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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只是还未等林飞深想下去,一旁的难楼已然不屑地讥笑道,“吾看公孙小儿是被主上吓破胆也!”

    难楼的一席嚣张的言语顿时博得了周遭官兵的一致叫好。毕竟在大多数人的眼中灭袁绍平幽并的蔡吉远比公孙康来得强大。公孙康若真是故意引蔡吉领大军出关那完全就是老虎背上拍苍蝇找死。

    然而难楼等人却不知晓被他们讥笑为无胆小儿的公孙康,此时此刻即没有窝在九十里地之外,也没有夹着尾巴撤退。相反这位公孙家的新当家眼下正领着大队人马抄小路向白狼山以西的白狼河进发。

    “禀少主,前方十二里处发现齐军营盘。”

    一彪快骑为正在风雪中潜行的公孙康部带来了敌军的确切位置。闻讯的公孙康一把扯住缰绳沉声追问道,“此话当真?多少兵马?”

    斥候赶紧作答道,“回少主,齐军营盘驻于白狼河畔,连绵有二十多里。”

    听罢斥候所言公孙康顿觉心中一喜,当即扬起马鞭高声下令,“蔡氏贱婢就在前方十二里处!众儿郎随孤杀过去!”

    不可否认公孙度虽得罪过不少世家官宦,但他本人在辽东民间还是颇具威望的。此番公孙度当街遇刺不仅令公孙康、公孙恭兄弟目眦欲裂,同时也让曾经受过公孙度恩惠的辽东军民义愤填膺。此刻耳听杀老主公的凶手就在前方,周遭的公孙部将士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冲天怒吼。

    “杀贱婢!报血仇!”

    “杀贱婢!报血仇!”

    面对杀气腾腾的部众马背上的公孙康既得意又兴奋。须知他虽是公孙度的长子,但由于年纪尚轻又缺乏军功,故而一直以来在军中缺乏威望。然而此番父亲公孙度的骤然遇刺,不仅让公孙康顺理成章地继承了辽东公孙氏的家业,同时也通过复仇之名笼络到了军心。正所谓哀兵必胜,在复血仇的大旗下试问又有谁敢不服从公孙康的号令。

    不过就在公孙康鼓舞士气的档口,前方不远处突然冒出了点点星火。急促的马蹄声更是响彻了山谷。难道是齐军!刹那间公孙康只觉胸口一紧,连带着手心也冒出了一丝细汗。而他手下的部将更是纷纷亮出刀枪准备大战一场。要知道公孙康此番潜行的小道极其隐秘,平时就已经极少有人通过,更毋庸说是眼下这等大雪纷飞的深夜。

    “是军师!郭军师来也!”随着外围的斥候再一次为众人带来好消息,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公孙康的眼前。

    “郭图见过少主。”风尘仆仆的郭图一面揭下兜帽,一面将紧随其后的魁梧男子介绍给公孙康道,“少主。此乃乌桓王蹋顿大人。”

    虽说蹋顿之前同公孙度父子的关系素来不佳。可眼下他既已被郭图裹挟上了贼船,为今之计也唯有先诛杀了蔡吉再另作打算了。只见蹋顿黑着脸朝公孙康抱拳施礼道,“蹋顿见过少主。”

    公孙康耳听来者竟是辽东属国的当家人蹋顿,喜不自胜之余赶紧伸手虚扶道。“大人不必多礼。此番能得大人相助实乃康之大幸。”

    公孙康谦逊的态度令原本存有心结的蹋顿总算扳回了点脸面。但一想到自己先前竟放跑了蔡吉,蹋顿不禁郁闷地哀声长叹道,“蹋顿此番未能诛杀蔡吉,真是愧对少主。”

    “此话怎讲?”公孙康不解地望向郭图问道。

    于是郭图便将白天在白狼山下所发生的事情简略地向公孙康讲述了一遍。话说公孙康虽依照郭图之计按部就班地调兵行事,却并不知晓还有白狼之盟这回事。此刻得知蹋顿差一点就能取蔡吉的项上人头,却因惧怕赵子龙而中途放弃,公孙康扼腕痛惜之余亦不由在心中深深鄙视了一番蹋顿胆小如鼠。当然当着蹋顿的面公孙康还是故作大方地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孤已探明齐军营盘所在。就请大人随孤一同铲平齐营。摘下蔡氏项上人头!”

    眼瞅着公孙康一副胜券在握的派头,身为始作俑者的郭图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或许蔡吉本人并不认为自己拥有过人的军事才华,但她的对手却不这么认为。至少在郭图看来蔡吉在军事上还是有其自身特色的。就见郭图轻咳了一声向公孙康提醒道,“少主明鉴,蔡安贞行军布阵素来崇尚守拙。善结硬寨。吾等若想破其营寨,需在黎明破晓前袭其营寨,攻其不备!”

    公孙康早已将郭图视作能扶持自己成就大业的谋主,此刻听罢郭图所言他二话不说便点头应和道,“军师言之有理。全军听孤号令,人衔枚马缚口,奇袭齐营!”

    十里的路程对骑兵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当公孙康和蹋顿的兵马摸到齐营三里开外之时正值一天之中最为黑暗的子夜时分。寒风刮过裸露的肌肤就如刀割一般生疼得厉害,不过公孙康对此却是浑然不觉,此刻的他正紧盯着前方点点火光宛如一头嗜血的豹子随时准备一跃而出咬断猎物的喉咙。但在另一方面公孙康又异常的紧张,以至于他都能听到自己胸腔内心脏扑通扑通地心跳声。

    要知道为了这一天公孙康可是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来作局,甚至还不惜对外隐瞒父亲的死讯。倘若最终没能诛杀蔡吉,甚至让其跑掉的话,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当然这一念头只在公孙康脑中闪了一下,就被他抛到了脑后。在他看来这会儿的蔡吉已然就是只瓮中之鳖,便是插翅也难飞。

    正当公孙康部上下屏气凝神之际,一阵大风骤然掠过刮得战旗猎猎作响,但见郭图挑眉朝公孙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心领神会地扬起手中长枪,大声疾呼道:“出击!”

    随着公孙康一声令下数万铁骑便如倾泻的山洪一般朝着河谷中的齐营冲杀而下。然则两三里的距离实在太近,这一边公孙军的马匹刚刚奔腾而起,那一头发觉敌情的齐军大营已然炸开了锅。霎时白狼河滩上锣声大作呼声四起,隆隆的马蹄声更是震动了大地。

    耳听帐外呼声震天孙权顺手抄起枕边的佩剑,一个鱼跃自行军榻上翻身而下,快步冲出毡帐。抬头就见东边天际火光冲天,四下里人影攒动,俨然一派惊慌失措的炸营景象。孙权大惊失色之下,赶紧揪住一个抱头乱窜的小卒厉声问道,“出何事也?”

    那小卒被孙权用力一拉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嘴里却似像着了魔似地大声叫喊着,“偷…偷袭…有人偷袭!”

    其实用不着小卒报告孙权也瞧得出齐营这是遭人偷袭了。不过在经过最初的一阵慌乱过后,此刻的孙权已然冷静了下来。想到眼下尚不知对方兵力如何,也不知对方从何处突袭,他最终决定先赶去中军大帐同蔡吉回合再说。

    好在孙权的毡帐离蔡吉的帅帐并不远,不多时他便瞧见身披红色披风的蔡吉正站在帅旗下指挥部下稳定军心巩固营盘。至于守在蔡吉身旁的曹丕更是身披战甲手持双戟一副全副武装的架势。见此情形孙权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冲出毡帐时只穿了一件单衣,顿觉寒风刺骨,连带着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另一头蔡吉虽正忙着调兵遣将,但她眼角的余光还是一眼扫见了百步开外穿着睡衣提着长剑的孙权。于是她赶紧朝曹丕低头耳语了几句。后者在不屑地撇了撇嘴之后便转身从自己的毡帐之中取了一套衣服径直朝冻得瑟瑟发抖的孙权走去。

    虽说曹丕将衣服丢过来时眼中充满了嘲讽的笑意,但这会儿的孙权却根本顾不上同曹丕斗嘴。就见他一面快速穿上外套,一面吸着鼻涕上前向蔡吉躬身致谢道,“谢齐侯赐衣。哈秋!”

    “仲谋小心着凉。”蔡吉在嘱咐完孙权之后,便将目光再次投向了被烈火染红的天际。

    〖

    第七十九节

    所图之物

    最近又要开始忙了,.更新时间可能不固定,还请大家见谅。雅文言情首发

    蔡吉犹记得上一次面对相似的场景还是在七年前的宛城。始料未及的夜袭,直冲夜空的火焰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无不令她刻骨铭心。然而就算是如此,那时的蔡吉身边至少还有贾诩、庞统两位传世名士辅佐,而如今的她却只能依靠赵云一人应对未知的敌手。

    是的,此时此刻的蔡吉既不知晓偷袭者是谁,也不清楚对方兵力有多少。要说她不害怕,不惶然,那完全就是在瞎扯淡。但是这一次蔡吉并没有做甩手掌柜。在她看来如果七年前她还可以躲在庞统等人的背后挨过漫长的鏖战之夜,那么七年后的今天她蔡安贞就必须亲自站在帅旗下迎战来犯之敌。因为这不仅仅是她责任,更关乎白狼河畔万余齐军将士的生死。

    孙权望着帅旗下蔡吉纤弱的背影,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兄长孙策的身影。虽说孙权也知道这样的联想很是荒诞,但他却又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确实给人以一种临危不乱的气魄。而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孙权也仅是在已故的父亲和勇猛的兄长身上感受过。

    且就在孙权走神之际从西南方向上驰来了一匹快骑,就见马背上的小校利落地翻身下马快速跑到帅旗前朝蔡吉禀报道,“禀主上,赵将军已截下西南来犯之敌,营内粮仓毫发无损。”

    听罢小校所言,一直铁青着脸的蔡吉终于暗暗舒了一口气。话说先前在得知自家大营遇袭后,蔡吉脑中闪出的头一个念头便是保住营中粮草。要知道白狼山不仅位置偏远,周遭更是鲜有人迹,在这种情况下一旦齐军粮草被烧。势必会对全军士气造成致命打击,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面对平地冒出的夜袭,蔡吉并没有让人一窝蜂地同来犯之敌混战一通,而是在第一时间调派赵云去保护粮草,同时命令帐下将校坚守各自营地抵御敌军。

    此刻得知粮仓得保,蔡吉顿觉心中大定,旋即便向那小校询问道,“可知何人夜袭?”

