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侯门主母的这个身份,能让她更轻易接触到上京的王权贵胄,来日替组织行事,也可更方便些。
“嘭嘭嘭。”
随几声急促的敲门音落下,门外传来了裴远舟的声音,
“是我,开门。”
沈秋辞与夏裳对视一眼,低笑道:
“看来这几日对他们的调教颇有成效。你瞧,他如今都学会敲门了。”
说罢朝着门外扬了声调,“门没锁,你进来就是。”
裴远舟推门而入,见夏裳也在,于是道:
“我有话要与她说,你先下去。”
夏裳欲起身,可沈秋辞却按住了她的手腕,自顾继续给她上药,
“夏裳自幼伺候我,没什么话是她听不得的。”
裴远舟耐着性子道:“你逼着我给你写下借据,又变卖了府上的产业,这种种一切,其实我都知道是因着什么。”
“什么?”沈秋辞抬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裴远舟道:“纯是因为你对我爱而不得,又见不得我宠着霜儿冷落你,才会叫你性情大变,如此疯魔。”
他咬紧后槽牙,涨红了脸说:
“我答应你,日后每月初一与十五,我都会在你房中留宿,与你......全了周公之礼。你可满意了?”
“噗嗤~”
听他这话,沈秋辞实在是没忍住,竟是笑出了声来,
“你这是另辟蹊径,做起了皮肉买卖?”
她自上而下打量了裴远舟一番,啧啧摇头,
“只是你开张之前,也得先照照镜子,瞅瞅自己那泼皮二两的,能值几个钱。”
裴远舟羞得脸红到了耳根,
在他看来,这分明就是她欲壑难填,坐地起价!
于是双手用力攥拳,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了一句,
“好!你既不满足,那便三次!一月三次,已是给了你天大的恩赐!”
“但前提是,你以后得继续管着侯府的开销,用心侍奉母亲,也不能再找霜儿麻烦,不然我......”
“不然怎样?”沈秋辞打断他的话,挑眉看他,
“不然你就不睡我了?”
裴远舟愕然,“你一个姑娘家,青天白日将这些荤话宣之于口,也不嫌害臊?”
沈秋辞清冷一嗤,“你一大家子黑吃白拿这么些年都不嫌害臊,我害臊什么?”
她敛回眸光,再不看他一眼,
“我还是那句话,沈家再不会贴补侯府一文钱。”
“你若是对我不满,大可以休书一封与我。”
“日后你我一别两宽,我家财万贯自生欢喜,你家徒四壁唯余伤悲,也是极好。”
第17章
三个条件
裴远舟万万没想到,休妻这样的话,竟会先从她口中说出来?
他怔忡少顷,不可置信地瞪着沈秋辞,
“休了你?你可知若被休出侯府,你日后要遭多少冷言冷语?不光是你,连你的母亲也得跟着你一并遭人议论!”
他顿了顿,语气渐软下来,
“你该知道,我不休你,也是念着咱们多年的夫妻情分。”
沈秋辞淡淡一笑,“如此说来,我还得多谢你?”
哪料裴远舟捡着杆就爬,“谢就不必了,不过眼下你得先把你闹出来的麻烦事解决掉。母亲与何员外签了契,如今买不了地,要赔偿对方一千两银子,这钱得你出!”
“我闹出的麻烦?”沈秋辞一双深邃眼眸望着他,“我是逼着她买地了,还是按着她的手签契了?”
裴远舟眉目一沉,“如果不是你答应了要给银子,母亲也不会买下那块地。再者说,到时给不出银子,真让何员外闹到官府去,你脸上也没光!”
“我如今脸上有光吗?”沈秋辞面色微变,“你天天带着薛吟霜在外面花天酒地,可知外头人在背地里都是如何议论我的?”
她字句铿锵,掷地有声道:
“说我这将门之后,却落了个妻不如妾的下场,简直丢光了父兄的脸面!”
