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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江苜的心像地上的碎肉一样,烂得血肉模糊。

    江苜跪在血泊里,四肢僵硬像被冻死的人。他头抵着地,血液浸透他的衣服。

    快了,小茑,就快了。

    你再等等我,再等等我吧。。。

    江苜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凌霄守在床边,正用毛巾给他擦拭身体。

    “醒了?难受吗?”凌霄问他。

    江苜摇摇头,正要说话,突然窗外传来巨响。一声过后,接二连三,声响逐渐连成一片。

    凌霄起身,拉开窗帘。外面烟花此起彼伏,在南洲的上空次第开放。

    整个城市万家灯火通明。

    时针指向十二点,新年来了。

    凌霄和江苜沉默着看了一会儿窗外的烟花,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

    “我怎么了?”江苜问他。

    “你发烧了。”

    江苜垂着眼皮,轻声问:“耽误你回家守岁了吧?”

    凌霄摇摇头,顿了一会儿,说:“没事儿,遇见这种事,本来也不该回去。大过年的把晦气带回去,不吉利。”

    江苜闻言轻笑一下,闭上眼,说:“对不起,害你没吃上饺子。”

    凌霄始终沉默着看他,什么都没说。

    江苜再次睡了过去,在梦里都不安稳。

    中间凌霄接了无数个电话,都是因为顾如风的事,在圈子里已经沸腾发酵了。

    凌父得到消息打电话来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凌霄起身从卧室出去,接了电话。

    “你回去了吗?你们都还好吗?”凌少虔问。

    凌霄看了眼卧室门,说:“我还好。江苜被吓着了,发烧了。”

    凌少虔叹了口气,说:“这叫什么事儿,大过年的。”

    两人聊了几句,凌母接过电话,也交代了凌霄几句,接着问:“江苜吓着了?严重吗?”

    “有点发烧,我看着呢。”凌霄安慰了她两句,又说:“这几天我们先不过去了。”

    凌母:“嗯,也好。好好在家呆着,这事儿听着都怕人。江苜这孩子看起来就文静的,难怪他吓着。”

    凌霄闻言没有接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朝卧室方向看了一眼。

    凌母那边还在说话,带着又怕又想问的语气:“我听说,就在你们脚边?”

    “嗯。”凌霄收回视线,说:“就离了几米远,眼看着他下来的。嘉言也吓着了,他家司机接到他的时候,他还说不出话。”

    凌母连念阿弥陀佛,凌霄反过去还安抚了她一阵才挂了电话。

    这一晚上,凌霄都没怎么睡,一直在接打来问候的电话,还要看顾江苜的情况。

    直到将近天亮,江苜才逐渐安静下来,嘴里还在小声的说着什么。凌霄贴着耳朵过去听,似乎听到他在反反复复的说:“快了,快了。”

    凌霄以为他会被吓得病上几天,可其实第二天醒来,他除了精神有些萎靡,看起来已经没有大碍了。

    凌霄煮了粥,两人坐在餐桌前吃早饭的时候,他还能面不改色的问:“顾如风的事现在是怎么样?”

    凌霄顿了顿,仿佛想到昨天那血腥的画面,胃里感觉有些不适,放下勺子,看着江苜,说:“顶楼宴会厅有监控,拍到他是自己开窗跳楼的,暂定为自杀。”

    “哦。”江苜没再问什么,仍是一口一口的喝着粥。

    凌霄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昨天在那里,你和顾如风说了什么?”

    江苜捏勺子的手顿了一顿,平静的问道:“怎么了?警察提到这个了吗?”

    凌霄看着他,然后才说:“你们说话那里是监控死角,警察不知道这件事,当时宴会厅的人也没人注意那里,没有人知道。”

    只有他看到了,他习惯在任何场所里追随江苜的身影。于是看到江苜和顾如风站在窗边聊了将近十分钟,他还想起之前听邵林说顾如风打听过江苜。

    他本来想过去打断他们,但是突然又想起了老头给他解的卦文,所以最终他还是没有过去。

    “没说什么,随便聊了几句。”江苜说:“你们不是说他不对劲吗?我职业病犯了,就过去跟他聊了几句。”

    凌霄看起来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一言不发接着喝起粥。

    江苜看他拿勺子的手,手掌宽厚,骨节分明。想起昨晚这只手盖在自己眼前,想为他隔绝那个血腥的画面。

    那种近似条件反射一样的保护,衣不解带的照顾,和之前凌霄毫不犹豫的救他的那两次,到底是为什么呢?

