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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多么光明灿烂的理想,多么意气风发的人,那时候的敖光,眼中也只有这一个人,于是他毅然决然加入了平妖之战,成为了仙尊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为他冲锋陷阵,为他出生入死。

    俊美的仙尊也曾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一双格外深情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笃定地告诉他:等到战火止息,你我永不分离,敖光,我喜欢你。

    敖光,再等等我……

    他在梦中忽然想起来了,那个人到最后还是食言了。

    仙尊固然是高高在上的,但他也仍有身不由己之事,阐教之中所谓的名门正派数不胜数,为了利益冠冕堂皇,总有人有理由出兵讨伐他们——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于是在班师回朝的庆功宴上,四面八方横生出数不清的捆妖索,天雷从头顶降下,把龙族一个接一个地拖进了海底深渊之中。

    就此永世不得见一寸天日。

    天庭还要斩草除根,把尚存的所有龙族后代通通打碎毁灭,不留一个活口。

    最后一刻,他身上捆着铁锁,伤痕累累地望着那双金色的眼睛——

    直到今天,他也不曾有机会知道答案。

    接着,海底传来一丝很微弱的法力波动,就好像有什么人压抑着气息,却仍然克制不住心底的那一丝雀跃,敖光梦中的场景忽然变了,他梦见自己附在另一个人身上,那人穿过了一片海水,一步步走过玉石的宫殿大门。

    最后越过屏风,来到了一张石床之前。

    敖光猛地惊醒,下意识警惕了起来,就要往外抽刀,他的魂魄好像刹那间抽离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一抬头,正好和自己梦里那个阴魂不散的人对上了眼。

    敖光:“……”

    天帝自以为自己走路没什么动静,这区区龙宫的灵力防备,当然也不足以拦得住他,轻轻松松就被他“闯”了进来。

    紧接着,这位正在认真偷鸡摸狗的天帝陛下小心翼翼地捏了个寻人咒,在法术指引下,找到了敖光的寝宫,准备来个深夜探访。

    原本,以他的脾性,加上千年爱恨情仇,他是不敢轻易出现在那个人面前的,这一次破了例,但天帝只是打算看一眼就走。

    一眼就好,不敢贪得无厌。

    ……然而没想到,龙王亦未寝。

    一仙一妖就这样对上了视线,敖光手里的刀已经出现了完整的轮廓,只需一息之后,就能朝着自己曾经的君王脖子上来一刀,但是转瞬之间,那刀锋的轮廓瞬间碎了。

    碎成了冰冷龙宫中的点点星光,纷飞四散,敖光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了。

    多年不见,他第一反应是行礼。

    天帝:“免礼平身。”

    敖光:“谢陛下……臣还没动呢。”

    沉默片刻,天帝像是觉得有点委屈:“你我现在为何这么生疏了?”

    敖光此时没有穿厚重的铠甲,只有一件靛蓝色的交领长袍,纯白的长发铺满了整个后背,眉眼如雪,和玄色衣冠的俊美天帝站在一起,皆是玉面郎君,竟是像极了一对璧人。

    天帝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也不舍得后退,用目光描摹着敖光的眉目和容颜:比一千年前更好看、却也更苍白了一点,好像玉雕的美人,似有一丝悲悯,与他想象中差不多,又差了太多。

    敖光本来觉得,这一位来访,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们两人之间,“爱恨情仇”都非常齐全,爱是私心,恨是千年炼狱,情是故友恩义,仇是仙妖两族之仇。

    这样看来,在仇恨之间,那微不足道的私心,实在是飘渺单薄,一碰就碎。

    敖光听了这句话,茫然了一下,天帝看着他那双赤色的眼睛,呆愣的时候更显得漂亮精美,心中无名的疼痛忽然灼烧了一下,毫无由来,让他觉得不知所措。

    敖光没有参与那次天庭大会,没有听到天帝陛下那句惊世骇俗的“谁敢动敖光我把他千刀万剐”的谕旨,也就不知道陛下今天到底是抽了什么风。

    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天帝的眼睛里,好像撞进一片池水:“你我本该如此,何来的生疏不生疏。”

    他曾经奢望过,只是不敢了。

    千里之外,太乙真人一边用法术作弊给陈塘关百姓修房子,一边喋喋不休地八卦:“哎呀你们是不知道噻,我们天帝陛下长得可好看了,那可是天庭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男子,当年他和东海龙王敖光两人,被称为……”

    哪吒趁敖丙不在,两眼放光:“被称为什么!你快说啊!”

    “哎呀别乱动!你想啊,就算敖光与陛下没有私情,难道陛下对敖光就没有一点私心吗?该不会是以为我天庭文武百官都没长眼睛吧?他对敖光的心思那是昭然若揭,师父我反正是听说,陛下至今未娶啊……”

    哪吒:“……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

    天帝不知是嫌龙宫小,还是觉得自己做贼心虚不方便被其他龙族看见,没经过敖光同意,飞快地捏了一道手诀。

    而后他们身边的景象瞬间从龙宫变成了另一个地方,远处云雾缭绕,满天飞瀑,直上云霄的仙宫坐落在身后,雪白的仙鹤在空中翩然翻飞,鸟鸣阵阵,温暖又明亮,两人之间瞬间出现了一个白玉桌子,桌上摆满了美酒。

    天帝知道敖光不喜欢凌霄殿,也不喜欢紫微宫,所以用法术捏造了另一个陌生的宫殿,仔细一看,还有点像当年他们两人瞒着众仙悄悄约会的那个天宫。

    只是不知道敖光想起来了没有。

    他那头雪白的长发披散下来,像极了仙鹤的翎羽,思念向来是一种折磨人的东西,人、妖和神仙都不能免俗,天帝不愿意移开视线,好像格外贪恋,又异常眷恋似的。

    敖光垂下眼:“若陛下来兴师问罪……”

    怕他像当年一样,当着众仙的面来一句“龙族该当何罪,妖终究是妖,万载殊途而已”。

    思及此,他的五脏六腑仍然会钝痛一下,更加不敢奢望什么,此刻更是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留给天帝,只为了不让当年软弱的自己再被他看了去,如此永世陌路也罢,过去到底是过去。

    可是在另一个人眼里,他的脸色莫名愈发苍白了起来,像是痛,又像是悲,显得易碎极了。

    天帝立即开始反思自己说错了什么,当机立断:“我是来问罪,但不是问你的罪,我只想问你受伤了没有,那天元鼎损人心魂,你可千万不要忍着,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告诉我……”

    敖光不明所以:“陛下?”

    他今天到底吃错什么药了。

    天帝十分笃定、又十分期待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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