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那也是你的错觉,心理作用而已。”“心理作用也是作用啊,安慰剂了解一下。”
江苜抿唇不语。
“可是怎么办呢?我好疼啊。”凌霄趴在床上虚弱的说。
江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病房静悄悄,暖黄的光给病房增添了近似温馨的氛围。护士巡夜的脚步很轻,极远处隐约能听到几声说话的声音,没有人注意到这一方角落里的僵持。
不知过了多久,江苜似乎无声的叹了口气,气息里有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无可奈何和妥协。然后他说:“睡一会儿吧,我在这,不走。”
凌霄这才放心下来,他像因为同学可以在家留宿而兴奋的小孩一样,对江苜说:“你也一晚上没睡了,上来一起睡吧。”
江苜看了眼那个一米五的单人床,心想不愧是私人医院的vip病房,这条件。他脱下外套和鞋子,躺到了床上,准备闭眼睡一会儿。
凌霄看了他一会儿,以趴着的姿势蹭到他身边,还把一条胳膊搭到他身上,勉强算是抱着他。
“别乱动。”江苜睁开眼,问:“你伤口是不是不疼了?”
“江苜,我救了你。”凌霄像一个说自己很乖然后讨要糖果的孩子。
“嗯,谢谢。”江苜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可是豁出命去救你的,我差点死了。”凌霄不满意他冷淡的态度。
江苜叹了口气,说:“刺到背上,没有要害没有大动脉,不会死。”
“可我当时不知道啊。”凌霄小声说,像没讨到糖的孩子。
江苜神色微微一动,确实当时没有人知道那个啤酒瓶会戳到什么地方。凌霄救他可以说是下意识的反应,根本没有来得及思考判断后果。
凌霄乘胜追击,又说:“江苜,你搬回来吧。好不好?”
江苜犹豫了一会儿,刚要说话。
只听凌霄又说:“你知道的,我耐心一向不好。”
江苜刚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又兀自吞了回去。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心想这算什么,软硬兼施,利用愧疚和威胁?
他侧头看了一眼凌霄,发现他眼里那个名为耐心的进度条,已经快要消耗殆尽了。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知道差不多也是时候了。他短暂的自由,以及和凌霄之间这几天甚至可以说得上和平的时光,就要结束了。
“你这里是怎么了?”凌霄指着江苜手臂上的止血白胶带。
“给你输了点血。”江苜这才想起这个,伸手撕了下来,下面是一个血液凝固形成的小红点。
“啊?我们血型一样吗?”凌霄睁大双眼问。
“不一样,你A型,我O型。”江苜说完就想起了论坛的帖子,眼里闪过一丝细不可查的恼怒。
“怎么了?”凌霄敏锐得察觉到了他的不悦,问:“你输了多少血给我?是不是不舒服?”
江苜的敏锐是因为天份高,仿佛五感通灵一般的天赋异禀。
而凌霄大部分时候都比较迟钝,这种迟钝和智商无关,纯粹因为他懒得体察旁人。唯独对着江苜的时候,敏锐得超乎常理,这源自于对江苜时刻的注目。
江苜正在心里腹诽怎么连血型都这么对应,他又相信玄学了。被凌霄这么一问,才回过神说:“没多少。”
“你在想什么呢?”凌霄看他有点不对劲,有点不安,怕他反悔不肯搬回来。
江苜迟疑了一下,有些纠结得问:“你觉得,我看起来,很能生吗?”
凌霄愣了好几秒,才出声:“。。。啊?”
他在想江苜到底给他输了多少血,是失血过多都开始说胡话了吗?还是说今天被吓傻了?那他是不是不能再刺激他?那他如果告诉他因为你是男的所以你根本不会生,会不会打击到他?
