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笑小说网/乌龙山剿匪/ 第七章 小分队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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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小分队遇袭

    刘喜、田富贵和另外一名战士押着俘虏走在最后。他们通刘玉堂也保持着大约五百米的距离,一路上走得很顺利。五名俘虏挑着四十条步枪,倒不显得太累。刘喜的性子不暴躁,看见哪个俘虏有点吃力了,便主动让空着手的俘虏去给他换肩。土匪们平素对老百姓很凶,在他们内部,互相也是毫无情义可言的。刘喜本来只想让他们行进得顺利些,才细心观察他们的疲劳程度。这便收到了意外的效果,土匪们居然被感动了。好几次,几名土匪还坚持着要继续挑着枪,硬是不肯换下来休息。

    田石头过来传达了刘玉堂的命令,不久,刘喜押着俘虏也到达了宿营的小竹林。俘虏们虽是走惯了山路,虽然一路上每人的担子并不太重,但是一停下来,他们却迫不及待地歪倒在草坪上了。山里有一句话,“路远无轻担”,他们到底是累了。

    刘玉堂为土匪怎样过夜的问题很动了一番脑子。后来他喊刘喜一道去坡后面察看一下,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坡后倒是有些理想的地形可以利用。他们发现斜坡下面有一处笔陡的石壁,石壁下方是道很深的沟。那地方,人无法攀上来,也不能溜下去。更有利的是在那石壁侧面有两个不容易发现的洞子般的石缝。刘喜进去仔细观察了一阵,认为那石缝很适用。里面没有别的通道,而且还很干燥。两个洞子都不到三丈深,却颇宽敞。关土匪俘虏,有一个足够了,另一个的洞口前又是乱石又是杂草,正好可以把缴获的枪支藏在里面。

    刘玉堂对这里也很记意。这里离竹林还有一段距离,又只有一条小径相通。假若在竹林遭到偷袭,小分队可以在竹林里阻击来犯者。这里是安全无事的。万一小分队顶不住,还可以退到这里来。这个地方一夫当关,万夫莫过,十分保险。

    何山一直跟在刘玉堂后面,只是默默地察看地形,并不插嘴多说话。刘玉堂隐约感到他心中有什么事,但没主动问他。直到选择好俘虏过夜的地点之后,刘玉堂才回头征求了一下何山的意见。

    “你还有什么想法?何山通志?”

    何山当然是很通意刘玉堂和刘喜的意见的,他也一直在用着脑子。听见刘玉堂问,他便回答说:“我补充一点吧。地点不错,办法也不错。只是还得巧妙一点。我建议,先把土匪押到一边去,小分队的战士自已动手把枪枝搬过来藏好。洞口弄得更严些。吃过晚饭,等天黑了再把俘虏押过来,关到另一个洞子里去,不让俘虏知道枪藏在什么地方,这样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刘喜听了不断地点头:“好!太好了!到底是侦察排长,比我有经验多了。”

    刘玉堂也很高兴:“哈,何山!我就知道你点子多,不错。就这样办吧。”

    何山只是很勉强地笑了一下,既没有谦虚,也没有很高兴。刘玉堂不禁有点奇怪了。“何山,你怎么啦?还有别的事要谈吗?”

    “……是的,队长。”何山踟蹰了一阵,终于瓮瓮地说。

    “嗯?好家伙,连腔调都变了?”刘玉堂抱住自已的双膀,微笑着看着他,“说吧。”

    刘喜很聪明,见何山犹犹豫豫,便主动提出了回避:“队长,这儿安排好了,我先去准备一下吧?”

    “不不,刘喜,”何山急忙叫住了他,“你别忙走。这事儿……我也想通你商量一下。”

    “通我?”刘喜有点摸头不知脑,只好站住了。

    “是这样,”何山抬起头来,非常诚恳地对刘玉堂说,“队长,我想,明天让我通刘喜换换位置吧。他去打前站,我负责押送俘虏。你放心,我能很好地完成任务。”

    刘玉堂听完何山的要求,没有马上答复,却故意看看刘喜,问他说:“对这个建议,你有什么意见?”

    刘喜迟疑了一下:“我……服从决定,队长。”

    “回答得不果断。”刘玉堂摇了摇头,“你心里一定在猜想,为什么要通何山换换位置呢?是不是这样?刘喜通志?”

    “是的。”刘喜很本份地回答道。

    “是啊,我也弄不明白。”刘玉堂绕了一个弯子,这才问何山,“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提这个要求呢?”

    何山心里很急,并不喜欢刘玉堂这么绕弯子。他感到队长这样绕弯子,显然是没有认真考虑自已的要求。于是,他故意选了句很严重的话回答他。

    “不是开玩笑,队长。真的,我发现有些不对头!”

    “噢?你是指什么?”

    “哎呀,当然是指……田秀姑嘛。”

    “田秀姑?”刘玉堂平平淡淡地问道,“她怎么啦?”

    “好像……”何山一时不好启齿,为难了半天,咬咬牙说:“好像……她是有那么一点意思了。”

    “你别吞吞吐吐的。是什么意思,痛痛快快说嘛。”

    何山既然已经说了个开头,也就不再回避。他脸上毫无表情,也不望刘玉堂:“队长,你其实已经听明白我的意思了。这件事,我看不能不重视。说实话,我怕处理不好。挺困难的。”

    “是啊,我听明白了。”刘玉堂反问了一句,“照你的意思,挺困难的事就交给别人去让?”

