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是真的有一米八。”“不管你多高,反正都没我高,喝你的吧。”
江苜把牛奶喝完,剧烈的运动让他觉得困意袭来,躺下去就睡着了。
凌霄看了他一会儿,出门打了个电话。
挂完电话之后,他又轻手轻脚回到房间,看着江苜的睡颜,叹息道:“怎么能吃这么多苦啊?江苜。”
第119章
他们又在岛上呆了一段时间,每天做.爱、吃饭、睡觉,其他时候就在岛上闲逛。
闲适的生活和酣畅的睡眠,让江苜心情难得的放松下来。
有时他在树影下看着凌霄,突然就觉得这样也挺好。有时候他又感到焦虑,想尽快的把那个人的事情处理完。
因为心里揣着一件事,他连这样静谧闲适的生活都没办法完全沉浸享受。
小岛与世隔绝,每周会有直升机送一趟物资,是与外界的唯一联络。这天正在卸物资的时候,江苜突然走了过来。
江苜看着两名工作人员把一个个箱子搬了下来,问:“这些都是什么?”
其中一名工作人员回答:“这个木箱里是凌先生要的酒,这几个保温箱里是一些冰鲜肉类,这几只大箱里是日用品,那几个是一些包装食品和蛋奶。”
江苜说:“先别搬进去,我要确认一下。”
两名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凌霄走了过来。他显然听到了江苜的话,示意工作人员先离开。
正在那两人要走的时候,江苜突然喊住他们,问:“岛上不是养了奶牛吗?为什么还要送牛奶?”
工作人员一愣,面色有些怪异。
凌霄在他身后说:“岛上总共就只养了一头奶牛,它的奶都被你喝了。别人也要喝,只能让外面送了。”
江苜面上微讪,问:“这样吗?我一个人就喝那么多啊?”顿了顿,他又问:“你的牛是不是老了?产量有点低。”
凌霄以手抵唇,把脸转向一边,肩膀微抖,咳嗽了两声才说话:“那头牛确实有点上年纪了。”
江苜于是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去摆弄那些箱子。
凌霄走过去问:“你要确认什么?”
江苜凝神道:“有点不放心,我怕有什么东西混进来。”
凌霄低头看着他,问:“你想怎么确认?”
“打开看看。”江苜把那些箱子一一打开检查了一遍,连酒瓶都一个个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等全部查了一遍之后,江苜才放心下来。
“放心了?”凌霄轻声问。
“嗯。”江苜站起来,说:“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东西混进来是小事,就怕人有问题。”
“这岛上的工作人员都是老员工了,工作时间最短的也有两年,我觉得应该不会有问题。”凌霄看着他,有些迟疑道。
“跟工作时长没关系,你不知道他们那个组织有多可怕。”江苜摇头,神情严肃冷峻道:“他们可以篡改记忆,移植记忆,能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凌霄没说话。
江苜看了看远处的海平线,说:“我想给老师打个电话。”
凌霄眼皮微微一跳,说:“有时差,现在国内已经是半夜了。”
江苜却好像没听到似的,自己又把自己否决了,摇头道:“还是不打了,老师很可能已经被他们监视了。”
凌霄捏了捏他的手说:“盛老没事的,我那天接他过来没有人知道,我也找了人保护他,他不会有事的。”
江苜还是不安:“你不明白,凌霄,你根本不知道。你派人保护没有用,那些人不会拿着刀和枪对付老师。他们最擅长的是从心理上击溃一个人,眼神、语言、动作,甚至一个你根本察觉不到的小细节都可以要命的。”
凌霄抱住他,轻声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担心着急,没事的。盛老过来的时候没人发现,那些人未必会盯上他的。”
江苜仿佛真的被他安慰到了,在他怀里平静了下来,又问:“我的手机上的定位追踪可以破解吗?破解完了之后可以把我的手机给我吗?”
