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头好疼……</p>

    眼皮好沉重……</p>

    我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汪洋，海水倒灌入口鼻，带来窒息憋闷的感觉。</p>

    生前种种走马灯一般在我眼前淌过。</p>

    我出生高门，年少成名，一生多在浴血杀伐，四处征战，云寒霜应当是我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柔和的色彩。</p>

    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八年前。</p>

    南宫老将军和兵卒喝着酒唱着歌，我放下刀刃坐在营帐中，执笔给云寒霜写信。</p>

    写刀光剑影，写边塞风光，也写昨夜的大雪纷飞，落到了心头。</p>

    沉浸在回忆中，我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心中弥漫开浅浅的苦涩。</p>

    作为孤魂游荡人间八年，终于要将偷来的时光还回去了吗？</p>

    不行，大渝还危在旦夕……</p>

    我费劲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棵巨树下。</p>

    树木高大，枝桠疯长，枝干上挂着长长的红绸，不知何处吹来清风，红绸便随之微微颤动，远方亦偶而传来莺鸟的啼鸣。</p>

    “叶问辰？一世顺遂的命格……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树上突然探下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去找腰间的佩剑。</p>

    一摸，却摸了个空。</p>

    是啊……</p>

    我早就不是那个叶将军了。</p>

    我厉声问：“你是什么东西？”</p>

    “我？”树上的女童翻身跳了下来，动作矫健灵活，“我叫思瑶，奉衢都之命，守在阴阳两界间。”</p>

    思瑶？！</p>

    我的心尖猛地颤了颤。</p>

    很多年前，云寒霜曾掐着叶伶的脸颊，问我：“问辰，你喜欢孩子吗？”</p>

    我轻咳一声，挪开视线：“那要看是与谁的孩子了。”</p>

    云寒霜的耳朵泛红，伸手掐了掐我的手臂，良久之后又低声说：“以后……我想要个女儿，就叫她思瑶。”</p>

    我低笑两声，从身后抱住她的腰：“思瑶……好名字，有什么出处吗？”</p>

    “诗经有云，维玉及瑶，象服是宜。”云寒霜的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小腹，“有恋慕美玉之意，愿她来日……如玉般美好。”</p>

    记忆又回荡到我身死之后，云寒霜曾召见太医，喝下一碗碗的苦药，脸色惨白地在宫中躺了许多日……</p>

    不对，不对。</p>

    一定是巧合。</p>

    云寒霜那么喜欢孩子，若我们有了子嗣，一定会善待的。</p>

    我拼命安慰自己，却还是红了眼眶。</p>

    “哎呀，你怎么哭了？”思瑶吓得连连摆手，“你放心，你不是当死之人，我不是来带你去衢都的。”</p>

    我咽下几乎要溢出喉咙的苦涩，伸手擦干了眼角的泪珠，声音干涩：“见笑了……那你是来做什么的？”</p>

    “我只是尽我职守，守在此处，是你自己魂魄不稳闯入了这里。”思瑶歪头，“不过，也算你我有缘分。”</p>

    “这样吧……我帮你平息执念，你带我去人间逛逛，好不好？”</p>

    我哑然片刻，哭笑不得：“可我也已经死了。”</p>

    “这没什么。”云瑶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你先回去吧，我自有办法。”</p>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便感到一股莫名的拉力。</p>

    顷刻间天旋地转，我不得不紧闭双眼。</p>

    再次睁开，我又身处叶府。刚才种种，好像是昏惶间的一场幻梦。</p>

    我看见云寒霜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士兵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你说什么？！再给朕说一遍！朕的阿生怎么可能造反！”</p>

    士兵奔袭千里，强撑着说完已是极限。任由云寒霜摇晃，再也说不出半个字。</p>

    母亲眼睛微微发亮，抓紧了机会高声道：“陛下！你听到了吧！叶生才是那个叛国贼！”</p>

    “我儿一定是遭那个混蛋陷害！陛下明鉴啊！”</p>

    “闭嘴！”云寒霜回头，眼睛隐隐泛红，“此事不一定为真……就算是真的，阿生可能也有苦衷！”</p>

    我的心又一阵绞痛。</p>

    当年我被押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也曾一字一句地问我：“叶问辰，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p>

    “告诉朕。只要你说，朕就信。”</p>

    我跪在地上与她对视，竟能看到她眼中些许的脆弱与哀求。</p>

    她在哀求我说一个理由，哪怕只是骗她。</p>

    可我对她笑了：“并无什么苦衷。成王败寇，我任陛下处置。”</p>

    云寒霜闭上了眼睛，晶莹的泪珠在眼角凝聚，随后滑落破碎。</p>

    “朕不该信你，就像父皇所说，朕不该信任何人……”</p>

    可现在，她还是摇着头，不肯信连叶生都背叛了她！</p>

    母亲又急又气，咬着后槽牙：“陛下！你信叶问辰会谋反……为何不信叶生会叛国！”</p>

    “朕说了让你闭嘴……”云寒霜本想怒吼，却一阵天旋地转，踉跄着后退，扶着额头半晌说不出话来。</p>

    懂医的侍女上前半步为她把脉，脸色微变：“陛下，你怀……“</p>

    云寒霜瞪了她一眼，她立刻住嘴。</p>

    第二波送战报的士兵在此时匆匆赶到。</p>

    年轻的士兵翻身下马，跪到云寒霜面前，送上了信封：“陛下，这是叶将军……敌军那边送来的信。”</p>

    云寒霜缓了片刻，接过信，细细读完，眉目突然舒展开：“朕就知道……”</p>

    “阿生不会背叛朕的！”</p>

    叶生又跟她说了些什么！</p>

    他都做了敌军的主将，何谈不会背叛！</p>

    我又急又怒之余，心中也弥漫开些许疑惑。</p>

    云寒霜自幼参政，怎么会为情乱智到这种地步？！</p>

    耳边突然响起女童稚嫩的声音：“你想挽救大渝，对吗？”</p>

    我一怔，扭头，果然是捧着一个果子正在啃的思瑶。她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嫩生嫩气地说，“我可以帮你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