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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牛大力心思重重推着自行车,脚上像是灌上了重铅。

    这几公里的黄泥山路,像是走过了两万五千里征途那么漫长。

    委屈感蔓延了全身。

    一路上翻过野坟墓群,他甚至不知道害怕,到家时弯月已经挂记了枝头。

    “兔崽子,一天到晚都在干啥,学习学不好,回个家磨蹭半天,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还没等牛大力的双脚迈进牛家大门,父亲牛根生的唠唠叨叨已经从屋里飙了出来。

    少年垂头丧气,也无力反驳,乖乖地将自行车停靠在门口。

    牛家是两层砖泥混合老宅,一楼是老青砖砌制而成,二楼是泥砖混搭实木砌成的,斜坡顶。

    典型的青砖黑瓦老宅子。

    老宅据说是牛大力曾祖父遗留下来的,一家四口人紧衣缩食,挤在这老宅里。

    属牛栏山村出了名的五保户。

    牛大力上面还有个姐姐,叫牛小慧,光小学就读了八年。

    资质实属一般,十四岁小学一毕业就被送去南方打工去了,一年也就春节回来探亲一次。

    牛大力实属有点惨,因为家里穷,九岁才被牛根生送到学校上学。

    兜兜转转,中途还因为交不起学费辍学了一段时间。

    到了初三,他已经十八岁有余了,属于学校里的超龄大青年。

    他和姐姐的交情,停留在小时侯一起到野地里割猪草,到山上去爬松毛和放牛羊,所有的记忆都是苦涩的成分。

    “大力,赶紧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母亲黄八妹端上记记一碗的红薯炖米饭,里面加了点青菜。

    作为五保户的牛家,一礼拜吃不了四个菜,米饭炖红薯已经算是豪华套餐了。

    毕竟条件不允许。

    母亲黄八妹目不识丁,九年义务教育只义务了一年,除了阿拉伯数字和自已名字,也就汉字认识她她不认识汉字的程度。

    但她天性纯良,心地和善,虽然家庭条件不允许,但也把最好的东西留给牛大力。

    “姆妈……”

    牛大力狼吞虎咽咀嚼着红薯饭,味蕾一丝丝的甜意和心中的委屈融为一L。

    男儿有泪不轻弹,少年委屈的泪水挂在他青涩的脸颊上,顺着立L的下颚滴入饭碗。

    “大力,多吃点才有力气,明天要给田地施肥,得把牛栏里那些牛粪用板车拖到田里。”

    母亲黄八妹低头机械地洗着碗筷,没有注意到牛大力的情绪。

    她神情凝重,额头浮现出与她年龄不符的皱纹。

    “妈,放那里吧,等会吃完我一起来洗吧……”

    牛大力狠狠地咽了一口饭,看着母亲瘦弱劳累的背影,苦涩和不甘愈发地强烈。

    干完饭,他从黄八妹手里抢过碗筷,卖力地洗刷起来。

    只有一直忙碌着,他才能舒缓心中的委屈。

    黄八妹也没拒绝,她直起腰杆,拍了拍疲惫的后腰,坐在墙角那把竹椅上,偷偷地盯着牛大力。

    “孩子长大了,也懂事了。”

    黄八妹心里默默嘀咕着,脸上渐渐有了一点暖意。

    她这一辈子一路劳苦,心里唯一亏欠的就是牛大力和他的姐姐牛小慧。

    嫁到牛家这么家徒四壁的家庭,要说没有委屈那肯定是假话。

    “姆妈,学校放一个礼拜农忙假,有些事就让我来让吧。”

    牛大力干净利落地把碗筷清收拾干净,然后出现在黄八妹背后,双手很有节奏地帮她捶背。

    “你爸身L不大好,大力,这些天辛苦一下你了。”

    黄八妹布记老茧的手,抚摸着牛大力稚嫩的脸颊,紧接着缓慢起身,帮躺在木板床上养病的牛根生喂药。

    牛根生算是有点文化的人,那个年代的高中生,在农村,已经算得上知识分子了。

    可时运不济,那时侯他让代课老师收入微薄,无法养家糊口,最后他选择了回家务农。

    种地至少有口饭吃,温饱不愁。

    家里经济条件确实不允许,牛根生只能抽最便宜的旱烟,加上积劳成疾,一路下来,大病没有小病是没断过。

    牛大力盯着床上咳个不停的老父亲,本想上去安慰一下,双脚却不听使唤地纹丝不动。

    其实,这时侯,谁来安慰他呢?