凌霄想了想说:“好,我让人去办。”
江苜的手拂上他的背,拍了两下,保证一般地说:“凌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江苜开始默默的观察岛上的每一个工作人员,像一只伏在暗处的猫,等老鼠出洞一样有耐心。他面容沉静,但目光警觉,每个人都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有时候他坐在软椅上捧着一本书,可以坐一下午,看起来像是在看书,可眼神不一会就不动声色扫向进出的人。
好像在观察、审视,等对方一旦露出破绽,他便会扑上去撕咬住对方。
他一直都绷紧了神经,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疲惫,也很焦虑。
这天晚上,两人在床上折腾完,江苜先去洗了澡。洗完澡就去厨房翻箱倒柜找东西。
凌霄跟过来问他:“你找什么?”
“有酒吗?”江苜一边开橱柜,一边问他。
“你想喝酒?”
江苜唔了一声,又去翻下一个橱柜。
凌霄拦住他说:“这里没有酒。”
江苜停下动作,揉了揉太阳穴说:“前两天不是送了一箱过来吗?放在哪?”
“那就是我订了犒劳工作人员的,已经喝完了。”
“哦,那就算了。”江苜听他这么说,也就放弃了,回到沙发上坐着。
“是不是在这呆得太无聊了?”凌霄在他对面坐下问道。
“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江苜突然问。
“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你觉得无聊,我把白粒接过来,陪你两天好不好?”
“不要!”江苜突然暴躁,说:“你不要再把别人牵扯进来了,你根本不知道现在有多危险!”
他站了起来,烦躁得走来走去:“我不能一直这么坐以待毙下去,凌霄!你总得放我回去的,我能在这里呆一辈子吗?”
“呆一辈子也可以。”凌霄看着他,安静又温柔。
江苜开口反驳:“我不可以!”然后突然怔住,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一般,惊讶得看着他,问:“你是不是根本没打算放我回去?你想把我一直困在这?”
“江苜,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江苜惊疑得看着他,有些着急得问:“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那个人是不是很难对付?他是不是身份很特殊?老师是不是出事了?”
“没有,没有,都没有。”凌霄举手投降。
这个姿势仿佛让江苜感受到了他的真诚一样,渐渐冷静下来。
“江苜,你太焦虑了。”凌霄说:“时间不早了,我给你倒杯热牛奶,你好好睡一觉好吗?”
“好。”终于他小声说。
回到卧室没一会儿,凌霄就从外面给他端一杯牛奶进来,说:“热牛奶有助睡眠,喝了好好睡一觉。”
江苜接过来拿在手里,还在发呆,凌霄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江苜突然抬头,有些疑惑地问:“你站着干嘛?不去洗澡吗?”
凌霄起身去了浴室,进去前还交代了一句:“把牛奶喝了。”
江苜没回话,继续出神。
凌晨三点,凌霄被一阵喧哗声吵醒,摸了摸身边,一片冰冷,江苜不在。
他背后一凉,瞬间清醒了过来,被子一掀就跑了出去。
喧哗声是从房前的草地上传来的,凌霄出来的时候,听到声音的其他人也纷纷赶来。
只见江苜制住了一个工作人员,把人反压在草地上,用手握住那人的两只手腕,膝盖抵住那人的后腰。
凌霄定睛一看,是岛上做夜间巡视工作的一个人。他问:“江苜!你干什么?”
江苜在微弱的灯光下抬起头,眼神可怖,眼白处布满了血丝,他神情诡异地问凌霄:“这个岛上,到底有没有牛?”
凌霄一愣,轻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苜脖子上青筋毕露,十分愤怒地又问了一遍:“到底有没有牛?”
凌霄怔愣在原地,呼吸急促起来,整个人都被恐惧包裹住了,他慢慢向江苜靠近。
江苜突然尖叫起来:“不准动!”
凌霄停下脚步,说:“好,我不动。你告诉我怎么了?”