裴远舟瞧出了她的怒意,冷笑道:
“说来说去,你还不是嫉妒我宠着霜儿?我已经说了,日后我会尽可能腾出时间来多陪伴你,你还要怎么样?”
他字里行间溢出的自信,看的沈秋辞好一阵恶心。
要不是她还得借用侯门主母这个身份,
她真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把他的脑袋给拧下来。
“一千两我是没有,不过我可以给你指条出路。”
沈秋辞侧目看向揽月阁方向,眸底隐带讥诮,
“这些年来,你拿着我的银子给薛吟霜买了不少贵价首饰哄她开心。现在你遇着难事了,她那么爱你,肯定会愿意把首饰都拿出来变卖了,帮你渡过难关。”
“那是自然。”裴远舟斩钉截铁道:“霜儿爱重我,从不是为了钱财。”
“很好。”沈秋辞点头,“那么何员外这个债主,你已算是解决了。”
她淡然一笑,讽刺地迎上裴远舟看向她的目光,
“现在我们该来谈谈,你欠我的债了。”
她从手边木案上取过一沓单据,递给裴远舟,
“侯府的田宅、铺位、庄园,一共卖得一万两。加之账面存银两千,你仍欠我八千两。”
“也就是说,往后三年,你不吃不喝把俸禄全都给我,咱们这笔账,才能算清。”
裴远舟看着单据上那些刺眼的数字,脸都绿了,
“你这女人好生歹毒!变卖了侯府的产业不说,还想将我的俸禄全都拿走?你这是要把我们这一大家子逼上绝路?”
沈秋辞平静地看着他,缓缓开口,
“你我到底夫妻一场,我也不想把事做绝,如今我可给你两条路走。”
“要么,你就按月将俸禄全数给我,不过你若迟给一日,我便会去官府击鼓鸣冤,叫整个上京都看看,丹阳侯府如今落魄到了何种境地。”
她看着裴远舟吃瘪模样,唇角一弯,
“要么,这笔银子暂缓,但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裴远舟相交得都是上京的达官贵胄,丢人的事他自然做不得。
于是他几乎想也没想,就咬着牙问:
“什么条件?”
沈秋辞挺直了腰杆坐着,肃声道:
“第一,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踏足我房间半步。且管好你的人,别叫她们在我面前张牙舞爪。”
“第二,我是你的正妻,在外你得给足我脸面。日后你去所有官员家中走动,都只能带我一人同往。”
“第三......”
沈秋辞稍顿,将目光落在夏裳掌心的伤处上,
旋而从身后垫着的鹅羽软垫下,取出了一根长鞭。
“噼啪。”
她持鞭用力抽打地面,气势之足,吓得裴远舟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
“你、你要作甚!”
沈秋辞看着他,眼底满是轻蔑与不屑,语气平静无波,
“当日你怎么打伤了夏裳的手,如今,便怎么还给自己。”
说罢,
将鞭子丢到了裴远舟的足下。
第18章
郎情妾意
长鞭落在裴远舟足边不足一寸的地方,
他低头怔怔看着,错愕道:
“你我夫妻一场,如今你为了一个卑贱的婢子,当真要做到这一步?”
沈秋辞轻抚着夏裳的额发,看向她的眼神满是疼惜,而回话的语气却是生硬无比,
“夏裳打六岁起就跟在我身边,我与她有着十数年的主仆情分。”
“你凭什么觉得,你在我心中的地位,能重要过她?还是说......”
她瞥一眼长鞭,又抬眸看向裴远舟,语带戏谑,
“你这八尺男儿郎,有本事挥鞭打女人,却没胆量自己受上一鞭?”
“好!这话是你说的,你别后悔!”
裴远舟自知再辩也是无用,索性撂下一句狠话后,
拾起长鞭,收着力气对着自己掌心抽打了一记。
饶是如此,随一声脆响后,他掌心的皮肉也是应声翻起,炸出了血花来。
他淌血的手攥紧了拳,恶狠狠地瞪着沈秋辞,
“你这三个要求,我统统应你!”
