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封公公冷笑道:“自然是好事。”说着一挥拂尘,大步离去。
*
与此同时,丹阳侯府。
曛暖如春的房中,老夫人斜卧在暖座上,正贪吸着福寿膏。
薛吟霜则乖觉地坐在一旁,手持艾条,为她老人家熏着膝盖。
云雾缭绕间,老夫人含笑抚摸着薛吟霜的额发,温声道:
“你这丫头有心,惦记着天寒,我难免会犯了膝痛的老毛病,特意向郎中学了这熏艾的法子。”
薛吟霜羞涩地笑了笑,“伺候母亲是妾身的分内事,见着母亲舒坦了,妾身才能安心。”
“你呀,这张小嘴贯是讨巧。”
老夫人乐呵呵地笑着,忽而脸色又阴沉下去,
“那沈氏与你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猛吸了一口烟,叹道:“我这一天天被她气的,从前一日三管福寿膏足矣,如今五管都压不住心里头的火气!”
薛吟霜道:“只要母亲能心情愉悦,花多少银子买福寿膏,咱们都不心疼。况且......过了今日,我想母亲也不会再受她的气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不气?除非她死了,我憋着的这口气才能顺了!”
闻言,薛吟霜笑而不语。
昨日沈秋辞彻夜未归,八成是已经被杀手给解决利索了。
她只等着稍后裴远舟带回沈秋辞意外暴毙的消息,而后她便能成为这侯府的当家主母,名正言顺霸着沈家的财产,肆意挥霍。
这往后的舒坦日子,她单是想想,都要乐得合不拢嘴。
心里正美着,
忽而,慌慌张张传进来的张嬷嬷,打破了她的美梦。
“夫、夫人!世子爷和大娘子回来了!”
老夫人皱眉看着她,“回来便回来,你咋呼什么?”
薛吟霜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结巴地问了一句,
“你说......大娘子也回来了?”
张嬷嬷连连点头,而后又道:“还请夫人快些去庭院迎着吧。皇上身边的封公公也来了,还带了圣旨来!”
一听到‘圣旨’这两个字,老夫人眸子都亮了。
她一路小跑着往庭院去,
一见到封公公,就笑得眼尾炸开了花,
“哎呦!封公公今日怎得空来了?快!快迎进屋坐着,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不必了。”封公公冷着声音拂了她的好意,半句废话也不多说,直接将圣旨取了出来,朗声道:
“丹阳侯府接旨!”
闻声,侯府上下齐齐跪地,竖起耳朵来听封公公宣旨道: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丹阳侯世子裴远舟,性行温良,恪尽职守,与忠勇公嫡女伉俪和谐,于其病中不弃照料,又常追思忠勇公英贤,誓要袭忠勇公义节,忠君报国,无悔无怨。得此良臣,朕心甚慰。”
“去岁末,丹阳侯病逝,裴卿本应守丧三年,方可承袭爵位。”
“而今朕特许,即日起,裴卿立承丹阳侯爵位。另赏白银万两,以贺忠勇公嫡女病愈而归。钦此。”
圣旨宣毕,
整个丹阳侯府瞬时鸦雀无声,
半晌,待他们反应过来后,才是一个个激动得以额抢地,脑袋磕得咚咚作响,掩不住狂喜地高呼:
“微臣(臣妇)叩谢皇上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远舟极力将扬起的唇角压下去,双手高举过头,毕恭毕敬地等着迎接圣旨。
封公公低眉瞥他一眼,重重将圣旨按在他手中,
而后冷笑一声道:“这圣旨也宣完了,咱家还得回宫复命,先走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脸上的笑意都僵住了。
这就走了?
不是说即日继承爵位,还给了万两赏银吗?
裴远舟忍不住问道:“封公公,皇上不是说让我即日继任吗?那承爵的文书呢?”
老夫人也道:“是啊!还有赏银呢?”
她看着封公公身后跟着的两名小太监,一人手中捧着一个印有龙纹的黄梨木盒,
于是快步上前,打开了其中一个盒子。
见着里头果真装着满满当当的银票,
老夫人一阵狂喜,伸手就想拿。
却被封公公挥舞着拂尘,将她的手给弹开了。
老夫人蹙眉盯着他,“封公公这是何意?”
封公公轻抚木盒,似笑非笑地说:
“这里头的东西,本该是宣旨后便要给世子的,但现在......”
随后,
他用力将盒子盖上,脸色一冷,道:
“这东西,尚给不得!”
第33章
遭了算计
“封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远舟将圣旨展开,掷地有声道:
“皇上圣旨上写明,要我即日继承爵位。如今承爵的文书封公公扣着不给,是想抗旨吗?”
