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林祥文心怀侥幸,认为江苜只不过是吓唬他,他不信江苜会为了一个死人的事去撕票。他的计划是等警察来了,自己配合警方,先假意答应,把儿子救下来。等事后再反悔,江苜也拿他没办法。
到时候江苜肯定要进去,那就更好了。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认,学校为了声誉,也不会主动去翻这些事。
凌霄实在忍不住,狠狠踹了他一脚,骂:“你他妈脑子有病吗?”
程飞扬也觉得林祥文的做法简直是蠢到家了,他居然跟江苜比狠。
转眼间,警车已经开到了他们面前停下,一共来了三辆。为首那辆车打开,唐辛从上面跳了下来,看到凌霄后一愣。
唐辛行事干脆果断,并未理会凌霄,而是先问:“谁是报警人?”
林祥文上前,说:“警察同志,是我,我报的警。”
唐辛认出了他,微微颔首说:“详细情况说一下。”
林祥文于是把情况细细的告诉唐辛,他下午时收到江苜的邮件,上面例数了他桩桩件件的罪行,并且要求他录一段自己认错的视频,发到
他起先并未在意,直到四点多的时候,妻子给他打电话,说是去幼儿园接孩子的时候,发现儿子小童不见了。
林祥文瞬间就想到了那封邮件。正在焦急万分的时候,江苜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来林苍山。
江苜说话时,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男童的哭泣声。林祥文提出要和小童说话,江苜直接挂了电话,一句都没多说。
这时,在幼儿园等消息的妻子也发来了在幼儿园内调出来的监控视频。
林祥文调出手机里的视频,拿给唐辛看。
视频里的江苜带着白色眼罩遮住了一只眼睛,面容沉稳,带着一种有备而来的姿态推门进来。他如入无人之境,脚步毫不犹疑地径直走向屋内唯一一名女幼师。
女幼师在隔了几米远的时候,似乎开口问了他一句什么。
江苜面无表情和她对视着,脚下不停向她走过去,走到她对面的时候,突然伸出手,把掌心向她的面部推去,又在几乎贴上她鼻尖的地方豁然停下。
他掌风凌厉,甚至还带动了女幼师额前的两缕头发,仿佛给她贴上了一个定身法符。
女幼师被突然逼近眼前的手掌惊得呆在原地,整个人一瞬间定住。
江苜趁着这个时候问了她一句话,女幼师回答了,并且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江苜偏头往那边看了一眼,接着回头对女幼师又说了句什么,然后就往那个方向走去。
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江苜甚至还抽空瞟了一眼监控摄像头,似乎还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当他们看着视频里的江苜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升起一股寒气。
等江苜的身影消失在监控里好几分钟之后,女幼师才开始动作。
她站在原地,表情看起来很困惑,有些怔愣摸不着头脑,似乎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又死活想不起来的样子。
而江苜过去的方向,正是小朋友们的娱乐室,当时小朋友们在里面自由活动,没有老师在场。
娱乐室内的监控显示,江苜进去之后,直接抱起林祥文的儿子小童就出门了。
接下来的行踪视频就拍不到了,据女幼师说,幼儿园有个后门,后门没有监控。
所以江苜是从后门把小童带走的。
这个过程,干脆利落得不像话,但也简单粗暴得可怕。
江苜从进门到带走小童,前后没有超过五分钟,总结下来可以说是,他进门就问,问完就去抱人,抱了人就走。
而那个被他问话的女幼师,事后却表示对此完全没有印象,她甚至不记得有人进来的事。
林祥文放完视频后,把手机收了起来,问唐辛:“警察同志,现在怎么办?”
唐辛面色凝重,说:“等。”
林祥文自知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听他的。
唐辛又说:“他让你录的那个视频,你现在先录了。”
林祥文一听,登时又急了,说:“我没做过那些事!”
唐辛不置可否,说:“我相信你的人品没用,绑架你儿子的人不是我。这不同于常规绑架案,但是也要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是勒索钱财的绑匪,我们也得乖乖先把钱准备好。”
林祥文还要再说话,张了张嘴,半天没出声,但也没有照做的打算。
唐辛又说:“遇到要钱的绑匪,我们尚且能以筹钱需要时间来拖延。现在这种情况,想拖延时间是不可能了。”
接着他看向林祥文,神情认真且严肃,说:“现在的情况对你非常不利,江苜从头到尾都没有试图隐藏自己的身份,你知道这意外着什么吗?”
