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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话无好话,却是相依为命的人。

    他那时只有沈鸢。

    沈鸢那时也只有他。

    他恍惚间弄错了身份,下意识伸手去摸沈鸢额头。

    手掌覆在他的额上。

    他眼睁睁瞧着沈鸢漂亮的眸子圆睁,仿佛烫着了似的,猛地后退了一步。

    牵连着桌上的东西都落了地。

    这下他俩都怔在原地,沈鸢愣了,他也不好解释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举止。

    这下说什么?我梦见咱俩亲如兄弟,摸一摸额头算不得什么?

    倒是沈鸢的侍女跟随风一起急慌慌进来了,一副生怕他俩打起来似的。

    见没动了刀兵,面面相觑,倒有几分愕然。

    “你回去吧,”沈鸢低下头去捡起地上的狼毫,只有耳根微红,“若顺路,便将食盒还回去。”

    “替我向姨母说一声,多谢。”

    ++++

    卫瓒出了沈鸢的门,没急着走,倒垂眸,盯着指尖发了好一会儿呆。

    碰到了。

    柔软又温暖。

    按方才摸着沈鸢的温度,倒也没有生病。

    想来这会儿沈鸢只是体弱,淋了些水,也没就这样病倒,倒中气十足跟他斗嘴,还能吃下一整碗鱼片粥,连续几日伏案抄书。

    他在墙角瞧见一把剑,被悉心擦拭保养。想来虽不常用,也可提起来比划招式,权做消遣。

    好生将养着,不至于沦落至前世痼疾缠身的地步。

    他印象里的沈鸢劳心劳力,几次受伤,便日复一日虚弱了下去。甚至不过三十,便弱不胜衣,病榻缠绵,一日里有大半时间都在昏睡,难得打起精神来同他说上几句,读两页书,却又昏昏沉沉睡去。

    那时灯火摇曳。

    他喊一声“折春”。

    沈鸢才能抬抬眼皮,恹恹瞧他一眼,却仿佛连那点非要跟他攀比的心气儿都散了。

    树影郁郁,光斑点点落下,五指合拢,便攥在手心。

    仿佛手心儿都在发烫。

    随风说:“主子没跟沈公子打起来吧?怎么瞧着剑拔弩张,怪吓人的。”

    “他是不是又给您脸色瞧了,您可别犯浑,省得又让侯爷给打了……”

    他淡淡说:“想领罚了?”

    随风忙低头道:“是我胡乱说话。”

    其实不怪随风,侍从自然是跟着他的心思走。

    他想若没有梦里那些,他也是一直这样想沈鸢的。

    心窄善妒、恨他入骨,他对沈鸢自然也是针尖麦芒。

    可眼下……

    他蓦地想起沈鸢垂首拾起笔,那殷红的耳垂来。

    喉咙有些痒,却又吐不出什么字来。

    蓦地被侍女的引路声打断。

    远处,府里的大夫提着箱笼、步履匆匆而来。

    他便道:“随风。”

    随风应了声“是”。

    他说:“你留下,诊过了脉,问问大夫怎么说。”

    作者有话说:

    今日随风听墙角——

    小病秧子:大夫,您会治脑子吗?……就是,被棍子砸坏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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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

    卫瓒再瞧见那几页阵图,是在圣上视学那日。

    圣上视学来的浩浩荡荡,携了朝中几位亲近重臣、连带着靖安侯都一起去了。国子学的学官倾巢出动,学子战战兢兢屏息凝神。

    卫瓒却有些出神。

    他重生前,已许久没见过这位嘉佑帝。如今年近不惑,分明与他父亲差不多大的年纪,却依旧平和温煦,较记忆中更为棱角分明,带了几分久居高位的威严。

    是一位难得的中正之只见学官按理讲过经义,又请几名学子辩理,之后司业恭恭敬敬将卷册呈上,请皇帝预览时,卫瓒险些笑出来。

    ——是沈鸢那一册阵图。

    这小病秧子的确会来事,前世今生,都擅长捉住机遇,怪道连夜修补,大约就是想要呈到圣上面前。

    倒也是个崭露头角的好法子。

    却又下意识想,只可惜当今圣上虽不轻武,却对兵法不通,沈鸢这招未必能奏效。

    他听见唐南星“啧”了一声,用蚊子似的声音低语:“沈鸢这小子,真是会钻营,竟能让司业替他背书做嫁衣,也是一番好本事了。”

    他用眼神示意唐南星噤声。

    只见嘉佑帝果然唤作图人上前。

    他抬眼去瞧,沈鸢自文昌堂一众艳羡的学子之中走来,穿行过左右林立的一众官员,竟不见丝毫局促,规规矩矩的云纹蓝袍,穿出如玉似的谦逊风骨。

    低头拜下,礼仪姿态分毫不差。

    若不是知道他本性,头一眼瞧见的,定将他看做是个翩翩君子。

    嘉佑帝见他便轻轻搁下手中卷册,打量了他半晌,若有所思道:“你便是昔年康宁总兵沈玉堇之子?”

