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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短短的小胳膊指向迎面而来的男人:“吕叔叔。”

    樊霄的笑容顿时收了。

    “东西已经交给园长了。”吕博文站到游书朗身边,笑着问,“你们在做什么?”

    “藏猫猫。”添添抢着回答,“和这个叔叔。”

    添添用力搂了搂樊霄的脖子,这让樊霄的脊背都直了三分。

    “你好,吕博文,是书朗的朋友。”樊霄对面的男人伸出手,“初次见面,多关照。”

    樊霄听得出他在“朋友”二字上加了强调,审视了一瞬那只手,樊霄才握了上去:“樊霄。我们不是初次见面,上次我骑摩托车摔了,吕先生还来帮过我。”

    “是吗?不记得了。”

    “吕先生善事做得多,自然不记得。”

    “樊先生也不遑多让,今天来福利院也是做慈善的?”

    “比不上吕先生的胸怀,来送点药,顺带在新闻上露个脸,宣传一下,商人吗,在商言商。”

    吕博文扬扬眉,没反驳也没认同,像是怕冷场,他没话找话:“樊先生和书朗是……?”

    樊霄停顿了片刻,他没去看游书朗,淡淡给了回语:“同事,以前游主任在药厂工作时,我们共事过。”

    文艺演出马上开始,园长招呼着嘉宾落座,樊霄依旧抱着添添,行于人后,与男孩耳语:“刚刚吕叔叔想要抱你,你为什么没去?”

    添添呼扇着睫毛:“你抱着会比较高一点。”

    樊霄的唇角翘了三分,又将添添抱高了一些。

    他悄咪咪地溜了边儿,从一株杂草上摘下几颗多刺的苍耳,松松地握在手中。

    添添睁大眼睛,表示疑问。

    “一会儿我们把它放在吕叔叔的衣服里好不好?”

    “不好,会扎肉。”

    樊霄看着奶呼呼的小人儿,忽然一笑,凑近亲了一口软软的脸蛋:“真是菩萨带出来的小童子。”

    他随手扔了苍耳:“好,就听我们添添的。”

    第100章

    亲一个吧

    游书朗买回了原来的老房子,价格甚至比卖出时还要低一点。

    屋子里的一应家什原封未动,据说新房主只是为了学区资格,并未在此居住,如今全家移民海外,这套房子便想急于出手。

    游书朗当初搬得急,只带走了一些重要物品,如今用旧钥匙打开旧锁,目光所及,都是旧时时光。

    墙边立的伞,鞋柜中的情侣拖鞋,桌子上的半包胭脂,沙发上樊霄喜欢的猫爪靠背,游书朗好像远途归家的旅人,又像加了一个很长的班的社畜,回了家只想洗个热水澡冲去一身的疲惫。

    用了两天打扫收拾,便到了新年。

    游书朗带着添添祭拜了吴玉萍,又去给母亲扫墓。

    上山小径上的积雪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天空很晴朗,云淡天高,有着北方冬季特有的清透。

    行至墓旁,游书朗脚下微顿,母亲的墓碑显然已经有人打扫清理,墓前还放着一束“冻僵”的鲜花。

    游书朗将怀里的花放在那束旁边,娇嫩的粉挨着火热的红,他对着照片上的女人轻声说:“妈,我来看你了,你看我带来了谁?添添,我的小侄子……”

    山风寒凉,添添还小,游书朗没有久留。下山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束火红的朱丹,热烈的颜色好像将女人的脸庞都映上了一层霞光。

    大年夜,包了饺子,看了春晚,兴奋了一整天的添添终于困得受不住了。

    “睡了?”游书朗在阳台抽烟,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放到床上就睡着了,玩的实在是累了。”吕博文走到游书朗身旁,肩膀与他轻轻相擦。

    游书朗举起烟盒:“来一根?”

    于吕文笑着摇摇头,指指喉咙:“有些发炎。”

    游书朗随意将烟盒扔到一旁,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被闹的?”