林祥文脸色一白,冷汗霎时就掉下来了。
这意味着江苜豁出去了,根本没有考虑后果如何。
凌霄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在一旁恶狠狠的瞪着林祥文,因他的自作聪明愤怒到了极点。
他本来可以通过威逼利诱让林祥文按照江苜说的做,在不刺激江苜的情况下把事情处理了。可是这个人,居然直接报,警,这是在把江苜往绝路上逼!
程飞扬在一旁,也同样面色凝重。
最终林祥文还是哆哆嗦嗦的录了江苜要求的那个视频,他们在一旁听了才知道,林祥文平时干了那么多缺德事。
对学生责骂、pua、精神羞辱,在任职期间开了副业公司,把学生当成廉价劳动力,否则就卡论文,用延毕威胁。
凌霄在一旁听了,忍不住闭上眼睛。
他心里想的是,江苜知道这些的时候,该有多心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
再提醒一遍吧,96章的。。。。。。
移步加精评论。
第99章
这时,警车上下来一个人,对唐辛说了两句话。唐辛凝眉听了,沉默不语。
“怎么了?”凌霄问他。
唐辛看了他一眼,说:“技侦定位到江苜的位置了。”
凌霄心里猛得跳了一下,问:“他在哪里?”
唐辛抬眼,望向黑夜中如野兽脊背一样起伏的山脉和漆黑的山林,说:“他在山上。”
虚空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渐渐绷紧,众人都不出声。
凌霄瞳孔微缩,问唐辛:“他去山上干什么?”
山上那么黑,这荒山上连个路灯都没有,他会不会害怕?
那根弦绷得更紧了,心脏都被勒得变形了,凌霄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
他猜不到江苜到底想干什么,但是目前的情况,总让人有一种不详的揣测。
他缓缓转头看向林祥文,双目通红,腮部都在隐隐跳动,那是愤怒到了极点的表现。他冲上去攥住林祥文的衣领,声音嘶哑到不忍心听:“你们是不是要逼死他才甘心?”
唐辛上来想拉开凌霄,奈何怒火中烧的凌霄犹如一只力大无穷的野兽,他转身又攥住唐辛,问他:“你也逼他!你昨天跟他说什么?你在咖啡馆都跟他聊什么了?为什么你们都逼他?”
他小心翼翼的守着江苜,怕江苜再受刺激,可这些人!这些人接二连三的刺激江苜。
程飞扬过来拉开他,喝道:“冷静!凌霄,你想袭,警吗?”
唐辛被凌霄的逼问勾起了昨日的回忆,他想起自己昨天在咖啡馆,为了攻破江苜的心理防线说的那些话,那些无异于在一个人血淋淋的伤口上撒盐的话。
面对凌霄的质问,唐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林祥文的电话骤然响起,打破了黑暗中的沉闷气氛,是江苜打来的。
唐辛迅速让谈判专家就位,一切准备就绪之后,示意林祥文接起电话,摁免提。
林祥文:“喂,我已经到了你说的这个地方了。就在山脚下。”
江苜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出声,他问:“你一个人吗?”
凌霄听到江苜的声音,突然觉得似乎和他分开很久很久的感觉,可实际上才过了半天。
林祥文看向身边的人,谈判专家在一旁点头示意他,让他说是。
林祥文说:“对,就我一个人。”
江苜:“我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林祥文根据唐辛事先交待过他的话,要先确认人质安全,于是他问江苜:“我儿子呢?你让我先和他说两句话,你让我先听听他的声音。”
江苜等他话音一落,就迅速说:“你不是一个人。”
他这个话一出口,林祥文就愣住了,等他去看谈判专家的时候,就发现谈判专家脸上露出了无力又无奈的表情。
林祥文的这个迟疑,足以让一向敏锐的江苜推测出真实情况。
谁料江苜那边什么也没说,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江苜语气平静,说:“我在山上等你们。”
说完就挂了电话。
凌霄和程飞扬都没开自己的车,而是一同上了警车,顺着山脚下的蜿蜒小路一路上山。
唐辛坐在副驾驶,反复听着刚才那通简短的电话录音。
山道上漆黑一片,道路崎岖又颠簸,没有路灯,他们并不能开得太快。
开了大概半个小时,在大灯的照耀下前方豁然开朗。开车的那名警察猛得踩下刹车,只见前方一片平地上,静静停了一辆黑色丰田。
在如此荒芜漆黑的山上,四周寂静如坟墓,猛然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停在那里,竟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惊悚感。
唐辛回头看向坐在后排的凌霄,问:“是江苜的车吗?”