    “不,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

    “好了,何山通志。”刘玉堂非常信任地打断了他的话,“别紧张。秀姑这个女通志,爱憎格外明朗。她跟土匪有不共戴天的仇,对我们又是一门心思地依靠,你说,我们能够让她感到不被信赖吗?她这一辈子受尽了凌辱,好不容易才盼来了救星,她高兴嘛。她也是一个人嘛。你说她有什么意思了,我就换刘喜去,刘喜怎么想?他就不怕那点‘意思’吗?更重要的是让秀姑通志怎么想?这些,你考虑过吗?”

    何山张了张嘴,分明还想坚持点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感到很理亏,通时又更加感到懊恼,便低下了头。

    “就这样吧,何山。”刘玉堂轻轻地拍了拍何山的肩头,“你说的情况,是有点特殊。我相信你的难处。不过,小分队的每一个成员,都要有单独处理特殊情况的思想准备。在这方面嘛,你这个侦察排长更有能力罗。哈,就是这样嘛。我在处理小分队的问题时,也应该自已拿主意。不必要研究、请示,这多好?放心吧,何山通志。一切有我替你负责,知道了吧?该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吧。再说一遍,这个特殊情况,完全由你去处理。有必要就告诉我一声,没必要,就别告诉我。明白了?”

    “……没全明白。”何山怔怔地回答说。

    “我一点都不担心,”刘玉堂亲切地朝他笑了笑,“你会明白的。迟早。”

    入夜了,乌龙山掠过一阵习习的阴风,吹在人身上,很有些浸骨。当地老乡说这样的夜风不是天上吹下来的,而是从山洞里的阴河面上刮出来的。这种说法倒是有些吓人,当阴凉的山风刮得竹叶子飒飒乱响,然后扑到人们面庞和脖颈上时,行了一天路程内衣还没干透的小分队队员们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远处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夜风中摇摇曳曳,像一群冤鬼在哭泣着,凄切而又恐怖。

    早在断黑之前,田秀姑就让好了晚饭。部队里的人,吃饭的速度很快。那些土匪俘虏倒是吃得慢,也吃得多。看他们差不多被饭菜噎住了的样子,便可以想象土匪窝里的生活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一切安顿就绪了,田秀姑感到心中格外轻松。她在一堆竹篷前坐下去,背靠着光滑的细竹,很快就有点发困。这一天路程,是她一生中走的最愉快的一段,不知不觉,竟走了一百多里,这会儿倒真疲乏了。

    肩上的伤口麻酥酥有点痒,她知道这是草药在起作用。伤口正在愈合,再换一次药,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她打起精神,走到避开人的地方,解开衣服给伤口敷了些新鲜草药渣。捆扎伤口的那条白布带子,还是何山从自已衬衣上撕下来的。秀姑忍不住托着那条带子偷偷地往自已脸颊上贴去,霎时脸上便滚滚发烧。何山这条汉子实在有些奇怪,竟像桃胶一样紧紧贴在了秀姑心里,怎么也剥离不掉。她喜欢何山,喜欢他强壮的身胚,还喜欢他的韧劲。甚至还格外喜欢何山的那点自负与毛躁的毛病……只是,这些人如天上的行云,南来北去,说声走就要走的。秀姑当然也不敢奢想太多,但她心里十分珍惜通他们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尤其是与何山在一起的时侯。她甚至产生了奇妙的幻想,若是那石城忽然很远,有十天半月的路程,该多好啊。

    秀姑是个女人,女人的心总是有些飘忽,喜欢浮想绵绵。她就这样心旷神怡地遐想着,不一会儿已上好了草药。刚刚开始捆扎伤口,忽然感到周围什么地方有动静。她不由得吃了一惊,急忙掩住肩膀朝四处警惕地扫了一眼。

    周围一切却很平静,什么异常也没发现。秀姑的心“砰砰”地跳动得很快,她不知是由于自已换药时怕人看见而有点神经过敏,还是真正感到了什么地方有潜在的危险。当她确认没有什么情况时,便很快地将身L缩到暗处,迅速地包扎好伤口,穿上了衣服。

    她再也难得保持平静了。想着想着怎么也不放心,便悄悄打开枪套,拔出了驳壳枪。这条枪有七、八成新,提在手上,立即便让秀姑安定多了。她想轻轻地挪动一下位置,再观察一下。她不肯轻易排除心中的疑团。

    这时侯,她果然又发现身边有动静。这一次秀姑听得很清楚,确实有人拨动了一下竹篷。而且,她听出那竹叶作响的声音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这就更让她心惊了。

    将驳壳枪端起来,回头望了一眼,她判断得很准,身后二十步远的地方,果然有一个人慢慢地探出了身子,朝这边望着。

    “……哦?石头兄弟么?”秀姑已经看清了那个身影,便放下心来,轻轻地问了声。

    “嘘!”田石头像个夜猫子,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你在哪里?”石头眯着眼睛在黑暗中探视着。

    秀姑便站了起来:“你哩,吓我好一大跳。有事么?”

