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顾承昱是先帝的嫡子，自出生起就被封为太子。舅舅是镇远大将军，却被诬陷谋反。
皇后为自证清白撞死在大殿上，外家也被满门抄斩，只留七岁的他一人在冷宫。
而我娘是他的奶娘，我也比他大整整五岁。
阿娘死之前让我立毒誓要照顾好他。
我温琉璃此生视顾承昱为亲弟弟，永不抛弃，永不背叛，会永远爱他，有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阿娘一巴掌打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我含着泪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他是太子，是我们的主子！皇后娘娘对我们有恩，我要你誓死保护他，任何时候都不能拒绝他，不能伤害他，否则就让我死不瞑目，被人挖出来鞭尸。
阿娘走后，我就担负起照顾他的职责。
冬日里，我替人浣洗，买炭火取暖，但我的手却遍生冻疮。
我们相互依偎着看冬日雪花纷飞。
春日里，我替人刺绣，买书供他学识，但我的手却遍布针眼。
我们坐在院里赏草长莺飞，看阴晴圆缺。
冷宫十年，我们以姐弟相称，但内心早已视对方为唯一的彼此。
他会拉着我粗糙的双手，细细摩挲着，满眼心疼，热泪滑落在手上。
姐姐，我以后会娶你的，不会让你再做这等杂事，你的手也会恢复白皙细嫩的。
可我只是你的奴婢，没资格。
我压下心里的悸动，努力保持平静。
可颤抖的双手还是暴露了。
这根本不可能，可我想，万一可以呢?我相信顾承昱他会做到的。
他紧紧拉住我的手，语气是那样的不可置疑。
琉璃，你是我的女人，以后只能我来养你，没人可以欺负你，就算是我，也不行！
顾承昱很怕黑，我每次都等他睡着才会悄悄离开。
可在这夜晚里，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说的话格外真切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旁边的小乖适时地喵喵了两声，像是回应。
好，我信你！
在那凉爽的仲夏夜，我们的心却格外燥热。
那时我竟天真的以为，我两可以就这样在冷宫里待一辈子。
顾承昱最终还是被接出了冷宫，重新恢复了太子之位。
皇上对他既愧疚又心疼，很是宠爱。
我养大的少年也没辜负我的辛苦，他总能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所在，在朝堂熠熠发光。
为人谦和有礼，端正好学，从不乱发脾气。
我很骄傲。
但也很伤心。
顾承昱好像不爱我了。
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当初没人能欺负我的誓言也变成了……一个笑话。
4
一双温热的大手擦去了我掉落的眼泪。
睡梦中我隐约听到了一声叹息。
琉璃，朕该把你怎么办才好啊！
我睁开双眼，这眼前的少年帝王还是和之前一样俊美，只是一切都悄悄变了。
昔日善于刺绣的双手缠满纱布，随着我的移动鲜血渗了出来，红得刺眼，像极了小乖。
御医说会好的，只是时间问题，以后可能拿不了银针了，也干不了一些精细的活儿。
我用我的双手为他撑起了一片天。
他却告诉我……天塌了也没事?
