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寒冷冬夜里的一盏灯,显得那么温暖。转眼就过了立春,那一日沈无春出关,找来沈长策与苏弄晴,告诉他们,准备下山前往洛阳,参见武林大会。
不同于浮玉山上终年严寒,洛阳等地已是雪霁初春。沈无春,沈长策与苏弄晴三人甫一踏入洛阳地界,便能感受到与浮玉山截然不同的氛围。
因为武林大会在即,来洛阳的江湖人很多,大街小巷都有手握兵器一身风尘的江湖客。这里的摊贩店家趁着武林大会的东风,所售卖的东西都与武林大会有关,各种兵器店铺更是人满为患。时不时还能看到一行数十人,穿着同样的服饰,整齐有素——这大多是门派出身。
沈无春坐在马车闭目安神,外面沈长策和苏弄晴在驾车。车马辚辚,在一座客栈前停了下来。
沈长策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过来,“师父,如意客栈到了。”
沈无春掀开帘子,从马车上下去,他身后跟着沈长策与苏弄晴,三个人一道往客栈里面走去。
客栈很大,里头装饰却简单,一楼大堂摆满了桌椅,放眼望去,坐着的全都是江湖客。四面楼梯的交接处,摆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有个说书的,正在讲着不知道哪一年那一月的江湖逸闻。
如果一个人身在江湖却不知道如意客栈,那他绝对算不得一个江湖人。
沈无春踏进如意客栈,霎时间,就有不知道多少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有些人看他容貌出色,气度不凡,有些人看他不知深浅的武功,还有些人认出他身后沈长策与苏弄晴二人。
大家目光交接之时都在揣摩,什么时候江湖中出现了这一号人?
沈无春他们径直走向柜台,掌柜的倒是面不改色。正值武林大会,多少隐居的前辈高人都会现身,他们若是连这点定力都没有,也就不配称为如意客栈了。
“要三间上房。”
沈长策道。
“好嘞。”
掌柜的拿出门牌,叫伙计领他们上去。
“我要铜雀台的房间。”
沈无春忽然道。
掌柜的一顿,看向沈无春,试探的问道:“客官要的是铜雀台的房间?”
沈无春自袖中摸出一枚玉佩,玉佩正面写这如意二字,反面则雕刻了一枝梅花。
掌柜的一见,面色大变,自柜台后面走出来,亲自领着沈无春等人上楼。
客栈的三楼,有一道露天的廊桥,桥下是一汪碧水。隔着一汪碧水,另有两座高楼。两座高楼分为两个半圆,夹着湖中间的一座高台。那座高台便是铜雀台了。
沈无春几人走向右边的那座楼,进去之后别有一番天地。
沈长策打量这铜雀台内的景象,只见一整面整齐排列的房间,由一个很大的一个旋转楼梯连接着。每个房间的门都关着,除了来往伺候的丫鬟,不见旁人走动。
从每个门中都伸出来一条红绳,上面悬挂着圆球,主人将需要的东西写下来放进圆球里,顺着红绳滑到一楼,自有伙计取了圆球准备东西送上门。
“好精巧的心思。”
苏弄晴也是第一次进铜雀台,见此情形,不免感叹。
沈无春径自进了屋,屋里收拾的干净雅致,桌椅床榻一应俱全,高几上摆放着兰花香草,墙上还挂着三两幅大家画作。
沈无春推开窗户,窗外碧波粼粼,正对着那铜雀台。铜雀台上面有人在比武,沈长策看了两眼。
“武林大会在即,前来参加的人免不了在正式开始之前比武过招。”
沈无春负着手,“铜雀台便是给人比武的地方,它还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在这上头赢上一场,而后一夜之间扬名天下的人多的是。”
“凡到铜雀台比武的人,赢者可以将带有自己名字的铜牌悬挂于铜雀台上。当上面的人被打败,名字就要被拿下来。所以,不是每个人都敢来铜雀台比武。”
沈无春看了眼沈长策,“你可以上去试试,找些人,试试身手。”
沈长策称是,沈无春看向他的目光总算温和了一些,又交代道:“武林正派人士切磋大多点到即止,不会在大会开始前受伤。但也有不少旁门左道的人,你要小心这些人,不能在大会开始之前折损了实力。”