封公公佯装一惊,“这罪名大了去,奴才可担待不起。”
他目光落在圣旨上,又说:“世子既然用圣旨说事,那您也该看清楚了,皇上之所以会让您即刻承爵,是因着什么。”
裴远舟快速浏览着圣旨,
其上所述,皇上此番嘉许他的原因,不外乎是他于发妻病中不离不弃,又对忠勇公百般追思,将其视为榜样,
这种种皇上看重的,都是这些年裴远舟在皇上面前所展现出来的,
他自认伪装得极好,不会露出马脚来。
于是他反问封公公,“有何问题?”
封公公冷道:“敢问世子,今日是什么日子?”
裴远舟一愣,“什么?”
“今日,是你岳丈沈大将军的祭日!”封公公眸光锐利地盯着他,沉声道:
“世子年年给皇上上书,详述自己是如何追思沈大将军,更说会好好对待沈家娘子,不叫忠君报国之士于九泉之下寒了心。”
“可如今,你连沈大将军的祭日都记不得。奴才敢问一句,这,算是哪门子的追思!?”
他的话,犹如惊雷炸响于裴远舟耳畔,轰得他头皮阵阵发麻。
从前每年这样的日子,都是妹妹裴迎春帮他记着,
到了时候便会提醒他,叫他在人前摆出一副追思沈将军的做作样子。
可前些日子,裴迎春要拿钱给夫家开酒楼,这件事老夫人没允了她,致使她在夫家受了好一顿数落,
她为此事和侯府赌气,所以这一次并未提醒。
当下封公公把话问到裴远舟脸上,他才恍然大悟,今日他为何会在沈家看见封公公......
他冷汗淋漓,双手紧紧攥着,慌乱地解释道:
“我、我记得!只是......只是今日侯府有事,耽搁去晚了些。封公公方才不就是在沈府见着我的吗?”
“是吗?呵。”封公公皮笑肉不笑地冷笑了一声,
“可方才,奴才在沈家的厅里听得一清二楚。世子夫人让您给沈大将军上香,您是怎么说的?”
他清了清嗓子,刻意模仿起了裴远舟的语气,
“您说,‘你父兄救了皇帝性命,又没救我性命,我凭什么要给他们磕头上香?’”
他盯着裴远舟局促不安的神色,沉声道:
“这些话可是出自您之口?奴才可有听错半句?”
“我.......我那是......”
裴远舟心虚得结结巴巴,便是连一句全话都说不出口了。
私心里,才算是彻底明白了沈秋辞今日骤然‘发疯’,是因着什么。
怪不得!
怪不得沈秋辞会说,她整个沈家上下,皆是压在丹阳侯府头顶上的天!
她故意摔倒,故意摔碎了碗,就是为了要闹出动静来,让在正厅里的封公公听见!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沈秋辞的算计!
裴远舟骤然回头,怒目圆睁地瞪着沈秋辞。
而沈秋辞不过平静地看着他,
她那如远山般的黛眉微微挑起,冲裴远舟清冷一笑,
眼角眉梢流露出的,满是戏谑与玩味。
四下寂静,连呼吸声都听来刺耳。
封公公挥舞着手中拂尘,道:“今日之事,奴才会一字不落禀报给皇上。”
说着,又低头瞥一眼被封上的黄梨木龙纹锦盒,
“至于这些赏赐,皇上还要不要赏赐给你们。”
“还请世子殿下,静候佳音。”
说罢,利索转身,拂袖而去。
第34章
你活不了
是日,整个丹阳侯府上下,除了沈秋辞外,就没一个能睡得着觉的。
他们或是惋叹于到嘴的鸭子飞了,
或是胆颤于皇帝会有所斥责,
总之是各怀心思,经了一夜的战战兢兢。
所幸,
到了第二日,他们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宫里头连封公公都没有派过来,只遣了个御前的小太监,来宣皇帝口谕。
“皇上昨日听了封公公的转述,对世子爷的虚与委蛇、阳奉阴违颇为不满。”
“本要下旨惩处,但念在忠勇公嫡女的份上,只罚俸半年,并让世子爷每日于府上,给沈大将军上三炷香,以观后效。”
“另外,昨日封公公传入侯府的圣旨,皇上也要一并收回去。还请世子爷将圣旨交由奴才带回,别叫奴才为难。”
一听这话,老夫人简直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哭着说这一切都是误会,但那小太监一心只想将圣旨要回去复命,对于老夫人的撒泼打诨,连看都不愿看一眼。
等裴远舟不甘不愿地将圣旨还回去后,
老夫人见他还傻愣愣在原地杵着,愈发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愣着?还不赶紧入宫去跟皇上求情去!”
