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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高考来了

    话音落下,门帘一挑,乔远南和乔珊前后脚从屋里走出来。

    一见高远上门来,乔远南的脸色就难看起来,乔珊也一脸冷峻。

    “你又想做什么?没完没了了是吧?”乔远南嗓音低沉,不怒自威。

    他是没被打倒的那批干部中的一份子,自带三分优越感,再加上现如今还在重要岗位上,也看不上高远这个人嫌狗不待见的“臭老九余孽”,说话的语气就有点冲。

    见这父子俩都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来,高远肚子里的火气也有些压不住了。

    但他也清楚,这时候不能火上浇油,把事儿摆平了,才能安心准备考试。

    “乔伯伯,您误会了,我是来道歉的,昨天晚上到家后,我父亲把我狠狠教训了一顿,我也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不该喝点酒脑袋一热就来您家跟乔珊同学胡言乱语。

    我对自己的不当行为真诚向您,向乔珊同学道歉,对不起了。”

    他深鞠一躬,又诚恳地说道:“我在这里向您保证,今后绝不会再纠缠乔珊同学了,也请您看在我大伯的面子上,原谅我这一回,不要跟我计较了。

    再次说声抱歉,这点水果请您收下,您这是要去单位上班吧?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先回去了。

    哦,最后祝乔珊同学在本届高考中取得优异的成绩。”

    高远说完,脸皮发烫,两世为人,他也没跟谁低过头弯过腰。

    他把苹果往乔东怀里一塞,转身大步离开。

    乔珊望着高远离去的背影,心情莫名有点复杂。

    她昨晚着实被喝了酒的高远吓坏了。

    大半夜里,高远在自己窗户前絮絮叨叨说什么喜欢自己很长时间了,让自己做他的女朋友。

    在这个思想保守的年代里,男青年当众对女青年表达爱意,是一种非常出格的行为。

    更何况两人虽说是同学,但在学校里并没有多少交集。

    高远突如其来的示爱让乔珊大惊失色,话没说两句就被她嗷一嗓子打断了,继而,父兄两人冲出门,摁住高远一通好打。

    但高远今儿这表现,又让乔珊觉得这个家伙还算坦荡。

    他能主动来家里向自己道歉,就说明他本质还是不错的。

    乔远南也有点愣怔,见高远走出院门,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中,乔远南嘀咕了一句:“这个混小子,性格变化有点大啊。”

    一手端着尿盆,一手拎着苹果的乔东嗤了一声,不屑地说道:“爸,您可别被他的表象迷惑了,本质上说,高远就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玩意儿。

    我没猜错的话,他今儿能主动来跟我们道歉,是怕您揪住这件事情不放,再给他家添一把柴火。

    要知道,他大伯现如今可还在接受组织的隔离审查,头上那顶帽子还没摘掉,这时候要是再被高远牵连……”

    “你混蛋!”乔远南突然就怒了,大声呵斥乔东道:“你把你爹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告诉你乔东,落井下石的事情你爹从来没干过!

    还有,高跃华的问题组织上早晚会有结论,这不是你能随便议论的。

    打今儿起,你给我管好你那张嘴,别再让我听到你胡咧咧了!”

    乔珊叹声气,也说道:“哥,要不是昨晚你忘记了关大门,高远怎么可能进得来?说到底,是你的马虎害得我差点丢了名节。”

    乔东面红耳赤,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心里却把高远恨上了。

    王八蛋,你道个歉走人了,黑锅却要我来背。

    等着吧,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愣着干啥?还不快去把尿盆倒了。”乔远南又训斥了乔东一句,这才推着自行车向院子外面走去。