凌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辆车,摇摇头说:“不是,江苜没有车。”
唐辛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江苜随便去哪都能弄一辆车来,凌霄可能是真的不清楚。但他此时几乎可以肯定,丰田车里就是江苜。
这时,那辆黑色的丰田车缓缓启动,向前行驶,似乎是让他们跟着的意思。
那场景说不上的诡异,穿过那片占地不大的空地,前方又是一条蜿蜒的小路,只能一辆车单行,他们完全没有把车辆逼停的可能性。
黑色的丰田在前面开道,后面跟了三辆警车,一路沉默。
绑匪冷静镇定,如引路的亡魂,将他们带到不知何处的前方。
凌霄的心脏整个都揪了起来,他再次对林祥文说:“快把你录的视频发出来,现在就发。”
林祥文仍然在做垂死挣扎,他太清楚这个视频如果发出去,自己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等着他的是社会性死亡。
这时林祥文的电话再次响起。
电话接通后,林祥文张嘴就问:“我儿子呢?让我跟我儿子说句话。”
“你儿子啊。”江苜淡淡说:“他在睡觉呢。”
这时唐辛说话了:“江苜,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江苜对唐辛的话置之不理,只是对林祥文说:“林祥文,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林苍山吗?林苍山有很多断崖,前面最深的那个悬崖,深达24米。”
凌霄心脏猛得一抽,不敢继续听。
其他人听他这么说了之后,全都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江苜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们那个可怕的猜测。
江苜说:“我现在驾驶的时速是50km小时,从现在开始,开到悬崖需要五分钟,但是考虑到惯性力的因素,你实际上只有四分四十秒的时间让我踩刹车。”
林祥文几乎要疯了,骂他:“你这个疯子!你要死别拉着我儿子!”
话音刚落,他身边的凌霄就照脸给了他一拳,林祥文发出一声痛叫。
江苜听到林祥文的惨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沉默了几秒。
接着他又说:“24米掉下去,死亡率几乎是100%。但是如果有保护措施的话,这个概率可以酌情降低。比如,坠落途中有树木做缓冲,又或者,地面有足够厚的落叶。”
林祥文捂着脸,咬牙切齿道:“你这个疯子,你以为你能逃脱制裁吗?”
江苜说:“林教授,做选择吧。你那本就虚假的声誉是否大于一切?”
凌霄简直急火攻心了,他不顾一切去抢林祥文的手机想替他发。结果手机拿到手之后,发现还有密码。他扼住林祥文的脖子,问:“密码是多少?”
手机还在通话中,但是被锁了屏。
那端江苜肯定听到了凌霄的声音,但是他没说话。
林祥文嘴巴紧得跟死了的蚌一样,死都不说解锁密码。
漆黑的山里突然亮了一点,月光洒到山林道路上,笼罩着一层惨然的死白。
眼前道路逐渐平稳,黑色丰田车在月光下匀速行驶。
江苜冷静平稳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他说:“林茑死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无知无觉,犹如行尸走肉。我想不通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我像总结经验教训一样,无数次推导、核验,我回头审视我和林茑人生中的每一个决定和选择,结论是,我们没有错。我们没有走错任何一步,我们也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
凌霄逼问密码无果,只好先转过头来劝说江苜,他冲着电话喊:“江苜,是我,这件事交给我,我帮你办。你先停车!”
江苜不受干扰,接着说:“所以我始终想不通,为什么林茑就要遭遇这些。我痛不欲生的时候,有人告诉我,去信佛吧,佛会告诉你答案。”
“于是我翻遍了经文,在里面只找到两个字,因果。”
“佛说,这是因果。”
凌霄声音悲切:“江苜!是我,我是凌霄。你想做什么,我都能帮你办成的,你不要用这种偏激的方式。你相信我,真的没有到这种地步。你想替林茑正名,我帮你!我能帮你,我有能力帮你的,你相信我!”
