们会将这两个月新入上京的所有人,统统抓入大理寺,一一盘问。”
沈秋辞缩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盘问什么?”
裴承韫挑眉道:“自是上京凶犯一事。那凶犯是这两个月才冒出头,既然官府长久调查无果,裴某不才,只能用笨办法大海捞针,将近两个月入在上京务工做活的百姓统统抓起来,一个个排除掉他们身上的嫌疑。”
沈秋辞仿若是听见了什么极为荒诞的事儿,微微一怔道:
“上京本就繁华,眼下临近年节,百姓需要钱银,来上京务工做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裴大人因着自己的谬论,便将这些无辜百姓全都抓回大理寺,岂非是要闹得上京人人自危?”
裴承韫停下手中动作,忽而定定打量起了沈秋辞,
“不需要全部抓走,带回大理寺的人,需得满足两个条件。”
他竖起两根手指,
在车厢油灯的衬映下,指骨愈发分明修长,
“其一,只寻那些身世背景模糊,交代不出从前在何处谋生,或是双亲早已死绝,孤身一人者。”
“其二......”
他顿一顿,眸光逐渐攀上了一层无形的雾霭,嘴角勾起莫名的轻笑,看似随口道:
“抓走的,只有女子。”
沈秋辞一震,“什么意思?”
裴承韫道:“既怀疑那凶犯是最近才来的上京,那么之前就在上京安居之人,嫌疑自可减半。入了上京,但能调查清楚她在来上京之前是做什么的,自然嫌疑也不大。非得是那些一问三不知,遮遮掩掩刻意隐瞒之人,才最有嫌疑。”
他说的这些所谓的‘证据’,字字荒谬,句句站不住脚,
可话里头透着的指向性却极为明显,分明就是要冲着沈秋辞去的。
沈秋辞眉头轻轻蹙起,问:“为何只抓女子?”
裴承韫道:“结合凶犯所犯的那几起案子,死者皆为高门男子,生前又都有过欺辱女子的所为。这种种串联起来,很难不让人联想,那凶犯犯案并非是随心所欲,而是有着什么别的目的?”
他看着沈秋辞,微笑着,
谈吐间明明是温沉的语气,却令人听来毛骨悚然,
“比如......有人想要为天下间的女子,讨回一个公道?”
第70章
阿辞别闹
沈秋辞的心跳几乎漏了半拍。
眼前人笑意蛊人间,眼神却敏锐而探究,不放过沈秋辞脸上出现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变化。
裴承韫似乎看穿了她。
他像是面对一团乱麻的死结,不过随手拉扯住一根触手可及的线头,便轻松令死结松散开来,将沈秋辞费尽心思隐藏起来的所有秘密和盘托出,无一错判。
沈秋辞借着长姐的身份折返上京,杀回侯府,
她自认每一步棋都走的小心翼翼,有着侯府主母这层身份作掩饰,任谁也不会将她和令人闻风丧胆的‘上京凶犯’联系到一起去,
可裴承韫这几番动机明显的反复试探,明显是已经抓住了她的痛脚。
真相呼之欲出,他却偏围着真相兜圈子,像是在跟沈秋辞玩一场被动的猫鼠游戏。
只不过这一次,角色互换,沈秋辞才是被人拿捏的那一个。
此刻,沈秋辞依旧保持着那份事不关己的淡漠,
裴承韫不挑明了说,她也只当什么也听不明白,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问道:
“裴大人的意思是,真正的上京凶犯......应是女子?且所行所举,旨在为天下间女子,讨回一个公道?”
裴承韫颔首,“长嫂可以这么理解。”
沈秋辞盯着他的眼,平静开口,
“这话我却听不明白。这天下究竟欠了女子什么公道,官府管不得,朝廷判不了,非得逼着女子铤而走险,才能将这份公道给讨回来?”
裴承韫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沈秋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
“那必是受了不公的压迫与屈辱,将人给逼急了去。”
沈秋辞心尖一动,不过看向他的目光依然冷淡,
“裴大人身为大理寺卿,严行律法,我心中有一惑,还望大人能解。”
裴承韫应道:“长嫂但说无妨。”
“启朝律法旨在公平严明,宁枉勿纵,是不是?”
“自然。”
“可若天道不公,判官走眼,那......”
“吁~”
沈秋辞的话方才问出口,忽听车夫一声驭马,马车稳稳停下,
“裴大人,到了。”
裴承韫应了一声,车厢门旋即被人打开。
他动作利索跳下马车,一手接过随从递上来的雨伞,一手伸向仍在车厢中坐着的沈秋辞。
沈秋辞并不搭手,
她兀自走下马车,又拒绝了裴承韫移过来的伞,立在雨中与他保持着疏离的距离。
裴承韫温然一笑,拽过她的手腕,将伞把塞进她的掌心握紧,
继而转身朝着正厅大步迈去。
沈秋辞随他入了正厅。
正厅燃着几盏油灯,光线并不算明亮,
兵卫被裴承韫打发下去,此间独留二人相处。
“坐。”
裴承韫随意招呼了沈秋辞一句,回身落座间,从角落里怯怯走出了一只狸花猫来。
那猫儿被收拾得很干净,它径直朝着裴承韫走过去,十分亲昵地用脖颈蹭着他裤管上的绣金云纹。
裴承韫笑着将猫儿一把捞起,拥在怀中逗弄着。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凝在这只狸花猫身上,揉搓轻抚毛发,顾不上抬头看沈秋辞一眼,只随口道:
“长嫂方才要问我的话,似乎只说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