    吕博文将手搭上他的肩,收紧怀抱,笑得无奈:“是啊。”

    天空忽然炸响了烟花,盛大又璀璨,外展的光丝还未落幕,一阵破风的声音又起,又一束烟花绽于天际。

    接连不断的烟花越来越密,越来越厚,赤橙黄绿,变幻万千,一束接着一束,简直将那角天空承包了下来。

    游书朗吐了一口烟,在缭绕的白雾中评论:“好看。”

    感受着扶在肩头的手掌逐渐用力,游书朗听到吕博文暗哑的声音:“咱俩亲一个吧,算是新年礼物了。”

    游书朗偏头去看他,在他的瞳孔里欣赏了一会儿烟花,才掐了烟说:“好啊。”

    最盛大的烟花绽开时,映亮了四楼窗后两个相拥的人……

    假期的最后一天,游书朗接到了黄启民的视频请求。

    他以为是多人电话会议,点开后才发现对话框中只有自己。

    “假期加班双倍工资。”游书朗慢条斯理地说道。

    “给你开三倍,你一会儿别骂我。”黄启民抱着自家猫,眼神有些躲闪。

    “我向来尊师重教。”游书朗停顿了一下,又说,“但也分情况。”

    黄启民有些视死如归:“过了年我卸任长岭药业董事长一职,由你接任。”

    游书朗端起热茶抿了一口,散漫道:“老师过年多喝茶,少喝酒,师母在吗?”

    “我说的是真的。”

    游书朗慢慢敛眉。

    “我的身体你也知道,每况愈下,这个肥胖症伴随我终身,如今已经影响了各个脏器。”黄启民轻叹,“我如今只能在家跟你们开开电话会议,你也清楚,这严重影响了工作效率与进度。”

    “我会帮你盯着。”游书朗收起散漫,安慰道,“大事你做决定,小事交给我。”

    黄启民摇摇头,脸上松弛的赘肉直颤:“我奋斗了一辈子,拼搏了一辈子,半生碌碌,没有什么成就,前两天你师母病了。”见游书朗紧张,他急忙安抚,“确诊了,良性的,只是当时难熬,我一下就想通了,我和你师母的余生已经告急,又都是身体多病的,还能享受几天人生?我一辈子将精力心力都投在了长岭身上,根本没有好好陪过你师母,所以我们想好了,从现在开始,享受余生。”

    他将怀中的老猫放在屏幕前:“我呢,开始系统化减肥,你师母唱歌跳舞,写字画画。等我减肥成功,我们就出去走走,饱览一下大好河山。”他对着镜头无奈地摆摆手,“这些年去外地开研讨会,做项目推介,我一次都没有好好看过身边的风景,想想真是遗憾。”

    “所以,我决定了,今年从董事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交由你来领导长岭未来的发展,我呢,就做一个闲散的股东,吃吃分红就好了。”

    游书朗略略思考,缓声道:“既然老师已经做了退休的决定,那我支持您,但是由我接任实在不妥,我没有任何资历,甚至现在还是一个在读研究生,您可以选择更好的人选。”

    黄启民压下老猫的头,在屏幕里只露出自己眼睛:“没有资历,但是你有能力,你对长岭有感情。一个企业的董事长并不一定必须具备相关领域的专业技能,方向明确,措施合理,整合人才和资源,才是最重要的。”

    “再一个……”他将老猫又向前推了推,将自己的脸又掩盖住了一些,“再一个你现在是长岭的第二大股东,这个位置你不坐谁坐?”

    游书朗伸手想要拨开那只猫,又无奈收了回来:“老师,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记得你曾经和樊霄打的那个赌吧,三个月之内优化金银花饮的工艺,不然他就要告我,告长岭药业。”

    “记得。”

    “那个是……是我们合伙骗你的。”

    “骗……我?”