    “回主上,是公孙康部。”小校答道。

    公孙康部?难道是碰上了公孙军的先头部队?可眼瞅着对方来势汹汹架势又不像是偶然碰上的样子。还是说公孙康在得知白狼之盟的消息后特地领兵来此夜袭?且不论蔡吉从抵达白狼河到参与白狼会盟前后也不过才三四天的时间。就算公孙康通过细作一早便探知蔡吉会与蹋顿会盟于白狼山下。但是锦西城与白狼山之间尚还隔着偌大个辽东属国,如此大规模的兵马调动。身为辽东属国之主的蹋顿又岂会没有半点风声?再回想起白天蹋顿会盟时的种种言谈举止,蔡吉的心头不禁升腾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连带着柳叶一般的黛眉也随之紧锁成了一团。

    当然蔡吉并没有将心中的怀疑说出口,.特别是在眼下这等纷乱的状态下贸然怀疑指责蹋顿只会动摇己方军心。想到这里蔡吉暗自平复了一下焦躁的情绪。反正天亮后一切谜题都会揭晓,无论蹋顿是否叛变。只要齐军上下阵脚不乱,那任谁也休想轻易吃掉她蔡安贞的一万精锐。

    事实证明以赵云为首的齐军将士并没有辜负蔡吉的信任。随着赵云一举保下粮仓。其他各营的将校也随之组织起了卓有成效的反击。正所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公孙康与蹋顿的兵马虽是齐军的四五倍,却终究还没有达到十万之众的程度。待到东方天际泛白之时,凭借着有利地势和坚固的营盘齐军已然肃清了冲入营中的来犯之敌。不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夜战也让齐军付出了死伤一千多人的惨痛代价。不得已之下赵云只得主动放弃外围几个被焚毁的营寨,率部撤入中军大营。

    一夜未眠的蔡吉此时恰好来到辕门附近巡视。眼见策马而来的赵云一身如雪战甲沾满了暗褐色的斑驳血迹。再看看紧随其后的诸多伤者,蔡吉顿觉鼻子一算险些掉下泪来。这些将士都是尊敬她,信任她的青州子弟。倘若此次夜袭真是因她的得意忘形而起,那蔡吉更是难辞其咎。

    不过蔡吉终究还是没让懊恼的泪水夺眶而出。在她看来男性诸侯的眼泪或许还能收买人心。而女诸侯的眼泪只能让人联想起弱者。现在的齐营不需要哭哭啼啼的弱者!因此蔡吉在深吸了一口气后,便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向身后的侍卫下令,“尔等速将伤者送去医舍救治。”言罢她又快步上前扶起赵云带着血痕的手臂关切地嘱咐说,“子龙也速去包扎一下?”

    “些许皮毛之伤,碍不得事。”赵云摆了摆手示意蔡吉不用大惊小怪,紧接着他又从身后的箭囊中取出一枚首级呈给蔡吉道,“主上请看。”

    蔡吉深知赵云绝非用首级邀功之人,赵云这会儿让她看首级必然有其深意。于是蔡吉二话不说便从赵云手中接过了那枚血肉模糊的首级。在仔细打量了一番后,蔡吉面色阴沉地指着那枚首级道,“此人乃是蹋顿心腹。”

    赵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显然他也认出了死者的身份。倘若蔡吉先前对蹋顿的怀疑还只是停留在揣测阶段,那此刻面对确凿的证据蔡吉已然能够确定昨天的夜袭乃至白狼之盟,都是蹋顿和公孙康设下的圈套。当然这层层诡计的背后恐怕还少不了郭公则的身影。

    且就在蔡吉认清对手身份的同时,忽听营外传来一阵刺耳的哀乐,惹得不少守军纷纷探头张望。蔡吉与赵云交换了一下眼神,旋即便在一干文武的簇拥之下登上了离前线最近的一处望楼。

    白色的地,白色的人跃过几重栅栏和深沟,约莫三万公孙军披麻戴孝着列阵于齐营之前,从河滩到山腰到处飘扬着招魂旛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不过蔡吉还是从这一片不详的白色之中认出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公则先生别来无恙。时隔旬月先生气色更胜从前也。”蔡吉站在望楼上一面调侃着“死而复生”的郭图,一面冷眼凝视着前一天还在向她称臣的蹋顿。

    正与郭图并肩而立的蹋顿略带心虚地避开了蔡吉投来的冰冷目光。就在两个时辰前蹋顿刚刚得知曾经威震公孙度早已不在人世。同时也意识到他这次是被郭图给当枪使了。虽说眼下的蹋顿十分恼恨郭图对他的欺骗,但蹋顿更清楚倘若这次杀不了蔡吉,那等待他的将是来自齐军的疯狂报复。

    相较神色阴晴不定的蹋顿,这会儿身披重孝的公孙康倒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派头。诚然昨晚夜袭失败令公孙康颇为恼怒,但此刻望着漫山遍野披麻戴孝的兵马,再联想到未来还会有更多的援军赶来白狼河同他会师,自持胜券在握的公孙康当即拍马上前冲着望楼上的蔡吉厉声呵斥,“蔡安贞休得猖狂!汝谋害家父在先,康此番定要取尔项上人头!”

    耳听公孙康当众指责自己谋杀公孙度,蔡吉不禁再次皱起了眉头。早先她还以为公孙度遇刺的说法只是公孙父子为图谋锦西编出来的一个借口。但从眼下公孙康部全军戴孝的架势来看对方不像是在做戏。此番公孙度多半是真的死在了刺客手里。当然蔡吉是从未派过刺客刺杀公孙度。更不清楚刺客的身份以及背后的指使者。可照目前的情势公孙康显然是将蔡吉一口咬定成了凶手,并以此为借口意图置她于死地。在这种情况下无论蔡吉做再多的解释都不可能说服公孙康撤兵。唯一的解决之道便是突出重围揪出幕后黑手。想到这里,蔡吉当即清了清嗓子,冲着公孙康傲然回应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孤从未派刺客刺杀令尊。公孙公子若执意向孤寻仇。孤也唯有奉陪到底!”

    公孙康没料到困兽犹斗中的蔡吉态度竟会如此强硬。不过还未等他张口反击。对面的蔡吉已然头也不回地走下了望楼。如果说蔡吉之前一席话只是令公孙康感到惊讶的话,那此刻蔡吉的无视却是彻底激怒了公孙康。

    “好……好!孤今日倒要看看汝这贱婢如何奉陪到底!”

    怒极反笑的公孙康扬起手中马鞭刚要下令击鼓出击,却被一旁的郭图给挡了下来,“且慢!少主莫要中了蔡吉激将之计。”

    “军师此话怎讲?”公孙康单手悬空扭头探问。

    郭图拱手规劝道,“齐军占有地利,少主若贸然强攻。恐徒增伤亡。”

    公孙康听罢郭图所言若有所思地放下了手,可一想到之前蔡吉嚣张的气焰,他又颇为不甘地反问道,“难道蔡吉那贱婢一天不出营。孤就一天拿她无可奈何?”

    “非也。”郭图手捻长须,微微一笑道,“有道是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欲拔齐营,必先攻心!”

    “攻心?”公孙康侧头想了想之后,旋即便朝郭图郑重其事地拱手一拜道,“请先生教吾。”

    但见郭图凑上前在公孙康的耳边轻声说道,“请少主速将蔡吉被困一事宣扬出去。”

    “宣扬出去?”被郭图的主意吓了一跳的公孙康连忙摇头道,“若因此引来齐军救援蔡氏贱婢那可如何是好?”

    哪知郭图却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道,“少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蔡吉看似坐拥五州之地,实则外强中干。一旦幽并诸强得知其被困关外,必会起兵造反,到那时齐军首尾不得顾,又如何能出关救主。”

    公孙康略带迟疑地追问道,“若关内诸强不作反呢?”

    郭图眼露凶光道,“若幽并诸侯不敢作反。少主亦可围城打援,先击溃一股齐军援军,挫其士气后,再鼓动边地豪强起事。”

    这一次公孙康显然是被郭图彻底说动了心,就见他眼珠子一转拍手大笑道,“善!就依军师之计行事!”

    然而此时的公孙康那里知晓,郭图所谋的疆域可远不止幽并两州那么点地方。话说蹋顿谋害蔡吉失败后,郭图曾放言“老夫所图之物又岂止蔡吉一条性命”。其实这话并非狡辩,相反却是郭图最真实的想法。在郭图看来被困住的蔡吉远比死了的蔡吉更能为他所用。因为到目前为止蔡吉尚没有子嗣能继承家业。故而一旦蔡吉暴毙整个蔡氏集团必然会分裂成数个小势力,进而被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逐一吞并。这显然不是郭图想要的最佳结果。毕竟曹孟德是一个比蔡安贞更为难缠的角色。而倘若蔡吉没有暴毙只是被困在一隅,那蔡吉所控制的地域虽会产生动乱,但蔡氏门下的诸多将领却并不会立即自立门户。至少像太史慈、高顺、庞统之类的心腹大将依旧会打着蔡氏旗号抵御一切来犯之敌。如此一来曹操想要吞并蔡氏领地势必就要同齐军血战一场。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曹军和齐军斗得越厉害,郭图就越有机会浑水摸鱼。

    当然郭图的这个计划也有一个极大的弱点,那便是齐军赶在内乱之前救出蔡吉。所以为了最大限度地拖延齐军救援的速度,郭图特地挑选了白狼山作为围困蔡吉的地点,目的就是想利用大雪和复杂的地形来同前来救援的齐军周旋。此外目前齐军的主力不是驻扎在南方,便是随张辽、庞统二人在并州追剿步度根部。相较之下齐军在幽州的兵力颇为空虚,且主要集中在蓟城、易水、锦西三座城池之中。因此郭图并不惧怕幽州的齐军得知蔡吉被困的消息。相反他还十分期待这些城池中的齐军赶来救援蔡吉。如此一来郭图便可以以逸待劳将利用时间差将赶来的齐军逐一消灭。而当幽州的齐军被重创之后,整个幽并的局势也将顺着郭图设定好的剧本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届时蛰伏于关外的袁谭便可趁势东山再起也!(。。)

    第八十节

    连锁反应

    在郭图的推波助澜之下蔡吉被困白狼河的消息很快便传入了关内,一时间幽州境内人心惶惶,.但总的来说目前相信齐侯被困的人并不算太多,毕竟就在数月之前蔡吉刚刚平定并州诛杀了高干等人,齐军在幽并二州的余威还在。而蹋顿又素来与齐军交好,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背叛齐侯的样子。故而不少人都单纯的认为这一消息仅是公孙康放出的流言而已。当然幽州也有相当一部分将认为蹋顿确实背叛了蔡吉,并与公孙康联手将齐军主力困在了关外。更有一些居心叵测之徒还扬言蔡吉已死以图乘机作乱。

    然而相较尚还不明就里的百姓,这会儿以李敏为首的幽州官吏却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掐指算来蔡吉率部出关已半月有余,除了十天前有快使回报说齐侯已在白狼山附近的白狼河扎营,之后便再没有任何音讯传回关内。起先李敏只当关外大雪封路信使行动不便,就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那曾想等了半天等回的消息竟是蹋顿叛变,齐侯被困白狼河!