    江苜不相信凌霄爱他。

    江苜没有恋爱过,但是他所向往的爱应该是尊重且礼貌的,是温和并不张扬的。

    他从知识中、艺术作品中,以及所有他能窥见爱的模样的地方,看到的爱也都不该是凌霄这样的。

    没有一个人的爱会是凌霄这样,暴力、霸道,充斥着威胁和掌控,给他带来这么多的难堪和痛苦。

    江苜一直是个悲观的人,他也从不相信人的自省能力。

    可他又无法否认,凌霄对他切实是在意的。仅仅是占有欲,不会让他枉顾自己的安危也要救他。条件反射机能,更是装也装不出来的。

    第62章

    江苜的高烧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人多少有些恹恹的,两天后才恢复正常。

    不怪他这样,凌霄都有些受影响,连续几天胃口都不好。

    桂嘉言和程飞扬也是如此,这两天都闭门不出,亲戚也不出走动。毕竟他们四人是亲眼看着顾如风掉下来摔成肉泥的。就在他们脚边不到十米,视觉冲击力太强了。

    也就萎靡了几天之后,又开始聚会了。

    桂嘉言给江苜打电话,喊他出来吃火锅。到了饭店,进了门,就桂嘉言、程飞扬和李钦三个人。

    桂嘉言招呼江苜,让他坐自己旁边。

    “想什么呢你,江苜不跟我坐跟你坐,当我是死的啊。”凌霄怼他。

    “他自己选。”桂嘉言提议。

    江苜笑了笑在桂嘉言旁边坐下,在座的都是年轻一辈的熟人,座次没那么严格。

    江苜看着程飞扬旁边坐着的李钦,笑了笑。

    李钦跟他打招呼:“江教授,新年好。”

    “新年好,留首都过年了?”

    “回老家了,这两天过来走亲戚。”李钦笑道。

    几人寒暄了几句,李钦对程飞扬说:“哥,我下学期想搬出来住,你帮我跟我妈说说。”

    程飞扬晒笑一声,说:“你看我像是个慈祥的吗?当初让你住宿舍还是我跟你妈强烈要求的。你真是求人都求不到对的。”

    “不是,你不知道我那个室友,跟个神经病一样。整天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我都怀疑他疯了。”

    江苜听到他的话,问道:“你的室友,是秦谌吗?”

    李钦看向他,点头道:“就是他,教授你也见过的。他这是什么情况啊?太吓人了。”

    江苜低头,看着凌霄给他的杯子里加了茶,嘴上说:“应该是学业压力太大了,不是什么大毛病。”

    李钦还想再说话,却被凌霄打断了,他说:“江苜都说了,没什么大毛病,我看你小子是想找借口搬出来。”

    程飞扬瞪眼,骂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色心不死,还想着搬出来好厮混呢。你忘了那件事。。。”

    李钦不服气一般说道:“那件事也不能全怪我,那小子自己不争气,不过是玩玩儿,谁知道他会想不开啊。这能全怪我吗?”

    江苜猛得抬头看了李钦一眼。

    只见程飞扬脸色顿时凝重了下来,“啪”的一声,重重抽了李钦一个耳光。他冷冷的看着李钦说:“别让我再听见你说这种话,你信不信我不缺你这么一个堂弟。”

    俗话说,人前不训子,还说打人不打脸。更何况程飞扬还只是李钦的堂哥,李钦又是二十来岁的人。程飞扬这么当众打耳光,实在是一点脸面都没给李钦留。

    由此也可得知,程飞扬对“那件事”有多生气。

    李钦极怕程飞扬,看他真的发火了,便也不敢再提搬出宿舍的事。不过他好像习惯了程飞扬的这个脾气,都不用人打圆场,没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他们吃的是火锅,桂嘉言提议的,天气这么冷,一群人围在一起吃顿热气腾腾的火锅再合适不过。

    点菜的时候,菜单轮番在几人手里轮转,谁要什么就自己打个勾。李钦点菜的时候问:“你们今天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都只点素菜啊?不吃肉?”