“皇上念着沈家,可也没忘了咱们丹阳侯府的功劳,你父亲年前才过身,你搬出你父亲来,皇上不会不见你!”
裴远舟垂着头,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懊丧道:“圣旨都收回去了,如今去求情还有什么用?”
“糊涂东西!你就是在朝阳宫外跪上三天三夜,也得去求!”
老夫人戳着裴远舟的太阳穴,气得直打哆嗦,
“叫你去求情,不是求得皇上原谅此事,不罚你的俸禄,而是要让皇上知道你是真心悔过,日后也不会因着此事的原因,阻着你守丧期满后继承爵位!”
“你还在这儿杵着?还不快去!”
在老夫人的连声呵斥下,裴远舟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一日之间,老夫人经历了大喜大悲,这会儿胸口更是闷得慌。
她坐在暖坐上粗气直喘,
薛吟霜忙在烟杆里添了福寿膏,点燃后递给老夫人,
“母亲快别气了,身子要紧。”
“真是家门不幸!娶了那么个丧门星回来!”老夫人气得面色通红,用力嘬着烟嘴,边呼气边道:
“你瞧瞧看,自打那沈氏病愈回府后,她把咱们府上都折腾成什么样了?”
“吱呀”
虚掩着的房门被缓缓推开。
老夫人抬眉看去,见竟是沈秋辞含笑走了进来。
她愈发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就骂道:
“你这个贱人!都是你作的妖!”
沈秋辞缓步上前,立在老夫人面前微微屈膝施礼后,微笑道:
“母亲消消火,皇上到底也没严惩世子,不过是罚俸半年,算不得什么。”
老夫人一听这话便知道了,
她就是来看他们笑话的!
她恶狠狠地瞪着沈秋辞,
“你用尽腌臜手段欺辱我们!是想看着侯府满门破败,你便痛快了?我告诉你,那不能够!”
她用力拍案,又猛吸了两口福寿膏,吞云吐雾间,厉声道:
“我手中尚有两间铺位,大不了我把它们都卖了去!我就不信,离了你,我们丹阳侯府还能活不下去了!”
“母亲这话言重了。”
沈秋辞上前一步立在老夫人身侧,给老夫人添一盏茶后,举起茶盏来,双手奉给她,
“我不知道丹阳侯府离了我,能不能活下去......”
她顿一顿,一双深邃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老夫人浑浊的眼睛,笑得温柔明媚,
“我只知道……”
“你离了我,定然活不了。”
第35章
我的好处
“你放肆!”
老夫人怒发冲冠,猛然挥手,掀翻了沈秋辞手中捧着的茶盏。
沈秋辞微微一侧身,便不着痕迹地将滚烫的茶水,朝着薛吟霜兜面泼了下去。
“啊!!”
薛吟霜惊得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身上的茶渍,
“大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老夫人也急忙护着她,一边拿帕子帮她擦脸,一边焦心地问:“怎么样霜儿?没烫着吧?”
薛吟霜委屈地摇了摇头,而后看向沈秋辞,
“大娘子,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你怨恨世子爷与我亲近而忽略了你,你心里有气可以冲着我撒,要打要骂我都认了......”
她红着眼,紧紧攥着老夫人的手,心疼不已道:
“可母亲年事已高,你为何非要这般气她?”
老夫人缓过神来,也是指着沈秋辞骂道:
“你这个毒妇!你方才说那歹毒话,是想咒着我死吗?”
她气得满脸通红,又用力嘬了好几口烟,而后用烟杆敲打着桌案,喝道:
“岂有此理!你给我跪下!”
烟杆被她这么一磕,兜在里头燃了一半的福寿膏洒在地上,是用不得了。
沈秋辞冷冷地看着老夫人手中空了的烟杆,似笑非笑地提醒道:
“母亲的福寿膏药见底了,再吸下去,仔细烫手。”
老夫人越在气头上,对福寿膏的依赖也就越强,
她对着烟嘴空嘬了两口,瞧着已冒不出烟气了,于是对薛吟霜说:
“霜儿,再去取些福寿膏来。”
薛吟霜为难道:“母亲忘了?您昨日心烦,一夜吸了六管,府上余存已经用完了。不过母亲别恼,我一大早已经吩咐了刘嬷嬷出去采买。”
老夫人闻言如释重负,焦躁不安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她看着薛吟霜这个妾室,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看怎么舒心,
反观沈秋辞,真是叫她多看一眼都头疼得厉害。
她牵起薛吟霜的手,夸赞道:
“你瞧瞧霜儿是怎么当媳妇的,侍奉我周到,处处为侯府思虑,更为侯府添了个男丁!你呢?”