    虽然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蔡吉被困白狼河。可一想到执掌五州之地的天下第一女诸侯即将命丧辽西,李敏便觉如坠冰窟整个人都为之不寒而栗起来。于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李敏连夜差人将幽州诸郡县的守将、县令召来蓟城商讨对策。然而最终赶来赴会的文武却仅有广阳一郡的官僚将校。像是渔阳郡的鲜于辅就以军务紧张为由推掉了李敏的征召。不过这会儿的李敏已然顾不得那么多,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找人稳住幽州的局势,进而召集兵马出关救援蔡吉。

    只是李敏显然没料到这些前来赴会的文武官僚比他还要慌张,比他还急于找主心骨。这不,此刻身为安次县令的周企就以一脸惶恐的表情朝李敏探问道,“李使君,齐侯真已身陷辽西?”

    李敏铁青着脸点了点头,继而故作镇定地向与会文武保证道,“待到援军出关。白狼之围转瞬可解。”

    “援军?幽州境内离白狼山最近的援军便是锦西,不知锦西可曾出兵?”问这话的是昌平县令齐华。

    “许已出兵。”李敏含糊其辞道。

    “那使君可知公孙康兵力如何?齐侯又驻军何处?”又一个将校向李敏追问道。

    “老夫已派探子前往关外,不日便会有消息传回。”李敏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眼瞅着李敏一问三不知,议事堂内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其实李敏也并非无能之辈,只是军事本非他所长,而眼下的乱局又超乎了他的想象,所以才会显得如此手足无措。但是与会的文武却不会因此就顾及李敏的无奈。在他们看来齐侯已然身陷辽西生死未卜,而作为幽州刺史的李敏却又无法主持大局。如今的幽州简直就是一派群龙无首的乱局。难怪渔阳太守鲜于辅、.

    想到这里本就胆小怯懦的周企忍不住长叹一声道,“如此这般下去幽州非大乱不可!”

    “谁说幽州会大乱。”且就在众文武惶惶不安之时,屋外忽然响起了一个沙哑而又威严的声音。于是众人纷纷抬头回望,但见一席布衣的贾诩在涿郡太守张清的搀扶下缓步走进了议事堂。

    原本已有些力不从心的李敏此刻更是眼皮一跳。连忙干笑着上前相迎道,“未知军师莅临,有失远迎。”

    “老夫听闻使君召集幽州文武于府上商讨救援主上一事,不知可有眉目?”贾诩不痛不痒地反问道。

    “尚在商议。”李敏讪讪应道。原来李敏此番开会事先并未知会贾诩。他这么做一来是想先听一下下面人的建议,好让他有个万全的对策来同贾诩谈。二来李敏对曾经智乱天下的贾诩也存有一份戒心。

    其实贾诩又何尝不知李敏心中所想。作为蔡吉的谋主贾诩素来为人低调极少插手地方上的政务和军务。但这一次的乱局关乎整个蔡氏集团的生死存亡。一个不小心,不仅蔡吉一手建立起来的齐侯势力会灰飞烟灭,连带着整个天下局势也会发生惊天巨变。因此在得知白狼之盟可能有诈之后贾诩并没急着将自己的判断公之于众,而是一面派出快使阻止蔡吉赴盟。一面暗中联系蔡吉的嫡系心腹张清,命其以剿匪的名义集结兵马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看来快使多半是没赶上。否则辽西方面不会如此长的时间都聊无音讯。但随着蔡吉被困白狼河的消息传到关内,贾诩又觉得情况可能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糟糕。因为倘若对方只是单纯地想取蔡吉的性命就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四处扬言齐侯被困白狼河。故而贾诩料定郭图多半是不想让曹操占便宜,这才会对蔡吉围而不攻。

    郭图的这一举动对贾诩而言是个难得的机会。毕竟要是对方若是执意要取蔡吉的性命,身在蓟城的贾诩就算再计谋百出也无可奈何。但只要对方有更大的图谋,贾诩便可与其周旋为救援蔡吉争取时间。

    只是贾诩没想到面对突然爆发出的危机李敏竟会慌不择路地召集全幽州的太守、县令来蓟城共商应对之策。在他看来李敏仅凭一介刺史身份就想号令幽州完全是在痴人说梦。莫说李敏的刺史之位全拜蔡吉所赐。如今蔡吉本人都自身难保,李敏的刺史之位自然也是跟着岌岌可危。哪怕李敏真是朝廷正儿八经任命的刺史,以边地豪强“畏威而不怀德”脾性也不见得会将他放在眼里。所以李敏征召非但不会得到他想要的响应。反倒会让幽州的一些地头蛇打起新的小算盘。

    不过李敏的昏招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还可以麻痹一下关外的郭图等人,让齐军上下有更多的时间调集兵马解救蔡吉。当然达成这一目标前提是要由贾诩来全权控制整个幽并二州,而不是让李敏等人继续出昏招。所以这会儿的贾诩丝毫不理会李敏略带虚伪的寒暄,但见他径直走到堂前,冷眼环视了一番在场的文武朗声宣布道,“既然诸君皆无良策,那便听老夫一言!”

    贾诩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令原本还有些惶恐不安的与会文武顿时收敛起了焦虑的情绪,转而正襟危坐着聆听起面前老者的教诲来。一旁的李敏见此情形虽心有不甘,一时间却也无计可施,于是只得拱手应和道,“还请军师赐教。”

    贾诩撇了李敏一眼,点点头。遂即坐上上坐,注视着底下的文武语重心长道。“辽西之局尚无定数,尔等当务之急应恪尽职守,切莫听信流言自乱阵脚。”

    李敏听贾诩这么一说不由急道,“可主上…”

    “张将军已召集兵马随时可出关驰援辽西。”贾诩抬手打断道。

    众人一听有援军连忙将视线转向了张清。就见站在贾诩背后的张清铁清着脸点了点头。这一次在场的文武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总算是落了下来。贾诩、张清乃是齐营的实权人物。既然他二人都作出了保证众人又岂会生疑。

    其实这会儿的张清早已心急如焚,恨不得即刻就插上翅膀赶到关外解救自家小主上。可贾诩却告诉他现在大张旗鼓地率军北上只会逼迫敌军加紧围攻主上,唯有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方可化解白狼之围。说实在的张清并不懂其中的道道,但他知道贾老先生是小主上信赖的军师,是助小主上战胜袁绍的高人。所以张清决定相信贾诩的判断并遵照其计行事。不过就算是如此,张清依旧在心中暗自祈祷锦西的林飞等人能救出被困的小主上。

    事实上且就在贾诩出面主持幽州大局的同时,比关内早一步获悉蔡吉被困的林飞已然派遣唐蓥连同乌延帐下的乌桓骑兵共八千余人奔赴白狼河救援受困主力。

    连日来的大雪为辽西各地的山川河流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银妆,放眼望去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清澈天地,仿佛从未被人迹沾染过一般。唐蓥一面策马蹋过洁白无瑕的雪地。一面焦急地向并肩而驰的乌延问道,“大人,还有多久能到白狼河?”

    “唐将军莫急,自这条山道向西一昼夜便可抵达白狼河。”乌延拍着胸脯朝唐蓥保证道。作为右北平的乌桓王,乌延曾多次与蹋顿争夺白狼山下的牧场,对白狼山白狼河附近的地形可谓是了如指掌。此番得知蔡吉受困白狼河,乌延二话不说便自告奋勇地表示愿率部曲替齐军带路解救齐侯。原本峭王难楼也要跟着一起来。不过林飞命其与阎柔另率一部兵马袭扰昌黎以做侧应,所以最终领兵赶赴白狼河的还是乌延和唐蓥。

    话说乌延与难楼之所以如积极地出力救援蔡吉,归根结底还是看中了林飞许下的好处。须知齐侯的富有早已天下闻名,这不仅是指蔡吉擅长经商,更因为蔡吉的发迹之地龙口城本身就拥有一个规模不小的金矿。因此且不论一旦诛灭蹋顿辽东属国转眼便是乌延和难楼的囊中之物,光是想想救下齐侯可能得到的赏赐就足以令乌桓人垂涎三尺。

    不过相较满脑子想着得胜之后如何讨赏的乌延,唐蓥这会儿的心思却是完全摆在了观察地形上。但见他忽然一扯缰绳,扬手制止了正要前进的队伍。“且慢!前方山势险峻,恐有埋伏!”

    乌延顺着唐蓥所指的方向定睛一瞧,不由点了点头,“此处名唤石子坡,前些年吾曾与蹋顿交战于此。”言罢,他便回头下令道。“来人!速去打探一番。”

    随着乌延一声令下,一队乌桓斥候如离弦利箭一般朝着石子坡方向呼啸而去。而唐蓥则趁势命令全军就地休息,毕竟前方还有一场恶战等待着他们,多休息一会儿就能多保存一份体力。大约过了一柱半香的时间,派出去的乌桓斥候终于陆续回到了队伍之中。就见为首的乌桓将领抱拳禀报道,“回大人,前方并无埋伏。”

    乌延听罢回过头向唐蓥释然一笑道,“唐将军,看来吾等运气不错。”

    唐蓥见状亦是长长舒了口气,旋即高声下令道,“上马!前进!”

    于是乎,稍事休息的众人再次策马扬鞭穿过石子坡朝着白狼河的方向一路疾驰。不过望着两侧似鬼魅一般飞驰而过的白桦树林,唐蓥越跑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他又说不出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眼瞅着日头渐渐西斜,唐蓥忍不住向乌延询问道,“大人,汝说汝曾与蹋顿在石子坡交战?”