    桂嘉言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说:“过年总吃大菜,正好换点清淡的。”

    李钦年轻胃口好,并且无肉不欢,他刷刷勾了几笔,然后问:“脑花你们吃不吃?”

    桂嘉言闭上眼睛,脸色很难看。

    “再来个黄喉?”

    凌霄喝了口水,压下喉咙里的恶心感。

    “这家鸭肠很新鲜。脆爽,我喜欢。”

    程飞扬嘴唇蠕动了一下,脸白了几分。

    “毛肚。。。”

    “行了,你说的这几样都不准点,今天就吃素。”程飞扬突然发话,语气很不好。

    李钦一脸莫名其妙。

    江苜默不作声得看着李钦,突然也觉得反胃得厉害。即将沸腾的鸳鸯锅底,红白两色泾渭分明。

    突然他嗤笑一声。

    几人都转头看向他,桂嘉言问:“怎么了?”

    江苜看着鸳鸯火锅,淡淡问:“红白锅,像不像顾如风死那天被血染红的雪地?”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火锅也吃不成了。

    众人也不点菜了,都沉默了起来。坐了一会儿,付了锅底钱和茶水费,又空着肚子出来了。出来之后,几人意味阑珊,各自走了。

    上了车,凌霄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江苜望向窗外,看到李钦上了程飞扬的车。他说:“恶心,没胃口。”

    第二天下午,程飞扬过来找凌霄的时候,江苜还在屋里睡觉。

    程飞扬把给凌霄带的节礼放下,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

    “找什么呢?”凌霄在他身后问。

    “没。”程飞扬收回视线,和凌霄在沙发上坐下泡茶喝。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但都尽量避免聊到顾如风的事。

    鸟鸟飞身跳到凌霄腿上,用头去拱他的手。凌霄一边和程飞扬说话,一边帮它挠头。

    这时,卧室门开了。江苜穿着睡衣,头发蓬松凌乱的走出来,脸上还带着惺忪的睡意。他睡衣扣子留了两粒没扣上,露出脖子和锁骨,上面还有几块清晰可见的红痕。

    “这不早不晚的睡的是什么觉?”程飞扬收回视线问,不知在问谁,于是也没人回答。

    江苜伸手在眼皮上挠了两下,打着哈欠往厨房走。

    “喝茶吗?”凌霄问他。

    江苜没吭声,去冰箱拿了盒牛奶插上吸管,吸着牛奶慢吞吞的走回来。

    凌霄知道他只要下午睡觉醒了就难受,整个人跟电量不足似的,要蔫两个小时才能好。

    他平时都注意着,不让江苜在下午睡觉。可是今天白天他折腾得狠了,事后见江苜累得不行,又不忍心叫醒他。

    江苜走到半路,被鸟鸟拦住拿头蹭他的裤脚,蹭两下就翻着肚皮躺到地上求摸。他蹲下来,随手把牛奶放地上,面无表情的挠它的脑袋和下巴。

    鸟鸟感觉自己爽够了,才给他让了道。

    江苜起身走了,随手放的牛奶盒还在地上扔着。凌霄起身过去捡了回来,丢到垃圾桶里。

    江苜走到那个整面墙大的水族箱前,坐了下来。

    程飞扬这才发现那里摆了张椅子,正对着水族箱。

    江苜就坐在那,光脚踩到椅子上,抱腿坐着看水母。

    “他这是病了?”程飞扬问。

    “没病,他下午睡不了觉,睡醒了就这样。以前是发呆,现在是看水母。”凌霄低头摆弄茶具,头也不抬的回答。

    “他喜欢看水母?”程飞扬有些诧异,心想这是什么癖好?

    “嗯。”凌霄神神叨叨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小声说:“我觉得像他们这样智商高的人,这里多少都有点不一样。”

    不料这句话被江苜听到了,背对着他俩冷哼了一声。

    凌霄噤声,又冲程飞扬指了指耳朵。

    江苜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懒洋洋的,还有点沙哑:“凌霄,你知道我能从水族箱上看到你吗?”