顾承昱，小乖死了，死了！你为什么不阻止，它可是陪伴着我们日日夜夜，整整三年，你究竟有没有心，你说啊！
我拉住他的胳膊，情绪激动地质问。
你为什么变得如此冷心冷情，小乖死了你知道吗，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我跌坐在床上，眼眶通红，用手死死扯着头发。
顾承昱静静地等我发泄完，眼尾微红，随即他转过身。
琉璃，别气了，小乖已经死了，无力改变，是朕没有保护好你和它，你怨朕恨朕都行，只是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你……有身孕了，朕会封你为美人，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和孩子的。
他顿了顿：朕也不会。
我呆在原地，竟然有身孕了！
小乖在的话，应该很开心。
我开始傻傻笑了起来。
想着孩子和小乖的相处日常。
可不知觉眼泪就砸了下来。
我缓缓抚摸着肚子：孩子，阿娘就只剩你了，别离开阿娘哦。
顾承昱说得没错，我的手拿不了银针了，颤抖着不听我的指挥。
明明我是最顶尖的绣娘，明明我就是想给孩子绣个衣服。
可连这最简单的事，我也做不了了。
我待的鎏金宫是宫里最偏远的，可关于顾承昱和沈嫣然的消息还是会传到我的耳朵里。
沈嫣然也怀孕了。
国师说这孩子是福星，有助于大夏的国运。
此消息一出，整个大夏哗然，大家都期待着沈嫣然肚子里孩子的出生。
顾承昱更是封她肚子里的孩子为太子，无论男女。
彼时我已怀孕六个多月，孩子安安稳稳。
她也会时不时踢踢我，像是发泄不满。
我耐心一笑，给她展示着我做的小衣服、小鞋子。
虽然抖着手做的不是很好看，但她却也不再闹腾。
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平安。
平平安安一辈子就好。
可事与愿违，沈嫣然肚子疼，搅得整个皇宫人心惶惶。
国师说有灾星降世，与太子相克，所以贵妃娘娘的肚子里太子才会发生剧烈的反抗意识。
天煞孤星降世，大夏将有灭国之灾，天下大旱，瘟疫横行将遍布整个大陆！
而那灾星——就在这皇宫中。
5
一群人浩浩荡荡冲进我的宫里，为首的正是顾承昱和沈嫣然。
沈嫣然脸色苍白，但她嘴角却带着微笑，红唇微张：
你要遭殃了！
她对我挑衅一笑，无声更似有声。
皇上，灾星果然就在温美人肚子里，此事得尽快，要不然……
国师一甩拂尘，脸色巨变，指着我的肚子。
还请皇上早日定夺，另外温美人身怀魔胎恐怕会冲撞上天，为保黎民百姓安康，还望皇上把她们一同处死！
我扶着肚子往后退，嘴唇发白，不敢置信。
不可能，这是我的孩子，不是魔胎，你们不要乱说！
皇上，大夏百姓还在等着您。
身后的文武百官乌压压跪了一片。
这一刻静得可怕。
顾承昱的脸色沉得可怕，他只字不语。
沈嫣然打破了平静，捂着肚子，冲顾承昱撒娇。
阿昱，我肚子痛得很，只要一靠近姐姐，我就疼得受不了。
孩子说他很痛，你也不想我们的孩子去死吧?
顾承昱一把抱起她向外走，一边喊着：太医呢，太医！人都死了?
沈嫣然笑着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放她下来。
阿昱，我没事，别着急，先把这事解决了也不迟。
她凑近到顾承昱的脸庞，轻啄一口。
霎时两人就红了脸。
阿昱，我肚子的孩子不是灾星，我求你救救她，我替她去死，好不好?
我跪倒在地，苦苦哀求着。
求你了，你可以把我赶出宫，我保证带着孩子不会再回来，求你疼疼她，她也是你的孩子……
我把顾承昱的手放在肚子上。
你听，她在回应你，知道你是她的阿爹……
顾承昱挣脱了我的束缚，脸色无奈又冷酷。
琉璃，孩子我们还会有的，可这灾星不除，大夏就要完了。
我的心瞬间坠入冰底。
指着周围一群人，讥笑道：就凭这国师的一句话，就要害死我，凭什么?
我揪住顾承昱的衣领，发疯般地质问。
凭什么啊！顾承昱，你答应我的你都忘了，说过会保护我一辈子，不会让人欺负我，这些你都忘了！
我不要你娶我，也不要你爱我，我就只想要保住孩子！
顾承昱用力扣住我的手：孩子，根本不可能保住，但你，朕还是可以的！
我不要，不要，求求你了，保住我们的孩子吧……
我滑落下来，抱着他的腿，泪流满面。
你看，这是我们平安的衣服和鞋子，我都做好了，你快看看，我每次提起你的时候，平安可高兴了，静静听我讲完你的故事，也不闹腾，她可乖了，你怎么忍心！
我举着小衣服试图唤醒顾承昱为数不多的父爱。
顾承昱却摆了摆手，偏过头不再看我。
6
一碗浓稠的堕胎药灌入我的嘴里。