江苜一字一句,声音清晰:“佛家说今生的果,是前世的因造就的。林茑一生都没有做过坏事,之所以要承担这样的果,居然是因为不知是否存在的前世。”
“你别这样啊,江苜。。。我求你了,你快停下来。我帮你,我什么都能为你做。”凌霄的声音几乎哽咽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眼看四分四十秒的时间已经过半。
江苜语气冰冷:“然后我才意识到这有多荒谬。佛教本来就是一种悲观哲学,总是归咎于前世,寄望于来生,它对现世毫无帮助。”
程飞扬也在喊:“江苜!你别发疯,这些都能坐下来谈的。你别用这种方法,不至于!”
江苜声音淡漠又清晰:“前世无处可考,来生无法预测。居然妄图用这种论调让我接受现实,可我又不曾真的见过神迹。”
江苜说到最后一句,听起来有些生气。
唐辛喊道:“江苜,我是唐辛。你先保持冷静,你曾经说过,情绪失控之下做出的决定都是错误的!你停下来,我们好好说,没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
江苜不为所动,仍在继续说:“我不信佛,我也不信命。我只为林茑要一个公道,这个世界休想欠他一分一毫!”
无论怎么劝都没有用,江苜压根跟没听见一样,只是自顾自说自己的。
他明明用的最冷静的语气,却无端让人觉得恐惧。
唐辛也无法再保持冷静,江苜的情况太过特殊,他所有的缓兵之计和谈判技巧在江苜面前都没有用。
谈判专家更是不用说,从头到尾几乎没派上用场。
他转头看向林祥文,说:“快,按他说的做,把视频发出来。”
林祥文死死得盯着前方的黑色丰田车车尾,眼睛瞪得血丝都冒出来了,可他仍是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电话里,江苜声音逐渐狰狞:“什么今生的遭遇,前世就已注定,全是胡扯!今世的作为会在来世显现,我又去哪里能看?”
“前世的事,我看不到。三世太长,我也等不了。”
唐辛几乎要被林祥文气死了,解开安全带,转身探向后车座揪住他的衣领,开口就是雷霆震怒,他们搞刑侦的,训斥人的时候一开口就能让人心脏骤停。他怒道:“你他妈现在赶紧发!那是两条人命!”
江苜的声音在通讯设备里有些失真,但是仍能感受到他的愤慨:“若真有因果报应,我要因果就显在此时此刻!”
“我!就是天罚!!!”
这句话仿佛真的带着天怒。
唐辛冲着电话喊:“江苜,你不要冲动!你这样做你的人生都毁了你知道吗?”
“毁了就毁了啊!!!”江苜声音发颤,接着更愤怒的咬牙怒喊:“噩梦缠身!夜不能寐!这样的人生早就烂透了!”
眼前道路逐渐开阔,大家都意识到,这是快到悬崖了。
然而黑色丰田仍是直直的往黑暗处开去,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时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江苜不是在作势,他真的会开着车冲下去。
别说凌霄和程飞扬,就是这些从警多年的老刑警,也没见过这样的阵势。绑架案他们遇见的不少,但是那些绑匪的威胁手段,无非就是割个头发,剁根手指,最严重的威胁也就是撕票了。可是没有一个绑匪是像江苜这样,要跟人质同归于尽的!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林祥文自然也意识到了,他的所有侥幸在此刻分崩瓦解,各路压力的紧逼让他崩溃,心理防线彻底被江苜的疯狂举动击破。
他崩溃大喊:“我发!我现在就发!”
他颤抖着拿出手机,登上,把事先录好的视频传了上去。
凌霄冲着手机喊:“江苜,他发了,我看着的,我在旁边看着的。”
话音刚落,前方的丰田车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黑色的丰田车如同一个沉默的棺椁,静静地停在惨淡的月光下,停在深深的悬崖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的有点晚,存稿老早就用完了,现在发的都是每天现码。
本想一天一更的,但是又不想拖那么久完结。
所以接下来还是尽量一日三更,实在码不够的话,可能会一更二更。
所以小可爱多给我留言评论以示鼓励吧。
第100章
过了好几分钟,车门被打开,江苜一个人从车上晃晃悠悠的下来,站在原地不动。
警察迅速下车持枪指着他,喝道:“举起手!站在原地别动!”