    凌霄咳嗽了两声,含糊过去算是回应。

    江苜看水母看了一个多小时,起身回卧室,进了浴室洗澡。

    打开淋浴头,热水喷下,白色的雾气四散。水淋在身上,带走了一部分的酸麻乏力。江苜背上红痕一片,后颈处还有一个牙印,咬的并不深。

    视线瞟向地面时,他发现水变成了红色,像一条条鲜红艳丽的蛇向排水口爬去。

    浴室角落里,有一摊血肉模糊的东西,他缓缓转头看过去,一双濒死的眼睛,正漠然无情绪的和他相互对视。

    江苜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喉结滚动,喃喃自语。

    过了片刻,他猛然睁开眼,和那双眼睛继续默然对视。

    在淋浴砸向地面的水声里,在一团雾气中,他说:“我知道你是假的。”

    江苜洗完澡换了件家常衣服出来,一出来就找饭。

    凌霄见他往厨房走,喊住他:“没做饭,出去吃。”

    三人出去找了家日本料理餐厅,席间点了两瓶清酒。

    不知怎么的,今天三人一个赛一个能喝,不一会儿两瓶酒就见了底。

    江苜这人看起来理智冷静,偏偏在喝酒上不知克制,一杯接一杯,是特别容易把自己喝醉的人。

    从餐厅出来后,程飞扬说:“坐我车,让司机送你们。”

    凌霄看了看路已经走不稳的江苜,点了点头。

    往车上去的后半段路,江苜实在走不了,还是凌霄给他抱回去的。

    程飞扬一言不发,走在他们前面。

    江苜喝醉了就变得很软,像只猫,连肚皮都愿意翻出来给凌霄摸。

    凌霄打横抱着他,嘴上说:“就你这点小酒量,还敢放话说喝我一个轮回,你也就嘴厉害。”

    江苜躺在他怀里,手臂垂着,仰头看夜空。奈何南洲光污染严重,一颗星星都看不到,连月亮都模糊。

    江苜躺在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里,有那么一瞬间,整个氛围是让他心里颤了一下的。

    “凌霄啊。。。”江苜突然开口。

    “怎么了?”

    “我应该是上辈子欠过你什么吧?”江苜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

    凌霄一愣,然后笑了,说:“你上辈子肯定欠了我,所以这辈子要给我当媳妇儿。”

    “为什么,不是你给我当媳妇儿?”江苜眯起眼睛跟他讨论。

    凌霄微微低头,看着他,脚下步伐依旧稳健,他柔声说:“那我也给你当媳妇儿。”

    江苜在他怀里,双臂环胸,一本正经道:“你这样的媳妇儿有点不像话,我不是很想娶呢。”

    凌霄目光深沉,问:“哪里不像话?你告诉我,我改。改好了你再娶。”

    江苜低笑了两声,说:“你太凶了,你还要穿凤凰毛的衣服。”

    一件衣服都要五万多,江苜心想,这种媳妇儿,他可养不起。

    所以他还是不要了吧。

    “什么凤凰毛?”凌霄完全状况外。

    而江苜已经闭上眼,还保持着双臂环胸的姿势,很严肃得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在看的小伙伴,给我留个言鼓励一下。

    迫切需要一点动力。

    第63章

    转眼年就过完了,过了初八,各行各业都开始重新动工了。学校还没开学,江苜暂时没什么事,就是往盛老那跑的勤一些。

    凌霄对此有些不解,问他这段时间怎么老往盛老那去。江苜只说是找老师讨论学术,凌霄便没多问。

    这天是周末,凌霄在江苜走后,就打电话叫了一个人来家里。

    一直折腾到下午,最后两人累得坐在沙发上休息。还没来得及喝口水,门口就传来了动静,凌霄有些慌张,一个眼神使给那人,那人心领神会起身窜进了最近的书房关上门。

    同一时间,门口的密码锁发出“开锁成功”的提示音。

    咔哒一声,江苜推门进来,看了他一眼便低头换鞋。

    他换好鞋也没说话,想直接进书房。凌霄突然叫住他,说:“江苜。”

    “嗯?”江苜停下脚步看他。

    “刚到家,先过来喝杯茶,我从老爷子那顺过来的武夷山大红袍。”凌霄说着就招呼他,推着他的肩膀往沙发上坐。然后自己也坐下烧了开水,取出茶叶泡茶。

    江苜被他摁到沙发上坐下之后就没说话,安静的坐着,仿佛真的在等喝茶。

    凌霄泡了两杯,放了一杯到江苜面前。江苜坐着没动,凌霄以为他是觉得烫。

    江苜突然开口,说:“应该泡三杯才对吧。”

    凌霄手一颤,问:“啊?”