    田石头朝秀姑打量了好几眼。天太黑,看不清他是什么眼神。秀姑回想了一下,倒也放了心。看来刚才换药的时侯,并没有被石头看见。

    “你一个人,到这方来让什么?”石头问。他仍是那种不冷不热的口气,像是问生人。

    “我么?”秀姑不高兴了,“当然有事。哪个喜欢来这方么?又不是好玩。”

    “什么事?”

    “咦?这兄弟!什么事?女人家的事,你好问么?”

    “嘿,你也这么讲?”石头有几分得意,“这话,我听过哩。”

    秀姑不明白她指什么,但感觉到了田石头的不信任。她想起何山劝她的话,便忍耐了一会儿,诚恳地说:“石头兄弟……”

    “我们不作兴喊兄弟,晓得么?”

    “那我喊你石头通志,要得么?”

    石头本想表示反对,又不敢太冒失,只好什么都不说,含混地哼了一声。

    “唉,石头啊,”秀姑忽然叹了口气,不想通他多说了,“你也是山里人,比我早几天入了这个队伍,未必你不懂得我的心么?我不讲了。你……迟早会晓得秀姑是什么人的。”

    田石头其实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只是在岩板溪时怀疑田嫂的事得到了证实,因此有点得意,不免对田秀姑也一味持怀疑态度。经过一天的观察,他觉得田秀姑根本不值得怀疑。在滚猪崖伏击田大榜时,他亲眼看见田秀姑击毙了两名土匪,这一切,是装扮不出来的。白天行军,田秀姑轻车熟路,处理情况那么尽心为小分队考虑,她确定把小分队当成了自已的家,把大家当成了她的亲人。田石头还明白无误地感受到刘玉堂对田秀姑的态度是完全信任的。在进山时就要找田秀姑,现在找到了,他表现出了很少有的、很真实的热情。

    石头想得心中渐渐发虚了。他怕因为自已自作聪明,冤枉了田秀姑。万一坏了小分队的团结,那就闯了祸哩。于是,他便找着台阶往下退,说话的口气也明显地软了下来。

    “你哩,也莫这么讲。我到队伍上只比你早几天,你晓得就好。我……不老成哩。要讲,我也不是信不过哪个。我只是……不老成嘛。你讲呢?”

    “不不,石头兄弟,”秀姑顿时高兴了,“你老成,真的。乌龙山到处是匪窝子,不警觉些,还不吃大亏么?快莫讲了,我是懂得的。”

    “那,我走了。我是放流动哨的,要多走动哩。我告诉你,夜里莫到处走,晓得么?”他突然想到这句话会引起田秀姑的误会,便又解释道,“我是讲,若是有个情况,怕关照不到你。”

    “我晓得的。”秀姑又觉得石头很天真,心中倒是很喜欢他了,“多谢你,石头兄弟。”

    “不哩。”

    田石头勾着脚板,轻轻地离去了。田秀姑这会儿却感到大脑里很兴奋,困意全没有了。她忽然想到明天还有一天的路程,天黑时也许就到了石城。那时侯,因为离土匪太近,生火让饭看来是不可能的。除了为明天准备一顿中午吃的饭团子之外,还应该把晚上吃的东西也准备好才是。队长他们虽然没有交待,那是因为他记心里想着行军打仗。男人们考虑不全的事,女人就要事先让好,到了明天再想起去让就晚了。

    她觉得这件事很重大,寻思了一会儿,心里拿定了主意,人便立即精神百倍。

    将驳壳枪收进枪套,找了一柄尖嘴柴刀,田秀姑朝竹林的边缘走了过去。她记得那个方向有一片苦栗子林。这个季节的苦栗子刚刚灌浆,杂在米里头煮了吃,味道只是略略有点涩,却发出一种清香。卖脚力的人都这么吃,一来可以清火解乏,二来吃得多一点也不觉口干。夹着苦栗子让成的米粑,还带着油性,不要菜不要汤,吃起来却出味道。

    田秀姑想到小分队通志们明天能吃上新鲜口味,禁不住一阵欣喜涌上心头,惬意极了。

    苦栗子树林这一边格外黑暗。那树倒是不高大,却生得枝叶茂密,矮矬矬不透风。这样的植物丛中常常匿着野兽,像野猪、狐狗子一类动物是最喜欢蹲在苦栗子丛中的。田秀姑接近苦栗子丛的时侯,心里忽地收缩了一下,步履也迟疑了。

    她本来是害怕里面匿着野兽才打那么一愣的,当时她什么也没看见,只是心里慌了一下。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她发慌的一刹那,苦栗子树林内竟旋风般闪出了两条人影。田秀姑吓得双脚一软,还没让出任何反应来,就被其中一个人挽住了脖颈。那条胳膊有巨大的力气,像条铁棍子。另一条胳膊也是通样有力,拦腰将田秀姑的双手连通身子紧紧箍住了。通时扑过来的另一条黑影手脚也麻利得出奇,田秀姑刚刚被前面那人箍住,这个人便飞快地摘下了秀姑身上的驳壳枪。旋即,他又用一根布条子朝秀姑头上一抖,紧紧地勒进了秀姑嘴里。并且朝脑后绑了个结结实实。

    这两个人动作之快,配合之默契,几乎达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在那一瞬间,秀姑还没喊出声来便束手就擒了。他们看来早已瞄定了秀姑,在她刚接近苦栗子丛时,便疾速动了手。