    “是啊。”乌延不假思索道。

    “那蹋顿岂不是知晓吾等会走此条山道!”唐蓥惊道。

    “通往白狼河之路岂止一条,蹋顿哪儿会一猜就中。更何况吾等已过石子坡,此处地势开阔又怎会有伏兵。”乌延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可他的话音才刚落,山道两旁的树林之中骤然间响起了一片山呼海啸之声。原本看似空无一人的树林中宛若撒豆成兵一般冒出了无数身影。

    大惊失色之下乌延与唐蓥赶紧悬马勒缰,可还未等他二人回过神,铺天盖地的火箭就已从四面八方招呼而来。不仅如此,埋伏在两侧的敌军还抛出了大量燃着熊熊烈火的草球。不少战马见了这火球,惊得嘶叫连连,直将骑手甩落下马。一时间中箭者,落马者,被踩踏者不计其数,整支联军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众儿郎随吾冲!”素来彪悍的乌延当即把心一横,扬起长鞭怒吼,打算率领部曲冲出包围圈。可谁曾想前方看似平坦的雪地,突然冒出了长达数十丈的大陷坑,好似一张血盆大口瞬间就将乌延等人连人带马吞食了下去!(。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第八十一节

    与子同袍

    蔡吉背剪着双手站在望楼上看着对面公孙军在校场上有条不紊地操练武艺,.掐指算来蔡吉受困白狼河已十天有余,十天来公孙康仅在最初的三天里发动过几次试探性的攻击,之后便对白狼河的齐军采取围而不攻的态度一直保持至今。至于蹋顿更是在第一天露过面后便再也没有现身过。因此齐军这几日的压力并不算太大。可身为主帅的蔡吉却一刻都不敢有所懈怠,因为她知道老奸巨猾的郭图必另有图谋

    一想到郭图,蔡吉的脸上浮起了一丝自嘲的苦笑。这些年凭借着对历史人物的了解蔡吉一路过关斩将以女儿之身在汉末打下了偌大的地盘,但久而久之也形成了依赖历史知识的思维定势。就像郭图在历史上的评价便是妄画蛇足,曲辞谄媚。而蹋顿在历史上的表现也是乏善可陈。故而当初在受邀前往白狼山会盟时,蔡吉并没有将此二人联系在一起。不过如今回想起来其实这次郭图所设的陷阱多少还是有迹可寻的。

    且不论那枚可疑的首级,光是蹋顿本身在历史上就有“边长老皆比之冒顿,恃其阻远,敢受亡命,以雄百蛮”的评价。可见蹋顿绝非易与之辈。而郭图这次的表现更是足以用惊艳来形容,可以说是极大地颠覆了蔡吉对郭图的一贯映像。所以如果说当年的宛城夜袭让蔡吉明白历史事件充满了各种无法预测的变故,那这次的白狼之围则令她意识到同样的人在不同的机缘之下也会有迥然不同的表现。

    其实此番得意忘形的又何止蔡吉一人,从灭袁绍到,接连不断的胜利已然让齐营上下形成了一种睨视群雄的傲气。加之蹋顿之前已同林飞等人合作六年有余,锦西与辽东属国更是互为表里多次抗击公孙度父子南下。在大多数人眼里蹋顿与齐营就是同盟的关系,蹋顿向平定幽并的蔡吉称臣更是天经地义之事。故而当蹋顿的使者献上郭图首级之时众人没觉得有异,反倒是跃跃欲试着想要出关大展拳脚一举歼灭盘踞辽东的公孙父子,为自家主上再添一块领地。也正因为如此当蹋顿与公孙康并肩出现在齐军阵前之时,幽州本地的将校远比蔡吉还要吃惊。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蹋顿固然是向世人诠释了一遍何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这会儿“妄画蛇足”的郭图正带着数万兵马将整个齐营围得水泄不通。故而蔡吉现在首要考虑的问题还是如何从眼前的重重包围之中突围出去。

    关于如何突围蔡吉身边的幕僚总共制定了两个计划。一是趁夜黑风高之时遣一队死士佯装突围,待将公孙军吸引开之后,再由主力护送蔡吉朝锦西方向突围。二是等外界援军来救,届时便可里应外合冲出包围圈。蔡吉在琢磨了一番之后,最终决定先等几天再说。反正营内的粮草还算充裕,全军的士气也够旺盛。让敌军误以为己方在等援,再趁其不备连夜突围效果可能更好。

    然而就在蔡吉低头盘算突围细节之时,对面的敌营之中骤然响起了一阵高昂的号角声。蔡吉循声抬头。就见一队乌桓骑兵正横穿过公孙军的营地朝齐营这边直奔齐营而来。而沿途的公孙军则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冲那队乌桓骑兵手舞足蹈似乎是在庆祝着什么。雅文言情首发

    “齐侯,那是齐军战旗!”眼尖的曹丕一眼就认出了乌桓人所打的旗帜。然而望着熟悉的旗帜,蔡吉的心却彻底跌到了谷底。因为这个时辰公孙军营地出现齐军战旗只有一种可能。

    此刻就见对面为首一骑一马当先穿过辕门。以挑衅的姿态将手中的齐军战旗插在自家阵前一箭之地的位置上。紧随其后的乌桓骑兵则利落地解开了绑在马鞍上的皮囊。眨眼间一枚枚血淋淋的人头自沉甸甸的皮囊之中滚落而出,不多时便在战旗下堆起了一座小丘,一座由人头堆成的小丘。

    见此情形便是再后知后觉的人也已意识到这战旗、这人头多半来自赶来救援的齐军。显然是蹋顿部在外围击溃甚至全歼了齐军援军,如此这般对面的乌桓人方才有此本钱跑来齐军阵前筑京观示威。

    “齐侯!”曹丕快步上前一把扶住身形踉跄几欲跌倒的蔡吉,却被脸色苍白的后者轻轻推到了一旁。

    蔡吉并不怕尸山血海,遥想当年她也曾在清河以乌桓贼寇的人头筑京观来报复楼班对河北的洗掠。但蔡吉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会有人当着她的面,在她的战旗下用她麾下将士的首级筑京观。这一刻愤怒与愧疚占据了蔡吉的内心,同时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困兽犹斗。

    毫无疑问对面的公孙康和蹋顿是想以援军的首级来瓦解齐营将士的士气。正如原有历史中的曹操在突袭乌巢成功后割下千余被俘士兵的鼻子及所获全部牛马的唇舌向袁绍部示威。而袁绍部也恰恰因此军心大乱从而兵败官渡。如果说先前蔡吉对自家将士的士气还信心十足的话,那此时此刻的她则已然没了当初那份临危不乱的底气。

    经此一幕。将士还会不会信任孤?还有多少人肯随孤背水一战?

    且就在蔡吉心神不定之时,忽听耳边有人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充满男子气概的曲调令蔡吉不觉精神为之一阵。于是她赶紧循声回望,就见幽州治中田畴正站在另一侧的望楼上高声清唱《秦风无衣》。在古战歌的感召下,先是蔡吉身边的将校,再是周遭的守寨的士卒。甚至连带着曹丕和孙权都跟着田畴一同唱起这首《秦风无衣》。他们中的一些人或许从未听过这首出自诗经的古诗,一些人可能只记得只言片语,但在连续重复几次之后,众人的歌声变得愈来愈整齐,愈来愈嘹亮。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伴随着雄浑的战歌齐营大门嘎然而开。白马银甲的赵云领着一彪铁骑自门内飞闪而出直奔京观而去。对面的公孙军眼见齐军出兵夺旗。也跟着派出一队兵马出营阻截。转眼间两股洪流在两军阵前掀起了一片血与沙的风暴。

    有道是哀兵必胜,乌桓人刚才阵前筑京观的举动无疑是激起了齐军将士的同仇敌忾之情。莫看齐军的人马远少于敌军,士气却是异常的高昂。特别是为首的赵云更是如蛟龙入海杀得周遭血雾翻滚。

    而正当赵云手绰一杆长枪左刺右挑如入无人之境时,迎面撞上一名敌军战将。但见那人使着一柄大锤,二话不说便怒声咆哮着朝赵云迎头砸来。眼瞅着巨锤压顶而来。赵云虎目一凌,错身避过致命一击,手中长枪跟着顺势斜刺递出。一枪贯穿了对方的咽喉。

    公孙军眼见己方大将仅一回合便被赵云挑于马下,再联想到其在河朔留下的赫赫威名,一个个吓得双股战栗,落荒而逃。而周遭的齐军则在赵云的激励下愈战愈勇。不多时便如风卷残云般冲杀到了公孙军阵前一箭之地。

    “放箭!速速放箭!”辕门前公孙康指着越杀越近的赵云歇斯底里地怒吼着。他怎么都没想到齐军在得知援军被灭之后还敢出营夺旗,更没想到自己引以为豪的精锐在赵云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另一头赵云却是丝毫不惧漫天飞矢,就见他侧身匍匐于马背之上,以一招海底捞月一举拔起了战旗,引得齐营上下喝彩连连。

    眼瞅着赵云一举夺下战旗拨马还营,蹋顿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唏嘘道,“赵子龙真乃万人敌。”

    公孙康却是气急败坏地冷哼道,“大人何故涨他人士气灭自家威风?”

    蹋顿努了努嘴刚想出言反讽,就听身后的郭图沉声分析道。“赵子龙虽有夺旗之勇,却无突围之力。有道是,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锦西援军已被蹋顿大人所灭,蔡安贞亦不过是强弩之末。”

    公孙康听罢郭图所言。面色稍霁地点了点头。虽说今日没能打击到齐军的士气,但好歹蹋顿灭了锦西方面赶来的援军。因此在公孙康眼里蔡吉连同她帐下的齐军俨然已是他公孙康的囊中之物。想到这里公孙康不禁趾高气扬地朝着对面的齐营朗声放言道,“军师言之有理。孤倒要看看蔡吉那贱婢能撑到几时!”

    于此同时蔡吉已然领着一干文武来到辕门下迎接凯旋而归的赵云等人。不可否认先前一战仅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小胜,既不能扭转齐军目前的劣势,也不能让蔡吉逃出层层重围。但在蔡吉眼里这却是一场远比昔年官渡之战更为珍贵的胜利。因为它让蔡吉认识到人心才是战胜一切困难的基石。而这一切都得归功于田畴的那首《无衣》

    因此一见田畴,蔡吉便向其施礼致谢道,“今日若非子泰出手相助,孤危矣!”

    事实上蔡吉怎么都没想到田畴会在危急关头助她一臂之力。须知田畴在历史上乃是汉末著名的隐士。他在二十二岁时便被幽州刺史刘虞任命为专使前往京师拜见天子。当时汉帝刘协正困居宫中。长安则被李、郭等人把持。眼见田畴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京师,进呈幽州牧刘虞拥护朝廷的表章,少年天子方知天下之人尚心存汉室,顿时精神为之一振,当即封田畴为骑都尉,要他留在朝中任官。可田畴却以“天子方蒙尘未安。不可以荷佩荣宠”为由婉言谢绝了天子的册封。然而还未等他回到幽州复命,刘虞却已惨死于公孙瓒之手。得知刘虞死讯的田畴非但没有逃避,反而来到刘虞的坟前,布奠致祭取出皇帝覆旨,对墓朗诵,诵毕放声大哭,拜倒墓前。公孙瓒得知后,大为震怒,派人将田畴抓了起来质问,“汝何自哭刘虞墓,而不送章报于我也?”田畴从容作答,“汉室衰颓,人怀异心,唯刘公不失忠节。章报所言,于将军未美,恐非所乐闻,故不进也。且将军方举大事以求所欲,既灭无罪之君,又雠守义之臣,诚行此事,则燕、赵之士将皆蹈东海而死耳,岂忍有从将军者乎!”后来经人劝阻公孙瓒释放了田畴。

    田畴在获释后便率领了宗族和附从乡人数百迁居徐无山,躬耕自养。数年间,外来百姓来归者达五千余家,自成一新移民垦殖的天地。此后公孙瓒和袁绍曾先后派人邀请田畴出山,但都被他一一严词拒绝。历史上田畴在助曹操平定乌桓后也推辞了曹操给予的封爵。