    他垂眸应:“正是。”

    嘉佑帝说:“怪道生得这样不凡,原是昔年沈玉郎的儿子。”

    又说:“你父很好。”

    周围近臣便跟着一起笑,多是对昔年烈士的溢美之词。

    皇帝又问了几番,俱是沈鸢在学读书如何、家中还有什么亲故,听着司业将沈鸢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倒起了些兴致,抬手瞧了瞧那阵图,想拿起来令人传看。

    沈鸢这才露出一丝紧张和希冀来。

    嘉佑帝却忽得想起了另一事,又问:“我记得你如今在靖安侯府暂住?”

    沈鸢道:“学生幸得侯府收留。”

    嘉佑帝这时蓦地想起靖安侯府了,眼风隔着官员学官一扫,笑道:“我记得惊寒也在学中,今日可来了么?”

    卫瓒,字惊寒,这般整日小侯爷小侯爷的喊,连卫瓒都快忘了自己有这么个字了。

    感情自己还叫卫惊寒。

    众人瞧了过来,卫瓒本是懒懒散散立在那,他与众学子不同,是嘉佑帝的侄儿,时常走动宫中,一年怎么说也要见上几十回,实不愿出这么个风头。

    只是皇帝喊了,便也只好上前,行了一礼,道:“参见圣上。”

    却是让嘉佑帝亲自拍了拍肩笑道:“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不见,怎的又长高了些。”

    余光却瞥见沈鸢面色不变,垂手而立。指尖儿却缩进袖口,悄无声息攥紧了边角。

    唇角含笑的曲线,也是旁人瞧不出来的冷。

    他可太熟悉了,上辈子沈鸢但凡瞧他不顺心时,总有这般小动作。

    嘉佑叫人赐座,又向司业道,朕这侄儿最难管教,你们却不可放纵他玩笑,要待他严厉些,我大祁将来的通武侯便在你们手里了。

    司业忙不迭地点头。

    这话头便扯到了他的身上,再没人想起什么阵图来了。

    嘉佑帝对他道:“卫皇后前些日子还提起你,说你镇日让靖安侯拘着读书,连骨头都要锈了,若是闲了,不妨来朝中领个差事做做。”

    说话间眉目蒙上了淡淡一层阴翳,目光扫过近臣,却没有开口:“有个年少的盯着,也省得有些人为老不尊。”

    这话大约是敲打周围臣子的。

    他只道:“臣平日惰怠惯了,不善同诸位大人打交道,若没军营可去,不如继续这般闲散。”

    嘉佑帝摇了摇头,笑着瞪他一眼:“你啊。”

    卫瓒却忍不住又瞧了沈鸢一眼。

    沈鸢立在那,随着一句又一句的闲话家常,暗淡了下去。

    嘉佑帝没说叫他退下,他自然不能退下,可留在这儿,他也不可能插话。

    既没穿官服,不是文武官员,也没什么可伺候的,像是被忘了的一个人。

    跟那桌上他抄了几夜的阵图有些像。

    他禁不住想,沈鸢这阵图分明让水淹了,要描出来,只怕几夜都没好睡。

    苦苦钻营这许久,少说半年的心血,却让他抢了风头,必是掐着手心,在心中骂他。

    禁不住有些好笑。

    可却又依稀想,这情形似乎也不是头一次出现。

    沈鸢搬来的前一两年,总是浑浑噩噩地生病,汤药流水似的进到松风院,他不能打扰沈鸢静养,是以并不熟悉,偶尔碰见时。沈鸢有些拘谨,可也曾对他笑过。

    可到了后来,靖安侯受封大将军出征的那一年,便将卫瓒带了出去,本是让他在军中守些磨砺,谁知他却实打实混出了头,立了不小的军功。

    嘉佑帝膝下无子,却喜他年少,亲手扶起他,许他来日若再立功劳,便予他卫家一门双侯。

    彼时周围人皆倒抽一口冷气,连父亲都慌忙劝说皇帝三思。

    嘉佑帝却笑叹:“朕虽不曾临边,亦好将才,卫卿善战,瓒儿英勇,昔有王翦父子,我大祁怎不能再有个通武侯。”

    王翦父子是秦功臣,封妻荫子,善始善终,这诺已许得很重。

    靖安侯承恩惶恐,连声说不敢。

    独独他年少气盛,笑着一拜,却朗声道:“来日若功冠全军,必请圣上兑现。”