“但你记着,从今往后你便是求着我,我也不会再与你欢好一次!你便好好带着你的婢子,守一辈子活寡吧!”
说完,负气疾步而去。
沈秋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对夏裳调侃道:
“他这是把自己当成青坊的头牌了?”
怎料夏裳却是哭了?
她取过帕子来帮丫头拭泪,“好端端的哭什么?”
夏裳道:“我不过是个奴婢,姑娘实在不必对我这么好......”
沈秋辞笑她傻,“我与长姐自幼与你一同长大,同玩同乐,何曾将你当做下人?”
说着挽起夏裳的袖管,露出她白皙皮肤上落下的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我八岁被人掳走,往后家中发生了何事我是不知。”
“可看你身上这些疤痕,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每一道伤,都是你从前为护着长姐儿留下的。”
她指腹轻抚过那些或隆起或凹陷的疤痕,眸底渐生厉色,
“方才裴远舟所受,远不及他这些年来加诸在长姐与你身上的万分之一。”
“今日这一鞭,不过是牛刀小试。来日慢慢,我有的是法子让他知道,他这辈子最不该招惹的,就是咱们沈家!”
*
出了碧玺堂,裴远舟只叫略通医术的家丁帮他简单包扎处理了一下伤口,便赶着去了揽月阁找薛吟霜。
在他看来,皮肉上的伤是小,若要在外人面前丢了脸面,才是天大的事。
他来时,薛吟霜坐在小几前,婢子正伺候着她服药。
裴远舟打发下人出去,取过碗盏来,亲自喂给薛吟霜,
“今日好些了吗?”
他对着薛吟霜,语气总是藏不住的温柔。
薛吟霜娇滴滴地吸了吸鼻子,“还是疼得很。但有世子爷陪着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目光落在裴远舟被包成了个粽子的左手上,忙问:
“世子爷怎么受伤了?”
“不打紧。”
裴远舟略有局促地将手藏在小几底下,另一只手顺势覆在了薛吟霜的手背上,
“霜儿,我有话想同你说。”
薛吟霜颔首望着他,眼波含春。
裴远舟道:“日后我不打算再用沈氏母家的银子。有朝廷给的俸禄,我也想自己做些生意,总能赚到钱,让咱们日子越过越好。”
薛吟霜眼珠子快速转动着,细品起了裴远舟这话。
他这个时候不要沈家的银子,摆明了是想尽快和沈氏断了联系。
毕竟沈氏病愈回府后,已经再三惹恼了他,做出的那些泼妇行径更是个男人就忍不了,
所以,他这是想要尽快和沈氏和离了?
她想,
反正侯府还有那么多铺子,即便没有沈家的贴补,日子也能过得富裕。
“不拿便不拿了,免得用她那点银子,还得听她说三道四。”
她看着裴远舟,眼底满是倾慕之情,“我相信世子爷,凭借您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干出一番大事业来!沈家那三瓜俩枣,咱们才不稀罕!”
裴远舟闻言,欣然笑了。
虽然最近府上糟心事一桩接一桩,但好在他的霜儿还是体贴温柔的,
“这么说霜儿也支持我?”
“自然。”薛吟霜用力颔首,“无论世子爷做什么决定,妾身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您身边。”
裴远舟颇为欣慰,拥她入怀浓情蜜意间,于她耳边轻语,
“既然霜儿这般支持我,可否将这些年我送与你的那些首饰一并取来,我好变卖了,先应应急。”
“应急?”薛吟霜脸上的笑意立马僵住,“世子爷别拿妾身打趣了,我那点首饰能值几个银子?”
裴远舟低垂眉眼,极力掩饰着尴尬,
“母亲与何员外签了契,现在没钱买地,需要赔偿违约钱。”
“何员外那人你是知道的,向来认钱不认人,三日内赔款要是给不出去,他定会闹到官府,那咱们丹阳侯府的脸面可就要丢尽了!”
薛吟霜不解道:“一千两而已,我记得我交出对牌钥匙前,侯府账上不是还余了两千多两?”