江苜似乎陷入了一种疯狂的精神状态中,狂乱地说:“你说岛上有奶牛,可他说没有。你们到底谁在撒谎?你给我的牛奶里放了什么?我转了一晚上,也没有看到牛。”
凌霄站在那里,脸上突然浮现出了悲伤,刻意强装的冷静面具在他脸上开始皲裂脱落。看着暴走中的江苜,心腔一阵抽痛。
他闭了闭眼睛,一个个回答他的问题:“这个岛上没有牛。是我骗了你。牛奶里是盛老给你开的药。”
凌霄喉间仿佛衔了一颗又苦又涩的橄榄,哑声说:“江苜,你生病了。”
凌晨三点,太平洋与世隔绝的孤岛上,星空闪烁。大颗大颗的的繁星坠在天际,夜云寂寥。
好像时间在此处停止,人也定格。
江苜看着他,他也看着江苜。犹如他们之前无数次的对视,有时是对峙,有时是审视,已有缱绻温情的时刻。
但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一样,让凌霄觉得满目疮痍到不忍猝看。
不知过了多久,江苜似乎突然惊醒了一样,松开了身下被他制住的那名工作人员。
那人爬起来跑到凌霄身边,说:“凌先生,这怎么回事啊?江先生他半夜出来,在岛上转来转去。我有点担心,又想起你交代过的,就一直跟着他。然后他问我岛上有没有牛,我说没有,他就这样了。。。”
“没事。”凌霄淡淡道:“你回去休息吧,让他们也都回去休息。”
等人都走了之后,凌霄才慢慢朝江苜走过去。
江苜眼神涣散,神情怪异的偏了偏头,困惑茫然道:“我生病了?”
凌霄突然感觉嘴巴很干,呼吸很钝,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什么病?”
凌霄声音嘶哑得有些颤抖说:“我不太懂那个。但是没事的,盛老说你问题不大,你会好的。”
“哦,我可能是太焦虑了。”江苜喃喃道,突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更可怕的想法,他抓住凌霄问:“是不是那个人对我做了什么?他是不是跟我接触过?然后又通过催眠消除了我的记忆。”
接着他在原地打转,又自顾自说:“不行,我要尽快把他找出来,我得杀了他,我必须得杀了他。你帮我查的资料有进展了吗?”
凌霄看着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心底一片悲哀,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江苜。
你慌乱地在本子上写下的那个人,现实中根本不存在。
你租的房子里被我找人翻了八百遍,根本没有摄像头。
你手机也没有接收过你说的那些短信。
没有所谓的考试,没有所谓的背后真凶。
那只是你的臆想,你生病了。
凌霄脑海中闪过一些零碎片段。
周助在电话里说:“凌总,你给我的这个人根本查不到。不是难查,而是这个人根本不存在,没有这个人。”
技术人员:“凌少,这个房子我们每个角落都翻了,老鼠的情妇和私生子都被我们扒出来了,没有监控啊,一个都没有。”
周助:“江教授说的那个眼镜我在公寓里找到了,找技术人员鉴定了,就是一个普通的眼镜。”
医院保安部:“江先生病房的监控我们查了,那天晚上护工一直都在,没有离开,也没有任何人进过病房,也没有人说话。江先生那天睡得不安稳,倒是说了很多梦话,就是声音含含糊糊的,听不清都说了什么。”
小区物业:“那个房子上个租户搬走后,直到江先生搬进来的监控视频我们都有保留。中间没有任何人进去过,不可能有人进去装摄像头。不信你看楼道监控。”
技术人员:“这些楼道监控视频没有剪辑过的痕迹,完全正常。对,我确定!没有被技术处理过。”
最后一个碎片是盛老从书房出来,面色沉沉道:“江苜他确实是生病了。”
这些碎片像闪烁的幻光蝴蝶一样在凌霄脑海中一一闪现,然后又碎成光屑隐去。每个人、每件事、每句话都用事实在证明,江苜生病了。
然而江苜还在看着他,等他回答。
凌霄吞了吞口水,喉结滚动,小心翼翼的告诉江苜:“没有这个人。”
“什么意思?”江苜轻声问。
“你说的这个人不存在,江苜。”凌霄用尽量稳定的眼神和语调,怕惊飞一只蝴蝶一样,对他说:“没有这个人。”
“没有?”江苜惊疑,然后疯了一样质问他:“怎么会没有呢?”
他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原地打转,然后又对自己发脾气:“一定有的!我早该想到的!我怎么会想不到呢?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偏偏所有人都去欺负我的小茑!都想让他死!”