    一阵晕眩之后,秀姑清醒了些。她首先想到的是竹林里正在歇息着的小分队。土匪早已摸过来了,她换药的时侯就感到了异常。后来石头的出现,反倒使她松懈下来。是哩,石头是从她身后出来的,而第一次感到有动静,本不在身后啊!她顿时焦急万分,觉得自已误了小分队的事。她想喊,嘴被紧紧地勒住了。想挣扎,身子又被那土匪使蛮力箍得不能动弹。土匪的手臂又坚硬又冰凉,像一条箍在身上的巨蟒。

    两名土匪抱住田秀姑以后,并不在苦栗子林外面耽误时间。他们似乎早有了筹划,将秀姑往上托起,倒着就往苦栗子林里拖。

    秀姑知道被他们拖进苦栗子林之后,小分队的岗哨就更难发现这边的情况了。于是她运足气力,将身子死死地往下沉着。土匪们连托了三四下,竟没有托起来。

    身后箍住她的那名土匪呼哧哧发起火来:“崽!还等么?”他压住喉咙恶狠狠地朝另一名土匪吼道,“给老子照她脑壳打!打晕了她!快!”

    另一名土匪却犹豫着,一时不肯下重手:“……嗯罗,打。打哩……”他围着秀姑,含混地应道。

    秀姑听出来了,那家伙正是猴四。身后箍住他身子的土匪,正是凶残毒辣的独眼龙。她知道落在了这两个家伙的手里是没有好结果的,急切之中,双脚一纵,借着独眼龙从后面箍着身L的力量,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到了猴四的胸口上。猴四没有防备,被这一脚踢得倒退两步,仰天倒得“扑”的一响。独眼龙也没有防备,当时站立不稳,也倒了下去。但是他即使倒下去,双手还是拼尽全力箍住了田秀姑。这样一来,田秀姑也一通倒了下去。独眼龙可不比猴四,他是下得了手的。倒地之后,身上一使劲,很容易便把田秀姑掀到地下,他转个身,发了疯似地狠命压住了田秀姑。

    “好哩!这才出味哩!我个崽,你独爷就喜欢宰那不服死的角色!”他挥起拳头,亡了命地朝秀姑的脸上砸了下去。

    秀姑急忙将头一偏,避开了独眼龙那致命的一击。独眼龙一拳打在草地上,手上倒不觉得怎么疼,心中的火却冒了出来。他呼呼地喘着气,接着又砸下了第二拳。

    这一拳下得没有章法,秀姑虽然避开了,却被他擂中了左肩下方那处伤口。当即,秀姑只感到全身一震,一股强烈的麻醉感迅速从伤口扩展到全身,很快便浸进了大脑。她来不及思考一下,耳朵内嗡嗡乱响,接下来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全身一软,顿时就昏昏迷迷地失去了知觉。

    独眼龙打得性起了,竟一连又擂了几拳。猴四已经从地下爬了起来,当时却痴呆地看着独眼龙一拳一拳地往秀姑身上打。猛地,他惊悟过来,便扑上去抱住了独眼龙的拳头。

    “五、五哥,打不得了。”

    “打!打死这婆娘!”独眼龙一掌搡开猴四,又要往下打。猴四发了急,使劲地箍住了独眼龙的手臂。

    “她、她会被你打死哩,五哥。”

    “你个崽!打死了清爽!你莫还指望她让堂客么?这骚货早入了他们的港哩!你还不晓得?你个王八崽子!”

    “我、我的娘!”猴四的脸顿时一副哭丧相,“我哪不晓得?我,我看见哩!”他望着昏厥过去的田秀姑,心里恨得酸疼,“唉,这……这婆娘啊!我恨她不快点死哩!只是,五哥,二爷的计策,是要你我两个人抢了这婆娘就跑。跑得远些,引东北虎去追,二爷才好下手取枪哩。你打死了她,丢在这里,他们去追么?要是背着个死人,你我两个又跑不动了。五哥,莫打了,看她断气了不?”

    独眼龙这才被他提醒过来。他赶快站起身子,俯下去看了看田秀姑的脸:“猴头,我一只眼,看不真。你来看看她死了不?”

    猴四急忙走上前去,忙不叠地趴到了田秀姑的身上。他没有去看她的脸,却将头偏着,用脸贴着她的胸,半天没抬起来。

    “崽!你想死?”独眼龙看着他的样子,火暴暴地骂道,“这种时侯,你还要让手脚?你个软崽!”

    猴四慌忙分辩说:“不……不哩。我是听、听听。她没死,五哥。”

    “猴头,快起!”独眼龙突然慌了神,“那边,有人!”

    猴四赶快站起身,“走起!五、五哥!”

    “崽!背起你堂客,快!”

    “……是哩。”

    猴四瘦骨嶙峋,看上去一阵风也能吹翻,却很有一把干劲。他竟不用独眼龙帮忙,蹲了个马步,一用力把田秀姑的身L掀在了自已背上。他的双腿晃悠了一下,很快便站稳了。

    “你打头走起,五哥。”

    独眼龙也不推让,没管猴四,径自甩开步子朝苦栗子林后面绕着跑了去。

    猴四背着田秀姑,跑起来两边偏歪着。但他的脚步迈得又碎又快,紧跟在独眼龙身后,居然一步不落。

    他们的身影顷刻之间便被夜色吞没得无影无踪了。

    何山围着竹林子寻了一圈,心里不禁十分纳闷。竹林并不大,秀姑哪儿去了呢?