沈长策点头。苏弄晴站在门边,低着头,听着沈无春对沈长策的交代,一派柔顺之意。
那边沈无春同沈长策说完了话,道:“舟车劳顿,你去休息吧。”
沈长策起身,与苏弄晴一道给沈无春行了礼,这才退出去,回了各自的房间。
夜色慢慢笼罩洛阳城,这座城是个不夜城,一入了夜,满街灯火,倒比白日还要热闹。
铜雀台位置好,高楼之上,俯瞰街景。沈无春站在窗边,望进浓浓夜色里。
洛阳是个好地方,千年古都,弥漫着王朝的余韵和江湖的风流。牡丹花开的时节,整个洛阳花团锦簇,负剑的侠客打马而过,掀起一阵牡丹花雨。
傅鸠便极爱洛阳的牡丹,他是外族人,出生的地方黄沙遍地,他第一次同沈无春一道路过洛阳,便爱上了这中原娇媚的花朵。
他曾说,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后来,他便真的在这洛阳被关了十年。
沈无春不知不觉的捏紧了拳头,眸中一片寒凉。
忽然,房间里的灯烛晃了晃,沈无春立即转身,但他只嗅到一股暗香。随即身子一僵,立时不能动了。
自梁上落下个轻飘飘的人,小心的走到沈无春面前,打量他,“这么简单就中招了?看来你这些年没什么长进啊。”
沈无春看着面前的人,他有一张很陌生的脸,用一种调笑的表情看着自己。他下盘极稳,脚尖点地,后跟虚浮,在沈无春面前走的这几步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是个轻功高手,还会易容。沈无春淡淡的看着他,“金夺燕。”
这人笑了,“是我是我,我近来接了个活,为一位朋友,偷一个人。”
金夺燕乃是天下第一神偷。他擅轻功,擅易容,擅暗器,曾出入皇宫,盗得高丽人进贡来的一件金缕玉衣,自此一战扬名。多年来,朝廷许下重金追捕,然而至今没有一个人见过他的真容。
沈无春被下了药,一动不能动。金夺燕用床上的被子将他一裹,扛在肩上,踩着窗户,几下便融进了夜色里。
这不是金夺燕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四处荒芜,只有一棵枯死的老槐树和一口井。金夺燕扛着沈无春,从那井里翻了下去。
沈无春看不见,他只觉得走了很久,偶尔能听到触发机关,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他于是猜测,金夺燕走的这条路,是一条充满了机关陷阱的路。
终于,金夺燕停了下来,他把沈无春放在地上,冲着里面喊了一声,“人我给你带到了,我先走了。”
金夺燕的声音渐渐远去,随之而来的是另一道脚步声。沈无春觉得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蒙着他脸的被子被人掀开,沈无春听到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屡屡在他梦里出现的声音。
“沈无春,好久不见。”
沈无春眼眸微颤,他睁开眼,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深藏疯魔的眼。
沈无春嘴角颤动两下,缓缓吐出一个名字,“傅鸠。”
傅鸠坐在床边,饶有兴致的打量沈无春。他看着沈无春,沈无春也在看他。
傅鸠的肤色很白,大约是因为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他的脸有一种不正常的冷白。相比之下,显得他的眉目越发的浓重,像一团化不开的墨。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广袖长袍,衣上绣满了墨色牡丹,好像开到极致的牡丹在意瞬间被烧成了灰烬,定格了那一刻的盛放与凋亡。
这墨色牡丹,同傅鸠这个人一样,既妖艳又颓废,既落拓又疯魔。
傅鸠伸出手抚摸沈无春的侧脸,他的手很凉,像是一块冰。
“沈无春,我好想你呀。”
傅鸠贴着沈无春说话,呼出的气息也是冰凉的,让沈无春瞬间就觉得寒毛耸立。
沈无春喉咙发紧,他知道傅鸠恨他,也知道这十年里,恨意不断发酵,足以把人逼疯。