    “樊霄觉得当时的你状态不对,想要以此激发起你生活下去的信念。”黄启民抓了抓自己稀疏的头发,“我不替自己开脱,当初担心你是一定的,但我也想趁机让他多追加投资。”

    黄启民觑着游书朗越来越沉郁的面色,小心翼翼地说道:“谁料到他一下子投资那么多,而且都转成股份记在了你的名下,现在你的每一笔分红都在公司的账上,你随时可以取用。”

    “一直没跟你说,是樊霄的意思,他让我三年后再告诉你,说那时你可能就……”肥胖的老人红了老脸,“可能就忘了他了,会接受这份补偿了。”

    游书朗一直没说话,直到老猫不耐烦地跑了,师生二人没有任何阻碍地对视,游书朗才沉声说道:“老师,换成你,你觉得这种补偿有用吗?有用是吗?因为你永远把利益放在情义之上。”

    游书朗轻触手机,挂断电话。

    第101章

    最近的距离

    黄启民称病耍赖,猫在家里不出门,老奸巨猾地派出夫人为自己说项。

    游书朗怜惜师母辛苦,项目又在关键时刻,自然不能甩手不理,只是没有答应黄启民的请求,长岭医药董事长的位置一直高悬无主。

    正月十五这天,只有游书朗到岗,做了一组实验,忙到下午3点他换了衣服走出研发基地。

    晚上答应了添添一起看花灯,小家伙用电话手表已经打来催了一次。

    街上的节日氛围越发浓郁,即便是城郊,入眼也是一片鲜亮的红色。

    游书朗在公交站台等车,依旧靠着站牌,心思有点散,想着有的没的。

    “烟花好看吗?”一个凌厉的少年音从极近的地方传入耳中,游书朗斜眼一瞄,看到了靠在站牌另一侧的俊朗少年。

    大冷的天儿,少年只穿了一件棒球服,时髦的破洞裤与限量AJ之间露着一截皓白的脚腕。他背着背包,拿着滑板,嘴里嚼着口香糖,斜眼乜来,再次问道:“过年那晚的烟花好看吗?”

    他们的肩膀只隔着一个铁柱,说话时口中呼出的白气似乎都能交融在一起。

    “好看。”游书朗答得百无聊赖,目光远眺,心里抱怨,车子怎么还不来?

    游书朗过于随意的神情显然激怒了少年,他的声音越发冷凛:“你不配。”

    “烟花还是人?”

    “都不配。”

    游书朗不愿与小孩争,恰巧一辆公交车入站,不管对错,他随着人流而上,只留下一句:“等你成年再来谈配不配的问题吧。”

    入夜,灯盏相连,琉光万里,恍若天上街市。

    一年一度的花灯节,恰逢城市纪念日,因而格外盛大。

    中央广场摆放着万余盏大小花灯,与之比邻的步行街旁,还举办了冰灯展,引得游人众多,流连忘返。

    游书朗抱着添添在人流中行走得有些吃力,他给添添买了一盏熊猫花灯,如今已被挤得变形。

    前方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群仍在攒动,游书朗只得抱着添添转入暗巷,寻了一处相对宽敞僻静的地方。

    没想到巷子里还有一处馄饨摊子,和一位扎花灯的手艺人,见添添手中的熊猫灯瘪了,手艺人主动接过去简单摆弄几下,小熊猫便如初时一样憨态可掬。

    添添吃着热馄饨,蹲在卖花灯的摊子前也很开心,游书朗舒了一口气,想着便不去凑那份人多的热闹了。

    他在巷子口抽烟,不断的有人从他身边涌向花灯主会场,游书朗看着越来越紧密庞大的人流,慢慢蹙起了眉头。

    人流就像一根绳子,不知怎么在前面系上了一个结。一直缓慢移动的人群开始变得水泄不通,前面的人没办法行进,后面的人又源源不断地涌来。

    有的人双腿失去平衡,身子歪斜,一不小心就被后面的蜂拥而上的人流撞倒。像是起了什么连锁反应,越来越多的人摔倒了,千万双脚踏在他们身上,顿时哀嚎四起!

    “别挤,别挤,有人摔倒了!”

    “孩子,我的孩子不见了!”

    “卧槽,有危险,大家后退,快后退!”

    有人想往外跑,更多不明状况的人想往里冲。祥和热烈的气氛忽然被打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一场盛大的庆典,演变成混乱不堪的高危事故!