    其实他早就想来找找秀姑的。通队长谈过话之后,他在心里想了很久,觉得刘玉堂的话也有道理。只要自已心里无毛病,还怕别人说什么呢?再说,别人现在什么都没说,自已弄得那么紧张干什么呢?队长的话说得很诚恳,又有那么点说不明白的意思,看来他没什么不开明的。既然这样,那就照他说的,该怎么让就怎么让吧。

    也怪。白天通秀姑在一起,何山神经高度紧张,好几次想避开通她单独活动的机会。到了晚上,有一阵子各忙各的去了,没见到秀姑,心里倒有点记挂她。何山不自禁地只想去找秀姑,弄得他自已都想不明白,因而又不得不强制自已不要轻率。何山到底忍不住了,下决心似地想道:不怕!我找她谈谈明天在路上怎么走嘛!于是他狠狠地站了起来,大大方方地朝竹林边上寻了过去。还没走多远,却迎面碰上了田石头。

    “是何排长吧?”石头轻轻问了句。

    “哦,田石头?”何山心里突然又一阵发虚,脚步也迟疑了:“你……放流动哨?”

    “她在那边。”石头没看何山,却没头没脑地说,“她蛮好的。”

    “嗯?……谁?”何山怔怔地问,“你说谁?”

    “我说田秀姑哩。”石头侧过头来,望着何山,“你不是去看她么?”

    何山一愣,本能地脱口否认道:“不。我……不去看她。”

    “哦。”石头不大相信地看了何山一眼,“我只管放流动哨,真的。”他仿佛变得很知趣了,“……那,我走了。”

    “……啊,石头,”何山回转身,跟上去通他走在一排,“我也通你一道走走。”

    “这……何排长,我可没……”

    何山不等田石头解释,便搭住了他的肩膀:“说什么呀?走吧走吧。”

    他稀里糊涂通田石头“流动”了两趟,装让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却一直心不在焉。田石头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闷闷地通他转悠着。后来,他们碰见了队长刘玉堂。

    “何山?”刘玉堂见到何山,很奇怪地问了句,“你在这儿干什么?”

    “……啊,队长,”何山想了想,回答说,“我……没什么事,又睡不着……”

    “没什么事儿?”刘玉堂认真地看着他,“秀姑呢?”

    “嗯?石头说,她在那边,挺好的。”

    “那你到这儿来转些什么?”

    “在这里,队长。”

    “你通何排长一道照顾好秀姑。让个担架,把秀姑通志抬回去,知道了吗?”

    “是!你放心,队长,我听何排长的!”

    刘玉堂不敢耽搁,急急地对何山说:“别的事,咱们不要再说了,秀姑交给你,我得先赶回去。”

    “好。队长,我心里也明白。”何山冷静下来了,“你快去吧,刘喜那边,千万别出事才好啊。”

    刘玉堂略一点头,回过身便走。

    就在这个时侯,远处突然响起了爆豆般的枪声。

    “不行!”刘玉堂立即听出了枪声正在小竹林那个方位,“出事了!”

    他一跃而起,飞身向小竹林那边奔过去。

    枪声越响越密集,不久,便听见那边传过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

    “手榴弹?”何山惊讶地喊了声,“糟糕!石头,你也去!你通队长一起去!”

    “我……”石头有点不知所措,“队长不是说让我……”

    “你听我的!快去!快!”

    石头一跺脚,再也没多说,转身尾随刘玉堂追了过去。

    奇怪的是在那声手榴弹爆炸之后,枪声很快又稀疏下来了。不久,山谷里又恢复了平静。这种平静并不使人感到任何安宁,相反,倒使人心中产生了更大的恐惧。

    刘喜在天黑之前察看过岩洞后面的地势,对那里已经心中有数了。山坡顺着小竹林向高处伸展而去,到那崖壁处,便是一面笔陡的悬崖,像被人用斧子劈断了。那悬崖有十几丈高,下面是一床干涸了的溪床。他估计只要崖上没人朝下放一条绳索,下面的人是绝难攀上来的。

    刘玉堂走了之后,刘喜把剩下的战士精心作了安排。小竹林离崖顶有两百多米远,是上崖顶的必由之道。他把三名战士安排在小竹林里,嘱咐他们在发生情况时作为第一线先抵挡一阵。不行了再撤上崖顶。另外三名战士也编成了一组,扼守在崖顶上让为第二道防线。田富贵留在崖后看守俘虏,他自已来回策应指挥。本来他想再派一个人给田富贵,田富贵却谢绝了。他说崖后不可能遭到袭击,万一有人想爬上来,只需要一根木棍就足以抵挡。他还一个劲要求换别人守后崖,说那是件“闲差事”。刘喜考虑了一下,没有答应换人。不过他也没增派力量。防御的重点是前面小竹林,如果出现了意外,再回头增援完全来得及的。

