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刮目相看
算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不管怎么说,孩子有这个心气儿总是值得鼓励的。
虽说不看好高远能考个多好的成绩,但高跃民这会儿也不能打击他的积极性。
“那就考考看吧。”高跃民挤出一丝笑容,又说道:“说起你姐,你姐前阵子刚寄了封信回来,她你就别操心了,你姐比你有想法,恢复高考的消息被证实后她早就开始做准备了,我也给她找了不少复习资料寄了过去。
你姐来信说,正按照制定好的学习计划进行复习,在北大荒参加考试。”
高远猛地记起来,姐姐学习确实刻苦,上辈子她就是通过高考回的城。
并且成绩相当不赖,被北师大录取了。
反观自己,没参加高考,通过招工进了物资系统,在区物资局下属的木材公司混日子,后来还因为纠缠乔珊点燃了乔远南的怒火,被老乔抓了自己一个把柄给开除出革命队伍了。
再后来,大伯高跃华恢复工作,把高远安排在市图书馆上班,安分了没两年,又被乔远南找了个由头踢出了局。
结死仇了这属于是。
从此以后,高远就熄了捧铁饭碗的念头,开始跟小叔高跃林倒腾生意。
京城混不下去了,叔侄俩就去南方,去改革开放的最前沿,凭着两张三寸不烂之舌倒也挣了些钱,但挣得没有花得多,日子总是在今儿个穷明儿个富之间反复拉扯。
打死高远这辈子也不想再经历一遍上辈子的悲惨生活了。
他这辈子除了要奋发图强外,还存着一个念头,就是得多挣钱,让家人过上优渥的生活。
但他也清楚,现在还不是考虑如何挣钱的时候。
尤其是在当下,衣刚蔽体,食不果腹,商业环境差得要命,干点啥都会被扣上一顶“投机倒把”的大帽子。
高远的性格里有谨慎的那一面,为了挣钱把自个儿搭进去,这事儿他不干。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高考,挣钱的事情可以从长计议,慢慢来。
“爸,咱不带这么厚此薄彼的,您给我姐搜集了不少复习资料,不给我准备几本书您觉得合适么?”见父亲的脸色不再阴沉了,多少有了点笑模样,高远适时开了句玩笑。
高跃民闻言也笑了,刮了下高远的鼻子,他说道:“我都怀疑你上了两年高中,发给你的课本你打开过没有?先别说复习资料了,你先把课本上的题目弄懂了再说。
儿砸,你得知道,贪多嚼不烂。”
这话戳到高远的痛处了,他尴尬一笑,摸摸鼻子说道:“其实,我也没那么不着调,别看我淘,我也没耽误学习,您对我多点信心哈。”
高跃民朗声大笑,站起身后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那就去复习吧,先把课本上的知识点吃透,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随时问我,我去给你做晚饭。”
高远说声好,他差点忘记了,父亲是首都钢铁学院教高数的老师,有着非常丰富的教学经验。
首都钢铁学院,也就是北科大的前身。
自己上辈子守着的是一座知识宝库啊,偏偏还没利用上,这让高远感到汗颜。
只是在这个“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里,父亲被下放到首钢接受劳动改造,让大家逐渐把他的教师身份给忘记了。
高远却知道,父亲从来没把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抛诸于脑后。
看着父亲佝偻着身子走出房门,高远鼻头莫名一酸,常年的高强度劳动,让父亲的脊梁都弯了下来。
他扭头拧了一把,压下了鼻酸也压下了心酸。
豆瓣似的煤油灯忽明忽暗。
高远走到三抽桌前,把煤油灯调亮,翻找出高中政治、语文、数学课本,先翻开数学课本,从头认真看起来。
这一看就入了迷。
他发现,重生后自己的记忆力也变强了,不敢说过目不忘吧,但课本上的题目他看起来不费力。
这一发现让高远精神亢奋起来,奋笔疾书,开始刷题。
一直到父亲端着两碗面条过来,他还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无法自拔。
高跃民把面条往桌子上一放,凑近了一瞧:“咦……”
你居然会做?!
他把数学课本拿起来看了看,解方程式,全对!
然后不可思议望着高远,起初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接着眼神越来越亮。
这,着实有点惊喜了。
高跃民吐出一口气,说道:“儿砸,你没吹牛,让爸刮目相看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参加高考,报名了没?”
高远:嘎!
认真想了想,他回忆起来了,挠头说:“报过名了,学校统一报的,不论参不参加,学校给每一个同学都报了名。”
高跃民又问:“你报的是哪所院校?”
高远脸通红,低声回答道:“人大……中文系。”
高跃民把面碗推到高远面前,叹息一声,说道:“趁热吃吧。”
什么意思啊您这是?
对我就这么没信心吗?
望着面前的面碗,高远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老爸都不会相信自己会被人大录取的。
只有等录取通知书寄过来后,才能向老爸证明,您儿子不是个废物点心。
老爸的不信任反倒激起了高远的好胜心。
他三下五除二将这碗白菜炝锅面扒拉进肚子里,心满意足打个饱嗝,冲老爸竖起根大拇指,称赞道:“要说下面条,还得是您手艺了得啊,这也太好吃了,我吃饱了,饭碗麻烦您收拾,我继续复习功课。”
高跃民笑着说声好,又把煤油灯调亮了一些,默默收拾好饭碗,擦完桌子出门奔厨房,将这间不大的房子留给高远。
打量着房间,高远幽幽一叹,二十平米的逼仄房间被分割成两个空间,里间是父母的卧室,一道墙外面是不足八平米的狭窄外间。
外间摆放着上下床,另有一个书桌,两把圈椅。
双层床上面是属于自己的铺位,下面是姐姐高雅的。
这是个大杂院,不大的院子住了四户人家。
受大伯影响,自己一家人从学院路教职工宿舍搬出来后,住进了爷爷留下的祖屋。
条件艰苦一点倒也不算啥,最大的问题是,爷爷留下的这套祖宅因为长时间没人居住,前些年被街道办找了个理由收了回去。
要不是一家人实在没地方住了,父亲拉下脸来四处求人,街道办的领导被他磨得没了办法,也不会劝退了一家人,把阴暗的南房腾出来,让这一家四口临时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扫一眼空荡的房间,高远心说,这才真叫家徒四壁。
转念一想,老爸距离恢复工作,怕是也没几天了吧?
印象中,年前,政策就该下来了,随着高考选材机制的恢复,各大高校全面复课,一批有着丰富教学经验的老教师重新获得重用。
不但这些年来被克扣的工资会给补齐,学校分配给父亲的住房也会返还。
家里的好日子眼看着就要到来了。
想到这里,高远攥紧了手中的铅笔头,将目光再次投向课本中:下面,就看自己的了,一定要考个好大学,要争口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