    游书朗此时身在中央广场的入口之一,是步行街与广场相接之处,自然游客也是最多的地方。步行街两侧的铺面,放着祥和的喜乐,众人吵嚷,自然听不到前面的鬼哭狼嚎。

    游书朗心中已有隐虑,便十分警觉,他站得地势较高,即便听不到呼救的声音,也能看见前方人流似有异动。

    蓦地绷紧身体,他四下一寻,看到一家商铺矗立在墙角的梯子,二话不说立好梯子,游书朗迅速爬上房顶。

    举目一跳,他心中咯噔一下!前方200余米处已经混乱不堪!游人们伸长的手臂好似搅扰在一起,像从鬼狱往外爬的生灵。

    爬下梯子,游书朗一把抱起添添推开附近商家的门,急道:“前面发生事故了,我要过去帮忙,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孩子。”

    出了门,又对扎花灯和卖馄饨的老人喊道:“前面发生踩踏事故了,你们快去店里躲着!”

    转出暗巷,便见源源不断的游人还在涌向主会场,七八个大学生模样的青年从游书朗身边兴高采烈地走过,被他胳膊一展,直接拦了下来。

    游书朗语速很快,却平稳未慌:“前面发生了踩踏事故,我现在需要你们的帮忙……”

    片刻之后,几个大学生迅速调转方向,按照游书朗的交代,将部分游人引入多条暗巷进行分流。

    “他说一定不要高声叫嚷,避免引发恐慌,不要让游客走回头路,那样同样容易发生踩踏事故。”

    另一个大学生点点头:“再拉一些人来帮忙,他说选择年轻力壮,看起来易于沟通的。”

    “王卿良去通知步行街入口的安保人员了?”

    “对,那个人说完,王卿良就顺小路撒丫子去通知了,让他们别再放游客进来了。”

    待他们再回首,已经看不到刚刚那个条理清晰分派任务的男人了。

    越往前行越艰难,游书朗逆着人流,几次差点被推倒。

    挤进内圈,视线一扫,比他想的还要严重。发生踩踏事故的地点是一处台阶,不过三米宽两米长的广场台阶,竟然人叠人,不知道叠了多少层!

    台阶之下也有不少人摔倒了,踩踏的面积,因为慌张拥挤的人群,还在不断扩大。

    惨叫的,身吟的,痛哭的,这方应该承载欢愉的广场,却生生变成了人间炼狱。

    已经有现场的安保人员在疏散外围游客,但因为力量有限,收效甚微。

    冒着被踩踏的风险,游书朗立刻加入他们。

    砰!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正在疏散游客的游书朗猛然转头看去,见一个约高三米的木质瞭望台竟然塌了!

    惊呼声震耳欲聋!这个不堪重负的瞭望台,带着几百名为了躲避踩踏而爬上来的游客坍塌了,砸向了地面上同样在惊呼的人群!

    游书朗的世界似乎静默了一瞬,一张张惊恐的,惧怕的,后悔的脸定格了下来!他忽然看到了樊霄口中的末日之景,看到了他的颤栗与心魔。

    如浪的惨叫声惊得游书朗迅速回魂,他一把拉住一个健硕肥胖,正在用力推搡人群的男人。

    “别慌!根据指引有序离开,你不会有事的。”

    阶梯踩踏处基本控制了形势,广场外一直待命的医护组已经赶了过来,逐个对踩踏人员的伤势进行了初步处置与救治。

    而此时,游书朗正在将一个压在台子下的女人往出拉。

    “腿能动吗?能使上力吗?我向里爬一点,你抱着我的脖子,我们一起出来。”

    木头与钢筋混合的瞭望台此时已经支离破碎,一些地方与地面形成狭小的空间,随时可能再次垮塌。

    游书朗钻了进去,匍匐在地,让女人圈着自己的脖子,带着她一点一点爬了出来。

    将女人交由其他救援者,游书朗扶着腰直起身子。

    入目是一片废墟,也可称之为炼狱。到处是从观景台上摔落的游人,有些人还算幸运,只是轻微摔伤,有些人捂着伤处扭动着身体哀嚎,还有一些一动不动,在冰冷的地面上像沉睡了一般。

    而这仅仅只是从高台上跌落的,还有更多的人被压在了废墟之下!