    江苜又问:“你有客人?”

    “什,什么客人?”凌霄觉得太扯了,他没有露出一点破绽啊,那人进门时甚至没有换鞋,在书房也一直很安静没出声,江苜怎么发现的?

    “是在书房吗?”江苜看了看书房门,轻声问。

    凌霄仿佛吃东西噎住了一样,憋了一会儿才问:“你怎么知道?”

    江苜见他承认,便垂眸不语。

    他进门时就看出凌霄的表情不对,当自己靠近书房的时候又被他叫住,那时凌霄明显有些紧张。

    而且最主要的是。。。他看了看沙发另一侧,刚凌霄推他过来的时候,沙发上被人坐出来的屁股印都还没消。

    江苜一言不发,浓密的睫毛低垂挡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绪。过了许久,他才开口:“你要带人回来,应当告诉我。”

    说着他起身,往外走说:“我今天出去住。”

    “你什么意思?江苜。”凌霄在他身后用很平静的语气问:“你认定我带人回来,但是你无所谓是吗?你甚至还给我们腾地方,是这个意思吗?”

    江苜已经走到了玄关处,低着头换鞋,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

    凌霄还在问:“你不吃醋,不生气,不膈应,你甚至都不觉得脏,是吗?”他一句句的问,每一句都是把自己的自尊仍到地上再踩一脚。

    江苜还是一言不发,换好了鞋就准备出去,手刚摸到门把处就被凌霄大力扯了回来。凌霄手劲极大,江苜被他拉得没站稳,踉跄了两步,狼狈得摔倒在地上。

    凌霄一时失手,有些怔愣,下意识就要去扶江苜。

    “别碰我。”江苜冷声道。

    凌霄不理会,一把将他从地上薅起来,说:“我还碰不得你了?”

    江苜挣开他的手,麻着一张脸还要往门外走,凌霄见状又去拉他。

    拉拉扯扯之间,江苜终于还是急了,声音都变了,低声问:“你还要干什么?要我留下来跟你们一起玩儿吗?是要我看着你们弄?还是让他看着我们弄?”

    他又想起了凌霄喝醉那天,当着别人的面侵犯他的回忆,忍不住想发抖。

    他把后背抵在门上,满身戒备的看着凌霄:“你羞辱人还有个底线吗?”

    “我羞辱人?你觉得我在羞辱你?”凌霄不敢置信,声音都痛苦得有些破碎:“江苜,我没有施恩挟报的意思,可我还是想提醒你,我豁出命去救了你两次!有他妈这么羞辱人的吗?”

    江苜不语,这是事实,他没办法反驳。

    “你觉得我带人回来乱搞,我在你眼里一直就是这样的人,不管我怎么说,怎么做,都改变不了你的看法了是吗?”

    “你忘了我们是怎么开始的吗?”江苜突然怒问,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他只是现在心绪乱的仿佛一团麻,慌乱间只能狠狠攥住源头,一刀斩断,仿佛这样就干净了。

    这话与其说是在提醒凌霄,倒不如说是江苜在提醒自己。

    “我没忘!我知道我一开始对你混账,我一直在弥补,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你给我这个机会了吗?我说过我只要你一个,你信我了吗?”凌霄比他更生气,质问他:“我带人回来你就这么无所谓?你的心是肉长的吗?”

    “又不是第一次。”江苜脱口而出。

    “什么不是第一次?”凌霄愣了愣问。

    江苜抿唇不语,偏开头,眼睛也不看他。

    凌霄追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江苜被他逼的没办法,气急败坏低声道:“我不管你!你要怎么玩,我都不管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玩谁了?我玩什么了?还有什么不是第一次?你到底在说什么?”

    江苜把脸转向一边,气息不稳,声音发涩,问:“你今天又想让别人看着了,是吗?”

    “什么让别人看?什么叫又?”凌霄越来越听不懂。

    “在龙宫那天你忘了吗?那个人,他不是就在旁边看着我们吗?”