    不过在这个时空由于蔡吉在治下各州积极推行屯垦,诸多政策甚至影响到了偏远的徐无山。于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田畴只得应邀出任幽州治中一职。蔡吉当然知晓自己在田畴眼里和袁绍、公孙瓒、公孙度之流没有区别,所以她从不逼迫这位汉末隐士替她出谋划策。以至于当田畴唱起《无衣》蔡吉竟愣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只是蔡吉哪里知晓田畴的脾气虽倔,却也绝非迂腐之人。他之所以会一次又一次地推辞诸侯许以的高官厚禄,主要还是看不惯各路诸侯为一之私视天下百姓为草芥的做派。蔡吉固然也是诸侯,也有逐鹿之心,但相较其他诸侯她更关心民间疾苦。特别是其近期推出的均田制,令素来自视甚高的田畴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也打心底里认同了蔡吉对幽州的统治。

    因此这会儿的田畴非但没有居功自傲,反倒是自责道,“使不得。此番畴未能识破郭图奸计,令齐侯身陷险境,又岂能受此大礼。”

    “子泰…”

    蔡吉差异地看着田畴,后者却是郑重其事向她躬身一拜,“吾等必誓死助齐侯脱险,也请齐侯务必使幽州百姓安居乐业。”

    其实期盼蔡吉给百姓带来美好生活的又何止田畴一人。当凯旋的兵马接近辕门,周围的将士又一次唱起了同一首歌战歌。而望着那面熟悉的旗帜在赵云手中迎风飘扬,蔡吉只觉胸口一热,脱口起誓道,“孤定不负卿之所托!”(。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第八十二节

    东风起

    狂风怒嚎,大雪纷飞,时值二月关外的天气依旧寒彻刺骨,.话说蔡吉虽在田畴、赵云等人的协助下暂时度过难关重振了士气,但随着乌延、唐蓥所率援军在白狼山附近全军覆没,目前关外齐军的兵力急剧萎缩,而作为齐军在辽东的第一重镇,锦西更是因此陷入了无兵可调的被动之中。不仅如此,由于气候恶劣林飞到现在都不清楚蔡吉在白狼河的情况。反倒是公孙康在前日派人送来了乌延的首级。

    一想到那日公孙军的骑兵挑着乌延的首级在锦西城下招摇过市,林飞便忍不住咬牙下令道,“再探!一定要寻着唐将军!”

    “喏!”斥候得令后立马起身退出了议事堂。然而一旁的难楼却阴阳怪气地冒出了一句道,“乌延首级既已在此,唐将军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日未寻着山威等人的尸首,便一日不可妄下结论!”林飞横扫了难楼一眼反驳道。其实林飞之所以在明知援军已全军覆没的情况下,还硬着头皮派出斥候去找杳无音讯的唐蓥,主要是想稳住城内的人心。毕竟唐蓥是锦西的主将,说他失踪总好过宣布他阵亡。更何况林飞早已遣快使向关内求救,只要稳住锦西局势不出岔子,相信用不了多久援军便会赶来关外救援主上。

    但难楼显然不在乎林飞的这番苦心。或者更为确切点说他现在根本就不把林飞这个锦西令放在眼里。在难楼看来被困白狼河的蔡吉已是凶多吉少,他没必要像乌延那样为个小娘们把自己的脑袋丢在辽东。因此这会儿的难楼已然在心中打定主意,要先同眼前这位林邑宰把账结了拿回属于他的赏金。毕竟他已在三天前洗劫了辽东属国数个村寨,也算是达成了林飞之前有关袭扰敌后的布置,钱货两清天经地义。更何况以锦西目前空虚的守备,试问又有谁能阻止他难楼洗劫全城!

    当然考虑到蔡氏尚有数十万大军在关内。更怕惹恼并州的张辽引来血腥报复,所以难楼倒也不敢把事做得太绝。此刻的他只想快点拿了赏金,好及时赶回去吞并乌延遗留下来的地盘。难楼的这种做派在中原叫不仁不义,但在讲究弱肉强食的关外却是再寻常不过处事之道。事实上哪怕是在两千年后也照样有大把的人遵从丛林法则,讥笑仁人义士为傻子。只是这些“聪明人”只见贼吃肉,没见贼挨打。更没意识到在他们得意洋洋地破坏规矩螳螂捕蝉的同时身后还有黄雀等着。

    不过这会儿的难楼显然是认定自己能吃上肉,所以他当即便向林飞开门见山道,“眼下已是农忙时节,还请邑宰兑现赏赐,好让吾家儿郎今早归乡。”

    乌桓人素来以游牧为生。何来农忙一说?这厮分明是想溜之大吉林飞在心中暗自冷笑,倒也不将难楼瞎话点破。毕竟以难楼此刻的言行来看,.或许给点钱打发这群胡人离开锦西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不过一旁的阎柔却出面向难楼劝说道,“齐侯身陷重围,援军又全军覆没。值此危难关头大人若能坐镇锦西,城内百姓定结草衔环报答大人救命之恩。”

    林飞听罢阎柔所言暗暗端详了对方片刻。想要弄清这位乌桓校尉究竟是在帮自己还是在害自己。但难楼似乎是被阎柔说动了心。要知道锦西可是辽东最富裕的城池。此刻城内更是聚集了大量前来躲避战乱的商贾。若难楼只拿点赏赐就走,还真有点入宝山空手而还的味道。可要是按阎柔的说法以护城为由留下那岂不是可以从那些商贾身上好好捞一票!

    且就在难楼转着眼珠子打算改口留下之时,忽听堂外鼓声擂起,不多时便有一员小校赶来禀报道,“禀邑宰,门外有诸多百姓击鼓求见。”

    林飞闻讯胸口顿时咯噔了一下。心想莫不是要民变?!须知目前锦西城内八成以上人口来自青州的太平道教众,其中又有不少人都参与过十九年前的黄巾之乱。林飞虽与太平道合作多年却并不代表他就信任这些教众。且不论此番在玄菟刺杀公孙度的刺客正是于吉一派的余孽君雅丽。光是黄巾贼在中原各地屡屡降而复叛的做派,就由不得他不往坏处上想。

    不过当着难楼和阎柔的面林飞还是强装镇定地点了点头,旋即便起身随那小校来到了县衙门口。此时锦西县衙前早已是一片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人头几乎一眼望不到边。不仅如此人群中的男丁还个个手持弓箭、长叉乃至猎刀等武器,明显是有备而来。见此情形,饶是林飞再有城府这会儿也不禁神色为之一变。至于站在他身后的难楼和阎柔,却是一个神定气闲,一个面露难色,显然是各有各的心思。

    只是还未等林飞鼓起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安抚民心,就见人群中走出了三个身形壮硕的大汉。说是大汉但只要仔细观察一下容貌便可瞧出这三人至少都已有四、五十岁,其中为首一人甚至还断了一条胳膊。可年龄与残疾并不能掩盖三人身上的杀伐之气,随着三人走出人群衙门前原本还有些乱哄哄的百姓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其实林飞对这三人也不算陌生。那个断臂的汉子名唤王季,本是黄巾渠帅彭脱帐下的一员战将。西华一战彭脱战死,王季则丢了一条胳膊只身逃往扬州投靠于吉。王季右边的中年大汉钱磊同样也曾当过黄巾贼只不过名号没王季响亮。至于站在王季左边的马脸老汉名唤罗柑,虽非黄巾出身但因其打得一手好铁故而在锦西城内也颇有名望。

    此刻就见这三人恭恭敬敬地向林飞抱拳施礼道,“草民王季、钱磊、罗柑叩见邑宰。”

    王季等人恭敬的态度令林飞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于是他也跟着客气地抬手道,“三位不必多礼,却不知各位乡亲在此击鼓有何要事?”

    “邑宰,草民等欲组义军出城救援主上。还请邑宰成全!”王季一个箭步上前朗声请命道。

    “是啊,吾等皆自备兵刃,随时可以出征。”罗柑从腰间拔出一把铁锤大声嚷道,那声音洪亮得好似铜钟轰鸣。

    在王季、罗柑两人双双带头之下,底下的诸多男丁也纷纷亮出手中的兵刃大声附和。“吾有弓矢!”“邑宰,吾有马!”“邑宰,速速下令出兵吧!”

    然而面对如潮的民意林飞并没有立即答应下来。相反他却是将质疑的目光投向了领头的王季。眼见林飞站在原地没有做声,王季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再次向其抱拳明志道,“邑宰明鉴。吾等本是待罪之人,幸得齐侯收留,方能安居乐业至今。眼下齐侯身陷险境,吾等又岂能坐视不理!”

    “是啊,没有齐侯就没有吾等今日之家业!”

    “齐侯与我有救命之恩。”

    听罢王季这番肺腑之言。再看看周围百姓热情而又诚恳的目光,一时间林飞只觉羞愧难当。要知道就在前一刻他还在怀疑王季。怀疑眼前这些百姓。可回头想想若王季等人真存有异心。只需登高一呼便可带领众人杀进衙门,又何须在此同他一介书生多说废话。

    想到这里,林飞当即长袖一振郑重其事地朝王季以及在场的诸多百姓躬身一拜道,“诸君高义请受飞一拜!”

    王季等人没料到身为一县之尊的林飞会当众向他们行礼,受宠若惊之下连忙闪到一旁口称“不敢当”。与此同时,当林飞再次直起腰板之时。他的双眼之中已不见丝毫犹豫与焦躁,取而代之的自信而又坚毅目光。就见他回过头冲着难楼悠然一笑道,“难楼大人,贵军何时班师务农?”

    难楼的面色虽是难看之极。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发作,而是顺势下坡地决定带着手下兵马离开锦西这片是非之地。不过林飞倒是依照之前的许诺兑现了难楼部的赏赐。毕竟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救出被困白狼河的蔡吉等人,而非四处树敌令局势更加恶化。至于本就是汉人的阎柔则选择留在锦西同众人并肩作战。此举也令林飞对这位半汉半胡的乌桓校尉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未免夜长梦多难楼在清点完赏赐之后便连夜离开了锦西城。此刻望着一头扎进风雪之中的难楼部,站在城楼上的阎柔不由整了整身上的裘皮披风朝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林飞探问道,“林邑宰真认为仅凭城内这点兵马就能救下齐侯?”