凌霄观察着他的表情,江苜似乎挺期待他的回答,于是他咽了咽口水,说:“能啊,你肯定很能生啊。”
江苜闻言,脸色瞬间结冰,闭了闭眼,说:“睡觉。”
愿梦里没有abo。
凌霄本来就有点晕乎乎的,不然也不会察觉不出两人的问答根本不在一个频道。看到江苜闭上眼,自己也困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苜输血给他的原因,他心里觉得自己抓住了江苜的一部分。这种认知莫名安抚到了他的不安,刻进血脉不再是一句空话。抱着这种心情,凌霄很快再次睡着了。
凌霄伤势不算严重,只是失血有点多,输完血在医院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了。
午饭是周助送过来的,都是补血的食物,猪肝粥、炒菠菜。
江苜只吃了青菜,猪肝粥一口没动。凌霄很早就发现,江苜几乎不吃红肉和内脏。于是他又让周助出去,另外打包了两个菜回来给江苜。
仿佛怕迟则生变一样,凌霄出院的第二天,就亲自过来帮江苜搬东西。
南大教职工的待遇一向不错,学校配给江苜的宿舍是个小小的一室一厅。有点像酒店公寓的风格,设施齐全,装修精简。
江苜其实很喜欢这个宿舍,地方小收拾起来方便。重要的是就在校内,上班又很近。
江苜东西不多,他生活上崇尚极简主义。他的东西都以实用为主,超过一个月用不上的东西都会被他毫不犹豫的处理掉。也懒得给生活中增添新意,洗漱用品十年如一日的一成不变。用惯的牌子不用到商家停产,他一般都不会换。穿到觉得舒服的衣服,就一次多买好几套,懒得计较款式。
这个习惯从上大学开始就一直贯彻着,当时有室友质疑他怎么不换衣服,他就冷着脸打开衣柜,给人看一柜子的一模一样的衣服。
当时那个室友的表情他现在都还记得,惊讶、不可思议,仿佛他是个怪物。
江苜一直把自己活得像个铜墙铁壁,外面进不来,里面漏不出去。
重新回到南风,江苜一进屋就被墙边那个巨大的水族箱吸引了视线,里面摇曳着数十只半透明的白色水母。
江苜走过去,完全被迷住了一样。看着水母纤柔的裙衣在水中漂浮,细若蛛丝的触须在水里毫发毕现。柔软、寂静、舒展、松弛、美丽。
凌霄走到他身旁,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号水族箱,说:“那里面还有海葵。”
江苜转头只看了一眼,接着又转回视线看面前的水母。
凌霄有些不好意思说:“水獭是真的没办法养,我问过了好多人了。”语气带着点没把事办妥的懊恼和自责。
江苜第二次听到他提水獭,还是感觉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没理会,接着看水母。
凌霄看他视线跟粘在上面了似的,干脆拖过来一张椅子,让他坐着看。自己陪了他一会儿,就去厨房做饭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平时总对凌霄骂骂咧咧的鸟鸟,这次居然对他很客气。凌霄做饭的时候,鸟鸟还蹲在他脚边看了一会儿。
晚餐是凉拌海蜇。
第二天,卧室的灯换成了水母灯。
第三天,水族箱里的水母死掉了一只,江苜难过得没吃晚饭。
从那天起,凌霄每天早晚都要数一遍水母,有死掉的就赶快让人偷偷补上。
再也没让江苜看到任何一只水母的死亡。
试了无数次想讨好江苜都没能成功的凌霄,这一次终于觉得自己做对了。
第41章
这天凌霄又带着江苜去了御都,中途包厢里的洗手间被人占着,江苜出去上洗手间半天都没回来,凌霄不放心的出来找他。
刚走到转角就看到他和穆楚正在说话,凌霄心里咯噔一下,没敢上前。
江苜又跟穆楚聊了没两句就往包厢方向走,一拐弯就碰到凌霄。
“你在这干嘛?”江苜问他。
凌霄心里有鬼,没问他和穆楚在说什么,只说看他一直不回来就出来看看。
江苜只说洗手间人多,等了一会儿,同样没提到穆楚的事,两人心怀鬼胎回了包厢。
第二天早上,江苜在洗手间洗漱,他枕头下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短信消息提醒。
凌霄心有所动的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一条微信的提示对方已收款的信息。他发现手机没有密码,就点进去看了看。
点开聊天记录,发现前面的信息都已经删掉了。只有一条对方已收款的信息,金额显示二十万。
他皱了皱眉,点开对方的头像进去朋友圈,里面有自拍,竟然是穆楚!