“你冷静,江苜。你是生病了。”
江苜愤怒至极,仿佛凌霄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他眼神狂乱得不正常,瞪着凌霄怒喝:“我没有病!”
“江苜。。。”
“我没有病!我就是医生!”他抿着唇,双目血红,怒到了极点,又说:“我是最好的医生!我怎么可能生病!”
他越说越激动,钻进了一个出不来的牛角尖,困进了一个无解的难题之中。
凌霄趁他不注意,在他后颈处用巧劲儿击了一下。然后江苜就像抽了力一样,软塌塌的倒在了凌霄的怀里。
凌霄把他打横了抱起来,没有理会因为好奇从窗口窥视出来的目光。安静地抱着江苜回到卧室,轻轻地把他放到床上。
凌霄本来坐在床边,但是没多久好像浑身没力一样,慢慢滑到地上,勉强用床支撑着自己的背。
他害怕得浑身发抖,忍不住抽泣哽咽。恐惧和不安笼罩着他,等一个残酷的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答案揭晓了,没错。
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就是,他来自江苜的臆想。
他是江苜精神患病的产物。
也是江苜为了自救的产物。
虽然我觉得这种自救方式也很惨烈。
关于江苜这个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没想把他写得这么惨,但是随着情节一点点饱满,就把他塑造得越来越悲惨,越悲惨也越坚强。
又心疼,又敬佩。
他的惨不仅仅来自于身世和经历,还来自于尽管他有那么悲惨的身世和经历,他仍积极向上,保护家人,温柔强大,充满善意。
且即使最疯狂的时候,仍坚守底线。
江苜是一个永远不会后悔的人。
他是我的人间理想。
第120章
凌霄坐在床边,形容狼狈,他骇极了。这几天,他快被心里的恐惧折磨死了。
江苜生病了,他那样一个人居然被逼得真的发了疯。
而到底具体是因为什么,凌霄居然都没办法一一细数。
江苜在精神上挨的鞭子太多了。轻的,重的,有意的,无意的,凌霄抽的,别人抽的,陈年的,新增的。
数不清了,早就数不清了。
江苜的异常其实早就现了端倪,只是他太善于隐藏情绪。他连灼热得像岩浆一样的仇恨都能掩藏得不留痕迹,更何况他本就寡言少语。
想要骗过凌霄,对他来说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
凌霄有时候也发觉到一点不对劲,但是那往往如蛛丝一般恍惚。非要在某个角度下才能看到,再一眨眼就不见了。
几天前。
盛老还没有离岛。他在书房对江苜进行了又一次深度催眠治疗之后,从书房出来。
候在外面的凌霄早已急不可耐。他把盛老请到客厅落地窗前的沙发前,和他面对面坐下。
窗外可以完整的看到郁郁葱葱的树木,和更远处的海平线。海鸥在空中盘旋,白云停在蓝天的背景板前,佁然不动。
凌霄怀揣着等待接受审判的心情,开口问:“江苜是。。。”
盛老深深叹了一口气。
凌霄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的抓紧,保持平静问:“是什么病?病因是什么?他会怎么样?他能好起来吗?”
他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这些问题这几天一直积压在他心头。从他这几天陆续接到的国内的电话开始,从他怀疑江苜精神出了问题开始,每一天都在不安。
盛老双手手指交叉,放在腹部,叹了口气说:“目前来看是精神分裂症,妄想症状很明显。”
“所以江苜嘴里的“那个人”,真的是他妄想出来的?”
盛老点点头,说:“你不是都让人调查了吗?那个人现实中根本不存在。他是江苜自己在脑海中,构想出来的一个人。”
如江苜所说,没有人能骗得了他,可如果是他自己骗自己呢?
凌霄搓了搓脸,又吸了吸鼻子,问:“他为什么要臆想出这么一个人?”
“因为他想活下去。”
凌霄还是不明所以。
盛老说:“他深觉自己该死,可是又想活。两相矛盾,极度拉扯之下,他在脑子里编出了这个人,最后一个凶手。因为他觉得只有为林茑报仇这个理由,才可以让他活下去。”
深觉自己该死?为林茑报仇才能活下去?