既苦又涩。
不消一会，肚子便剧烈疼痛了起来，一股热流顺着腿间滑下。
整个大殿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
看着他们每个人露出嫌恶又兴奋的表情。
满意了吗，都给我滚，滚开！我瘫坐在地上，无力地朝着他们吼道。
温姐姐，本宫知道你才失去孩子，心里肯定很痛苦，还请你别怪阿昱，都是本宫的错，是本宫害了你和孩子。
沈嫣然突然哭了起来，还向我道着歉。
贵妃娘娘，您别哭了，保重凤体要紧。
她梨花带雨地抬起头来：这件事都是本宫对不住温姐姐，阿昱，你别怪我就好了。
惹得顾承昱将她搂进怀里。
嫣然，朕哪会怪你?是平安那孩子没福气。
我癫狂大笑，心中悲痛万分。
哈哈哈哈，顾承昱，你的良心不痛吗?我咒你们终生不得圆满，断子绝孙，死在最爱的人手里，这都是你的报应！
空旷的大殿上只留我一人和尚未出生的孩子。
我抱住衣服，朝上天大声诉说不公。
我的平安，你为什么要把我的平安带走，为什么！啊啊啊啊……有什么错你冲我来，这算什么！
平安，阿娘对不起你！
我不敢再爱顾承昱了，不爱了，把我的平安还给我，还给我！
把沾血的衣服贴在脸上，抱在怀里，好像这样就能抱起我的平安。
我开始整日疯疯癫癫，遇到人就问你见没见我的平安、我的平安在哪?。
顾承昱过来看了我两次。
温琉璃，你清醒点，平安已经死了，你放心，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平安，忘了这件事，朕还会对你好的。
我的平安只有一个，无可替代，这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你不配！
滚，给我滚，你真让我恶心！
我死命拍打着他，但转眼又泪眼婆娑，找不到方向。
阿昱，我的阿昱在哪?
顾承昱拉住我，让我定睛看着他。
琉璃，我就是你的阿昱，我在这！
不，你不是，那个会保护我的阿昱不见了，你快把他还给我，他说过不会让人欺负我的，我得把他找回来，这样就没人能害得了我了……
我挣脱他的束缚，踉踉跄跄向前。
阿昱，阿昱，姐姐来找你了，你快出来啊！
姐姐……
身后的顾承昱眼眶通红，握紧拳头抵在额间。
阿昱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啊！
7
我开始整日寻死。
因为平安死了，阿昱也丢了。
这宫中再没有我在乎的人了。
顾承昱被我频繁寻死的举动惹恼了，他派了个暗卫跟在我身边。
还把鎏金宫多余的宫女和太监都撤走了。
其实撤不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都当我是个死人，也没人会耐心伺候一个疯子。
这偌大的宫殿其实就只剩下我，还有一个不知在不在的暗卫。
有人吗，我知道你在，我要寻死了，你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让顾承昱治你死罪！
周围静悄悄一片，恐怕是没人。
我好孤独，之前还有平安陪我说话，现在竟连一个人都没有了。
我下去找平安和小乖去说吧！
一脚踢开凳子，我渐渐放开了双手。
吊死应该不算死得很难看吧?
我在窒息中泪流满面。
一个黑影将我抱起来，又缓缓放下，转头人已不见。
还不出来?还得再逼一把。
我抽下发间唯一的一根簪子抵在喉间。
你还不出现?
我加大了力度，脖子赫然出现一道血痕。
紧闭双眼，心一横，动脉就要被割破。
啪一枚暗器击中我的簪子。
一双黑靴映入眼帘。
娘娘，这又是何必呢?
一个浑身上下都被包裹在黑布的人出现在眼前，声色清冷，但身材魁梧有力。
他把簪子递给我，手指依稀可见的苍白。
你就不怕我再自杀?
一把打开他的手，我反问。
你不会。
为什么?
他已转身飞上房梁。
你叫什么，喂，我叫你哑巴好了！
他不反对也不赞同。
暗十三。
什么?
我的名字，暗十三。
我每天都会叫暗十三，让他下来吃饭，让他下来陪我说话……
可他丝毫不理会我，但我也不生气。
每天仍叫着，他不耐烦时会喊着我的名字，温琉璃，能不能别叫了，烦死了！
好，暗十三。
他说得没错，我确实很烦。
十三，你冷不冷啊。
十三，你要吃这个糕点吗?可好吃了！
十三，我也想去床梁上看看，你带我上去好吗?
十三，我想吃宫外的桂花糕了！
……
暗十三从默不作声，到烦死了，我用了整整一个月。
他没带我做任何事，但我仍内心充满着感激。
一天傍晚，他突然站到我的床前，踌躇着不说话。
我挑着眉笑。
怎么了?大晚上不睡觉，难不成顾承昱叫你出去杀人?