    这时书房的门打开了,周助战战兢兢的从里面走出来。他已经听到了很多不该听的,他怕再待下去,不知道又会听到什么。而且他此时若不站出来,两人的争吵也不知道会是什么走向。

    江苜看到出来的人是周助,愣了一下。

    “江教授,我其实是有事来跟凌总汇报。”

    汇报什么事需要躲起来,江苜明显不信。

    周助也看扯不下去了,闭眼干脆直说了:“其实是凌总让过来教他煲汤的。”

    江苜足足愣了好几秒,然后:“啊?”

    周助干脆把凌霄全部出卖了,说:“凌总说你最近胃口不好,瘦的厉害,想给你进补。但是你又不习惯家里老来外人,所以想自己给你做药膳,让我教他煲汤。你可能不清楚,我老家是岭南的,我们那的人很会煲汤”说完还指了指厨房,又说:“锅里是今天下午煲的莲藕排骨汤。”

    至于为什么要让周助躲起来,是凌霄的意思。可能是出于自尊心作怪吧,他不想让江苜知道他特意去学了这些,显得他多笨拙似的。他希望自己在江苜眼里是一个厉害的,无所不能的人,好像干什么都能毫不费力。

    周助边说边往门口移动,说:“江教授,这藕汤是我妈最拿手的,我深得她真传,煲了一下午了,味道可好了,你记得喝啊。没放盐,你根据口味自己加。”

    随着最后几个字话音落定,门已经从外面关上了,只剩凌霄和江苜相顾无言。

    凌霄从刚才开始就没说话,周助出来他也没看一眼,整个人陷入震惊之中。

    他的心里被塞满了惊愕,江苜居然一直以为,以为那天有人在看着。

    为什么会这样?

    他第二天给那个男孩儿打电话,确确实实的跟他确认了,当时他离开了。他可以肯定,那个人绝对没胆子在他面前撒谎。

    他是喝醉了不清醒,不记得。可是江苜是清醒的,他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人没有离开?

    “你那天怎么了?”凌霄问他。

    江苜皱眉,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为什么说他当时在旁边看着,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没走?”凌霄问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有一股窒息般的恐惧感。

    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漏掉了,他想起那晚之后第二天,他去找江苜,当时江苜表现出的恐惧不安。还有他重新搬回来之后,两人再做那个的时候,江苜哭得几乎晕厥。

    江苜一言不发,他没想到凌霄能想到这一层。

    当晚他们两个一个醉得神志不清,一个吓得灵魂出窍。

    那个人走没走,什么时候走的,其实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在他失去自我意识的前一刻,他没完全确定那个人离开了。

    而他生性悲观,又对凌霄一直没有信任。凡事都往坏的地方想,所以一直觉得那个人全程都在旁边看着。

    关于这件事,他不敢回忆,拼命想忘记,想封存起来,所以从来没有拿出来深想过。

    “你那天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江苜低着头。

    看凌霄的反应,江苜意识到也许真的是自己搞错了。

    但是精神解离带来的伤害已经造成,即使真的是误会,也对他的现在情况没有任何意义。

    “到底怎么了?”

    “别问了。”江苜闭上眼。

    “我得知道,江苜,我得知道你怎么了,我得知道我都做了什么。”凌霄见他这样,心里恐惧更甚,问:“我那天还对你做什么了?”

    江苜看着他,扯出一个惨然的笑,说:“我不记得了。”

    “什么意思?”凌霄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句。

    江苜又闭了闭眼,说:“我真的不记得,我忘了。凌霄,你别问我了。”

    “好,我不问,我不问了。”凌霄看他实在抗拒得厉害,也不再逼他。

    这事可以以后再说,但是目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他得先自证清白。

    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电话接通之后,凌霄张口就问:“步流明,你在南洲吗?”

    “我发个地址给你,现在马上过来。”

    凌霄只说了这两句,就挂了电话。接着又打了一个电话,好像是让人调什么监控。

    接着凌霄很耐心得对江苜说:“我不问你那天的事,但是我们得把真相搞清楚,是不是?不然你一个人乱猜乱想的,我们不能带着误会过日子。”

    然后凌霄把手机放在桌上,说:“我现在就坐在这,我什么都不做。待会儿人来了,你自己问。我是当着你的面打的电话,我没有时间和他串供。”

    江苜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不到一个小时,门铃响了。

    凌霄起身去开门,门外正是那天在龙宫和凌霄喝酒的男孩儿。

    步流明一进门就笑盈盈的,夹着嗓子说:“凌少,怎么又想起我来了?”