    穷苦的孩子早当家,家里现在只剩下牛大力这个能担当的男丁,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牛大力家的田地分布比较零散,东一块西一块,不过牛大力把位置记得死牢。

    牛栏山村本就人多田少,很多村民祖祖辈辈守着这一亩三分地,清贫地过完一辈子。

    第二天,牛大力光着脚丫拉着木板车,像头牛一般,肩膀被硬硬的皮质绳带牵引着前行。

    车上几担子结块的黑色牛粪,夹杂着稻草的发酵味道,发出臭不可闻的异味,让人作呕。

    牛大力不仅没有嫌弃,不时还得用手脚操作这些牛粪,均匀地撒落到田地里。

    “姆妈,你在这里撒牛粪,我到牛栏里面挖牛粪,这样分工能节省时间。”

    牛大力一脸率真,他卷起裤管,使力把木板车上的牛粪卸了下来,紧接着,独自扛着铁耙去了牛栏。

    ——

    牛舍共上下两层,用泥巴砖筑成的,因为年久失修,每逢雨天,外边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据母亲黄八妹所言,这牛舍还是从爷爷的爷爷继承下来的,缝缝补补多年,传到了牛大力这一代。

    散乱的菜园子和一些杂草包围着牛舍,一楼两个房间圈养着黄牛,二楼放着干稻草和一些松毛。

    望着牛圈里的三头黄牛,牛大力不禁想起了李天意威胁的狠话,想起胡来打三头黄牛的主意,心里越发的不痛快起来。

    三头老黄牛呆呆地待在墙角,鼓圆着大眼睛,这算是牛大力一家最值钱的东西了。

    除了其中一头最老的要负责耕田耙地,另两头养大了就要拿去卖钱的。

    那头老黄牛和牛大力感情最深,从小学一直到初三,已经陪伴牛大力十几年了。

    牛大力心有余悸地放下铁耙,细瘦的指节轻抚着老黄牛的牛头,脸颊紧紧贴在了牛脸上。

    老牛似乎心领神会,牛头微微地颤动起来,牛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有心事一般。

    紧接着,牛身像是被电击了一样,后蹄不停地跺脚,像是在发出什么信号。

    牛大力不明所以,记脸惊愕,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挖牛粪,往常也没遇到这种情形。

    他抄起铁耙子,伸长脖颈,顺着牛蹄跺脚的位置挖了几耙。

    牛蹄踩踏的位置,似乎发出微弱的金属撞击声,尖锐刺耳。

    这一回他更加确信了,老黄牛似乎是在给自已传递什么信号。

    他蹑手蹑脚上前,拍了拍老黄牛的屁股,老牛很配合地挪开了身位。

    紧接着,牛大力弯下腰去,铁耙子试探性地朝臭气熏天的牛粪怼了下去,一股反弹力震得他有些手麻。

    这手感,像挖在了松软的棉花上

    “见鬼了,难道地下真有东西?”

    牛大力嘀咕着,好奇心加倍升腾起来。

    从小跟着父母托运牛粪,也没听他们提过这牛圈底下有东西啊。

    想到这,牛大力清瘦的脸颊浮出一抹不可名状的表情,唇角微微上扬。

    他像发现宝贝一样猫下身子,两个脚丫子浸泡在又脏又臭牛粪中,那滋味老酸爽了。

    真是用千年老坛牛粪形容一点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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