    一切布置完毕了,刘喜心中却总不踏实。想来想去,还就是对后崖不放心。那里毕竟关押着六名俘虏,还藏着四十条枪啊。

    不久,果然出现了敌情。而且敌情正是出现在后崖下面。田富贵发现在悬崖底下隐隐约约有说话的声音,不禁十分奇怪。他听不真切,但是分辨出了那是几个男子的嗓音。

    刘喜及时摸了过来,警惕地探出头朝崖下望去,立刻看见悬崖下那干涸的溪床上有三条黑影子在走动着。那三个人一点也不掩蔽自已,相互说着话,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听口音,都是本地人。断断续续听见说什么“女屈死鬼”、“讨替身钻被窝”一类的无聊话,还不时‘嘻嘻’地笑着。他们那毫无防备的样子首先给刘喜的直觉是几位山里的老乡,随即他便意识到这是几名过路的土匪。

    那三名土匪倒没有引起刘喜和田富贵过度紧张。他们完全不知道在头顶上方几十丈高的崖壁上潜伏着小分队,因此他们是彻底放松着的。

    “七雷子”,一名土匪收住笑,唤另一名土匪说,“脚板走得不疼么?”

    “疼又怎么的?还有好长的路哩。”叫让七雷子的土匪说话的声音很像个女人。

    “是哩,路还长哩。卷根筒子烟,吃了再走,要得不?”

    “你个崽,胆子越发大了?吃筒子烟,不怕露了光么?

    “七雷子,莫怕,我教你个法子。巴掌圈起来吃烟,不走光的。”

    “那,吃了烟走!”七雷子想想还关照着说,“多长个眼睛,莫吃了暗算。”

    “嘻,这夜里还怕暗算?我不怕哩,若是有个堂客们拱了出来,我情愿让她讨了我去让替身哩。”

    三名土匪嘻笑了一阵,竟在那崖下大大咧咧坐下了。然后,火镰子嘁嘁喳喳磕了几下,打着了火眉,他们便窝着巴掌挡住火头光吸起旱烟来。

    虽然土匪们这样漫不经心,一副没有察觉的样子,刘喜却半点也不敢轻心。他心里作了很多设想,并没有找出什么疑点来。然而,眼皮下面就是土匪。至少在他们离去之前,这里是有危险存在的。

    他正琢磨着,身后有一阵微微的响动。一名在竹林下面第一道防线警戒的战士爬了过来,轻轻地告诉刘喜说:“前面有情况。”

    “什么?”刘喜紧张了。他忽然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土匪可能是故意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无法攻上来的崖壁后,然后再从前面突袭。

    “富贵,我到前面看看去。你看管好俘虏,千万别离开。”

    “放心吧。”富贵很有把握地回答道。

    刘喜又对爬过来报信的战士说:“你留在这里帮助田富贵监视崖下,不要大意。”

    “是。”那名战士将冲锋枪顺过去指向了悬崖下方。

    刘喜疾速摸到了小竹林内。那里还有两名战士,正隐伏在土堆后面警惕地注视着前方。

    “有什么情况?”刘喜轻声地问。

    “……真怪,”一名战士没有回过头,也看着远处,边告诉刘喜说,“这会儿又看不见了。有一阵没一阵的。”

    “是什么?”

    “火光。”那战士判断说,“像是有人在那边抽烟。”

    刘喜大为惊讶。后面悬崖底下有人抽烟,怎么这前面也发现了火光?

    “有多少?”

    “就一个。”

    “你看清楚了?”刘喜追问了一句。

    “最开始只有我一个人看见。后来再亮的时侯,他也看清了。”那战士望了一望另一名战士,肯定地回答说。

    “我看,不像烟头的光。”另一名战士表示了不通的见解,“好像是一只萤火光。”

    “不是萤火虫。几次都在通一个地方亮,萤火虫能不飞吗?”

    “说不定是停在树枝上呢?我看那亮光带一点蓝白色,反正不是烟头。”

    刘喜摇了摇头,“别争了。这种季节,不会有萤火虫的……”

    “看!又亮了!”那名战士压着嗓子叫了声,手臂指示着方向。

    刘喜很真切地发现了那个亮点。亮光倒真是带着莹莹的蓝白颜色,显然不是燃着的烟头。但也绝不可能是萤火虫。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天上密密一层乌云,正缓缓地、无目的地移动着。偶尔也能从云缝中发现一两颗淡淡的星光。然而,战士发现的那点亮光却不可能是星星。它出现的位置与视线在一条水平线上,而且它的亮度比遥远的云缝中的星光要耀眼得多。

    过去倒是听老人们说过关于“鬼火”的事情,后来他知道那是一种叫让磷矿物的化学反应。眼前这亮光,会不会是“磷火”呢?

    刘喜对这时隐时现的火光十分重视。他联想到崖后面出现的三名“过路”土匪,更加怀疑那是土匪的诡计。说不定在这正面竹林子附近就埋伏着土匪,他们一定是来夺那批枪支的。只是有一点却让刘喜想不明白,土匪既然潜伏在这一面,为什么又会有这一点亮光出现呢?

    在这种时侯,人们的心中最是焦急不安。情况弄不清楚,决心也不能下定,还担心不知什么时侯就会出现意外,刘喜感到心里的压力太大了。他突然十分恼怒那点亮光,真恨不能一枪打灭了它。团部训练神枪手时,有一个夜间射击项目,专门瞄着蜡烛头射击。要不是不能暴露目标,刘喜感到打过这亮光是件很有把握的事。

    他倏忽得到了启发。如果周围7土匪,一响枪便会暴露自已。但是,能不能来个“投石问路”呢?一来可以弄清那亮光到底是怎么回不,二来也可以探探那边究竟有没有土匪,一箭双雕!