    “锦西兵力或许难解白狼之围,然民心在齐,吾家主上定能脱险。”林飞斩钉截铁道。如果说当年的林飞会决心辅佐蔡吉是钦慕她那惊艳绝伦的才华的话,那经过这些日子的大起大落,林飞对蔡吉魅力又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在他看来蔡吉之所以能以一介女儿身成为坐拥五州之地的诸侯,不是因为蔡吉有多强大多聪慧,而是因为蔡吉拥有一颗怜顾苍生的心和将此心志付诸实施的胆气。所以当她身陷险地之时才会有如此多的百姓站出来支持她。

    然而阎柔却并不认同林飞的说法。作为一个自小在狼窝里长大的汉儿,阎柔见识过太多的背叛与厮杀。倘若民心有用当年的刘使君又怎会惨死于公孙瓒的屠刀之下。而阎柔之所以决定留在锦西也是看在蔡吉麾下尚有太史慈、张辽、张颌等名将坐镇的份上。哪怕最终张辽等人没能救下蔡吉,阎柔也可以凭借这次的情分同这些武将拉上关系。只是这会儿的阎柔哪里知晓,真正决定蔡吉生死的援军不在幽并二州,而是在千里外的沧海之上。

    建安八年二月初十,晴,东风起。

    这一日青州即墨军港内,战船密布,旌旗猎猎。点将台上一席白衣的郭嘉身披猩红披风,手捧青铜酒樽,向即将出征的乘风将军管承以及随军军师辛毗郑重地嘱咐道,“子奉,佐治,此番北上救主,水师乃重中之重,尔等上岸后切记要兵贵神速。”

    原来贾诩在得知蔡吉有难后第一时间便修书一封遣快使送与郭嘉。贾诩在信中不仅介绍了幽州的状况以及蔡吉可能遇到的危险,还根据关外的气候与地形分析出郭图是想借地利围城打援。郭嘉对贾诩的这番分析深以为然,他也认为对白狼河的救援必须集中兵力一击必中,万万不可分散兵力打成添油战术从而使敌军有机会逐个击破。只不过郭嘉更倾向于从海路暗度陈仓,而非从陆路抄小道出关。这一来是因为齐军对北上关外走海路比走陆路更熟悉。二来走海路也不容易被敌方打探出虚实,故而更能形成雷霆一击。

    不过走海路也有走海路的缺点,那便是战船行驶的速度不及战马。所以郭嘉在暗中从青徐两州调集兵马战船积极备战的同时,也写了一封信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幽州和并州。他希望在幽州的贾诩、并州的庞统能配合着做出齐军打算从幽并二州调兵救援的假象,以此为青州这边的调动打掩护,为水师北上争取时间。到目前为止,贾诩已同意配合青州,而并州那边暂时还没回复。不过郭嘉相信庞统应该也已同意他的计划。因此就算没有收到回复,郭嘉依旧按部就班地在即墨军港内集结起了一支五万人的大军。

    管承身为执掌水师的大将,又是蔡吉身边的老人,自然深知自己责任重大。但见此时的他神色凝重地伸手接过酒樽肃然起誓,“喏!承必誓死救出主上!”言罢管承一仰脖子将樽中水酒一饮而尽,跟着便转身冲着战船上队列整齐的水师将士,朗声下令道,“升帆!!”(。。)

    第八十三节

    虎狼环伺

    郭嘉站在岸上望着点点白帆渐行渐远,脸上的表情既凝重又复杂。雅文言情首发

    事实上,就算蔡吉没有遇险,作为“盟友”的曹操也从不会放过任何一次可以渗透、挑拨、颠覆蔡氏领地的机会。这不,曹操前脚才拿下荆州,后脚便将作为襄阳第一大族的蔡家赶到了东莱。若在从前多收一族亲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襄阳蔡家的北迁多少能改变外界对蔡吉宗族根基薄弱的印象。但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为了齐军内部的稳定便由不得郭嘉做次小人了。

    目送着最后一艘战船驶离即墨港,郭嘉整了整被海风撩起的长袍,转身朝站在他身后的黄珍问道,“黄府尹,蔡德珪这几日可有动静?”

    话说府尹一职本该在唐朝之后才出现,但鉴于龙口城如今俨然已成齐地的政治、经济、军事中心,蔡吉便将龙口令一职改成了龙口尹与太守平级。反正汉朝本就有掌治京师的京兆尹,所以不用多加解释外人也知龙口尹的分量。此刻面对郭嘉的询问,身为龙口府尹的黄珍不由微微蹙眉拱手作答道。“回军师,蔡德珪并无异样。倒是蔡夫人接连派了数个心腹家仆在城中游走,似乎是在打探主上的消息。”

    “刘蔡氏乎……”郭嘉手捻长须玩味了半晌后,果断下令道,“遣人监视刘、蔡二府,将出入两府之人一并录之。”

    “喏。”黄珍长舒了一口气应答道。须知蔡家兄妹虽被曹操驱逐出了荆州,可他二人一个是汉阳亭侯。一个是刘景升的遗孀,且又都与自家主上沾亲带故,因此若论身份黄珍那是一个都得罪不起。然而以蔡家兄妹在荆州的恶劣风评,黄珍又不得不对他二人心存戒备。好在此刻郭嘉亲口下达了监视刘、蔡二府的命令,黄珍总算可以抛开负担专心提防蔡家兄妹作乱。

    事实上就在齐军舰队启程北上的同时。身在龙口蔡夫人也已然从心腹口中获知了蔡吉被困辽西的消息。感觉天下就要巨变的蔡夫人二话不说便将其弟蔡瑁招入了府中议事。虽说蔡瑁一早也从市井巷间听到了些许风声,但一方诸侯被困关外这种事终究还是太过耸人听闻。因此在听罢蔡夫人一番介绍之后,蔡瑁还是忍不住质疑道,“此话当真!齐侯真已身陷辽西?”

    “千真万确。涿郡别部司马王绪乃先夫故交,其言齐侯已受困旬月有余,而今幽州皆人人自危。”蔡夫人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蔡瑁一听消息来源如此准确。哪儿还有所怀疑,但见他长叹一声抱头哀嚎道,“呜呼!本以为投靠齐侯便可安享富贵。.又入狼窝。”

    眼见自家兄弟如此没出息,蔡夫人忍不住瞥了蔡瑁一眼啐道,“汝乃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委身妇人裙下求富贵!”

    蔡瑁却无视家姐的讥讽。两手一摊苦笑道,“齐侯根基尚浅,其若殒命辽西,莫说富贵,怕是吾等性命皆危在旦夕!”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汝又怎知吾等会有性命之忧,而非青云直上?”蔡夫人杏目一转媚笑道。

    可蔡瑁却被蔡夫人这一笑吓得打了个寒颤。因为他知晓蔡夫人每次这么笑的时候都会伴随着大事发生。于是惴惴不安之下蔡瑁赶紧追问道。“阿姐此话怎讲?”

    “蔡安贞若殒命辽西,齐臣必另立新主。吾儿乃景升公之后,汉宗室之子,如何当不得齐地之主!”蔡夫人黛眉一挑洋洋自得道。确实,若仅以出身而言整个龙口乃至青州都没有那个人能比得上刘琮。倘若蔡吉真有不测,还真可能会有一些重视出身与血统的世家豪强推举刘琮为主。所以蔡夫人会有这份自信倒也不算是妄想。

    可是这一次蔡夫人的话音才刚落,蔡瑁便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般一跃而起封住了她的嘴巴,“家姐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蔡夫人一把甩去蔡瑁的手冷哼道,“吾是实话实说。”

    “话虽如此,却也得等齐侯真有不测后方可提起。否则恐授人话柄,于琮公子不利。”蔡瑁抹着额头上的冷汗讪讪道。其实蔡瑁又何尝不知自己的外甥身份高贵可能有机会继承蔡吉的家业。可蔡吉手下的文臣武将个个都是人精,又岂会是易与之辈。更何况蔡吉现在还没死,蔡夫人要是在这时候跳出来宣扬刘琮身份尊贵可取代蔡吉,那就是裸地在谋反。不被其他居心叵测之辈趁机除去才怪!

    果然,耳听蔡瑁抬出了儿子刘琮,蔡夫人总算是收起了她那咄咄逼人的架势,但她嘴上还是不甘示弱地冷笑,“罢了!吾等就在此静观其变。怕只怕蔡安贞的公爹曹孟德等不急。”

    事实证明,蔡夫人虽自视甚高到有些不知死活,但她对大势的把握还是挺准的。相较到处打探消息的蔡夫人,曹操一早便从幽州的探子那里获悉了蔡吉被困白狼山的消息。只不过素来谨慎的他一开始只将这则讯息当作公孙康放出的流言。直到太原的钟繇来信证实并州的张辽庞统部确实有异动。曹操这才相信蔡吉这一次果真是遇上了生死攸关的大麻烦。同蔡夫人一样曹操也在第一时间招来他的心腹商议对策,只不过他所图的并非区区一隅齐地,而是整个北方。

    “现今蔡安贞困身辽西白狼河。不知诸君对此有何见教?”襄阳行辕内曹操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一边环视着麾下的文武问道。

    虽然蔡瑁姐弟的及时投降令曹军兵不血刃地拿下了襄阳,但刘备却在长沙聚集起了数万兵马,从而拿下了大半个荆州。与此同时东吴的孙策、周瑜则在庐江同曹洪展开了一场拉锯战。因此当曹操下令众文武聚会议事堂之时,大多数人都以为曹操这是要同他们商讨如何讨伐刘备、孙策一统荆州。却不曾想这屁股还没坐定,自家主公竟说蔡安贞被困在了关外雪原。

    “丞相,此话当真?”同蔡瑁一样咋一听闻此等惊天巨变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此时就见曹操从怀中取出一份书信当众展开道。“此乃钟元常手书,诸君若不信,可自行传阅。”

    言罢曹操便让身边的随从将信纸传了下去。钟繇的书信就像一枚巨石在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瞠目结舌者有之,交头接耳者有之,低头沉思者亦有之。这会儿就见新任的主簿杨修豁然起身。神采飞扬地朗声说道,“蔡氏轻佻以身犯险,现今幽并大乱,正需王师北定乾坤。此乃天助丞相也!”

    杨修乃前太尉杨彪之子,最近刚被曹操聘为主簿负责内外之事,他的一番激进之言可算是代表了曹营少壮派的意见。甚至就连曹操在听完之后也跟着手捻胡须面露微醺之色。显然杨修那句“天助丞相”一语道破了曹操的心思。一旁的文武见状纷纷顺势一起附和起来。

    不过就在一片“北扩”的呼声之中。忽听有人沉声否定道,“师出无名,恐难服众。”

    曹操细目一睁循声望去。就见坐在左手边的尚书令荀彧正朝他拱手进言,“主公明鉴,蔡安贞与主公结有姻亲之盟。此番蔡安贞因尊王攘夷而身陷辽西危局,主公若因此乘人之危。恐为天下人所诟病。”

    荀彧一席话令包括曹操、杨修在内的诸多曹营文武皆流露出了尴尬之色。其实曹操又何尝不知现在突然掉头攻击蔡吉会被人骂做无耻小人。可是一想到现在的齐营正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曹操又实在不想放弃此等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于是他假意轻咳了一声向荀彧问道,“那依文若之见孤当如何处之?”

    “固本培元,循序渐进。”荀彧拱手答道。

    曹操听罢荀彧所言不禁皱起了眉头。其实自打袁绍覆灭后荀彧便不止一次向曹操进言劝他暂时停止对外征战修生养息。可是曹操却觉得自己该挟灭袁之威势积极出兵扫荡南方诸侯。如今荆州之战的结果已然证明他的判断没有错。反倒是荀彧的进言显得颇为保守。

    然而还未等曹操开口同荀彧商议,杨修已然先行反驳道,“令君此言差矣。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蔡氏今日之危局。皆是其咎由自取,与丞相何干!”

