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风穿过窗隙，吹开桌上的书本。

    梁言彻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屋顶，怎么都睡不着。

    他希望尹暖芸明白，也不要再对两人的复合抱有希望，他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

    夜渐深，雨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趋势。

    直到天刚蒙蒙亮时，巨大的声响把整个村子连同村子外的战士们都给吓醒了，所有人都跑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啥声这么大？”王阳华穿着衣服，跑出来往声源看去。

    梁言彻也撑着伞出来，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就在他准备过去看看时，住在村尾的李强满身泥泞，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倒……倒了！”

    王阳华一头雾水：“什么倒了？”

    李强直拍大腿，突然就哭了出来：“山倒了！房子跟人都压在里头！”

    听到这话，梁言彻心猛地一揪。

    山体滑坡！

    王阳华率先反应过来，忙喊了起来：“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救人啊！”

    一时间，整个村子都乱做一团。

    尹暖芸得知消息后，立刻带人去村尾救人，可到哪儿一看，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

    两侧倾倒的山体，将恰好处于山沟的村尾全部埋了！

    “救人！快！”

    尹暖芸一声令下，所有战士都拿出兵工铲涌了过去。

    梁言彻看着面前被掩埋的几乎成了废墟的村子，突然想起半晌住在村尾的王文哲，那个父母双亡，只跟奶奶相依为命的小男孩……

    他心一颤，忙往王文哲家跑去：“文哲！文哲！”

    可刚跑出几步，就被尹暖芸扯住：“你站住，很危险知不知道！”

    梁言彻红了眼，眼巴巴看着王文哲家的方向：“文哲，文哲被埋在里面……”

    说着，他挣扎着就要往那边跑。

    尹暖芸紧皱起眉，直接把他按住，声音有力：“我去找！”

    话落，她放开梁言彻，带着人往梁言彻看着的方向跑去。

    由于村子偏僻，最近的镇也要翻过一座山，可唯一的路也被山体滑坡堵住。

    出于高低而幸免于难的村头成了一座孤岛，除了尹暖芸团里的卫生队，村子里只有一个赤脚医生可以医治伤员。

    雨还在下，救出来的村民越来越多，可有一大半已经没气了。

    这一整天，梁言彻耳边都萦绕着村民们的哭声。

    天渐渐暗了，雨终于小了些。

    梁言彻坐在石头上，翻着王文哲一本本沾满泥土的课本，上面还能看到稚嫩认真的笔记。

    当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等我长大后，我也要像梁老师一样做一个老师，回来教书，让每个人都能走出大山’。

    他颤抖的手抚摸那清晰的字迹，眼泪一颗颗落下。

    忽然，头顶一暗。

    梁言彻怔怔抬头，尹暖芸撑着伞站在面前。

    看着他眼中的泪水，尹暖芸面露不忍地坐下，视线扫过他手里的书：“至少，他不会孤单了。”

    梁言彻眼神颤了颤，不由想起阿妈的去世。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的生命里会有这么多来不及说再见的永别。

    “文哲很聪明，但也很苦，他爸爸在一岁的时候因病去世，妈妈在他三岁的时候也病死了，他只跟着他奶奶相依为命……”

    “我刚来这里教书的时候，我发现他总是迟到，学校每天发给学生们的鸡蛋，他也不吃，我问他为什么，他总是不肯说，有一次我在上学前去找他，才发现他奶奶眼睛看不见，他得帮奶奶洗脸、穿衣服、做饭，他还把省下来的鸡蛋给奶奶吃，等奶奶吃完了饭，他才跑着去学校。”

    “他是个好孩子，他们……也都是好人……”

    说到这儿，梁言彻无声落泪，含泪的双眼看向尹暖芸：“我阿妈，我阿妈也是好人啊……为什么他们偏偏都要走的这么匆忙？连，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为什么啊？”

    尹暖芸眼眶泛酸，伸手将人揽入怀中，她张了张嘴想安慰，可突然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只是收拢手臂，将人紧紧抱住。

    梁言彻这一次没有再推开她，而是抓着她的衣角，嚎啕大哭起来。

    今天他一直忍着，哪怕亲眼看见王文哲和他奶奶的遗体被挖出来，他那时都没哭。

    感受着尹暖芸胸膛下心脏有力的跳动，他哽咽呢喃：“尹暖芸，你早点爱我的话，该有多好……”

    如果尹暖芸早点爱他，他不会错过和阿妈的最后一面，不会到这儿来，也不用亲身经历这么多生死离别……

    可他又觉得自己很自私，他仿佛只是想着自己不要经历这些。

    尹暖芸的心好像都被梁言彻这句无力的感叹揪了起来，她动了动唇，声音无比沉哑：“对不起……”

    梁言彻神色渐暗，缓过来后退离她的怀抱：“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