这是什么情况?江苜为什么给穆楚转账?还是二十万。嫖资?
江苜嫖穆楚?
这时江苜也从卫生间出来,凌霄拿着已经解锁的手机抬头看向他。
江苜看了眼他手里的手机,语气平静的问他:“怎么了?”
凌霄自己心里也乱着,没发现他的异样,举起手机问他:“这男的谁啊?你为什么要给他转账?”
江苜接过手机看了一眼,确定聊天记录都已经删干净了。随意道:“他是御都的少爷,叫穆楚,你不认识吗?”
凌霄也不动声色道:“御都那么多少爷,我能每个都认识吗?”
江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凌霄又问:“你为什么要给他转二十万?”
“因为微信一天最高就只能转二十万。”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为什么要给他转?”
江苜皱了皱眉,说:“他说他妹妹生了重病,他大学没读完就出来上班了。要给妹妹挣医药费,怪可怜的。”
凌霄无语,真想扒开江苜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什么构造。平时这么聪敏的一个人,居然会被这种狗血八点档的烂俗谎话骗到。
他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噎了半天才说:“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这话你也信。里面的少爷你去问,十个有八个都这么说。不是爸妈烂赌,就是弟弟妹妹重病。”
江苜有些不高兴,说:“一个人如果撒谎,我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你不能总用你那些理论知识和过往经验去判断,有时候得用到社会阅历。这种人你没接触过,你又不了解,他们这种人跟你以往认识的人都不一样。他们谎话说的多了,自己都以为是真的,当然能骗得过你。”
江苜看着他,坚定的说:“他没撒谎。”
凌霄心里烦乱,不明白他怎么会跟穆楚扯上关系,还成了资助人和被资助人的关系。
他和江苜的关系目前渐入佳境,实在不想被什么因素再打乱节奏。要是被他知道,他曾经带着穆楚回过南风,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这个穆楚,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
“他就是个骗子,他做少爷一个月挣得比你这个教授都多,你还给人家钱,你是不是傻?”凌霄是不信穆楚没撒谎。
“我给的是我自己的钱,你急什么?”
凌霄气得脸都要鼓起来了,他急什么?他还不是怕他被人骗了。平时看着挺聪明一个人,怎么傻了吧唧的,心还这么软,别人随便编个故事他就信了。
“你能有多少钱?”凌霄没好气,江苜一知识分子,挣得虽然不能算少,但也没多到让他被人骗走二十万也无所谓的程度。
江苜听他话里话外说自己穷,心里有些不忿,但是也没法反驳。那要跟凌霄比起来,自己确实穷得像个蛋。
凌霄拿出手机,一边翻通讯录,一边说:“你别管了,这钱我非得帮你要回来。”
江苜闻言,上前抢下他的手机,说:“谁让你帮我要回来了?我那是给他让他妹妹做手术的钱,你不准插手!”
凌霄看他到了这会儿还执迷不悟,心里又无语又无奈。忍不住道:“你他妈看童话故事长大的吧?快三十的人了,能不能别这么天真?我再跟你说一遍,他绝对在骗你!”
“哦。”江苜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敲,神情依旧很平静,说:“不然我们赌一把。”
“怎么赌?”
“他答应我拿到钱后就去给他妹妹治病,回学校读书,不在御都上班。”江苜看着他,说:“我们今晚过去,看看他还在不在御都。”
御都算是京城顶尖的夜总会了,对服务人员要求也很高。一般能进去的人都不会轻易辞职,离了御都就说明只能去更次一级的夜场讨生活。不论是小费收入还是客人的档次,都要低一级。
如果穆楚真的是撒谎,他绝不会为了二十万就假戏真做的辞去御都的工作。如果他没撒谎。。。妈的!他怎么都不信他没撒谎。
这种狗血八点档的烂俗谎话,也就江苜才信。
可是真的晚上要去看穆楚还在不在,他还有点心虚,于是便坐在那犹豫不决。
江苜察觉到他反应不对,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今晚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到时候你就知道你有多天真了。”凌霄嘴上一口答应,想着晚上到了御都,大不了提前让经理跟穆楚打个招呼,让他别乱说话。不过那样挺丢人挺憋屈的,算了,丢人就丢人吧。至于憋屈,他妈的他认识江苜后就没有一天不憋屈的,都习惯了。
江苜点点头:“赌注,如果我赢了,你就把我手机里的定位和监听全都删掉。”
凌霄笑道:“你不怕我嘴上答应,事后再给你装别的东西吗?”