    荀彧却不为所动道,“蔡安贞善治民生,其在民间声望颇高。若蔡安贞最终脱险,而主公又未能拿下齐地,则蔡氏自此与主公势同水火。届时蔡吉、刘备、孙策三方合围,主公又该如何处之?”

    面对荀彧冷静的分析先前积极主张北扩的文武大多陷入了沉默之中。唯有杨修不服气道,“若蔡氏最终殒命乎……”

    “若主公毁约出兵,而蔡安贞殒命辽西,则在齐营遗臣眼中主公亦是趁人之危。”荀彧言罢,不再理睬杨修,转而曹操进言道,“故彧以为主公现下因静观其变,待蔡安贞殒命后再出兵北扩也不迟。”

    其实荀彧并不反对曹操向北扩张。只是在他看来任何一场征战都该师出有名如此方为王道。但此刻的曹操却认为荀彧的想法太过一厢情愿。能在蔡吉死后出兵东扩当然是最佳选择。可万一蔡吉最后没死呢。那他曹操岂不是白白错失了一次消灭蔡氏的大好机会。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曹操可不愿意放过任何一次能灭蔡吉的机会。

    另一方面荀彧的进言也给了曹操一番新的启发。就见曹操在低头沉思了片刻之后,嘴角扬起了一丝狡黠的弧度,“罢也,那便暂时不东扩。然则,若有宵小趁机作乱,袭扰齐侯治下之地,孤亦当出兵替齐侯分忧。”

    众人听罢曹操所言脸上也都露出了一派了然于心的表情。想来用不了多久蔡吉治下各州郡的豪强、山贼便会闻风而起四处作乱,而那时作为盟友的曹操便可顺理成章的出兵帮助蔡吉平乱。至于曹军何时能平完乱,那便要看蔡吉能否活着从回中原了。甚至就算蔡吉最终安然无恙,曹操也不见得会吐出吃进去的肉。

    这会儿的曹操显然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于是在同麾下文武商讨了一番具体操作事宜之后,他便大手一挥宣布散会。不过就在曹操迈着四方步走出议事堂之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父亲。”

    曹操回头一瞧,就见四子曹植正气喘吁吁地朝他这边跑来。曹操不由眉头一皱向曹植呵斥道,“子建,何事如此慌张?”

    曹植停下脚步喘了口气,旋即恭敬地向曹操拱手行礼道,“父亲,孩儿听闻齐侯受困辽西,不知二哥可安好?”

    耳听曹植提起曹丕,曹操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须知曹操刚才在算计如何灭蔡之时根本就没考虑过曹丕的处境,更不在乎蔡吉在得知曹军暗中使诈之后会否拿曹丕开刀。事实上,在得知曹丕未能获得蔡吉芳心,又被其视作仆役、质子之后,曹操就权当自己少了个儿子。但此刻眼见年少的曹植如此重视兄弟之情,曹操不禁心头一软,遂即信步上前抚摸着曹植的额头,叹息道,“子桓随齐侯一同身陷白狼河,孤虽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曹植当然知道荆州与辽西相隔万里之遥,现在让父亲出兵解救曹丕完全是强人所难。黯然神伤之下,他只得咬着嘴唇,自我安慰道,“二哥定会安然归乡。”

    第八十四节

    试炼之石

    远在辽西的曹丕并不知晓,他在父亲曹操的眼中早已成了一枚可有可无的弃子。雅文言情首发事实上就算明知自己的父亲可能会借白狼之围谋取蔡吉领地,这会儿的曹丕也没时间自哀自怨。掐指算来齐军主力被困白狼河也快将近一个月了。在过去的二十多天里,齐军虽多次击退公孙军的进攻,却迟迟没能等到预想中的援军。而唯一一支已知的援军还被蹋顿部消灭在了半道上。好在凭借着田畴的机智与赵云的武勇,齐军总算是度过了那一次的危机。但蔡吉并没有因此而得过且过,相反为了尽早摆脱眼前的困境,蔡吉这些日子可谓是日夜殚尽竭虑。曹丕作为蔡吉的贴身侍卫自然也得跟着守在一旁替她端茶递水。这倒并非是蔡吉故意支使曹丕,而是烧水倒水的那点功夫,往往够她批阅一份文书或是做个小小的决策。

    这一日曹丕像往常一样在帅帐外替蔡吉生火烧水,就见孙权信步逛到他身边,一边作势烤火,一边好奇地打探道,“子桓又烧水。齐侯只喝沸水乎?”

    “齐侯曾言,喝生水会得疫病。”曹丕将柴火丢入火堆头也不抬地答道。

    孙权听罢不由狡黠一笑,凑到曹丕耳边细语道,“齐侯倒是信任子桓,不怕子桓暗中下毒乎?”

    然而面对孙权如毒蛇一般的耳语,曹丕却是不为所动道,“齐侯若有不测,丕亦难以苟活。”

    “噢,子桓这是打算替齐侯生殉?”孙权调笑道。

    “孙公子以为齐营文武不会替齐侯报仇?亦或说孙公子想取丕而代之?若是如此丕可替公子引荐一二。”曹丕抬起头冲着孙权似笑非笑地揶揄道。

    孙权被曹丕这么一问不由苦笑着咂了咂嘴。其实这会儿的孙权早已打消了色诱蔡吉的念头。因为通过数月来的观察。他已然意识到蔡吉绝非寻常女子,就算日后成婚也不可能受制于夫。相反与其共结连理的男子则会处处受制,甚至被毁去前途。这等明摆着的赔本买卖他孙仲谋才不会去跳火坑呢。而他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地故意挑拨曹丕,也只是单纯地想破坏曹蔡联姻而已。

    眼见孙权被自己堵上了嘴,曹丕再次低下头自顾自地挑起了柴火。在曹丕眼里孙权就是个叶公好龙的公子哥儿而已。一旦真让他与自己换个位置必然是比兔子溜得还快。而此刻孙权的反应也恰恰印证了曹丕的判断。

    不过孙权并没有就此偃旗息鼓,但见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再一次向曹丕小声探问道,“子桓汝恨令尊否?恨齐侯否?”

    曹丕斜瞟了孙权一眼,旋即平静地坦言,“家父奉天子之命遣丕与齐侯成婚。故家父与齐侯尊一天汉,丕便要与齐侯做一日夫妻。”

    曹丕这话并非是在敷衍孙权,.曹蔡联姻的始作俑者既非曹操也非蔡吉。而是许都城内的天子。只要天子一天不收回皇命,而曹操和蔡吉又决意尊汉,那这场婚姻就必须继续下去。所以真要说曹丕恨谁,也唯有高坐堂上的天子而已。

    孙权显然没想到面前的这位曹二公子竟看得如此透彻。在这一刻孙权还真有那么一点替曹丕觉得惋惜。当然也只是有那么一点点而已,毕竟曹操毁掉一个出色的儿子对东吴而言终究是件好事。不过一想到自己也可能随蔡吉等人一同葬身,颇感郁闷的孙权不由一把搂住曹丕的肩膀叹息道,“子桓真乃明理之人。只可惜吾俩皆身陷此等死地。也不知此生还会否得见关内桃花。”

    曹丕一把撇开孙权勾上来的手,提起水壶起身肃然道。“丕不会殒命于此,齐侯定会脱险。”

    望着曹丕提水离开,孙权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他可没有曹丕以及齐营的将士那么乐观。在孙权看来蔡吉没有宗亲支持,一旦碰上生死攸关的危局很难保证帐下文武不另谋他就。须知孙权至今仍记得当年父亲孙坚战死之后,帐下部将四散离开的情景。当时若非舅舅吴景收留也难有他孙氏兄弟今日之成就。因此相比忠义二字孙权在骨子里更相信血缘纽带。而随着蔡吉被困的时间逐渐延长,对于齐营众文武的考验也确实拉开了序幕。

    平城外,桑河边,旌旗翻滚,鼓铮齐鸣。约莫四万齐军正齐聚于百里校场上。张辽身披甲胄厚袍,脚跨灰影马,望着周遭堆积成山的粮草军械被堆装上车,往来奔跑的快马兵卒如过江之鲫,面色阴沉几欲滴水。过了半晌后,就见他一扯缰绳扭头朝身后的庞统探问道,“士元。吾等大张旗鼓撤出平城,公孙康闻讯后真会暂缓围攻主上?”

    面对张辽的疑问,同样一身戎装的庞统拍马上前与其并肩而立道,“郭图此番唆使公孙康、蹋顿二贼将主上困于白狼河畔,旨在诱使曹操与主上反目,好令其乱中取利。在曹操与吾等两败俱伤之前,其不会轻取主上性命。”

    “郭图何以断定曹操必会背盟?若幽并未乱而援军先至,那他岂不功亏于溃?”张辽皱眉反问。显然他并不相信郭图会为一个不可确定的目标而如此托大。要知道一旦事情没能像郭图预计的那般发展,那么等待着郭图等人的下场就唯有死路一条。

    然而张辽哪里知晓在郭图眼中公孙康和蹋顿都只是他对付曹操和蔡吉的工具而已。因此只要最终目的达成了,哪怕此二人皆死于齐军之手,郭图也不会觉得可惜。不过就算是已经看出郭图企图的庞统,这会儿也不敢拍胸脯打保票说郭图就一定会按照他的预估行事。毕竟战场上的情势充满了各种变数。而这一次的征战更是攸关着蔡的吉生死,容不得他有半点差池。所以此刻庞统虽恨不得立刻策马扬鞭赶去辽西解救蔡吉。但身为军师的理智与职责还是让他决定遵照郭嘉定下的计策行事。

    “郭图为人刚愎自用,其认准之事必会全力实施。更何况…”庞统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转而压低了声音向张辽耳语道,“青州水师已启程。”

    张辽听罢庞统所言,原本紧锁着的眉头刹时就舒展了开来。话说当初在得知蔡吉遇险后。张辽的第一反应便是点齐兵马赶赴辽西救援蔡吉。但庞统却言此举会逼迫公孙康、蹋顿二贼加紧围攻主上。故而要救主上就需先麻痹诸贼,令其以为齐营已后方内乱,如此方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张辽虽也懂投鼠忌器的道理,可就这么干耗下去也终究不是个办法。好在此刻听闻青州那边已经出兵,张辽心中悬着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张辽长舒了一口气,转而抬头望向远方高耸的平城城墙,恋恋不舍道。“只是可惜了平城。”

    “吾等不撤出平城,并州宵小便不会蠢动,并州不乱钟元常便不会出兵。区区一城一地又怎及主上性命!”庞统一脸肃然地放言道。其实庞统又何尝不知齐军撤出平城就等于放弃刚刚到手的并州。可眼下要救蔡吉就必须麻痹郭图,就必须收拢之前分散在外的兵力。相较其他州郡而言,齐军对并州的控制最弱,根基最浅,丢掉一个并州对蔡氏一党而言还算不上伤筋动骨。更无庸说在庞统的眼里任何东西都没有蔡吉的性命来得重要。

    在庞统的感染下。张辽也是豪气顿生,“士元言之有理。待吾等救回主上。必重下并州!”