他扯下面罩，一张略带苍白但又分外俊美的脸露了出来。
没想到暗十三长得倒是不差，那干嘛还把脸遮起来?
我打趣：去找小娘子啊，去吧，我又不是那么不讲情理的人！
他脸色一黑，低声怒吼，但耳朵却发了红。
你心思能别那么龌龊吗！
8
我眨眨眼：我是不会告诉顾承昱的，悄悄去哦。
暗十三没想到那么纯情。
温琉璃，你能别胡闹了吗?我有正事。
他一脸正色，皱着眉头盯着我。
不好，看来真生气了！
我坐直身子，装作仔细听他讲的样子。
皇上给我派了任务，今晚就要走。
你……
别废话了，我知道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别担心，你别受伤啊！
我不在意的摆摆手。
暗十三冷哼一声，小声嘟囔着。
我才没关心你！
我嘲笑：你说得太大声了，我可都听见了。
暗十三还未成年，就是一小屁孩。
快走吧，我要睡觉了！
背着他躺下装睡，暗十三在我床前站了会，也走了。
我的泪瞬间滑落下来，相处这么长时间，我早已把这个既傲娇又冷酷的少年当作自己的亲弟弟了。
即便是有前车之鉴，但我仍不想改往日初心。
暗十三走后，我又恢复了往日模样。
空荡荡的宫殿里，只留我一人自言自语，我害怕自己太过孤独就会想起她们。
暗十三已经离开三天了。
我每日每日夜的担心他，害怕他会受伤，他有没有好好吃饭。
顾承昱却在这时拉住我的手，把我禁锢在他的怀里，声音充满了无限的深情。
琉璃，阿昱好想你，你为什么不来找朕?
我挣脱不开，任由他抱着：您是皇上，不是我的阿昱，他已经死了。
就死在冷宫里！
皇上，怕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沈嫣然，她在钟粹宫，可没在我这。
我嗤笑道，细细打量着他。
顾承昱脸色阴沉，又转眼失笑般的无奈道：
姐姐，这件事是朕错了，你就原谅我吧，我是爱你的，你难道忘了当初吗?
当初?你还好意思提当初?就当我是救了一条狗！
别来碍我的眼，看到你这张脸我就恶心地想吐！
他眼底出现一丝疯狂，用力掰住我的下巴，狠戾笑道：
朕恶心?那就试试更恶心的吧……
9
顾承昱一路把我拖进房间，完全不顾我的死活。
这一刻，他已经疯了。
他把我扔在床上，欺身而上，瞬间就撕碎了我的衣服。
顾承昱，你疯了，放开我！
我对他拳打脚踢，他顺势跨坐在我的身上。
眼眸深长地看着我：朕疯没疯爱妃难道还不清楚吗?
他疯狂的吻着我，发泄着一切的痛苦。
我咬断舌头想要自尽，顾承昱把我的手帕塞进嘴里。
嘴角的鲜血顺着脸庞流下，逐渐沾湿了我们的身体。
我发出呜呜呜痛苦的吼叫。
顾承昱的眉眼已染上情欲，居高临下的睥睨着我。
想死?朕还没同意。
我缓慢松开扣紧他脊背的手，无力的垂在床沿，看着床上的红绸，泪珠一颗颗滴落，和血混在一起，既美丽又凄惨。
将一切痛苦之声尽数吞进嘴里。
顾承昱在情到深处之时，细细抚摸着我的眉眼。
嘴里喃喃自语：嫣然，朕到底该怎么办，你多看朕一眼可好，到底怎样才能走进你的心里?
嫣然，朕是爱你的，你到底怎样才会原谅朕……
我不是沈嫣然，我是温琉璃！
原来顾承昱早已爱上了她。
原来我才是那个替身。
原来他自始至终就没爱过我。
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他，结果还是很痛心。
从年少相知相许，走到如今的相看两厌，究竟是他变了，还是我太敏感?