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傅鸠不给他这个机会。傅鸠拿出一条墨色缎子,勒进沈无春嘴里,在脑后打了个结。
他不喜欢听沈无春说话,沈无春说的话都不中听。但他喜欢听沈无春叫,沈无春叫起来可太好听了。
第8章
沈无春被下了药,一点内力都使不出。
沈无春被下了药,一点内力都使不出。傅鸠将他的双手反绑在头顶,让他半跪着依靠在自己怀里。他一只手拽着沈无春的头发,一只手摩挲沈无春的脖颈,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掐死他。从头到尾,傅鸠不允许沈无春表现出一丁点的反抗。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破毛病,沈无春绷紧了身子,他记得很久之前,傅鸠不是这样的。
沈无春第一次见到傅鸠,是在大漠里。当时沈无春十八岁,败于峨眉掌门青峦师太剑下,于是离开中原,远走大漠。
大漠里黄沙漫天,太阳被遮的只剩下一个圆圆的轮廓,骆驼的脚印很快被风沙掩埋,沙地里偶尔可见一两株梭梭草。年轻的沈无春一个人,围着白巾,负着剑,跟在一个商队里,穿越茫茫大漠。
傅鸠比沈无春还小一岁,拎着弯刀,领着人,迎着落日呼啸而来。他一身胡人打扮,额上勒了一条金丝抹额,镶嵌了一颗透亮的红宝石,左耳上挂着同样的黄金宝石耳坠,在太阳底下十分晃眼。
沈无春就看着那枚宝石坠子一下一下的晃,后知后觉的看向了那个人的脸。
与大漠人的粗犷不同,傅鸠生的极为俊美,五官可以称得上是精雕细琢出来的。他的肤色偏向于冷白,眼睛却特别的黑,在太阳底下,像是某种神秘的宝石。
周围有人大喊,“是魔教!魔教来了!魔教来了!”
沈无春因为呼喊声回神,看见商队里的人惊慌失措,纷纷躲在骆驼底下,缩成一团。
傅鸠骑着马从沈无春面前过去。沈无春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沈无春。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沈无春负着剑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像大漠里的白杨。
或许是惊讶于沈无春的这番气度,傅鸠一甩鞭子,将沈无春卷到马上。他们这一行人,像一阵风一样,呼啸着来,呼啸着去了。
商队口中的魔教,在大漠里,叫无极宫。他们听上去像是一个江湖门派,但其实,无极宫的规模极大。他们占据绿洲及附近的一大片沙漠,宫内有从事各行各业的人民,此外还有上万人的成规模的军队,俨然一个小国家。
而傅鸠便是宫主的小儿子。
同沈无春一样,傅鸠也是一个习武天才,他不仅精通剑法,更有一身拳脚功夫,乃至轻功暗器都有涉及。沈无春同傅鸠相识之后,在无极宫待了一年有余。这一年里,傅鸠自他身上学会了折梅剑法,而沈无春则靠着傅鸠的喂招,在一年之内从第六重突破到了第九重。
大约是上天仁慈,才让一个天才与另一个天才相遇。
一年后,沈无春要重回中原武林,傅鸠不许他走。他们两个人相约在月湖边比武。
月湖是一座极美的湖,硕大的月亮完全的倒影在湖中,湖面美不胜收。湖岸边的浅水沁着软和的沙子,一下一下的扑上岸,柔软又清澈。
他们站在湖边的浅滩上,各执一把剑,翩然而起的身影搅碎了一湖的月光。
沈无春短短十几年的生命中同许多人比过剑,他不在乎输赢,只为领教剑招。但同傅鸠在一起的时候,沈无春却不一样了,他满心里都是胜负,他手中的那柄长剑,因为傅鸠,得以酣畅淋漓。
傅鸠最后败了,沈无春满头细汗,手握长剑,指着躺在地上的傅鸠,问他,“你服不服?”
傅鸠看着月光下站着的沈无春,他身上洒满了月光,看起来像是要翩然远去的月神。事实上,他也的确要走。
傅鸠心里很生气,他是被捧着长大的人,还没有想要什么而不得的时候。
沈无春执着的看着他,非让他认输。傅鸠就笑了,他抓着沈无春,将他扯向自己,倒在自己怀里。
傅鸠脱力倒地,沈无春又能好多少,他不过强撑着罢了。
傅鸠翻身压在他身上,问他,“非走不可吗?”