江苜看了他一眼,说:“我觉得你还没那么无耻。”
凌霄说:“可以,那我赢了呢?”
江苜犹豫了一下,问:“你想怎么样?”
凌霄想了想,笑着在他耳边说了句下流话。
江苜垂下眼皮,说:“行。”
还挺自信,凌霄心想。他压根不相信穆楚那道说辞,江苜输定了。
晚上两人到了御都,难得的没有乱糟糟的其他人。就两人清清静静的坐在里面,金瑶一进包厢,江苜就开口要穆楚过来。
金瑶愣了愣,笑道:“穆楚啊,他昨天晚上就辞职了,手续都办完了。要不您看看其他的?”
江苜没说话,偏头去看凌霄。
凌霄一脸不敢置信,问金瑶:“他真辞职了?”
得到金瑶肯定的答复之后,凌霄还是有些震惊。妈的,狗血八点档的烂俗剧情,真的被他赶上了。
他转头看了看江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而一旁的金瑶知道凌霄和江苜的关系,也知道凌霄以前找过穆楚。
此时看到江苜一脸淡然,和凌霄的一脸震惊。脑子里也脑补出了一场狗血八点档的烂俗之正宫下海撕小三,渣男不要旧爱恋新欢的剧情。可是想到穆楚昨天辞职时一脸轻松的样子,又不像被人逼迫的。
算了狗血八点档还是少看的好,金瑶在心里摇了摇头。
穆楚的事就此翻了篇,凌霄少了一颗定时炸弹,心里倒也更轻松了。
“走吧。”江苜起身。
接下来一个礼拜,江苜常去盛老家里。这天是周六,江苜又去了一趟,在他那里吃了午饭。
下午两人在书房聊了好几个小时,直到盛老的妻子叫两人出来喝茶。
“谢谢师娘。”江苜接过她递来的茶。
盛老说:“我很担心你的状态,你该找点什么方式缓解一下。”
江苜想了想,笑着说:“我现在有一缸水母。”
盛老愣了愣,然后笑了:“水母疗法对你一如既往的管用。”
“是啊,每次看到那个,心里就觉得很宁静,很温柔。”江苜手指在茶杯外壁上轻点,他看着热茶蒸腾的雾气说:“老师,你觉不觉得水母在水里漂浮的画面,很像胚胎在羊水里的样子。”
“你这个联想倒是一针见血,其实人最初的安全感都来自对母体的依赖。弗洛伊德也曾说过海洋深处暗示了母体的保护。”
江苜点点头,说:“我觉得水母疗法之所以有效,正是因为这点。”
盛老看了他一会儿说:“江苜,你。。。”他没说下去。
江苜看着他,等了一会儿,然后才说:“我没事。”
盛老叹了口气,说:“你这半年多的时间,变化太大了。我觉得你的名字应该换两个字才贴切。”“换哪两个字?”
“行将就木的将木。”
江苜哑然,然后笑着说:“哪有那么夸张。”
盛老摆摆手,道:“你还是不愿说,算了,我不逼你。”
江苜不语。
盛老看着他,语气突然恳切起来,说:“精神解离不是闹着玩的!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事,但是你自己要重视起来,我不想有一天你是以病人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
“不会。”江苜说:“不会有那一天的。”正说着,江苜手机进来了一条短信,他低头看了看,然后就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有事儿?”盛老问。
江苜点点头,说:“嗯,有点事儿。”
“那你忙你的去吧。”
江苜起身告辞,刚走到楼下就接到了凌霄的电话。
凌霄刚从公司出来,最近有个项目到了收尾阶段,凌霄大周六得还要去公司开会。开完会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他给江苜打了个电话问他晚上怎么吃饭。
“我在老师这里。”
“盛老还好吗?你最近往他那跑得勤啊。”
“嗯。”
凌霄说:“行,我知道地方,我去接你。”
江苜没回答,而是有些迟疑的问他:“你。。。想不想去看电影?”