……
皇上，贵妃娘娘要生了！
顾承昱从我身上蹿起，高兴得像个孩子，都忘了穿鞋，一边跑，一边喊：
我要当爹了，当爹了！
是啊，他之前就已经当过爹了。
喜悦的心情也不属于平安，也没有那么多的万众瞩目。
我的平安就很平凡，平凡到只有我这个阿娘心疼她。
果然还是没能保护好她啊！
10
沈嫣然生了个男孩，但由于难产，在肚子里面待久了，身体很虚弱。
太医说可能活不过六岁。
沈嫣然惨白着脸向顾承昱哭诉道：
阿昱，是不是我抢了温姐姐的孩子，她就要带走我的孩子！
当初的诅咒也都在孩子身上应验了，阿昱，我该怎么办，这是我怀胎十月生的孩子，和我骨肉相连，要是他再出事，我也不活了！
顾承昱轻声安慰：朕的皇子是将来的皇帝，自有真龙保护，不会这么轻易殒命的，嫣然放心，温琉璃不会再诅咒我们的孩子了，她也没这个本事，这件事就是个巧合。
顾承昱，那是我的孩子，我从未见过你那么狠心！当初说过给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还养着温琉璃那贱人，说是你的姐姐，好，我也同意了，结果那天又去找她，你说是姐弟?你看我信吗?
沈嫣然推开顾承昱，站在床上，手指颤抖得止不住，朝他发着疯。
顾承昱我告诉你，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杀了温琉璃，另一个是杀了我们母子。
要是舍不得她，你就等着给我们收尸吧！
顾承昱面露难色，纠结的开口：我把温琉璃毒哑可好?这样她就诅咒不了我们的孩子了，嫣然，她毕竟是我的姐姐，当初还救了我的命……
有我没她，你就看着办！
沈嫣然甩了顾承昱一个巴掌，声嘶力竭地怒喊。
顾承昱当晚就带了个药瓶，缓缓向我逼近。
他语气轻柔，却听得我瑟瑟发抖：
好姐姐，琉璃姐姐，你就再帮我最后一次，把这个喝了，喝了嫣然就会原谅我了，会和我在一起。
我被逼到墙角：我死也不会喝！
顾承昱的脸变得扭曲发狂，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病态的痴狂，在房间里踱着步。
姐姐，你一定会帮我的，我是你弟弟，你一定要帮我，要不然那嫣然和孩子就要死了，求你了，姐姐！
你一定希望我和嫣然幸福地在一起吧，你当初发过誓言的，我都听见了，乖，把它喝了，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痛苦，很快就解脱了……
我打翻药瓶，抽了他一巴掌。
顾承昱，你能不能清醒清醒，沈嫣然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竟然要杀了我！我们年少相识，共同患难，我至少以为，你不会杀了我！
当初说爱我的那个少年呢，当初说会保护我一辈子的人呢，他现在死了，死在了那个晚上！顾承昱你真让我失望。
琉璃，我……
别叫我，真让人恶心，你想让我死，好，那我就成全你。
我打断他，一把夺过药瓶喝了干净。
顾承昱，就让我最后叫你一次吧，我现在承认，你赢了，我之前就不该奢求一个皇帝对我一个婢女的誓言，是我单纯，是我傻，我就把我这一身的富贵还给你，我不配用，留给你的好嫣然吧。
琉璃，你相信我，我对你是有情的，我只是……只是太过爱嫣然了，只能负了你，对不起……
顾承昱跪倒在地，双手掩面，终是痛哭了出来。
11
我没死，被顾承昱安排假死出了宫。
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暗十三。
半月不见，他的眼底布满血丝，一脸风尘仆仆，很是担心我的样子。
我出声想安慰几句，却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
我冲他比划着——我怎么了，我怎么不会说话了?
暗十三摸了摸我的头发，耐心告诉我，嗓子只是一时受了伤，过几天会好的，别担心了。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你想吃的桂花糕！
他从身后献宝似的拿出一包被压扁的糕点，眼睛亮晶晶的，在等着我的夸奖。
这个压扁了，还是别吃了，我给你买新的。
暗十三撅着嘴，不满意的嘟囔着。
明明我很小心地放在怀里，怎么还会这样，肯定是那群人搞的鬼，下次一定要杀了！
拿了一个糕点放在嘴里，甜味在嘴里融化，直达心底。
我眯着眼睛笑——很好吃，很甜，你也快吃！
可是眼泪还是没忍住流了下来。
苦命之人就该吃点甜的，这样才不会觉得苦，才会觉得生活也可以一往无前。
暗十三慌得手忙脚乱，小心翼翼替我擦着泪。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不好吃?等我发了月钱，给你买珍宝阁的糕点，那个好吃！
他又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像还得等半个月。
珍宝阁是大夏有名的糕点铺，都是达官贵人才能消费的地方。
我又吃了一口，示意他——真的很好吃，不要买！
即使在宫外，顾承昱也派人监视着我，外出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在皇宫中长大，我还未见过外面的繁华，困了一辈子，我想自由的感觉了。
暗十三害怕我孤独，每日都在我耳边聒噪。
像极了当初的我。
你要吃什么?