沈无春点头,他倒下来的时候,剑落在了一边,这会儿他只顾着看傅鸠的脸,也忘了去拿剑。
傅鸠用鼻子蹭了蹭沈无春的鼻子,道:“你好狠的心呐。”
傅鸠蹭沈无春的脸颊,蹭着蹭着就伸出舌头去舔。一双手也不老实,隔着沈无春的衣裳摸他。
沈无春偏着头避开,这让傅鸠生气了,他捏住沈无春的下巴,叫他看着自己。
沈无春看着傅鸠那双剔透的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那双眼睛满满蒙上一层情欲的雾。
“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傅鸠问道。
沈无春说,“你想对我做男人对女人做的事。”
傅鸠就笑,“不止是男人跟女人,男人跟男人也可以。”
沈无春是不懂的,他只会练剑,只会看剑谱。但是傅鸠懂,傅鸠看的可多了,他看剑谱,看四书五经,看琴棋书画,他还看春宫画儿,男人和男人的春宫画儿。
傅鸠的手指头摸着沈无春的脸,小声问他,“你愿不愿意?”
傅鸠这么说,其实身上很不老实,紧紧抱着沈无春,挨挨蹭蹭的。
沈无春答应了,傅鸠高兴地不得了,欢天喜地的扒了他的衣裳。
年轻人么,没羞没臊的,幕天席地的就开始弄。沈无春甚至一点羞涩都没有,像个纯真不知世事的妖精。傅鸠呢,他知道点,但是不以为意,像整天想着妖精的不务正业的书生。
月湖那么静谧那么美,便宜了两个不知羞的毛头小子。
那时候的傅鸠虽然霸道,但绝不是现在这样的,近乎病态的控制欲。
沈无春仰面躺在床上,湿润的眼睛看着傅鸠。傅鸠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染上了一些红,对着沈无春一身的皮肉爱不释手。他想要叫沈无春失态,沈无春偏不如他的愿,浑身上下崩的紧紧的,一点柔软都不肯露给他看。
沈无春越这个样子,傅鸠就越是生气,好好的一场情事,倒像是一场比试,谁都不肯低头,非要弄成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傅鸠扼着沈无春的脖颈,在他耳边低语,“沈无春,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呐。”
沈无春不知道怎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怎么是我狠心呢,沈无春心里好委屈,明明就是你,弄得我疼死了。
他还记得,月湖之后的第二天,沈无春背上剑离开无极宫。同样的大漠,同样的落日,傅鸠坐在马上拦住沈无春,问他,“你这就走了?”
沈无春点头。傅鸠坏笑着,“难道我昨天没伺候好你?”
沈无春不说话,傅鸠笑了,眼里的神色比月湖还要温柔。
“我跟你一起走,”
傅鸠说,“你不愿意为我留下来,那我就跟你走。”
傅鸠看见沈无春哭了,他的动作微微缓了缓,低头亲吻沈无春眼角的眼泪,漫不经心问道:“哭什么?”