“你想看电影?”凌霄一愣,接着意识到这是江苜第一次主动开口约他,于是爽快道:“行啊,那就去呗,我现在去接你。”
“不用了。”江苜说:“上次我们去过的那个电影院,离老师这里很近,我走路就能过去。”
凌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路线,确实离盛老的住所挺近的,就说:“好吧,那我们就直接在那吃晚饭。我大概二十分就能到,你到了等我一下。”
第42章
挂完电话,凌霄就开车往那个电影院赶。等他二十分钟后到了,拿出手机看了看,江苜没有发信息给他。
于是他发了个信息问他在哪?
两分钟后江苜回了过来,“在路上,再等我一会儿。”
凌霄有些奇怪,正常他走路十分钟就到了。
他没在原地等,驱车准备去找江苜,结果开到一半就看到江苜站在路边,手里拿着手机在原地转圈。
凌霄皱眉暗想,这是什么操作?
只见江苜一会儿低头看看手机,一会儿抬头看看四周的建筑,然后把手机平放怼着自己正前方,又开始原地转圈。最后他试探的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又突然停了下来皱起眉,接着又开始重复了一遍上面的操作。
“。。。。。。”凌霄看出来了,这家伙是在用导航指路,不知道怎么把自己指迷糊了。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打开车窗喊了一声:“江苜!”
江苜闻声转过头来,看见他的那一刻,凌霄明显察觉到他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江苜走过来上了副驾驶,把手机装进兜里,给自己系安全带。
凌霄问:“你刚才站路边在干什么?”
江苜顿了一下,沉默着,似乎在想该怎么回答。最后大概是不知道凌霄都看到了什么,含糊道:“等你啊。”
“你知道我要过来接你?”凌霄暂时没戳破他,问:“为什么?因为不到一千米的距离你走了半个小时都没到吗?”
“。。。。。。”
凌霄又问:“你刚在路边转圈是干嘛呢?”
“。。。。。。”
“我冷不丁一看,还以为你要学美少女战士变身呢。”
“。。。。。。”
凌霄一句接着一句,把江苜从躲起来的蚌壳里拉出来,一直戳他的痛处。最后江苜终于沉默不下去了,但还是死撑着不肯承认自己是路痴,只是说:“那导航不准。”
凌霄逗弄的目的达成了,也没拆穿他,而是问:“你去盛老那是有什么事儿吗?”
“嗯,有点事儿。”
“做什么?”
江苜沉默了一会儿,说:“我遇到点麻烦事,想让老师帮帮我。”
凌霄注意到他的风衣口袋里鼓鼓囊囊的,问:“你兜里装的什么?”
江苜掏出一大罐果酱,说:“老师给的。”
“嗯?”凌霄觉得有些奇怪,问:“他给你这个干什么?”
江苜叹了口气,说:“老师的家规,不能让上门的人空手走。”之前有一次没找到合适的礼品,居然塞了两条没用过的新毛巾让他带走。
凌霄笑了,说:“这家规有意思。”
“嗯,他是个很有趣的小老头。”
而有趣的小老头此时坐在自家客厅里,面色沉郁得抽着烟。
“又抽烟,你那肺还要不要了?”妻子从厨房走出来冲他说,看了眼又问:“江苜走了吗?”
盛老嗯了一声。
“我做了他最爱吃的汆鱼丸呢。”
盛老深吸一口烟,火星明了又暗,他说:“我觉得他有事儿。”
妻子没听出他话里的含义,只是问:“有事儿也不急这一顿饭的时间啊,你怎么不留他呢?”
盛老许久后才开口,看似是回答妻子的话,实际上答非所问,他说:“他要做的事,没人挡得住。”
然而江苜还是吃到汆鱼丸,凌霄带他去了电影院附近的一家餐厅,说:“这家的鱼做的好。”
汤是汆鱼丸,汤清且鲜,江苜喝了两碗才停。
吃完饭,凌霄拿出手机挑电影,突然他顿了顿,然后拿起手机给江苜看,问:“你想看什么?”