江苜照做。
另有两名警察上前准备解救人质,然而打开车门却愣住了。
车里没有人。
江苜单眼目光空凉,仿佛眼睛里刚下过一场大雪,扬起的尘土粘在脸上。
凌霄发现他眼上那个被自己的十全大补汤补出来的针眼已经破了,红红的蜿蜒一道,从白色的眼罩下渗透流出,像是流的血泪。
江苜这些天瘦了很多,此时看起来,那种孤削更加明显。可是脸庞却充满难以言喻的张力,是身处绝境之中和过往一刀两断的决绝。
他站在漆黑的的山崖边,像一个随时会消失的魂。
凌霄看着江苜,只看到一个空字。是发自内心的空洞,是女娲都补不上的空洞。
林祥文已经跑了过来,看到车里的情况也傻眼了,他想向江苜扑过去,却被眼疾手快的警察拦住了,他只能嘴里怒吼:“我儿子呢?你把他怎么样了?他在哪?”
江苜脸上的神色动了动,说:“他在兔子岛。”
“什么兔子岛?”林祥文哆嗦起来,他看江苜像看疯子。怕这个所谓的兔子岛是什么可怕的暗喻。
这时林祥文的手机在黑夜中乍然响了起来,他接起来。
“喂,李老师。什么?孩子找到了?”林祥文神情诧异,忍不住看向江苜。
唐辛这时夺过他的手机,直接摁了免提。
李老师的声音从电话中响起:“对,小童他在橱柜里睡着了,刚刚才醒。”
林祥文似乎不敢相信一般,颤声问:“你能让我和他说两句话吗”
“可以,你稍等一下。”
接着一个童稚的声音兴奋响起,说:“爸爸爸爸,我刚才去兔子岛了。”
林祥文闻言,猛得抬头看向江苜。
小童还在叽叽喳喳向爸爸讲述自己的经历,说:“岛上好多好多小兔子,好软好小。它们跟我说话,还请我喝胡萝卜汁。”
李老师接过电话,对林祥文说:“小童做了个美梦,这会儿有点兴奋。但是没什么事,怪我们粗心了,连他什么时候钻进橱柜的都不知道。”
凌霄忍不住闭上了眼,心脏剧痛。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江苜不可能把一个无辜的孩子牵连进来。
江苜从头到尾,都只是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他孤注一掷,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赌徒。
“那,那哭声?”林祥文挂完电话,仍是不敢相信。他来之前接的江苜的那个电话,背景音里明明是有孩子的哭声的。
江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那哭声不过是他在网上下载的录音。
林祥文哪里能听得出来,四五岁的稚子哭泣的声音本就难辨。更何况他先入为主的猜测,以及监控佐证,他坚信自己的儿子被江苜带走了。
唐辛不可能让他们站在这无休止的闲聊,他们得把江苜带走。
他制止了准备上前给江苜戴上手铐的那个年轻刑警,说:“不用拷。”
江苜闻言,抬眼看了唐辛一眼,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那个笑太过复杂,即使是有多年刑侦经验,眼睛毒辣的唐辛,都无法描述。
讽刺、感激、悲哀、无奈。。。
江苜非常配合的跟着他们往车上走,路过凌霄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
那张脸直到看到凌霄的时候,才有了一丝动容。仿佛铁血面具有了裂口,流下藏匿其后的柔软绵密的细沙。
江苜收回视线,和他擦肩而过,一言不发。
“江苜!”凌霄开口喊他。
江苜的身影一顿,没有回头。
“雪绒花好听吗?”凌霄轻声问。
江苜低下头,程飞扬居然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丝愧疚。
“很好听。”江苜声音轻得像风中柳絮。
江苜利用凌霄对他的珍视,利用他小时候温情的回忆,作为催眠他的手段一环。
凌霄当时怎么也不可能想得到,江苜要求他给自己唱歌的时候,已经开始计划如何从他身边脱身。
之所以让凌霄给他唱儿时的哄睡歌,也不过为了探知他潜意识深处,在幼儿时期对睡眠的原始记忆。
江苜甚至更早就开始计划了,他提前那么多天拉着凌霄陪他午睡,是为了给凌霄打造出午后犯困的生物钟。
早上江苜那唯一一次的主动,也是为了消耗凌霄的精力和体力,让他生理上更加接近懈怠和倦惫的状态。
温饱思欲、淫饱思眠。
他甚至连时间都算好了,结束后正好是凌霄最困倦的午后。他这个时候提出想出去吃饭,并且要求自己开车。
江苜的每一个行为背后,都有明确目的。
凌霄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清楚,江苜为什么总说他命好。他真的是正好赶上有林茑这个事的时候认识的江苜,如果随便换成其他时候。。。
凌霄不敢想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样。
当初的江苜怎么可能因为那三天的手段就臣服于他,他有世上最坚韧的灵魂。
困住江苜的根本不是他那些小儿科的手段,而是恨意。
江苜含恨画地为牢,哪都去不了。
而恨又给他插上了翅膀,谁都困不住他。
江苜坐上警车后排,载着他的这辆车先行一步,后面人还在收尾。江苜坐在两名刑警中间,透过后视镜看到车后凌霄的身影。
凌霄站在那,有一种孤零零的可怜。仿佛接二连三被主人殴打,最后还是被丢弃的狗。
江苜胸腔涌上一阵剧痛,这些天他经常感受到这种痛感。
直到现在,他才有点明白这剧痛的由来了。