    凌霄神色一肃,看着他那浪得没边的样子,表情一本正经道:“好好说话。”

    步流明这时也看到了沙发上的江苜,一时愣在那,脸上表情有点尴尬,转头问凌霄:“这是。。。什么意思?”

    第64章

    步流明心情忐忑的进了门,凌霄让他在江苜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然后对他说:“待会儿,问什么说什么,实话实说,一句都不准隐瞒,知道了吗?”

    说完他就进了书房,把空间留给江苜和步流明。避嫌做到这个份上,凌霄觉得自己也算是问心无愧了。

    话说步流明是凌霄之前认识的一个艺校的男生,两人之间真没什么事。

    那天是凌霄去学校找完江苜后心情不好,正赶上步流明给他打电话。凌霄正烦着,就让他带了啤酒过来。

    然后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了两天两夜的酒,公司也不去,电话也不接。

    步流明本来是有心想发展点别的,可看凌霄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就干干净净的让他陪着喝酒。

    “我一开始用了点强迫的手段,他就一直恨我。”凌霄喝醉了,眼神发虚。

    “你还用得着强迫吗?勾勾手指什么人不往你身上凑?”步流明笑了笑说。

    “他就不会,他看我像看狗屎。”凌霄瘪着嘴,说的快哭了。

    步流明有些无语,心想对对对,你那位跟我们这些妖艳贱货不一样。同时也觉得脖子有点凉,他怕凌少爷明天酒醒了,记得这些话之后会灭他的口。

    他叹了口气,正要说话。

    凌霄打断他,接着说:“他还说我丢人,说我做事太难看,说我像个老公出轨的女人。”

    “。。。。。。”

    “我就是看他跟别的男人说说笑笑的心里不舒服,他对别人都好,凭什么就只对我冷若冰霜的?”凌霄想了想,又说:“哦,因为我开始用了点强迫手段,所以他一直恨我。”

    “。。。。。。”妈的,得了,又绕回来了。

    步流明好不容易打断他的絮絮叨叨,插进了一句话,说:“凌少,我觉得吧,还是因为最开始你的那~点~强迫手段,他心里有疙瘩。”

    凌霄看着他,问:“那怎么办呢?”

    “你认认真真跟人家道个歉,而且我觉得吧。”步流明挪了挪屁股,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说:“听你说的这人,高知分子,年轻有为,自然就心高气傲一些。这种人都吃软不吃硬的,你一开始就用错方式了。”

    “我还怎么软呢?我给他做饭,给他洗衣服,我还替他照顾猫,给他的猫铲屎铲尿。”

    “啊?这都不行啊?”步流明有些傻眼,都卑微成这样了吗?

    步流明绞尽脑汁得想,说:“那你想想喜欢什么?投其所好总没错的。”

    凌霄听了这话倒是安静得想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就打电话。

    步流明就听见他跟个神经病一样,打电话问人哪里有卖水母的,完了还想在家养水獭,一会儿又说海獭。

    接着还跟人就水獭和海獭的区别在电话里讨论了将近半个小时,也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弄清楚这两种生物的区别。

    最后打完电话就醉醺醺的拿着手机发短信,发完短信就把手机一抛,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步流明见他醉的不省人事,也不敢丢下他就走了,只好在旁边守着。

    他帮凌霄把丢一旁的手机捡回来的时候,随意瞟了一眼手机。上面还停留在发短信的界面上,全是已读不回。

    一大串凌霄的自言自语。

    “江苜,你回来吧,我送你水母。”

    “你喜欢哪种水母?”

    “海月水母,灯塔水母我都送你。”

    “海葵也送你。”

    “他们说水獭家里没法养。”

    “你别不理我啊。”

    “水獭的事,我再想想办法。”

    “水獭和海獭能过到一块儿吗?它们会不会打架啊?”

    步流明这样没心没肺的人,看到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他心里一直以为,凌霄这种一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人生是不会有什么烦恼存在的。结果,遇上感情的事,大家全都一个样。

    该卑微还是卑微,该傻逼还是傻逼。

    当时的凌霄就看起来特别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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