    阳光是明媚的。

    1977年的京城街头,仿佛一帧帧老相片慢悠悠从高远眼前闪过。

    马路不算宽阔,但车流稀少,自行车大军堂而皇之地穿行在马路中央。

    街道两旁是低矮的房屋,北新桥街道唯一的高大建筑物是两层的北新桥商场。

    行人大多面带菜色,那是因为吃不饱的缘故。

    满大街都是蓝色、灰色、军绿色,只有人民公安的白制服给马路增添了一抹亮色。

    高远慢悠悠晃荡着往新开路胡同的方向走,在胡同口花五分钱买了个糖油饼边走边吃。

    他不禁感叹这个年代的物价真是便宜,在这个有钱都买不到东西的时代里,买点啥都得用票。

    比如说在国营饭店里吃饭得用粮票,买块布得用布票,买猪肉有肉票,买辆自行车得有工业券。

    话说回来,用粮票换烟换酒,得看你跟供销社的人关系到不到位。

    像高远这种淘出圈的家伙,搞关系绝对是一把好手。

    一个糖油饼啃完,也到家了。

    他掏出钥匙开了锁,推门进了屋,先把炉盖子打开,用煤钩子通了通炉渣,坐了一壶水后,才在三抽桌前坐下,拿出政治课本,继续复习。

    虽说记忆中那些题目至今清晰地印在脑海里,但高远也不敢肯定,自己的重生会不会引发蝴蝶效应,他不敢赌这辈子的考试题目和上辈子如出一辙。

    上辈子他没参加过高考,知道那些考题是因为在图书馆工作时闲着没事情做偶然翻到了考卷,并仔细研究过。

    当时他心说,这题目出得也太简单了,我做也能被名校录取。

    接下来九天,高远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复习功课中去,题目越做越得心应手。

    偶尔还满足一下父亲好为人师的心理,挑选几道难度较高的题目请教一下父亲。

    父亲也耐心解答,掰开了揉碎了给他讲解。

    就连他的好哥们儿张大龙来找他出去玩,他都拒绝了。

    在这种紧张的学习进度中,1977年的高考终于到来了。

    12月9号晚上,听了说儿子要参加高考的母亲张雪梅也从延陵县农村赶了回来。

    张雪梅下厨包了顿白菜猪油渣的饺子,算是为儿子壮行。

    次日一早,高远早早起来。

    吃过早饭后在父母一遍遍的叮嘱下又检查了准考证、铅笔等考试用品是否带全了。

    临出发前,高跃民郑重其事将别在上衣兜里的“英雄”牌钢笔摘下来递给他,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道:“别紧张,调整好心态,正常发挥就行。”

    高远把钢笔接过来放进口袋里,抱了抱父亲,又抱了抱母亲,正色说道:“爸妈放心吧,我会好好发挥的。”

    说完,毅然决然地转身向外面走去。

    蹬上父亲的28大杠奔赴五中考点。

    张雪梅的眼眶有点湿润了,挽着丈夫的胳膊,她轻声说道:“小远这孩子,给我感觉突然就长大了。”

    “是啊,小远长大了,懂事了,这是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高跃民也揉了揉鼻子。

    五中考点门口人头攒动。

    高远把自行车停好,上了锁,打眼一瞧,考生们还真是……年龄差距巨大啊。

    岁数大点的都三十好几了,年龄小的是应届毕业生。

    其实这不奇怪。

    高考从66年就中断了,今年恢复后,参与竞争的是从66届到77届共12个年级的学生,再加上少部分78届优秀高中生,也被允许提前参加高考。

    毫不夸张地说,一共有13个年级的青年们即将走进考场。

    竞争之激烈,之残酷,前所未有。

    八点半钟,校门打开了。

    高远随着人流走进五中。

    因为之前已经来辨认过考场,他很顺利地走进教学楼,找到应试教室,经过监考老师严格的检查后才被放了进去。

    一个考场21个人,共三排,每排7人,单人单桌。

    高远的位置靠窗,在正数第三位。

    他刚坐下,前面的同学也落了座。

    一头齐耳的短发,苹果一般的俏丽面容,皮肤白皙如雪,回过头来打量高远的乔珊眼神中似有不可思议。

    高远也怔住了,他心说这么巧的吗?

    高考都能分到一个考场前后桌,这是什么孽缘啊?

    他尴尬一笑,轻声说道:“真巧啊。”

    乔珊哼了一声,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开口说道:“我没想到,你居然也参加考试。”

    这是觉得我没有资格参加考试吗?

    高远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当即怼了回去:“你这是明目张胆地歧视我啊,我为什么不能参加考试?邓公说过了,考大学是每个人的权利。

    况且招生条件早就公布了,政审主要看本人的政治表现,家庭出身、家庭成员是否在接受审查这两条桎梏早就被全面打破了。

    你再拿这个说事儿的话,我是不是应该给你扣一顶和党的教育方针背道而驰的帽子?”

    乔珊被高远这番诛心的话说得面红耳赤、瞠目结舌。

    姑娘委屈极了,眼看着泪珠子就要掉落下来,仍强辩道:“你胡说八道,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声音大了些,成功引起了监考老师的关注。

    “请两位同学注意考场纪律!这是高考考场,不是你们街道的菜市场,要吵架外面吵去,别影响其他考生!”

    高远冲老师笑了笑,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啊老师,我不会再高声喧哗了,一定注意考场纪律。”

    乔珊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却也知道,高考是自己人生中的重大机遇,关键时刻违反考场纪律,万一被取消了参考资格就得不偿失了。

    她也对老师说道:“对不起老师,我也不会了。”

    老师是知道同学们的不容易的,也没计较太多,只说了句下不为例,抬手看看表,又说:“我现在讲一下考场纪律,请同学们先把准考证放在课桌的左上角,以便于检查……”

    唠叨了十分钟后,考试铃声响了起来。

    密封着的政治试卷被两名监考老师打开,发下来后,高远迅速过了一眼。

    他放心了,题目和上辈子的考题一般无二。

    政治试卷分为两个部分,一是名词解释,二是问答题,一共八道题目。

    考试时间两个小时。

    高远拧开钢笔帽开始答题,越答越顺畅,用时一小时三十分钟,全部作答完毕。

    他认认真真检查了三遍,确保答案准确无误后,第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声也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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