裴远舟无奈道:“原本是有,但沈氏以那张借据为由,得了对牌钥匙后,便将账上的余钱全都拿回了沈家。”
“啊?”薛吟霜从裴远舟怀中挣出来,焦急道:“那再不济侯府还有产业,咱们还有那么些铺子呢?”
她说话有些急了,脸上也是没藏住事,
见裴远舟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变了,才立马强颜欢笑,转了话锋道:
“世子爷别误会,妾身不是不愿意帮衬着侯府度过难关,只是那些首饰都是花大价钱买回来的,急着卖出去定会大打折扣,反而不合算。”
她想了想,又说:“我记得京郊有一处小庄园,位置偏僻且荒废了许久,不如先把它卖了?”
裴远舟长叹一口气,难以启齿道:
“若是还在,我何苦与你开口?”
他扶额,头疼得很,“侯府的庄园、铺子、田宅,都被沈氏给变卖了个干净......”
“什么!?”
薛吟霜激动地站起了身,结巴道:
“全、全都卖了?”
“那如今侯府岂不是成了个空壳子?”
第19章
谋财害命
薛吟霜的话,像是无数根绵密的针,深深刺进了裴远舟的心底。
连带着将他仅剩的那点尊严,也给搅碎了。
他脸上覆着一层阴翳,陡然拔高了声调道:
“便是什么都没了,凭我的能耐也能赚回来!”
他猛地吼了这么一嗓子,吓得薛吟霜打了个寒颤。
裴远舟看出了她脸上的犹豫,心底一凉,失望地说:
“你若不愿,也不强求。我再去问问秦氏她们。”
他摆手要走,
薛吟霜拉住了他,“世子爷怎会如此想我?”
她眼眶登时攀上了委屈的红,
“我方才情绪激动,并非是不愿与世子爷共渡难关。”
“那些富贵玩意儿本就是世子爷给我的,如今侯府有了难处,便是叫我全拿出来,我也不会眨一下眼。”
她缓一缓,泪水不自控地落下,
“我只是觉得,沈氏她未免有些太欺负人了......”
裴远舟迎着她的泪眼,面色转暖,“你当真不嫌弃我?”
薛吟霜从身后抱住他,“妾身跟着世子爷这么些年,难不成世子爷还会怀疑妾身对您的真心吗?”
裴远舟转过身来,心疼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
“对不住,近日府上事多,我方才对你态度是急躁了些,你别往心上去。”
薛吟霜抿着薄唇,连连摇头。
这节骨眼上,她可不能让裴远舟去找其他的妾室。
她好容易在侯府地位稳固,眼看着熬走了沈氏就能成为正房,
如今秦小娘有了身孕,若于此事上再帮衬了裴远舟,岂不叫裴远舟对她爱意更重?
侯府就是再不济,裴远舟来日也是个侯爷,风光体面都不会缺她短她,
一顿吃饱和顿顿吃饱哪个更重要,薛吟霜还是能拎得清的。
她不多言语,只将自己的首饰全取了出来,用行动证明她对裴远舟的真心。
裴远舟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珠玉翡翠,分外感动,
又惦记着薛吟霜背上有伤,不宜久站,忙将她搀扶到座儿上,牵起她的手,
“霜儿你放心,等来日侯府缓过劲来,今日所取,我定十倍奉还!”
薛吟霜直摇头,“这些身外物从不是我所看重的,世子爷不必放在心上。”
缓了缓,又泪盈于睫,凄怆地说:
“只是眼看着世子爷要被一个女子欺压到头上去,妾身实在心里不舒坦。方才听你说,连母亲也叫她给气病了?”
裴远舟也是无奈,“她膝下无子,冲撞翁姑,又不安于家室,我是有万般理由可以休了她。可......”
他长叹一口气,眉头紧锁,“她父兄救过皇上性命,沈家又被追封了公爵的衔。在没有顺利继承爵位之前,我不能休了她。”
薛吟霜道:“可世子爷要为老侯爷守丧三年才能继承爵位,难不成这期间,就任由她在侯府为非作歹吗?”
