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是他首个发觉堤坝缺口,紧急疏散周遭民众,又疾速上报京城,这才将伤亡降至最低。我到时,他正灰头土脸,混在河工里搬沙袋。
他身边跟着一位叫芸娘的女子,见朝廷增援,大喜。
芸娘从怀里掏出舆图示意我,手指桃花峡:「大人,此处河道宽浅,泥沙沉积致河床抬高。
「当筑缕堤束水,以水攻沙,效法潘季驯治河古法。」
一旁曹行知拧着眉摇摇头:「潘公之法需征民夫万众,如今流民四散,实难施行。」
我看了眼图纸上的村落分布,沉吟片刻。
「目前赈灾银粮颇为不足,如此,一概不放银,老弱幼童可接济粥食,余者以工代赈。
「灾民中必有熟知水性的艄公、善编柳筐的篾匠,女子亦可编织拦沙网。
「每日发放工钱粮米,既能安民,又能治河。」
芸娘眼神一亮:「好主意!那这法子可行!」
她又掏出一张黄纸交给我:「我幼时随父亲学过,束水冲沙法需配合月相,这是我测算的疏浚日程。」
曹行知仍旧面有忧色:「办法倒是好办法,只怕民心涣散。
「朝廷兵马已至却要令其服劳役,若有居心叵测者闹事……」
仿佛印证他的话,后方兵马起了一阵骚动。
「有流民在哄抢粮草!」
我们急急围过去。
官兵肉身已难相抗,手搭在刀柄上,正要有所动作,曹行知却脸色一白。
「不可伤人!」
他拉住我的袖口,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眼眸刹那通红:「谢大人,百姓何辜!」
我对上他的视线,瞬间明白。
当年夷州断决如流的曹行知已然不见。
如今的他,过分惧怕行差踏错,反倒成了优柔寡断。
眼见骚动愈演愈烈,我扯了几回都没能将袖子从他手中扯出,急得给了他一巴掌。
「曹行知,你清醒一点!软弱和仁慈不同!
「赦一而害众,是无能之举!」
曹行知被打蒙了,手心一松,我三两步冲上粮车。
抽出腰间宝剑,我认准人群中反复怂恿之人,抬手便是一刀。
「众将听令!」鲜血溅在面上,我提着剑立于高处,「哄抢粮草者,立斩!」
一众精兵应声拔剑,无不复诵。
「哄抢粮草者,立斩!」
声如洪钟,响彻云霄,霎时震住了失智的流民。
12
以工代赈之法初见成效。
我们焚膏继晷,忙得脚不沾地。
芸娘是个有真才实学的,筑堤收河之事处处妥帖。
她每日困于河堤,丈量搬沙观月无不亲力亲为,我却有担忧。
既将此事交由她办,那便得有主事人的模样,成日混于劳力,全局恐生差误。
她却眸子晶亮,绽开一笑:「大人,我是女子,大周并无女子暂执官权的先例。
「我若只知发号施令,恐难服众。」
河边的阵风将她的发丝与衣摆扬起,她唇角抿着一丝意气风发,扬声。
「但我就是要他们服我!就是要让他们亲眼瞧瞧我的本事!」
我怔住,只刹那间,窥见了这满身泥泞的女子躯壳下——傲骨嶙嶙。
曹行知貌似被我一巴掌打醒了,行事终于多了分果决。
但筑堤河工日益增多,粮草、银两便愈显捉襟见肘。
「盐商运来的粮食尚能顶些时日,只是国库空虚,这银两,户部那几位一推再推。
「一旦发不出工钱,只怕流民暴动,前功尽弃。」
为了省钱,曹行知邀我夜谈都只舍得点一盏油灯。
昏黄烛火跃动,我们对案而坐,我一抬眼,便将他鬓上几丝白发收入眼底。
一时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