你看这簪子好看吗?
你不冷吗?
你今天真好看，比宫里的气色好多了。
……
顾承昱要册封沈嫣然为皇后，大夏一片喜气洋洋，因为沈嫣然生了大夏的福星。
旱了三年，在太子百岁那日突逢甘霖。
暗十三说可以带我出去，我高兴极了。
起了个大早，画了淡妆，拿出我压箱底的衣服。
暗十三也没穿那一身黑衣，换了件蓝色短打，一副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模样。
他看着我，脸都红到了脖子。
你真好看！
我失笑——你也是！
经过磨合，他已经能看懂我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我知道嗓子是不可能恢复了，当初顾承昱给我灌的是哑药。
沈嫣然要我死，看来他还是不舍得！
12
暗十三跟在我的身后，只要是我多看一眼的东西，他都会买给我。
我内心疑惑，他不是没钱吗?
他不在意一笑，依旧买着各种东西。
他像一个禁卫军，守护着我的安全。
周围没有顾承昱的眼线，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暗十三却突然抓紧了我的手，带我穿过汹涌的人流。
我们到了一个小树林里，河里还有条船。
他按着我的肩膀，神色凝重：
琉璃，你快走，我去把他们引开，你不是想离开这里吗?快走！往后更大的世界在等着你，你值得更好的！
我摇摇头，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船。
他把东西放到船上，抱了抱我，泪水滑落在我的脖颈。
听话，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里面还放了足够的钱，你先走，我把他们引开就来追你，好不好?
暗十三顿了顿，眼尾微红的盯着我。
你在这，只会是我的累赘，我不会死的，还得来找你！
记住，我叫白词安。
我拉住他的手——你得活着回来见我！
他隐忍的偏过头，眼角的泪珠滑下，用手堵住颤抖的嘴角。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活着，你先走！
还有，我……喜欢你！
暗十三转头就走。
我冲他的背影比划着——好，你只要活着回来，我就答应你！
我上了船，但是没能逃走，最后还是回到了皇宫中。
兜头的布袋被拿掉后，顾承昱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蹲下身来，大手掐住我的肩骨，额头青筋暴起，死命摇着我。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沈嫣然走了，你也要走，你当初说过不会抛弃我的，现在这又是干什么！
我静静地看着他发疯。
你说啊，你说！
他把我往桌角上边撞，脸逐渐被鲜血覆盖，头发混着血，异常狼狈。
顾承昱又把我抱在怀里，暗哑的嗓音控制不住内心燥热的野兽。
你为什么不说话，连你都要离开朕了！
我早被你毒哑了，哪里还说得了话?
你凭什么离开朕，凭什么！
他双手捶地，我已分不清这个你究竟是我还是沈嫣然。
13
沈嫣然在封后大殿上凭空消失。
空中只传来一句话：顾承昱，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也该走喽，那就再也不见了！
就连她生的太子也变成了一个木偶。
顾承昱疯了似的在寻找，到最后却发现就是个笑话。
我抬起满是鲜血的脸，抬手在地上写下——暗十三。
他已经死了，别想了，背叛了朕的人就该千刀万剐。
顾承昱眼梢微红，暴力如斯，一拂袖转身离开。
死了?不可能，他答应过我会好好活着的，怎么能食言，不会的！
坐在地上，我摇着头，内心不断否定着无限个可能，就是不相信他已经死了。
顾承昱轮番让太医为我诊治嗓子，可惜它已经坏彻底了，不可能恢复如初。
他为了补偿封我做了妃子。
每日送来珍贵珠宝，漂亮华服，每晚都会陪在我身边。
我开始绝食，以逼迫他让我见暗十三。
他已经死了，还在想你的小情人！
顾承昱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要不你下去见他啊?