凌霄问:“林茑的死,对江苜的影响就深到这种程度吗?”
盛老点点头,说:“林茑死后,我在和江苜的接触中就发现,他有很深的自厌心理。”
“如果他不是这么聪明,不是在心理学上这么有天赋,也许他不会这么愧疚。可他偏偏就是一个这方面的天才,所以他接受不了。这就好像,你家开饭店,可是你的弟弟却是被活活饿死的。”
“所以那段时间,我就开始想办法,我一直给他介绍对象,希望他尽快组建一个家庭。家庭可以抚慰他内心的孤独,他能找到新的希望。可是效果并不好,那段时间他对感情没有任何期望。”
凌霄问:“那现在怎么办?能把“那个人”抹消掉吗?”
盛老苦涩一笑,反问:“抹消掉之后呢?没有了“那个人”,他没有了报仇的动力,没有了活下去的理由。事情回到原点,他会再次自杀。”
凌霄不语,他知道盛老说的都是事实。江苜割腕那次,是一心求死的。直到他在病房,第一次接触了“那个人”。然后他逃离医院,不再寻死,却是满门心思要报仇。
“他的妄想症状很特殊,因为想要活,所以他幻想出一个人。可是他要做的事,恰恰又是杀掉这个人。”盛老表情无比复杂,脸上被岁月刻画出的皱眉挤在一起,装满了愁闷。
他的语气中有种悲凉的不忍,说:“一个人因为想要活,所以要杀掉自己活着的理由。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相悖的事。”
凌霄闭了闭眼。
“先不说怎么杀掉一个现实中不存在的人。只说杀掉这个人之后,他就再次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然后他的心态会怎么发展,我们都没办法预料。也许他会再幻想出一个凶手,把现在的事情重复一遍。也许他会清醒过来,精神恢复正常。可是你要知道,他的正常,就是想死。”
盛老叹了口气,说:“这个问题目前看起来,根本就是无解的。”
凌霄问:“不能直接告诉他真相吗?
盛老摇摇头:“我不知道。一般的妄想症都是妄想自己被迫害、跟踪,心理应对表现是逃避和自我保护。而他的心理应对表现是攻击,这点很危险。”
“攻击?”凌霄愣了愣。
“对,他本身就很敏锐机警,更何况现在草木皆兵。我最担心的是就是他在无法自控的情况下,伤害到无辜的人。那样的话,他的心理防线就彻底完蛋了。”
“为什么这么说?”凌霄眼皮一跳问道。
盛老抬眼看他,说:“江苜杀的那几个人,以他的能力和手段,如果不考虑底线和原则的问题,他可以让那几个人死得更无迹可寻,我们根本没有知道的机会。”
“但是因为他不愿累及无辜,所以用的手法都不是最优解,最终还是留下来痕迹。不伤及无辜,这点对江苜很重要。如果他在失控情况下伤了人,那对他来说,就没有治病的意义了。”
凌霄闻言沉默了下去,过了许久才抬头问盛老:“我要做些什么?”
“尽量安抚他,不要惊动他。我开的药按时给他吃,先不要让他发现。”盛老想了想,又说:“如果他再出现攻击人的情况,你可以直接向他点破真相。”
凌霄不语。
盛老很严肃,又说:“凌霄,我知道你对江苜感情非同一般。但是正因为如此,你最该做的事就是阻止他做出违背自己底线的事。”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凌霄只能在江苜再次出现攻击行为的时候,不得不向他点破真相。
凌霄思绪回到当下,他又看了看床上昏迷中的江苜,轻手轻脚的起身出了卧室。拿出手机,给盛老去了个电话。
“盛老。”凌霄喊了一句就说不出话了。
“江苜怎么了?”盛老直接问道,凌霄如果给他打电话,只会是关于江苜的。而且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他直觉江苜的情况有变。
凌霄把今晚的情况跟他讲了一下,然后又说:“我告诉他了。”
他把真相在江苜面前戳破了。
“他是什么样的反应?”盛老问。
“很焦躁,很不安。他不相信我说的,不相信自己生病,好像钻进了牛角尖,后来他越来越激动,我就趁机把他先弄晕了。”他望向卧室方向,压低声音说:“但我现在很害怕,我不知道他醒来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他的病情我这些天一直在研究,只是。”盛老顿了顿,说:“情况很严峻。”
凌霄屏住呼吸,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要随时观察他,如果他再出现暴怒,和不可控的情况,就尽快带他回国。实在不行我只能给他进行催眠疗法,试着抹去他的一些记忆。但是这么做很冒险。。。”盛老没再继续说下去。
“可是我怎么办呢?盛老。”凌霄突然哽咽了,问他:“我告诉他那个人不存在,就好像是告诉他没有活着的理由。如果他真的想不开自杀了,我怎么办呢?”