    如今,已经有很多安保人员及志愿者参与到了营救之中,在各个可以突破的地方,解救受困的游客。

    一只老迈的手忽然抓住游书朗,鬓边花白的老妇跪在了他的脚边,泪流满面,双手合十:“求求你救救我孙子,救救我孙子!求求你了!”

    游书朗顾不得去扶她,只说了声“别急”,便俯身去看老妇指的地方。

    俯仰之间,远处的一个背影忽然闯入视线,宽厚有力,异常熟悉。游书朗微微愣怔,再看便又是凌乱交错的人影了。

    他觉得自己是眼花了,匆匆放下一瞥之间的思绪,打开手电筒,照进支离破碎的缝隙。

    昏黄的圆柱形光线一扫,游书朗心中一凛,这一处几平方之所,竟然压了这么多人!

    呼痛声,呼救声,在见到手电的光源后更加惨烈。游书朗在这其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手电的光源送过去,他俊目微瞠:“薛副总?”

    薛宝添也是一怔,之后便像见到亲人一样鬼哭狼嚎:“游书朗!游主任!你快救我呀,我踏马要被压死了!”

    游书朗做了一个安抚的动作,他迅速分析了这处窄域的形式,随之做出判断。

    “你那处先不能动,动了怕是这里就垮了。”

    “你他妈还记我仇呢是不是?上次不救我,这次也不救我,咱俩不都和好了吗?我都把你的微信分组从‘煞笔’换到‘朋友’了。”薛宝添委屈地抹了一下鼻子,“没想到我他妈终究错付了!”

    游书朗不理他,询问了一个最易施救的伤者,在得知他的脚被木头压着后,起身寻了一块两掌宽的石头,然后小心翼翼地爬进了这处狭窄的空间。

    用石头垫起断裂的木头,引导着伤者一点一点抽出他的脚,然后用刚刚营救女人的方式,将伤者带出了废墟。

    “这不是我孙子。”年迈的老妇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往里面指,“我孙子在里边!”

    游书朗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进去,手电筒的光线只照到了几片布料,他心中一沉,孩子压得那样深,便意味着很难在第一时间得到营救。

    他又救出了一个半身是血的伤者,那人的肩上扎了一块碎木,鲜血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将游书朗浅灰色的羽绒服染成了一片暗红。

    脸上也沾了血,黏糊糊的不舒服,游书朗用肩头蹭了一下,再次俯下身子。

    “书朗!”一声大喝和着冷风骤然传来,几近脱力的游书朗蓦地被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你怎么了?伤在哪里了?!”樊霄的声音几乎变了调,他眼中蒙着泪,想要抱紧游书朗,又怕伤了他,“我送你去医院,别怕,别怕宝贝,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你不会有事的。”

    那个背影原来真的是他,不知为何,被人紧张着的游书朗眼中一热,心绪丝丝络络的缠在一起,道不明喜怒。

    这个怀抱太熟悉了,熟悉到他靠进去就泄了全身的力量。

    樊霄似乎又要公主抱,游书朗握住了他冰冷的手,轻声道:“我没事。”

    樊霄已经陷入了某种恐惧,接收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他的眼泪簌簌落下,执拗的要将游书朗带去医院。

    游书朗用双手捧住樊霄的脸,拇指擦掉他的眼泪,温热的气息与他交融,一字一句的说道:“樊霄,我没事,没受伤,身上的血是别人的,我和你一样,在救人。”

    他说了两遍,樊霄才渐渐的平静下来:“你没受伤?不会死?”