我把簪子抵在喉间，向他示威。
好，朕带去见他，你先把它放下！
阴暗的地牢中，暗十三被绑在刑架上，满身鲜血，但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还未死，只露出了被鲜血的覆盖的半张脸。
我想冲过去看看他，却被顾承昱拽着。
嗓子发出桀桀桀的声响，那是我在试图唤醒暗十三。
看他还活着，是不是很高兴啊?
那就给朕好好吃饭，伺候好朕，否则你的暗十三，朕就不敢保证会对他做出些什么！
琉璃姐姐，你听懂了吗?
顾承昱趴在我的耳边，温柔一笑。
要是你做得好，朕会奖励你去见他一面，怎么样啊?
我开始好好吃饭，也不再反抗顾承昱。
只期待能让我见暗十三一面。
可最终，我做得再好，再配合他，也换不来再见他一面。
琉璃，朕这次不满意，下次可得抓紧机会了，别让暗十三好等啊，说不定他活不到见你的那面了。
我的面容变得愈发的有光彩，坐在铜镜前，我细细画着眉毛。
身穿红色衣裙，也涂上大红的蔻丹，美艳异常。
顾承昱诧异我对他的投怀送抱，但又不舍分离。
他轻抚着我的脸：姐姐，你今天真美，像极了仙女。
我眉眼流转——我可不是什么仙女，是毒妇！
顾承昱趴在我的脖颈处，轻啄着。
我抽下发簪一下扎进他的心口。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里酝酿着风暴。
推开我，他捂着胸口站起来，高声呐喊。
温琉璃，你就这么想我死！
我瘫坐在地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是你一直都在逼死我！
——暗十三早都死了，辛苦你还在陪着我演戏，我一个小小婢女没那么大的能耐。
我泪如雨下，绝望地看着他。
——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要死我们都得死在一起，你死都别想逃离我！
顾承昱疯了般朝我扑过来。
我拿着早已藏好的匕首，扎进了脖子。
你死了我怎么办，温琉璃，你不能食言，太医呢，来人，传太医……
他抱着我嘶声呐喊，满满的不甘心。
14
我解脱了，恍惚间看见了暗十三在向我招手。
可我只能眼睁睁看他跑向更远。
走了好，这样我才不会拖累他。
顾承昱一直在骗我。
暗十三早就死了，千刀万剐死的，整整割了一天一夜，用人参吊着命，清醒的受完了这道酷刑。
当初见的暗十三是个替身，只是长得像他罢了。
这件事是暗三告诉我的，他受了暗十三的嘱托把簪子还给我。
是当初那把，我用来威胁暗十三的簪子，他一直贴身收藏。
暗三还告诉我，暗十三他偷偷替人卖命才换来当初带我逃离的钱。
他可以逃跑的，但我被捉住，他也心甘情愿地被俘。
银簪上边全都是暗红色的血迹，已经擦拭不干净。
我拿着簪子，痛苦的蜷缩在一起。
他怎么那么傻?怎么还会有人送上门来，我不值得。
——白词安……
我喃喃自语着他的名字，想把他刻进我的骨血。
顾承昱没死，簪子离他的心脏偏了几分。
而我的身体化为虚影，静静地看完了这一生。
顾承昱找了许多长相相似我的，就只是鼻子单单相似也会被他选进宫来。
他们孕育了很多孩子，但无一人活下来。
他对着我的画像忏悔。
姐姐，阿昱真像你说的那样断子绝孙了，但是没能死在你的手里。你是不是恨我恨得要死?那就过来杀了我啊！
温琉璃，我知道错了，你快来找我，带我一起走吧……
最后，我的身体被撕裂着，飘向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就是沈嫣然口中那个，飞机、汽车遍布的21世纪。
一个奇形怪状的房子里，沈嫣然在被责骂。
让你拯救老大，没让你杀了她！她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你不合格！
沈嫣然气得脸涨红，但敢怒不敢言。
我这才记起——原来我是金牌快穿组的老大。
因为一次意外，系统与我失联，我被传送到另一本书里，还失忆了，才有沈嫣然拯救我。
我回来了！
责骂的人转过头来，正是暗十三。
他就是白词安，拯救我的人，后来给予我光明的人。
他冲过来抱着我，语气是掩饰不住的担心。
琉璃，你没事！
我回抱住他，终于有机会叫出他的名字——
我回来了。
白词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