江苜醒来是在中午的时候。凌霄一直守着他,在他眼皮微颤的时候就立刻注意到了,然后他就一动不动看着江苜。等他睁开眼睛,给未知的情况想了无数个对策。
江苜微微睁开眼,强烈的阳光让他半眯着,看了凌霄一会儿,问:“你怎么了?”
凌霄没想到他会问自己怎么了,愣在那不知该说什么。
江苜抻了抻身体,叹了口气坐起来,揉着自己的后颈,又问他:“你为什么这个表情?害怕什么?”
“没什么,有点担心你。”凌霄小心的想着措辞,不让自己表达太多讯息,他问江苜:“你脖子怎么了?”
江苜说:“可能落枕了,有点疼。”
他掀开被子起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凌霄几点了。
“十一点半。”
“我睡了这么久。”他有些惊讶。
凌霄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站在窗前向外望的侧脸,从上面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突然江苜转向他说:“热牛奶果然助眠,我睡得好沉。”
凌霄垂着眼皮,许久后才嗯了一声。
江苜把昨晚的事忘了。
或者,他只是假装忘了。
凌霄发了短信给盛老,向他汇报江苜的状况。
很快盛老回了信息。
【江苜现在的情况有点像受了重大刺激之后,所产生的选择性失忆,把让自己感到痛苦的,或者不愿意面对的事忘掉,封存了起来。】
凌霄收起手机,看向江苜。
因为太痛苦,所以把自己生病这件事忘记了吗?
他们平安无事的度过了一天,江苜并未再表现出什么异常。
到了夜里,凌霄拿放了药的牛奶给他的时候,他也毫不怀疑的喝掉了。
这让凌霄松了一口气。
然而第二天,凌霄一醒,就看见江苜已经起床了,他正双手抱膝坐在椅子上,有点戒备地看着自己。
但是江苜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反而有些害怕和不安。
“江苜,怎么了?”凌霄走过去问他。
江苜睁大眼睛,然后问:“你是谁?”
凌霄停下脚步愣在原地,眼里的情绪凝结成冰。
江苜又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半晌之后,凌霄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我,我是凌霄啊。”
江苜皱眉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不认识你。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为什么跟你睡在一张床上?”
他手里揪着衣摆,眼睛还惊惧地四处看,像一只躁动不安的小动物。
凌霄呼吸慢了下来,看着江苜,眼里和心里同时就空了。
盛老短信的那些文字仿佛还在眼前。
【把让自己感到痛苦的,或者不愿意面对的事忘掉。】
痛苦的。。。
凌霄心灰意冷地想,时至今日,自己给江苜最大的感受仍然是痛苦。
江苜看着眼前这个人有些担心,自己只是实话实说不认识他,为什么他就看起来这么难过?
“凌霄。。。”江苜喊他,迟疑道:“我们现在认识了。”
所以你别难过了。
凌霄一言不发。
江苜突然双目圆睁,看着他的脸,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
凌霄这才感觉脸上有湿意,他抬手抹了一下,发现自己又哭了。
太丢人了,如果江苜以后都想不起来,那现在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居然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哭了。
凌霄转身背对着他抹泪,眼泪却越擦越多。
“你这么大年纪了,不好这么哭的。”江苜说。
凌霄哽咽道:“我多大年纪?我为什么就不能哭?”