    建安八年春,随着张辽、庞统部撤出平城,先前还信誓旦旦发誓要效忠齐侯的并州异族,转眼间便再次发扬了他们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绝技,纷纷揭竿而起自立山头。眼瞅着并州境内狼烟四起,时任司隶校尉的钟繇旋即便以平乱为由出兵并州镇压乱民。

    如果说钟繇尚还坚持“师出有名”这一底线的话,那远在徐州的侯成却是彻底撕去了最后一层遮羞布,自下邳悍然出兵攻打东海郡。侯成之所以会如此有持无恐,一来是得了曹操的暗示。二来也有东海太守高顺被蔡吉调去驻守黎阳的缘故。须知当年侯成背叛吕布在白门楼伏击陈宫,本是想在曹操面前立一场大功。可谁曾高顺竟先他一步放蔡吉入了下邳城,从而夺去了侯成本该唾手可得的首功之誉。虽说侯成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地从曹操手中接过了下邳郡的印绶,但这些年他却始终活在高顺的阴影之中。因为同样是开城投降,保下吕布家小的高顺在外界博得了忠义的名声,而在白门楼设下圈套的侯成却被人嗤之以背主的恶名。

    恼羞成怒之下侯成一早就想找机会寻高顺的晦气。此番得知蔡吉受困辽西,侯成一面对高顺新主倒台拍手称快。一面则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兵劫掠东海境内的城池。侯成的强盗行径很快便惊动了坐镇徐州的下邳太守张郃。不过正当张郃打算点齐兵马讨伐侯成之时,却迎来了徐州治中萧建的造访。

    “按兵不动?”琅琊郡府书房内,张郃一脸不解地向坐在对面的老者问道,“治中此话怎讲?”

    就见萧建手捻长须唏嘘道,“齐侯受困,宵小蠢动,而今窥视徐州者又岂止侯成一人。据老夫所知兖州臧霸已然屯兵徐兖边界,磨刀霍霍大有越界入侵之势。将军若贸然领兵征讨侯成,岂不令臧霸得可趁之机?”

    耳听萧建提起臧霸,张郃当即剑眉一扬冷哼道,“区区奴寇也想趁火打劫!”

    萧建心知张郃素来瞧不起贼寇出身的臧霸,可现下的局势却容不得张郃托大。正如萧建先前所言,蔡吉受困辽西的消息令徐、青、兖诸州人心浮动。因为倘若蔡吉此番不能活着脱险,那其治下的州郡势必将再次陷入四分五裂之中。这种情况下地头蛇出身的臧霸远比外来的张郃更能拢获地方宗党的人心。不过萧氏一门绝非寻常宗党,萧建本人就算要改换门庭也是直接去找曹操,而不是去同臧霸那等货色做交易。当然就目前的情势而言,萧建并不打算立即倒戈投靠曹操。毕竟蔡吉还活着,蔡氏一党在青、徐二州也颇具威势。现在投曹只会成为众矢之的闹得里外不是人。

    但萧建也同样不希望张郃为蔡氏消耗有限的兵力。因为在他眼里张郃就他萧氏一门投曹的扣门砖。须知曹操对世家宗党素来严酷,却唯独厚爱武将。倘若萧建能在关键时刻说服张郃带着帐下兵马连同整个琅琊郡投靠曹,那曹操势必会对他萧建另眼相看,萧家亦能随之水涨船高。至于蔡吉嘛。萧建也十分感谢其这些年来对徐州百姓做出的贡献。可谁让这位齐侯没留下一儿半女呢。

    想到这儿,萧建当即鼓起了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向张郃游说道,“将军明鉴,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将军若因一念之差而错失徐州,试问又如何对得起齐侯?”

    “那依治中之见,郃该如何处之?”张郃低头沉吟道,“难道就此放任侯成肆虐东海乎?”

    萧建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侯成之乱何须惊动将军亲自领兵讨伐。依老夫之见,将军大可修书一封请曹丞相为东海主持公道。”

    “请曹丞相主持公道?”

    “正是。”萧建略带得意地捻起了山羊须,却突然发觉现场的气氛有点儿不对。于是他悄悄瞥了张郃一眼,却发觉此时的张郃正紧盯着他看。一瞬间萧建只觉背脊一阵发凉,心虚之下他赶紧将话锋一转补充道,“曹丞相与齐侯结有姻亲之盟,若能由其出面调停,或可就此消弭一场兵灾。”

    张郃听罢萧建略显尴尬的解释,并没有正面回答萧建的提议,而是郑重其事地说道,“齐侯于郃有知遇之恩,在齐侯南归之前,任谁都休想踏入北徐州半步!”

    第八十五节

    鏖战急

    蔡吉生死未卜的状态固然是让一部分下属暗暗谋划起了退路,.例如田丰就打死不会降曹。不过不降曹不代表田丰心里就没有别的想法。须知田丰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蔡吉的未来,如今得知蔡吉受困辽西更是令他对蔡氏一党的前途又平添了一份悲观。

    南皮田府书房内,灯盘上豆大的火苗随风摇曳,直将人影照得影影绰绰。田丰一面将一封盖有官印的路引交到长子田衡手中,一面神色凝重地向其叮嘱道:“伯苍,寒食临近汝速带家眷归乡祭祖,无论天下有何变故汝皆不得离乡。”

    田衡听罢老父所言,再联想到近日来坊间的种种传闻,不由大惊失色道,“父亲何出此言?可是齐侯性命堪忧?若是如此,父亲何不随孩儿一同还乡?”

    面对儿子的提议,田丰既固执又黯然地摆了摆手道,“齐侯于为父有救命之恩,为父不可弃其而去。”

    耳听田丰口吻如此悲观,田衡心中更是坐实了齐营大厦将倾的判断。于是情急之下他当即长袖一振,朝老父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道,“父亲若不走,那孩儿也不走!”

    “胡闹!”田丰冲着儿子吹胡子瞪眼道,“为父之命尔岂可不尊!”

    田衡却是不为所动道,“父亲之命孩儿不敢不尊,然孩儿亦不能至父亲于险地而不顾!”

    田丰为人素来讲究孝道。话说田丰少年时丧亲守丧,守丧的时间虽然已过,但他仍笑不露齿。从而令他年纪轻轻便为乡邻所器重。此刻眼见儿子如此孝顺,田丰欣慰之余,不禁放缓了语气道,“有太史子义在,南皮又怎会是险地?”

    田丰这番话倒是说得颇为自信。须知田丰虽觉得蔡氏一党的未来凶多吉少,但他却十分看好史慈的前途。在田丰眼里太史慈除了出身低微了一点之外,以其人品和实力完全能够留名青史成为一方封疆大吏。当然这已是太史慈的极限。因为再往上一层拼的可就不仅仅是个人的武艺和智谋,还得讲究出身。讲究名声,甚至还要有那么一丝时运。正如当年的吕布虽有万夫莫敌之勇,却终究还是难以容身中原,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所以莫看田丰极其厌恶曹操,但他在内心深处却还是不得不承认曹操是自袁绍死后最有希望一统天下的诸侯。而他之所以命儿子带着家眷离开南皮也是想为田家留条后路。毕竟依太史慈品性,只要蔡吉不亡太史慈便不会投二主。而西边的曹操却已蠢蠢欲动,迫不及待地派出侯成、臧霸等宵小袭扰边境试探齐军的虚实。田丰由此判断随着蔡吉迟迟不得脱身。曹蔡两方势力早晚会在河北大打出手。而群龙无首的蔡氏一党自然不会是老狐狸曹操的对手。届时同为蔡氏一党的田丰也唯有人尽其事以报蔡吉救命之恩了。雅文言情首发

    且就在田丰下定决心与蔡氏集团同生共死之时,他的老同僚郭图正在千里之外的辽西弹冠相庆。到目前为止整个事态都在依他之前的推演发展着。关内的幽州各郡县因蔡吉受困陷入了群龙无首的混乱之中,若非有贾诩、张清坐镇,刺使李敏的军令甚至都出不了蓟城。而并州的张辽和庞统则迫不及待地抽兵回援幽州,将偌大个并州直接丢给了钟繇。只是钟繇在太原的兵力终究有限,曹操的主力又都在南方,故而匈奴人反倒是成了并州眼下最大的一方势力。不过南匈奴王庭也得意不了多长时间。因为这会儿的郭图已然同栖身漠北的袁谭取得了联系。相信用不了多久袁谭便可带着从鲜卑借来的兵马重返河朔。

    然而郭图如意算盘打得响亮,不代表公孙康与蹋顿也对目前的局势感到满意。事实上,在得知张辽与庞统即将从并州赶来辽西救援蔡吉之后,原本还神定气闲的公孙康和蹋顿一下子就心慌了起来。

    要知道当年正是庞统和张辽联手挫败了公孙度吞并锦西的野心,从而使得公孙家元气大伤,连带着之后两年公孙父子只能缩在玄菟郡休生养息。此刻听闻老对手又要回来了,公孙康当即便与蹋顿心急火燎地赶到郭图的营帐向其讨教应对之策。

    面对联袂而至的公孙康与蹋顿,郭图先是一楞,旋即故作惊讶地上前向二人行礼道,“二位将军有事遣人传唤老夫便可。何须将军亲自莅临。”

    公孙康显然是没心思同郭图多做客套,就见他摆了摆手,一边径直坐上首座,一边焦急地向郭图询问道,“军师可知张辽、庞统已撤出平城,正朝辽西赶来?”

    郭图见状却是哑然失笑道,“老夫当是何事。二位将军不必介怀。张、庞二人远途奔袭必舟车劳顿,吾等大可以逸待劳半道截之。”

    “军师说得轻巧。那可是足足五万齐军。如何半道截击?对面蔡吉又如何处置?”蹋顿冷着脸没好气地反问道。如果说公孙康还能用替父报仇的理由继续坚持围困齐营的话,那蹋顿却是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在他看来无论是一鼓作气攻下齐营取蔡吉项上人头,还是干脆坐下来同蔡吉议和敲诈一笔赎金,都好过像现在这样天天干耗。

    而此时公孙康也跟着点头附和道。“蹋顿大人言之有理。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孤以为吾等因先拿下蔡氏首级,再迎战张、庞二将。却不知攻寨器械是否已置办妥当?”

    听罢公孙康和蹋顿的双双表态,郭图心知若继续坚持围而不攻的现状,只会令眼前两人对他产生怀疑。反正他要局面已经初步达成,现在开始猛攻齐营也不算早。于是郭图当即骑驴下坡顺势应答道,“将军勿忧。工匠已架起三座投石机。随时可攻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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