他想起上次他们看电影的经历,当时江苜全过程都板着脸,所以他觉得这次应该让江苜自己选片。哪怕江苜选沉闷枯燥的科教纪录片,他也认了。
结果江苜看了看正在上映的电影,指了指其中一部,说:“看这个吧。”
凌霄看了看他指的那个,愣了一下,《小黄人》,这不是小孩儿看的吗?他狐疑的看了江苜一眼,以为他在开玩笑。
可是江苜表情很认真,甚至还带着一丝。。。期待?
他还能说什么,看就看呗。
坐电梯上去,进了电影院大厅,凌霄取完票过来。往柜台看了看,又去买了两杯热可可,和江苜坐在一起喝,像正常的情侣一样。
他们的电影开场还要二十分钟,在等待的期间江苜突然盯着前侧方一动不动。
他也顺着看了过去,看到两个完全意想不到的人,竟然是顾如风和穆楚。
他皱眉想,这两个人怎么会搅合到一块儿去。
顾如风也看到了他们俩,和穆楚朝他们走了过来,笑得彬彬有礼,一副温文尔雅的绅士模样,笑道:“凌少,江教授,真巧,在这遇见。”
凌霄嘴里应了一声,心里却升起了十级警戒状态。他看了穆楚一眼,问顾如风:“这位是?”表示自己跟这人不认识,没见过。
江苜闻言侧了侧头,似乎是看了他一眼。
穆楚好歹也是欢场混过的,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他看出凌霄装不认识他,而且顾如风又在场。自然也不会主动提,也做出没见过凌霄的样子。
顾如风微笑着介绍说:“我的约会对象,穆楚。目前还是在校大学生。”
江苜开口:“穆楚,最近还好吗?”
顾如风有些惊讶:“你们认识?”
穆楚挽着顾如风的手臂,温温的点了点头说:“江教授就是我提起过的,那个帮我妹妹付了手术费的好心人。”
顾如风闻言一脸了然,对江苜说:“没想到原来是你帮了穆楚,江教授真是古道热肠。不过我和穆楚现在的关系,我理应照顾他。江教授的心意我们领来,但是那笔钱我回头还是替他还给你吧。”
江苜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淡淡道:“不必了。”
顾如风和穆楚是已经看完电影准备离开的,四人聊了几句,他们就先走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凌霄问:“那个就是穆楚?”
江苜偏头看了看他,两个呼吸之后,才问:“你不是看过他的照片吗?没认出来?”
“照片和真人总是有差距的啊。”凌霄脱口而出,然后突然顿住了,问:“你怎么知道我看过他的照片?”
江苜依旧垂着眼皮没说话。
当时凌霄看到他手机上的转账记录问他的时候,张口就是“这男的是谁啊?”分明是点进去看了穆楚的朋友圈的照片,才会知道对方的性别。
凌霄心里有鬼,见江苜不说,也就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说:“他们两个怎么会混到一起?按说穆楚不是顾如风会交往的对象啊,他一向喜欢找良家的。”
“也许是顾如风不知道穆楚的经历吧。”江苜淡淡道,顿了顿又问:“你要提醒他吗?”
“我还管这个?我又不是居委会大妈。”凌霄撇撇嘴,说:“穆楚看起来也不像你以为的那么单纯可怜,说不定就是看上顾如风有钱,才和他勾搭上了。”
江苜眼神闪了闪,许久后才说:“未必吧。顾如风看起来温文有礼,长相气质都不错,这样的人认真追求别人的话,谁都会犯迷糊的。未必只是因为他有钱。”
凌霄发现江苜看似冷漠理智,但是又对很多事都有一种常人达不到的宽容,仿佛什么事在他这都有情可循,有理可援。
不过他还是为江苜对顾如风的赞美有些不是滋味。
“哦?是吗?”凌霄冷冰冰道:“如果他这么追你,你也犯迷糊吗?”