而后鄙夷地看着沈秋辞,言辞间尽是粗鄙之语,
“你顶撞翁姑,身无所出,口舌生非,跋扈悍妒!像你这样的贱妇,换作寻常人家,早就将你拉去浸了猪笼!我真是不明白,我儿当初怎就瞎了眼看上了你?”
沈秋辞闻言并不恼,
反而目光轻巧地,打量着面前这对相处融洽如亲母女的婆媳,
“原来我在母亲眼中,竟是这般不堪?”
说着唇角扬起一抹从容笑意,摇头道:
“不过没关系......”
“我相信很快母亲就会知道,我这个儿媳的好处了。”
说话间,刘嬷嬷回来了。
老夫人一见到她,就敲打着烟杆催问道:
“福寿膏呢?快给我!”
怎料刘嬷嬷却耷拉着脑袋不敢看她,“回老夫人......没、没买到。”
“怎么会没买到?”薛吟霜奇怪道:“那东西母亲日日都要用,就算是紧俏货,嬷嬷也得加钱买回来才是。”
刘嬷嬷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
“朝廷昨日突然发作,一夜之间将上京所有兜售福寿膏的窝点,全都给清缴了。如今整个上京,怕是连半屉福寿膏,也买不到了......”
——“你说什么!?”
第36章
生不如死
这日后来,侯府上下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为着能买到福寿膏,老夫人将所有下人都打发出去,
在上京打听了一整日,最终仍是一无所获。
到了夜里,她的药瘾就不可控地发作起来。
老夫人蜷缩在榻上,感觉腹中像是有无数根尖锐的针在翻搅着,疼得她面色煞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不住从额头滚落。
再一刻,连呼吸也变得急促困难,
每一寸骨头上,都仿佛爬满了蚁虫,便是将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挠烂了,也止不了半分痒。
福寿膏的瘾症犯起来,根本就非常人所能忍耐。
从前这东西在上京大规模售卖的时候,许多寻常百姓家原本只想着尝个新鲜,但最后却吸的倾家荡产,瘾也戒不掉,
被折磨得受不住了,又没钱再买,选择上吊活活把自己给勒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老夫人房中歇斯底里的嚎叫声,是在后半夜才停下来的。
第二日她晨起时,看见薛吟霜坐在榻前,一脸疲倦地靠着床头睡着了,
她这才想起来,昨天夜里在她药瘾发作的时候,是薛吟霜一直将她抱在怀里,最后又取了安神汤来强灌她喝了下去,才让她熬过了这一遭。
老夫人十分感动,觉得这儿媳真是比她亲女儿待她还要好。
她轻抚着薛吟霜的额发,待她睁眼后,心疼地问:
“好孩子,你昨儿个是守了我一夜?”
薛吟霜连忙搀扶老夫人坐起来,又给她腰后垫了个鹅羽软垫,让她坐得舒服些,
“母亲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
老夫人虚弱地摇头,薛吟霜立马将暖炉上煨着的清粥递给她,
“母亲受了一夜的苦,先喝点清粥,暖暖胃吧。”
她拿着汤匙,一匙一匙吹凉了才送入老夫人口中。
老夫人问她,“远舟呢?”
薛吟霜道:“世子爷昨日并未回来。跟入宫去的家丁回来报信,说皇上让他跪在忠烈阁门外好生反省。”
老夫人长舒一口气,“皇上肯让他跪着认错也好,就怕入了宫去请罪,皇上连他见都不愿意见,那才是麻烦事。”
她缓一缓,又牵起薛吟霜的手,温柔地说:“母亲昨日吓着你了吧?”
薛吟霜连连摇头,眼里满是对老夫人的心疼,
“母亲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外地寻福寿膏了,最快十日就能送回府上。这段时间母亲药瘾犯了,我会一直陪在母亲身边,与母亲一起共渡难关。”
老夫人感动不已,攥紧了她的手说:
“这个家得亏还有你在。你放心,只要我这老婆子还活着一日,我必不会叫远舟负了你,咱们丹阳侯府上下,也不会负了你!”
后来,老夫人看她熬了一夜,叫她回去好生歇着。
她回了揽月阁,丫鬟兰翠早早就将吃食备下了。
“娘子昨夜照顾老夫人辛苦,先吃点东西再歇息吧?”