    游书朗又擦去了一颗温热的泪,郑重地说到:“没受伤,不会死。”

    这回,换成樊霄脱力,他脚下一软嘟囔了一句:“吓死我了。”

    忽然,两个人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垂目看去,竟是被一根从废墟中伸出的小棍一下下戳的。

    “你俩换个时间卿卿我我好不好,救我啊,我他妈快成乐山小佛了。”

    “谁?”樊霄问。

    “薛宝添。”游书朗离开樊霄的怀抱,淡声道,“救人吧。”

    废墟中,游书朗向薛宝添伸出手:“能动吗?伤到哪里了?”

    薛宝添这时的声音竟然沉郁了下去:“哪里也没受伤,可以动。”

    “把手给我。”

    一只硕大冰冷的手被送到游书朗掌中:“先带他出去。”

    游书朗这才反应过来,薛宝添身后还有人!

    他支上了手电筒,看到薛宝添用力侧身,露出了背后的人。那个人几乎是趴在薛宝添身上的,将身下的人护在怀里。刚刚由于乱木的遮挡和角度问题,游书朗并没有看到这个人。

    “带他出去,大爷的,压死我了,原来压我现在还压我,比木头都沉。”

    “不行。”同样探进半个身子的樊霄拒绝,“他在你身后,他动你必须先动。”

    “别他妈瞎逼逼,你有家庭地位吗?听游主任的。”

    薛宝添希冀的目光落在游书朗身上,却听到冷静的声音:“我们先带你出去,再救他。”

    薛宝添是唯一一个从废墟里出来,身上却没带伤的。他拍了拍脏兮兮的貂皮大衣,撅着腚对里面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说道:“拜拜了您勒,您今天要是有幸去阎王爷那报到,千万和他老人家说一声,下辈子你做猪做狗都行,千万别做男同了,忒他妈招人烦。”

    说完,他拖着那根小棍儿,穿过凌乱的人群,没了踪影。

    这片废墟下只剩下薛宝添身后的男人和那个深埋的男孩。男孩的奶奶一直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流着泪期盼神明保佑。

    “工程车辆都堵在路上过不来,刚才我进去救人的时候,看到孩子在流血,等起重机怕是来不及了。”游书朗拉开羽绒服的拉锁,“我再进去探探情况。”

    “我和你一起去。”樊霄也脱下大衣,“前面的人都救出来了,现在下面的空间不算小,孩子压得深,地形复杂,一个人怕是不方便救人,我和你去,咱俩尽量第一次进去就将他带出来。”

    “樊霄。”游书朗拦住他,神情犹豫纠结。

    樊霄笑了一下:“你就当我是在你面前作秀,上次作秀,我们不也一起救下了添添,这次也一定能成功。”

    说完,他率先趴在地上,爬入了废墟。游书朗静默了一瞬,便紧随其后。

    里面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复杂,两个人爬到最狭窄处,进无可进,却离男孩儿还有一臂的距离。

    而且男孩儿的身前横艮着支离的大小碎木,他的身体夹在了缝隙中,鲜红的血液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也显得惨白寡淡。

    “看那里。”游书朗的手电光线聚焦到一个角落,“我们只需再多向前半个身子,就能将孩子脚边的细木头清理掉,打开一个救援通道。”

    樊霄的身体卡在缝隙中,他上下看了看:“要探进半个身子,就要加宽我们通过的通道,上面的木头不能动,能动的只有我们身下的。”

    他移动身体靠近游书朗,空出自己刚刚趴过的位置,用手中的工具撬动地上的木头。

    细木好撬,轮到粗木就要一下下打碎了再撬,细微的震颤都可能导致塌方,樊霄每一次的动作都是在赌上天的眷顾。

    他又向游书朗靠了靠,两具身体紧密地贴合,隔着薄薄的衣服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这好像是自樊霄的骗局被识破后,两个人离得最近的一次。即便这期间他们上过床,打过架,零距离、负距离都曾有过,却也不及此时亲密。

    游书朗看着樊霄的汗水从鬓角缓缓滑落,他错开目光,压住了自己不该起的念头。

    “唔!”樊霄闷哼一声。

    “怎么了?”

    “没事,掌心有汗,铁签子一下脱手了。”

    敲砸的声音再次响起,樊霄被锋利木屑划开的掌肉迅速渗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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