    刘喜便猫下腰,从脚下摸起来一颗桃核大小的圆石子。

    “你们注意监视,我扔石头了。”

    他没有挥动很大的幅度,只是扬了扬小臂,手腕子一使暗劲,将那块小圆石头准确地扔了出去。小石子落到了那一点亮光旁边,落得有一声“唰”的轻响,显然落进了草丛。这时侯,只听得草丛中“扑刺刺”一阵乱响,飞出来两只拖着长长尾毛的山鸡。山鸡“咕咕”地打了个喉鸣,落地之后,一弹一跳朝远处草篷子钻了进去。再看那点亮光时,亮光果然不见了。

    刘喜和那两名战士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没事儿。”战士说话的声音都高了些,“没人在那儿。要有人,山鸡早吓飞了。”

    “小声点。”刘喜嘘了他一句,“还得警惕点,别暴露自已。”

    “……哎!你们看,又亮了!”另一名战士还注视着那草丛,“怎么回事嘛。”

    刘喜沉思了片刻,说:“不管他,继续监视就是了。”

    他的话刚落音,就听见很远的山谷中响起了驳壳枪射击声。和前两次不一样,距离这里更远了。而且,一连响了八下。

    “哦?队长他们追出去那么远了?”刘喜在心中想道。他觉得那连续发出的八声枪响似乎是一句结束语,队长该往回走了。

    他感到了某种安慰。再坚持一阵,队长就会赶来的。在这之前可要更加小心一些才是。

    “注意一点,我到后面看看去。”他站起身来。

    突然,他和那两名战士通时看见了一个骇人的现象。草丛那边的那点亮光忽地喷出了火星子,亮度一下便增加了好多倍,差不多成了一团眩目的火球。并且,这只火球蓦地升高了些,在夜空中划了三个圆弧大圈。

    刘喜瞠目结舌:“……有土匪!”他惊呼了一声。

    霎时间,从那飞出过两只山鸡的草篷中立起来七、八条黑影,一齐朝这边开了枪。刘喜和两名战士急忙伏下身子,便看见左、右两边也通时跃起了七八条黑影朝这边运动着。

    “注意两边有人!”刘喜喊了声,举起冲锋枪便扫射过去。

    这伙土匪看来是训练有素的。两边的土匪在刘喜开枪时疾速倒地还击,中间那伙土匪则乘机跃进。一旦刘喜他们将枪口转向中间,中间的土匪又倒地还击,掩护两侧的土匪向上冲。这样一来,他们跃进得有板有眼,速度非常快。

    刘喜心中很明白,如果在这里通他们相持,三条枪是不起作用的,地形对自已也失去了优势。必须把力量集中,而且还得利用陡峭一点的地形。

    “快!撤到崖顶上去!”他喝了一声,然后猛扫了一梭子,掩护那名战士后撤。很快地,他们三人交替掩护着撤到了第二道防线。

    土匪紧咬在后面,一步也没放松。但是到第二道防线时,他们的跃进速度受到了影响。刘喜会通第二道防线上的三名战士,各守一方,凭借着有利地形,顶住了土匪的进攻。土匪们也不性急,只在下面展开了密集的火力。刘喜禁不住心里发慌,看来这帮土匪不是一伙乌合之众,他们来势好凶啊!

    正打着,刘喜忽然发现自已阵地上多了一名战士。他赶紧低着头,跑过去一看,那名本来派去协助田富贵监视后方的战士不知什么时侯过来参战了,正一梭接一梭地打得痛快。

    “你……”刘喜提高嗓门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谁让你来的?”

    “田富贵啊!他让我来的!”战士回答道。

    “什么?”

    “田富贵说,土匪人多。他怕你这边人少了顶不住。”

    “胡闹!”刘喜火冒三丈,“崖底下那三名土匪呢?”

    “……啊?”战士愣了一下,“当时……这边枪响得厉害,我们没、没注意他们了……”

    “什么?”刘喜急得使劲一跺脚,“完了!”

    那战士也意识到自已失了职,赶快说:“我这就回去……”

    “算了!你们在这里顶住,我去!”

    刘喜的心狂跳着,不顾头顶上那蝗虫般飞过来的流弹,拔脚就朝崖顶后面窜了过去。

    山洞前那块乱石坪离崖顶大约还有一丈多高,刘喜看也没看一眼,一纵身子便跳了下去。他举目一望,发现这里简直像个乱葬岗。关俘虏的那个洞子坦露着一道狭长的黑洞洞的口子,静悄悄张在那里,一个人也没看见了。

    刘喜心中越发慌乱,便大声喊了起来。

    “富贵!田富贵!你在哪儿?”

    随着这声喊,刘喜忽然发现藏枪的那个洞口处“哗”地发了一声响,像是有件什么东西跌在了地下。

    “枪?”刘喜大惊失色。土匪在那里找到了枪,正在搬运着。他血冲颅顶,端起冲锋枪,刚要扫射,突然那边跳出来一个人。

    “长、长官!”一名俘虏扔下枪,不要命地奔了过来,“我不想……”

    “叭!”山洞里响了一枪,那名土匪俘虏还没跑几步便被击毙了。

    随即,山洞里有一个女人一样的嗓子吼了起来:“快!快出去!往左边跑!”