薛吟霜打眼瞧着,桌子上摆了两碟小菜,和一碗水蟹粥。
那水蟹粥原本是她的最爱,可这会儿她看着那一碗深黄的颜色,却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涌,干呕起来。
“娘子这是怎么了?”
“把这东西拿出去倒了!往后都别往我房里送!”薛吟霜一边干呕一边说:
“我看着这粥,就会想起那老不死的沾了满口烟渍的黄牙,我就想吐!”
兰翠见她反应如此大,连忙将食盘挪到了一旁去,
又给薛吟霜倒了一杯薄荷茶,让她压一压恶心。
“其实......娘子实在不用对老夫人那么好。从前您对她好,还能讨些好处来。可如今这侯府都成了个空壳子了,您这般为难自己,又是何苦?”
“你懂什么?”
薛吟霜将茶盏从她手中夺过来,喝了一大口,
“你也知道侯府没银子了,如今最值钱的就只剩下了那老不死的手底下的两间铺子。”
“我得先把她哄高兴了,让她把铺子交给我去打理。”
“到时候裴远舟要是能顺利继承爵位,我就是他的正妻,是这上京风光体面的侯门主母!”
“他要是不能,我就想个法子私下里将铺子变卖了,带着驰儿离了此处,也算是个退路。”
她越说越不耐烦,撂下茶盏后径直朝着里屋走去,
“听那老不死的打了一夜的呼噜,实在聒得我头疼。我先去眠一眠,她要是闹起来就由着她去死,一切等我醒来再说!”
*
另一头,
老夫人那边厢,也是没坚持多久。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她的药瘾就再度发作起来。
此番发作,比头回更是难熬。
她将膳桌上的吃食砸了满地,跌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刘嬷嬷连忙护着她,
“老夫人您坚持住,您可不敢伤着自己!”
她好容易才费力将老夫人从地上搀扶起来,
可已经失了理智的老夫人,起身后竟然猛地把头往墙上磕。
她面色紫红,太阳穴不受控地跳着,脖颈青筋暴起,声音嘶哑地喊道:
“我受不了了!你别拉我!你让我撞晕过去!”
“我浑身都像是有蚂蚁在爬,又像是有一把把刀插在我胸口上!我实实是活不下去了!”
这一幕幕,
全都被站在门外的沈秋辞,透过门缝看了个清楚。
她看着老夫人越是痛苦挣扎,唇角泛起的笑意,就越是畅快。
夏裳从旁低声道:
“从前大姑娘小产后,身子还没恢复,刚第三天,老夫人就逼着她去洗衣服。”
“大冬天的把手泡在冷水里,一洗就是两个时辰。”
“洗完了衣裳,还得伺候老夫人沐浴。整整一浴桶的水,老夫人不许外人帮忙,非要大姑娘一担子一担子往里挑。”
“等水放满后,老夫人又嫌水凉了,抄起一瓢水就朝着大姑娘泼过去,还罚她在庭院里跪半个时辰思过......”
夏裳越说越气,泪水也忍不住淌下来,
“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大姑娘就直挺挺地在雪地里跪着,等奴婢外出采买回来时,发现大姑娘已经晕倒在了雪地里。”
“而整个丹阳侯府上下,竟是连一个过问的人都没有......”
“当日奴婢但凡再回来晚一刻,只怕......只怕大姑娘就要被她给活活折磨死!”
沈秋辞闻言,心里也是阵阵酸楚绞痛。
她抬手帮夏裳拭去眼泪,
旋而目光死死盯着瘫倒在地的老夫人,冷着声音道:
“她从前都是怎么折磨长姐的,我定会让她一并清还。”
“只多,不少!”
说完,
用力推开房门。
第37章
甘之如饴
甫一入内,
老夫人见了她,情绪更为激动起来,
“你这毒妇是来看我笑话的!滚!你给我滚出去!”
沈秋辞充耳不闻,
她施施然走到桌案旁坐下,而后身子微微前倾,托腮看着老夫人,
“你是不是,很难受啊?”
老夫人气煞,“刘嬷嬷!把她给我赶出去!”
刘嬷嬷一愣,迟疑地朝着沈秋辞走过来。
沈秋辞瞥一眼身边奉着的炭盆,嘴角微微上扬,
“今儿的炭,好像燃得不够旺。”
说着抬起头,媚眼如春地看着刘嬷嬷,轻声问道:
“刘嬷嬷你说呢?”
她的声音虽然轻柔,但在刘嬷嬷听来,却如同乍起的惊雷一般,足以吓破半个胆。
刘嬷嬷的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当日沈秋辞料理她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