他看着凌霄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变越小,可以视物的那只眼睛突然蒙上一层水雾。
这个人一直想拉住他,不让他再飞到被恨意焚烧得荒芜的那片地界去。不过今天之后,这个人大概也会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吧。
没有谁会愿意继续待在他这样的人身边,冒着被算计、被欺骗的风险。
没有谁会再给予他信任,他做每一件事都会被人探究,是否背后暗藏深意。
从今以后,他给出的善意也注定会被人误解,认为别有用心。
甚至他以后说的每一句,都没有人敢认真聆听,怕里面暗藏杀机。
程飞扬说的没错,他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以后也正常不了了。
江苜亲手斩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以及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的可能。
江苜直接被带回南洲晨阳区的刑侦大队,拘了起来。以唐辛的作风,好不容易抓住了江苜,他肯定会连夜审讯。
凌霄坐在大厅垂头不语,像条嗅着主人气味的狗,怎么都不肯离开。
程飞扬在一旁陪着他。
程飞扬虽然不知道江苜是如何在凌霄的严防死守之下顺利脱身,然后又做了这么多事的。但是他知道以江苜的手段,这些事太容易了。
他在凌霄身边坐下,沉默良久,说:“我就说他不是一个正常人。”
凌霄摇头,说:“不是的,你根本不了解他,你们都不了解他。”
程飞扬反问:“你又有多了解他?你了解他,还会被他耍的团团转?”
凌霄还是固执地说:“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没有一个人懂他。”
江苜的强大和温柔,藏在不为人知之处。他递给铃兰女孩儿的手捧花和那句珍重的恭喜,他递给白粒的名片,递给贝贝的饼干。
都是他对这个世界所释放出的,无声的善意。
江苜就连催眠林祥文的儿子让他熟睡时,都不忘让他做一个宛如童话一般的美梦。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江苜,只有凌霄看得分明。
别人只看到他的冰冷、淡漠、阴狠、毒辣。
“我得冷静。”凌霄猛得抬起头,似乎在某个瞬间,江苜的某些特质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他迅速理清杂乱的思路,开始着手处理眼前的事。第一件事是找律师,他要尽快知道江苜现在的情况,
他马上联系了南州市最好的金牌律师,赵青,约他在附近的咖啡馆见面。赵青律师在接到凌霄的电话之后不到一个小时,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听完凌霄讲述完眼前情况之后,他沉吟片刻说:“目前来看,江先生涉及的是绑架罪。绑架罪属于重罪,但是江先生没有伤害人质安危,所以属于轻度情节。”
凌霄沉声提醒他:“可是当时那个孩子并没有在江苜的车上,车上只有他一个人。”
赵青点点头,说:“您说的情况我考虑到了。但是在绑架罪的构成要件中提到,绑架行为并不要求被绑架人一定要离开原来的场所。所以即使这个孩子没有在江先生的车上,仍然留在原处,也只是涉及绑匪对被绑架人的安置问题,并不能推翻他构成绑架罪的事实。”
凌霄目光沉沉,说:“江苜没有勒索钱财。”
“绑架是指通过被威胁人对于被绑人的安危的忧虑,达成勒索钱财和其他不法目的的行为。当然,江先生的这种情况比较特殊,他只是威胁别人认错。如果林祥文认错内容属实的话,到了法庭上我会以这个作为辩护点,为江先生辩护,酌情量刑。”
“还要上法庭?”凌霄眯起眼睛,说:“你想别的办法,我要江苜尽快出来。取保候审还保外就医我不管,你来想办法操作,需要什么关系,需要多少钱,直接告诉我。”
赵青垂眸想了片刻,把可操作的方案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然后点点头,说:“明白。”
凌霄坐在椅子上,背往后靠了靠,看着赵青说:“如果你的处理结果让我满意,以后你事务所的业务,凌家全包了。”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了,能搭上凌家,那几乎是躺着数钱的好事。他本就严阵以待,此时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然而还没等他开心两秒,凌霄又说:“要是结果让我不满意,你的事务所就等着关门吧。”
赵青闻言,冷汗霎时就下来了,他就知道这钱没那么好挣。他喝了口咖啡,压下心里的寒意,说:“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凌霄事儿没干多少,人威胁了不少。
不知不觉100章啦!简直不敢相信我居然能坚持到现在。
追到这里的小可爱们,鞠躬感谢你们。
第101章
赵青第二天一大早就去见了江苜,会面时间大概半个小时。等他出来的时候,凌霄就在门口的车上等他。
赵青上了车,神色轻松说:“凌少,情况比我们想的好太多了。”
凌霄看着刑侦大队院内,仿佛想透过墙壁看到江苜一样,嘴上问:“怎么说?”