她凑近裴远舟些,侧首依靠着他的肩,
“妾身倒是不在乎,大不了便和从前一样,处处忍让她就是了。可是......”
“可是母亲年事已高,万一被她气出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
“她不敢。”裴远舟答得利索,但也是心虚。
“她如今都能把侯府的产业变卖了,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薛吟霜握着裴远舟的手,眼底闪过几分狠厉,
“她都把咱们欺负成这般了,世子爷一定要忍着她吗?”
裴远舟道:“不然如何?难不成为了休她,连前程也不要了?”
“若不愿忍,其实也不止休了她这一个法子。”
薛吟霜低垂眼睑,低声道:
“从前她从楼台跌落,险些丢了性命。回母家养病的那两年,没了她,咱们日子不是过得舒心顺意吗?”
“不可!”裴远舟想也没想就厉声否了她,“她从楼台跌落纯属意外,可若是咱们对她下手,万一让官府查出端倪,整个侯府上下都得遭了大难!”
薛吟霜从容道:“从前或许能查出来,可现在却不一定......”
她附耳裴远舟,声音酥软,
“上京近日,不是被那个凶犯闹得人人自危吗?他专门挑着达官贵胄下手,且手段利落,到现在官府也没个头绪。”
“听说死者脸上都被刻下了‘天玑’二字,身边还放了一束被鲜血染红的白山茶花。”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且掺着一股渗人的森然,
“沈氏她总有离府出门的时候,若她碰见了那凶犯,只当是她倒霉了。世子爷您说是不是?”
薛吟霜这话的意思,摆明了就是要叫裴远舟寻了杀手,模仿那凶犯的杀人手段,趁机栽赃。
见裴远舟默不作声,似是在思考,薛吟霜继续煽风点火道:
“沈氏打破了你的头,把家丑闹到官府去丢尽侯府脸面,如今更是气得母亲卧病在床,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失了为人妇的本分。”
“如此不守妇道,跋扈乖戾的女子,非得死了,侯府才能得了安宁。”
她的柔荑细指不安分的在裴远舟身上游走着,语气柔中带厉,
“她一死,沈家的产业便顺理成章归了侯府的。有了这些银子,再加上世子爷的聪明才干,定能在上京大展宏图,得众人仰望敬佩。”
闻言,裴远舟急于否认,“我从未贪图过沈家一分一厘,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而今......”
他犹豫半晌,终是道:
“像你说的,母亲年事已高,哪里遭得住受她这些气?”
“百行孝为先,我若放任不管,岂非成了不孝之人?”
他看向窗外渐沉的夜色,眸色也变得晦暗起来,
“为保母亲康健。眼下看来,也唯有这一个法子了。”
第20章
无事殷勤
翌日,是沈秋辞长姐的头七。
晨起简单梳妆后,便欲往母家祭奠。
于庭院中,她碰见了才给薛吟霜上完药出来的裴远舟。
“这一大早的,你是要出门?”
沈秋辞自顾往外走,并不理会。
裴远舟跟在身后,少见的殷勤起来,
“昨夜新雪,路上泥泞难行,我备了马车,本是要去给霜儿买药。如今你既要出门,便挪给你先用着。”
话落又小声嘀咕一句,
“省的叫旁人看见你这个侯府大娘子雪天步行,又要在背地里议论我宠妾灭妻。”
府门打开的一瞬,沈秋辞的目光便落在了停靠在侧边的马车上。
车夫取出轿凳放在车门前,哈腰笑脸对沈秋辞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秋辞看了裴远舟一眼,倒也没说什么,便在夏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去沈府。”
马车缓缓驶过长街,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吱呀”微声。
车厢内,
夏裳将暖好的汤婆子递给沈秋辞,低声说:
“从前可没见过世子这般关心大姑娘。他这是眼看着财路断了,才想起了姑娘的好,巴儿着献殷勤。”
沈秋辞垂下眼睛,冷着声音问:
“这车夫从前可与长姐相熟?”
