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我夫君死在了战场
我没回梁州城,而是去了江南的一个小镇。江南风光好,我想在那里终老。
我从京都离开那夜,我弟悄悄跟我出城,塞给了我一大摞银票。
倜傥潇洒的少年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非要跟我去江南。
我哄了他许久,他才总算是同意,等我爹出狱、我也在江南安定下来后,他再过去找我。
我怀疑我弟把我家半个家底都折成银票,塞给了我。
这么多银票,哪怕我仆役成群,我几辈子也花不完。
但到了江南后,我还是开了一家胭脂铺。
我学问不好,一读圣贤书就头疼,可我打小便特别喜欢制胭脂、香膏、面脂。
沈家也有胭脂铺。
沈家胭脂铺卖的最好的几款胭脂、香膏、面脂,都是我给的配方。
其实刚到江南,我也空闲了几天。
可一闲下来,我就会想我爹我娘我弟,想周煜辰。
想……周煜辰和林画芷一晚上叫的那二十次水。
也会想周煜辰让人端给我的那碗落胎药。
以及我假死之后,他抱着我的“尸体”深深吻我。
想到后来,我心口都特别疼,我才开了胭脂铺,打算给自己找点儿事做。
我在去江南的途中,捡到了几个颠沛流离、气息奄奄的小姑娘。
那几个小姑娘,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早就已经看不出曾经面黄肌瘦的模样。
她们才十二三岁,却早就没有了家。
我让她们留在胭脂铺,跟着我学做胭脂。
我手上的银子真的太多了,我拿出些银钱,在小镇上开了家女子学堂。
这个世道,对女子总是要苛刻一些。
我没有心怀天下的大志,可身为女子,我有锦衣玉食的生活,我也总希望别的女子,能过得好一些。
我开设的学堂,不仅教女子读书。
如果有些女子像我一样,实在是读不了圣贤书,也可以学纺织、女红,甚至经商。
我的思想,可能离经叛道一些,我总觉得,女子来世间这一趟的意义,不只是为了相夫教子。
我们首先是我们自己,才是谁得女儿谁得母亲谁的妻。
我的胭脂铺越做越大,短短半年,就成了不少江南女郎的心头好。
我开设的女子学堂也越来越多。
有人问我,女子学堂不收学费,我一个开胭脂铺的,不怕倾家荡产?
我只是笑笑。
我没向大家解释,我是梁州城首富的女儿,也没说单是我离开京都时,我弟给我的银票,就足够支撑我开的这些学堂几千年。
而我的人生,顶多也就是百年。
我怀疑在我弟心中,我是个挥金如土的败家女。
我已经那么有钱了,他每个月还会托忠仆为我送银票过来。
这半年来,京都发生了很多事。
我爹早在五个月前便出狱了。
大理寺查清,是陆星烨为我爹设了一个局。
陆星烨……
嗯,这半年,他过得就挺惨的。
我弟给我的来信说,陆星烨真恶心,觊觎我不成,就在外面养了个和我有六分像的姑娘。
还喊那个姑娘叫棠棠。
陆星烨明媒正娶的妻——尚书千金知道了这件事,直接冲到了城南,让恶仆将那个姑娘打得半死。
那个姑娘也是倒霉,她是被陆星烨强抢来的,肚子里还怀着已故夫君的孩子,那个无辜的孩子,就那样被尚书千金带去的人打没了。
陆星烨看似宠爱那个姑娘,但被尚书千金知道他养外室后,还是毫不犹豫地对那个姑娘落井下石。
只是,尚书千金不是省油的灯,依旧跟他闹得天翻地覆。
大理寺又查出他陷害我爹,皇帝震怒,直接将他下了大狱。
听说他在别的院落,还养了几个姑娘。
尚书千金也曾真心爱过他,但知道他做的这些事后,她对他彻底失望。
她还让人在狱中好好“照顾”他。
我弟说,他心血来潮,浪费了些银子去探视陆星烨,曾经面如冠玉的他,早就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
腿断了,手残了,浑身都是伤,就挺惨的。
我看完我弟的信,也只能送给陆星烨一句活该。
他出身寒门,好不容易走上青云路,不想着好好为百姓做实事,而是利用职权陷害无辜、满足自己的私欲,自作孽不可活!
我爹我娘我弟也没能回梁州城。
我弟说周煜辰跟疯了似的,不让他们回去。
周煜辰也没有娶林画芷。
他还说我是他的太子妃。
我弟还听说,林画芷也被下了大狱,就是他没打听出原因。
我也觉得周煜辰有病。
他都已经跟林画芷一晚上叫过二十次水了,怎么不娶她!
我也想不通林画芷为什么会被下大狱,堂堂国公府的姑娘,谁敢把她关进天牢?
我想不通也便不再想了。
别人的事,我最近不想理,我只想平平安安把两个小娃娃生下来。
我听说女人生产,是从鬼门关走一遭。
前些日子,我胭脂铺隔壁的老板娘生产,没能醒过来。
产婆说,我坏了双胎,又是第一胎,尤其凶险。
我怕会再也醒不来,无法给我爹娘尽孝,无法看我弟连中三元,成为大周朝最年轻、最好看的状元郎。
我也怕我肚子里的两个小娃娃,一生下来便没了娘。
“沈姑娘……”
我店里的几位小学徒,悄悄推了我一下。
我抬眼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裴秀才进了我的胭脂铺。
裴秀才是三个月前,昏死在我胭脂铺外面的落魄书生。
我让人给了他一锭银子,希望他能撑过最难的这段时光。
谁知,裴秀才醒来后,他几乎每天都会来我这胭脂铺。
我店里的小伙计们都打趣我,说裴秀才心悦我。
我觉得小伙计们眼睛不太好使。
裴秀才虽然家境清贫,但也是风度翩翩、才华横溢的少年郎,怎么可能会心悦我这位挺着大肚子、夫君死在战场的寡妇?
是了,很多人打听过我夫君,我都是说,我夫君从军,死在了战场。
听到裴秀才喊我,我将算盘放在一旁,温声问他,“裴秀才,你怎么过来了?”
裴秀才脸皮是真的薄。
我一跟他说话,他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一下子就红成了煮熟的虾子。
他红着耳根将脸别向一旁,唇嗫嚅了半天,好似用尽了所有的勇气,总算是说出了一句话。
“沈姑娘,我心悦你,以后,我能不能照顾你?”
我仿若石化。
我不敢想,我那几位小伙计竟是火眼金睛,没看错!
我没有另嫁的打算,正在努力组织语言,想用不伤人的方式拒绝裴秀才,我又听到他说,“我……我真的很喜欢沈姑娘。”
“沈姑娘若愿意嫁我,成婚后,我不仅待沈姑娘如珍如宝,也会将沈姑娘肚子里的孩子,视如己出。”
“沈棠,你想带着孤的孩子,嫁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