江苜面色如常的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在说什么蠢话。
放映厅里,电影已经开始了。凌霄一脸复杂的看着大荧幕,一群黄豆一样的小人,蹦蹦跶跶叽叽喳喳,也不知道嘴里说的是什么物种的语言。看着看着,他突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很低的,因为忍耐而有些沉闷的笑声。
他转头看向江苜,发现真的是他在笑。大屏幕上正演到两个小黄豆因为一只蜜蜂打架,江苜在笑这个?
这是江苜第一次在他面前毫不设防的表露情绪,背靠椅背,双手抱胸,两条长腿随意的伸展着,整个人看起来都惬意又放松,脸上带着忍俊不禁的笑。凌霄眼睛转向大屏幕上打完架正在嚎啕大哭的小黄豆,就因为这玩意儿?
看完电影出来,凌霄看到电影院有卖周边的商店,其中就有那种黄豆小人的娃娃。
他拉着江苜走了进去,瞬间收获了一大批小姑娘们的目光。这两个人,一个桀骜如海东青,一个清冷如白鹤,站在一起竟然莫名的登对。
凌霄想着江苜喜欢这个动画片,可以给他买个娃娃什么的,于是说:“给你买个小黄豆。”
江苜看了他一眼,纠正道:“不是小黄豆,是小黄人。”
说着挑选了起来,最后选了一个钥匙扣。钥匙扣做的很精细,指甲盖大的小黄人一串有五六个。江苜当即就掏出了钥匙,把自己的钥匙一个个的扣了进去。
凌霄心里已经把现下的状况默认为了约会,有些舍不得这么早回去。江苜看起来心情不错,在凌霄提议去上次的小酒馆喝一杯的时候,他也没有反对。
两人往小酒馆走的时候,凌霄打了个电话给程飞扬。
“喂,飞扬,你在家吗?”
“没什么事,我正准备去你家楼下那个酒馆。下楼来喝两杯啊,好几天没见了。”
“行,速度啊。”
他们到了酒馆刚坐下,程飞扬就走了进来。
距上次江苜被下药的事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两人视线一对上就迅速移开了。
“怎么想到来这了?”程飞扬穿了件黑色大衣,因体型气质的缘故,大衣被他穿出了大氅的感觉。
第43章
程飞扬把大衣脱下挂了起来,里面的毛衣勾勒出健硕的肌肉,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雄性力量。
凌霄招呼他坐下,说:“约会啊,刚在附近看完电影。”
程飞扬看了一眼江苜,没说什么。
酒保过来问喝什么,程飞扬让他取了自己存的酒。然后偏头看着江苜,轻声问:“还喝上次那个?”
江苜点点头,嗯了一声。
程飞扬收回视线,跟酒保说了个鸡尾酒的名字,然后提醒了一句:“记得插小伞。”
“噗!你还记得呢?”凌霄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对程飞扬说:“这人幼稚得很。诶,你知道我们刚看的什么电影吗?小黄人你知不知道?他选的,就是动画片,小孩看的那种,一群黄豆子叽叽喳喳的。”
程飞扬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眼含笑意,没说话。
江苜说:“并不是所有动画片都是给小孩儿看的,你这种说法不仅偏颇而且狭隘。”
其实他选择看动画片觉得放松好玩是其次,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眼睛太毒,能靠演技让他入戏的演员少之又少。他看大部分的电影也好,电视剧也好,凡是由人表演的节目,总是感觉拙劣的很。
“那你还买了小黄人的钥匙扣呢,我看你喜欢得不得了。”凌霄继续笑道。
所以说凌霄就是一条狗,刚觉得江苜给了他点好脸色,他就得意得忘了形,拿着舌头甩人一脸口水,还觉得人家挺乐意跟他这么玩。
江苜眼神结冰一样看了他一眼,冷冰冰问:“你有完没完?”