夏裳想了想说:“大姑娘从前在侯府甚少出门,每年也就初二回门的时候,会有沈府的马车来接她回门。平日里,是少与侯府车夫有接触的。”
沈秋辞看向她,“那为何方才我与裴远舟同时出门,车夫想都没想就请着我上轿?裴远舟不是说这马车,是他给自己备下的吗?”
夏裳看着沈秋辞的目光,愣了一下,
“姑娘的意思是,这车夫有问题?”
她猛地掀开轿帘,看着外头飞驰而过的街景,慌张道:
“姑娘!这不是回沈府的路!”
她想喊车夫停车,却被沈秋辞拦下了,
“不必。”
沈秋辞向窗外探了一眼,唇角勾起,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上京四通八达,无论他走了怎样的错路,最终都不碍着咱们平安回家。”
相较于沈秋辞的淡定,夏裳却急的脸都红了。
出了侯府,就她们两个弱女子,要真遇见个什么意外,那可遭了大麻烦!
正心焦着,
忽而,马车行驶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直至彻底停下。
夏裳瞧着前头便是礼部尚书府,门前不知怎地围了好多百姓,将路堵得严实。
她趁着人多,立马将沈秋辞从马车上拉了下来。
车夫见状忙问:“这外头天寒地冻的,大娘子怎么下来了?”
“你还敢问?”夏裳没好气道:“你走的这是回沈府的道吗?”
车夫解释道:“春阳道今日赶集,路上人多拥挤,小的这才选了华京道。想着虽然绕路,但却通畅,也能快些到。”
他看着尚书府门前围起的人山人海,抓了抓头皮,“只是不知为何,尚书府门前会聚集了这么些百姓。”
“你还说?你分明就是......”
“夏裳。”沈秋辞叫停夏裳,旋而笑着对车夫说:
“前头堵成这样,马车也是难行。左右这儿离着沈府不过一里地,我走走瞧瞧也是好的。你且回吧。”
说完,便拉着夏裳走进了人海。
第21章
我为阎罗
待走远些,夏裳仍是气不过道:
“那厮满口胡言,春阳道宽阔,赶集也挡不了正街的路,怎么就偏要绕了远路?”
沈秋辞摸了摸夏裳气鼓鼓的脸颊,笑得温和,
“你问了他便能与你说实话吗?”
她心不在此,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尚书府门前的热闹。
于缝隙中,她窥见尚书府门前雪地,绽出了一片嫣红。
驻足细看,竟是一布衣女子仰面倒在雪地里,
她额角破溃严重,鲜血止不住地涌出来,瞧着已是没了气息。
听围观百姓议论,这女子不知为何,方才竟是一头撞死在了尚书府门前的石狮子上。
“啊!”
夏裳一声惊呼,惹沈秋辞侧目看向她。
她捂着嘴,别过脸来不忍再多看一眼,口中喃喃道:
“盼娣?没想到她当真这般想不通......”
“你认识她?”
夏裳颔首,“盼娣是天香楼的杂役,从前奴婢去天香楼采买的时候,总能与她说上两句话。”
“你说她想不通,是指什么?”沈秋辞问。
夏裳叹了口气,摇头道:
“礼部尚书的儿子陆彦看上了她,下了迷药把她给玷污了。原本盼娣想报官,但是陆彦给了她爹娘一百两银子,问他们要了盼娣去他府上当侍妾。”
“盼娣的爹娘收了银子,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她娘说她还有两个弟弟,来日娶妻生子都要花钱,她这个做姐姐的应该为他们考虑,反正早晚都要嫁人,能入尚书府也是她的福气。”
夏裳虽与盼娣不算相熟,但提及此事,也是哽咽到几乎失声,
“我那日见到盼娣的时候,与她青梅竹马的相好,嫌她失了完璧之身,已无情抛弃了她。她在天香楼打杂的时候,也常被人指指点点。”
“那时盼娣就哭着与我说,她就是死也不会被人这般欺辱。我原以为她只是说说,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