    回来后,便御赐一杆银枪,受封虚衔,又被皇帝点了名,说他年纪尚小,只管读书,不必早起晚归来上朝。

    是独一份儿的泼天恩信。

    那日阖府上下出来领旨,欢天喜地。

    沈鸢那日是怎样反应,他似乎记不得了。

    只是自此满京都喊他卫瓒卫小侯爷。

    而他出现的地方,也没人能再瞧见沈鸢。

    他目光没落在沈鸢身上,却满脑子都是沈鸢的模样。

    话转了一轮儿,他终于道:“圣上,臣有一事相求。”

    嘉宁帝笑着道:“你开口求人倒少见,说来听听。”

    他的眼神落在嘉佑帝手边,行了个半礼,道:“这阵图圣上若瞧完了,可否抄一份儿赐予臣?”

    “臣前些日子惹了作图人,不敢向他讨要,却又眼馋许久。”

    便瞧见沈鸢立在一旁,微微一震,仿佛不解他是什么意思。

    卫瓒不知哪来的恶趣味,见沈鸢慌了,自己倒越发得意了,连唇角笑意都扩大了几分。

    嘉佑帝一怔,笑道:“你倒会在朕这儿耍贫,人就在这儿,你却要朕来做坏人。”

    又瞧了瞧那册阵图,翻了两页,道:“你且等着吧,朕送到兵部去让他们瞧瞧,若真好,也不必你抄,朕做主印了出来,赏你就是。”

    便有人将那册阵图取了下去。

    沈鸢神色复杂,叩首时额触手背。

    是一个端方大礼。

    却见嘉佑帝瞧了沈鸢一眼:“朕前儿还听说,你们二人不睦,如今看来,倒是孩子气——如今和好了没有?”

    他不想这消息竟能传到皇帝耳朵里。

    倒有几分惊讶。

    沈鸢如今还在靖安侯府,身无官职,并不如前世闹的人尽皆知,这事儿却传进了嘉佑帝的耳朵里。

    可见有多少双眼睛,正巴巴盯着他这个小侯爷。

    如今想来,前世他的名声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却是歪打正着了。

    他正欲开口打圆场,却听见那病秧子蓦地干巴巴开口:“惊寒大度,已是……和好如初了。”

    他愣了一愣,忍笑看向沈鸢,却见沈鸢这回没那妥帖的笑意,硬着头皮瘪着嘴憋出一句。

    ——没法子,嘉佑帝都开口了,沈鸢还能说没和好不成。

    虽是不甘不愿,也只好硬着头皮认下了。

    还破天荒喊了声表字。

    惊寒。

    身侧近臣笑道:“这把年纪胡闹,哪有作数的,日日一个府吃着睡着,想结仇也难。想来是靖安侯对世子严格罢了。”

    嘉佑帝含笑点头,深以为然。

    这般说说笑笑,嘉佑帝示意内侍将书册取走。

    临行前瞧了沈鸢一眼,道:“你们靖安侯府,是出人物。”

    沈鸢被这一句夸着,却分不清是因阵图,还是因卫瓒,越发窘迫失了方寸。

    叩首谢恩时,似是偷偷瞧了他一眼。

    他瞧回去时。

    又见他深深低下了头。

    +

    回程时已是黄昏。

    卫瓒他在前头走,却听见外头一声:“小侯爷。”

    不高不低,温文尔雅。

    是沈鸢的声音。

    他“嗯”一声,扭头一瞧。

    湖畔绿柳成荫,荫下人蓝衫如天色,外罩一件如云的袍。

    轻声询问他,可否与小侯爷同行?

    他懒洋洋打趣道:“连一声惊寒都喊过了,哪有什么不行。”

    沈鸢又想起在圣上面前跟他自作多情、故作熟稔来了,骤然面色一变,露出些许难堪的神色来。

    却让他捉住了手腕。

    “哎”了一声。

    他盯着沈鸢眼睛,玩笑道:“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你若介意,我不妨也喊你一声。”

    “折春。”

    刹那风起,无端拂起万千丝绦,又卷起沈鸢的发带随风舒展。

    他瞧见沈鸢微微凝固了目光,眼底倒映着他。

    他想。

    这折春二字,实在起的很妙。

    作者有话说:

    封面因为有q版小人所以需要等一等一等一等一等——

    先暂且用我祖传宝蛋的封面吧。

    感谢在2022-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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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

    夕阳余晖斜斜从窗口照下来,未出门的学子还在门口谈笑,国子学的蓝衣稳重而清淡,他们谈着学问、点心、新出的书、还有今日得见的圣颜,隐隐传来一两声朗朗的笑。

    沈鸢抱着书,并肩跟他往外头走。

    他素来不知拘谨为何物,随口与那小病秧子道:“卫三卫四这两天挨了家法,想是来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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