凌霄见好就收,说:“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一点不幼稚,你最成熟行了吧。”话是这么说,可是态度就跟哄不听话的小孩儿一样。
江苜冷冷瞥了他一眼,把脸转向一边。
程飞扬看着他们两个争吵斗嘴,眼皮垂了下去,手指轻轻的摩挲着酒杯的边沿。
江苜插着小纸伞的鸡尾酒上来后,他就小口小口的啜着。
凌霄和程飞扬那边在聊工作的事。程飞扬前些年都在部队,最近回来后才接手家里的公司,对商场上的许多事情都不是很了解。凌霄作为过来人,和他的好兄弟,免不了也跟他传授一些经验。
还给他介绍了几个不错的项目,想带着他一起做。
江苜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更喜欢一个人待着,就坐在一旁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他喝的那款鸡尾酒很有夏日风情,入口果香浓郁,但是实际上度数不低,很容易醉人。
凌霄想着明天是礼拜天,反正不用上班,便也没多提醒他。江苜这个人平时太绷着,偶尔喝点酒放松放松也不是坏事。
江苜已经有七八分醉的时候,凌霄起身去了趟洗手间,留程飞扬和江苜两人坐着。
“上次给你下药的那两个人,已经被收监了,他们两个是惯犯。”程飞扬说。
江苜闻言点点头,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程飞扬又说:“你这样不设防,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以前从不来这种地方,自然也遇不到这种人。”江苜很客观得分析。
这种事情原本就不该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也不该进到这样光怪陆离的圈子里,他是被凌霄蛮不讲理拽进来的。
“你好像很讨厌我。”程飞扬突然问他。
“不是你,是你们。”江苜对此倒是毫不避讳,直接承认。
程飞扬觉得他说的“你们”应该是个泛指,大概指得是他和凌霄这一类,或者说这一个阶层的人。沉默半晌,他说:“你这算是迁怒。”
江苜一点没有被指责的觉悟,带着醉酒的慵懒,道:“是迁怒,但我控制不住,怎么办呢?”
“陈玄那件事,我一直在想,难道他没冤枉你,真的是你勾引了他?因为他羞辱你,你报复是吗?”程飞扬问出了一个在他心里存在了很久的疑惑,他现在还记得,那天最后江苜看陈玄的那一眼。
“我像是会勾引人的吗?”江苜偏头看着他,皱眉问:“我只是对他笑了一下,算勾引吗?”
“笑?”
江苜歪了歪头,醉意朦胧的眼睛微眯,黑亮如浩瀚无边的星空,闪烁着某种动人的魔力。程飞扬感觉自己的思维有一瞬间的僵滞,如同被磁铁吸引了一样,无法撤离自己的目光。
然后江苜嘴角微微勾起,绽出一抹魅人的微笑,鲜嫩的嘴唇轻启,缓缓问道:“程飞扬,你觉得我好看吗?”
程飞扬浑身像被什么定住了一样,眼睛着迷得看着他,像跳进了一片星海。他缓缓点头,说:“好看。”
江苜收起笑容,拿起酒杯碰了碰他的杯子。
“叮当!”一声玻璃撞击的脆响,唤醒了程飞扬沦陷的神智。他猛得回神,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不可思议。
“那你觉得我刚才在勾引你吗?”江苜轻声问。
程飞扬皱眉不语,眼睛黑沉的看着他。刚才江苜的样子,与其说是勾引人,其实说是魅惑人更贴切,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一样。
江苜继续问:“那你怎么没向我扑过来,撕我的衣服呢?”
程飞扬感觉一股热血充上颅内,耳边甚至还有血液极速冲击时的轰然巨响。他声音有些沙哑,问:“你说什么?”
“我勾没勾引他重要吗?他自己心里脏,又没有自控能力,我笑一下在他眼里都是勾引,恨不得在厕所就把我吃了。”江苜啧了一声,嫌恶的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程飞扬,又说:“可是你就不会。我是不是该赞你是个正人君子呢?”
程飞扬眼睫毛轻轻煽动了两下,过了一会儿,说:“你要是能对着凌霄这么笑,一开始也不至于吃这么多苦。”
江苜自嘲般一笑,反问:“那我就成什么了?”
“他是真喜欢你,你以后不能再这样利用他。”
“他那样的人,懂什么叫喜欢吗?”江苜听他说了这些,依旧神情淡漠。
“他为你做了多少事,你比我清楚,啤酒瓶都能替你挡,这还不叫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