“。。。。。。”
江苜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一觉醒来,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我还比你小这么多,我都没有哭。”
凌霄闻言一愣,转过身,脸上还挂着泪。
他看着江苜,又看了一会儿,问:“你今年多大?”
江苜:“我12岁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失忆梗,虽晚但到。
第121章
凌霄冲出卧室,一口气跑到海滩上,拨出电话打给盛老,然后把情况告诉了他。
盛老也很惊讶,他思考很久,然后告诉凌霄:“我觉得跟他当初那次精神解离还是有一点关系。精神解离会让人有强烈的脱节感,有时候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江苜又接连受刺激,所以在脱节之后,找不到立足之地,从而在时间和空间中迷失自我。”
江苜方向感一直不好,所以这年夏天,他在时光夹缝里迷了路。
江苜在时间迷宫里找不到正确的出口。于是阴差阳错推开了12岁那年的时空大门,跨越了17年的光阴,站到了凌霄面前。
就好像做梦的人不知道自己在做梦一样,而江苜同样一叶障目,并没有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是一个成年人的身体。
凌霄回屋后,还有点抽抽噎噎的,看着江苜一言不发,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苜看他哭得这样,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睡了一觉到了这里,吓得哭了。
他叹了口气,心想这个大人胆子太小了。
江苜当他吓得丢了魂,有心安抚他,就和他聊了起来,问:“你觉得,是什么人把我们抓过来的?”
“啊?”凌霄有些懵。
江苜看了他一眼,接着又说:“我觉得这个场景好熟悉。”
凌霄问:“怎么熟悉?”
江苜:“这特别像那种惊悚电影或者的开头。”
“。。。惊悚?”
江苜点点头,继续分析:“他们把我们弄到这里来,肯定是有什么目的。”
“什么目的?”
江苜没回答,只是说:“首先得搞清楚,为什么挑中我们两个?他们挑人的标准是什么?我们身上有没有什么共同点?然后,我们才能分析他们想要干什么。”
凌霄:“。。。。。。”
他想打断江苜,谁料江苜的大脑一转起来,根本停不下来。
江苜看了看他,又说:“除了性别,我目前还没有发现我们身上有任何共同点。”
凌霄:“。。。。。。”
江苜说得委婉又含蓄,但是凌霄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一点嫌弃。
他突然发现,任何时间段里的江苜,可能都挺瞧不上自己。
哪怕是12岁的他。
为了防止再听到什么扎心的话,凌霄这时说:“是我请你来的,这是我的岛。”
“你的。。。岛?”江苜有些讶异,问:“你有一座岛?”
凌霄点点头。
“你为什么请我来这里?”12岁的江苜很快镇定下来,问凌霄。
凌霄面对心智只有12岁的江苜,说出了他刚才和盛老商量好的说辞。他说:“我是梅姨的朋友,她说你最近表现好,所以让我带你出来玩两天。”
12岁的江苜,最信任的人除了母亲和弟弟,就是梅姨。梅姨对他来说,是最有效的镇定剂。
果然江苜很快放下的戒备,特别是在凌霄让他和梅姨通话了之后。
当然,凌霄已经事先和梅姨说清了目前情况。
听到能和12岁的江苜通话,梅姨又激动又难过,但她表现还算镇定,帮凌霄糊弄过去了。
挂完梅姨的电话,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江苜有些无奈,问:“不是要带我玩吗?玩什么?”
这个岛凌家人来的少,即使来了也是度假休闲,所以并没有什么娱乐设施。
于是凌霄便开着岛上代步车,载着江苜把小岛逛了一遍。江苜看起来还算喜欢,可能因为年龄小,看什么都新奇。
他一路上问了凌霄好多问题,关于植物的,关于天气的,关于日常生活的。
凌霄全都很有耐心地一一解答,再次回到屋里的时候,江苜已经开始管凌霄叫“凌霄哥哥”了。
凌霄刚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浑身一僵,看向他,问:“你叫我什么?”
“凌霄哥哥啊。”
江苜微微皱起眉,难道自己不该叫哥哥?凌霄大他十三岁,其实叫叔叔也可以,但是他觉得把人叫年轻一点总没错的。
江苜之所以一直讨长辈喜欢,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