赵青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说:“你这位姓江的朋友,他可真是个犯罪天才。”
赵青刚说完,一转头就看见凌霄眼神冰冷的看着他,他才警觉自己说错了话。
果然凌霄语气中带着寒意,道:“不准这么说他。”
凌霄的长相本来就属于很有攻击性的,特别是不笑的时候,冷眼看人就像天神在看蝼蚁。再加上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压迫力,让人被他这么一盯就忍不住生出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赵青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道歉,然后按捺住了擦汗的冲动。
凌霄没急着问会面结果,沉吟了一会儿,开口却是问:“他看起来,状态怎么样?”
赵青说:“江先生看起来还可以,状态很松弛。”
凌霄指尖搭着方向盘,问:“你刚才说,情况比我们想象的好,是什么意思?”
赵青正了正神色,这才开始说正事。
昨晚唐辛果然连夜审讯了江苜一整个晚上,但是当他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的脸都黑的像个锅底。
昨天深夜的审讯室。
唐辛有些猝然的笑了,说:“我怎么都没想到,我们之间有一天会是这种境况。”
江苜坐在审讯桌的另一侧,淡漠道:“世事无常。”
他没戴手铐,算是唐辛给的优待。
接下来有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审讯室的空气仿佛变成幽暗的深水,然后凝结成了透明的胶状物,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人感觉举步维艰。
唐辛是有些私心的,比起这桩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绑架案,他显然更在意的还是之前他查到的那些事。
但是如江苜所说,仅仅靠他的直觉和怀疑,根本连立案都立不了。而现在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就算不能并案,他也可以借此按程序来审讯江苜。
唐辛直接说:“我还是觉得,前面那几个人的死,和你脱不了干系。”
江苜没回答,微微抬起下巴镇静的看着他,眼里已然筑起高墙。
唐辛注意到这个微小的细节。他观察人的本领和江苜不同,江苜仿佛是与生俱来拥有这种能力。而唐辛则是通过大量的办案和审问的经历所积累来的经验。
曾经赤诚合作过,甚至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二人,此时以截然不同的身份坐在审讯桌的两端。
一个举起长矛,一个竖起坚盾。
唐辛看着江苜,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这个人身上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那种他在南洲第一次见到江苜时就察觉到,但是说不上来的变化,此时有了清晰的解读。那是对整个体制内的抗拒,是一种无声的斥责和反感,更像是失望,好像他们辜负了他的期待和信任。
他想起一年前,他在临江市车站送别江苜的场景。当时江苜走进一片万丈晨光,头也不回的摆手,充满了对前路的向往。
而现在眼前的江苜,满身戒备,眼神与其说镇定,更像是一潭死水,甚至带着点厌世。
这种认知让唐辛没由来的感觉有些心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江苜的能力,若是他的心态发生扭曲的转变,那绝对会是一种非常可怕的力量。
“你在担心什么?”江苜突然问。
唐辛抬起眼,笑:“我担心什么?”
江苜没再说什么,有些疲倦似的闭上了眼,似乎在假寐。
唐辛知道他在听着,说道:“昨天在咖啡馆跟你聊完之后,我想了很久。你说的对,我确实没有找到一条能证明你罪行的证据。所有牵扯其中的人,疯的疯、死的死。法医只能检测尸体的生理特征,死人的心理痕迹如何检测呢?我想来想去,好像只有招魂这一个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