沈无春不说话,只是哭。他想念月湖边的少年,他也爱着现在的傅鸠。他只是难过,那个大漠中像苍鹰一样呼啸来去的少年,因为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沈无春哭的愈发厉害了,他不哭的时候一派倔强之色,眼泪一落下来,就可怜的紧。嘴上勒着绸带,满身掐咬的痕迹,头发湿成一缕一缕的,贴在他脸颊两侧。
傅鸠眸中看不清神色,但他伸出手,将沈无春嘴上的绸带解下来了。
他一解下来,沈无春便一口咬在了傅鸠肩膀上,叫傅鸠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傅鸠气笑了,“你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除了咬我什么都不会。”
沈无春松开嘴,贴着傅鸠的肩窝,依旧沉默着。
他这个姿态很亲密,透着眷恋,他们两个人像交颈的鸳鸯。抛开种种不谈,沈无春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傅鸠了,他真的,很想他。
第9章
金夺燕两个时辰之后重新回到地牢,他站在石洞门口,往里面看了看。
沈无春坐在床边,低着头,一派倦倦之色。他身边,傅鸠看上去心情很好,给他整理衣服,拉起他的一只手,将先前褪下来的镯子重新给他戴上。
他一边给沈无春戴镯子,一边抬起头,笑意盈盈的看向沈无春。沈无春瞥了他一眼,觉得他给自己戴镯子,像是在给自己戴镣铐。
沈无春将手收回去了,金夺燕看见沈无春的那只手,手腕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勒痕。
沈无春自石洞中走出来,傅鸠拢着宽袖长袍,站在里面。他这个时候又像个正常人了,眼眸含笑,风度翩翩。
沈无春走到金夺燕面前,带上兜帽,掩去一张绝代风华的脸。
金夺燕心里咂舌,用布蒙着沈无春的眼,将他带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是黎明时分,东边微微透出些明亮,西边却还笼罩在阴影里。后半夜了,大街小巷都没有人。整个洛阳城静悄悄的,连声狗叫也没有。
金夺燕将沈无春带出来,脚底抹油就要跑,只是他还没跑掉,自身后袭来一道凌厉的掌风。
金夺燕躲闪不及,被劈了个正着,当即身形踉跄,落到了巷子墙边,咳出一口血。
金夺燕只是跑得快,若论内力和剑法,他绝不是沈无春的对手。
沈无春慢慢走到他面前,目光平静的打量他,道:“你这趟活儿,是傅鸠下的单子?”
金夺燕抚着胸口,道:“是。他花钱雇我,给他找个人,”
顿了顿,金夺燕有些挑衅的说道,“男人嘛,想要找点乐子,不就床上那点事。”
沈无春面色平静,根本不在乎金夺燕说了什么,他沉吟片刻,“你破得了梦赦窟?”
梦赦窟就是困住傅鸠的水牢,那是天下第一的木匠,天下第一的铁匠和天下第一的机关师联手打造的,专为傅鸠设计的牢笼。
金夺燕嘻嘻笑道:“天下间还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
“告诉我破解梦赦窟的办法。”
沈无春道:“你想要多少钱都可以。”
金夺燕心里一咯噔,面上却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道:“这可不行,这是我吃饭的家伙,哪能轻易教给别人呢?”
沈无春目光一凝,两指打在金夺燕右臂,袖中藏着的软剑倏地飞了出来。沈无春将剑拿在手里,指着金夺燕的喉口。
“如果你不擅长使剑,最好还是不要随身带一把剑。”
金夺燕皮笑肉不笑,“受教了。”
沈无春耐心的看着金夺燕,“你真的不告诉我吗?我会杀了你的。”
金夺燕对上沈无春的眼睛,依旧笑着,“如果你非要学我的看家本领,那还不如杀了我。”
对于金夺燕来说,将偷盗之术教给别人,就像一个轻功卓绝的人砍掉了腿,一个使剑了人失去了手。
沈无春没有办法了,或许世上有很多可以逼金夺燕就范的方法,但是沈无春一个都不会。他只会以性命相要挟,如果这个法子没有用的话,那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沈无春撂下剑,转身走了。他一转身,金夺燕立即使出轻功,飞升掠出两三丈,而后转身飞快逃开了。
这都什么事,金夺燕想,傅鸠想要男人,找谁不行非要沈无春,差点害死老子。
半个洛阳城还笼罩在夜里,街道宽阔又静谧,沈无春披着素白的披风和兜帽,不急不缓的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他心里很乱,一边想傅鸠越来越凶了,一边又想还是要先把他救出来。救出来之后呢,沈无春想,他要带傅鸠回浮玉山。可如果傅鸠救不出来,如果傅鸠救不出来
······
“救命啊——”
长街的寂静忽然被呼救声打破,沈无春抬眼看去,只见一道凌厉的剑气掀翻了街两边的小摊,擦着沈无春的身侧劈过去。
巷子里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一个年轻人,他身后,至少追了三个黑衣蒙面的杀手。其中一个使剑,一把精巧的短剑,瞬息之间刺出十三剑,每一剑都正对着年轻人后背的死穴。
那个年轻人不可能躲得过,如果沈无春没有出手的话。
杀手的剑刺空了,沈无春一把将年轻人拽到身后,旋身而起躲过另外两名杀手的暗器,素白的风衣在空中旋成一面扇子,扇下是浑厚的掌风。
两名杀手被击退,持剑的那个也察觉沈无春的武功之高,稍做犹豫,那人打了个手势,领着另外两名杀手,迅速消失不见了。
年轻人惊魂未定,走到沈无春身边,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沈无春看了眼他腰间佩戴的枫形玉佩,问道:“药王谷的人?”
年轻人愣了愣,道:“在下确实出身药王谷,名叫谢十二,方才真是凶险,若非恩公救我性命,在下怕是小命难保。”
沈无春这才仔细的看了看年轻人,谢十二与沈长策一般年纪,身上半点内力也无,显见的是个不会武功的年轻人。药王谷医术出众,在武功方面却很不够看。可即便如此,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没几个敢得罪药王谷。难得有个被追杀的,沈无春多看了两眼。
谢十二大约是缓过来了,问沈无春道:“恩公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呀,恩公今日救了我的姓名,他日药王谷必将登门拜谢。”
沈无春抬步向前走,“药王谷救过我,今日不过是报恩,不必言谢。”
“原来恩公与药王谷早有往来,真是缘分呀,不过一码归一码,恩公今日救了我,我们必然是要登门拜谢的。”
沈无春看了他一眼,“你姓谢,想必是药王谷嫡系。平常一个普通弟子江湖中人尚且奉为上宾,你一个药王谷嫡系被人追杀,身上的麻烦事端小不了。你觉得你这么跟着我,是想报答我,还是报复我。”
谢十二很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道:“实在是这几年大家的脾气都不太好,医患关系太紧张。不过没关系,只要恩公将我送回如意客栈,那里自然有人保护我,就不会有像今天的麻烦事了。”
沈无春也要回如意客栈,见谢十二实在赶不走,便作罢了。
天边已经亮了起来,日光折射的云霞铺满天际,淡金色的光洒在沈无春身上,让他的皮肤白到几乎透明。他半垂着的眼睫浓密,落上了光尘,引人触碰。
谢十二看着这样的沈无春,几乎看呆住了。
“恩公,”
谢十二脸颊微红,一双眸子亮晶晶的,“你可真是人美心善,等我回了如意客栈,必然要重谢恩公。”
沈无春没有理,自顾自的向前走。
谢十二跟在他身边,不知道怎么的有些害羞了起来,“恩公你可有婚配呀。人家都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你看我,怎么样?”
沈无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谢十二有些羞涩,虽说初次见面就表露爱意有些唐突,但他实在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更别提沈无春还在他几乎绝望之时救了他的性命,简直是他的神仙哥哥。
神仙哥哥冷淡的看着他,道:“闭嘴。”
谢十二没有被沈无春吓住,依旧亦步亦趋的跟着他,问道:“恩公,你好歹将姓名告诉我,我好找你报恩呐。而且,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我吗?”
沈无春有些烦了,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
谢十二眉眼一耷拉,有些难过。顿了顿,他又跟上沈无春,贼心不死的问道:“是很喜欢的人吗?有多喜欢,是我一点机会都没有的那种喜欢吗?”
沈无春瞥了他一眼,点头。
谢十二面色萎靡了下去,一双眸子里盛满了难过,可怜极了。沈无春看他一眼,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感情充沛的人。能对一个只有初次见面的人表露爱意,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真情实感的感到难过。
沈无春又看了谢十二一眼才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儿,他发现谢十二依旧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便不言语了。
他们两个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客栈还没开门,谢十二站在门口敲了好一会儿的门,伙计才来开门。
沈无春径直上楼,谢十二依旧跟着他。想想也是,药王谷的嫡系,应当有住在铜雀台的资格。
沈无春进了铜雀台,走上楼梯,他刚走到自己的房门前,就看见沈长策与苏弄晴二人结伴,带着一身的朝露回来。
一看见沈无春,沈长策的脸有些发白,“师
···
师父。”
沈无春看着沈长策,“昨夜你二人不在铜雀台?”
沈长策不知为何有些慌乱的意思,“师妹说洛阳有座有名的观星阁,昨夜我二人去了那里。”
去了观星阁,并待了一夜没有回来。剩下的话沈长策没有说出口,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沈无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