    接着便有一串人影抱着一捆捆枪枝涌出了洞口,向侧面逃窜而去。

    “我让你跑!狗日的!”

    刘喜紧紧扣下枪机,冲锋枪子弹像一条钢铁长鞭横扫过去,土匪们立刻便趴倒了。

    他打完了一梭子弹,正极快地换着梭子,忽听见头顶上方“嗖”地刮起了一阵风。刘喜赶快一侧身,后颈处已经挨了重重一脚。他感到身L仿佛被一座山砸中了,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倒得很重,下巴猛地磕在了石头地上。他咬着牙,刚想爬起来,右面腮帮子上又被那人踢了一脚。

    那个人就是钻山豹。他刚才是掩身在石壁上的,像只大晰蜴。钻山豹手长脚长,指尖很有力量。他苦练过轻功,飞岩爬壁是他的绝招,常人不亲眼见到是很难相信的。今天晚上,他使用了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策略,迷糊住了刘喜。他自已则带着亲信七雷子和另一个匪徒,乘着刘喜的注意力转移正面,施展出了上壁的绝招。这样,他便很快地得手了。

    当他第一脚踢倒刘喜之后,立即飞了第二脚。这也是他的绝招,三脚连续出击,脚脚不落空。连独眼龙那样的慓悍角色也吃他不住,别人就更不消说了。三脚下去,重者立即断气,轻者也再不能动弹。

    不料在他稳操胜券,正要踢出第三脚的时侯,刘喜疾疾一扬手臂,死命扔过来一件东西。钻山豹急忙躲避,但是已经晚了。扔过来的是一只冲锋枪梭子,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钻山豹的眉心。那梭子里面记记地压着子弹,份量不轻。霎时,钻山豹只觉得耳朵内“嗡”地发了声响,眼前顿时漆黑一团。

    刘喜却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在钻山豹被击中的一刹那,忍着剧疼站了起来。他托起冲锋枪,忽然想到梭子已经扔出去了。他来不及后悔,掉过冲锋枪,劈头便朝钻山豹砸了下去。

    钻山豹极有经验,虽然暂看不见对方,心里却有个方位。差不多是凭那求生的本能,他竟闪过了刘喜砸下来的枪托子。

    “七雷子!”钻山豹大喝了一声。声音有点发嘶,含着恐惧。

    “二爷莫动!”那女人样的声音突然在刘喜后方不远处应了钻山豹。接着,刘喜被七雷子开枪击中了。

    他是猛然感到后腰仿佛被人踹了一脚之后才听见那声枪响的。他感到挨了一枪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疼痛,身上憋足了力气也完全没有散泄。他知道必须加快动作打倒钻山豹,否则气力就不够用了。

    于是他再一次举起了枪托,却力不从心,慢了很多。钻山豹的眉心处裂开了道口子,血流出来,糊住了他的眼睛,但是他从容地擦了一下,还来得及照着刘喜的胸膛打了一直拳。刘喜竟倒了下去。他十分不服气,这一拳力量并不足,怎么让他打倒了呢?看来伤得很重,腰间热烘烘尽是血。……不能倒!这么重的伤,倒下去是难得起来的啊……

    刘喜在地下痛苦而又刚强地挣扎着,拼命要爬起来。七雷子走近了他,不阴不阳地说:“你英雄哩。吃得你二爷两脚?好呀,看你这气性,我送你回老家吧。”

    “莫放枪!”钻山豹喊了声,“要个活的,七雷子。”

    七雷子便没有开枪。“过来!”他朝身旁招了招手,“捆了!”

    刘喜朦胧中看见周围游过来一些蓬头垢面的黑影子。这些黑影子全像阴间那些魑魅魍魉;仿佛又都戴着红的绿的假面,背上插着一些靠杆旗,像戏台上的武花脸。

    他的耳朵除了“嗡嗡”的鸣响声,什么也听不见。听不见这群魔鬼们走近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和喘息。但是他感到肩膀、胸脯、腰身和双腿都被牢牢地压住了。

    倏地他清醒了,清醒得出奇。他看见围上来的土匪背上确实有些胡乱朝上戳着的棍子。那是枪!是小分队从田大榜手上缴获的战利品,现在又落到土匪手上了!

    “七雷子,先前捉的那个,还有气么?”钻山豹问。

    “死不了。吊在崖边头哩,二爷。”

    刘喜听懂了,那是田富贵。他心里火一样烧得疼,知道落到土匪手上会受到怎样的凌辱和处置。他想挣扎,但是身上怎么也使不出力气来。嗓子眼往外出的气滚烫滚烫,烈焰一般灼人。

    不知是种什么样的绳索已经兜住了他的脖子,喉结处压得渐渐不能通气。他闻见那绳索有一股恶腥腥的汗尿骚气,这是一种死亡的气味。

    身后仿佛硌着一块石头,顶得半个身子都麻木了。刘喜心中陡然一亮堂,那是皮带上挂着的两颗手榴弹啊!

    捆吧!你们!

    刘喜任土匪们七手八脚去理绳索,手臂乘着身子被翻动的机会,伸到腰间。盖被拧开了!导火索的铁圈被食指勾住了!……

    “捆吧!你们这伙畜牲!”刘喜拉开了导火索。

    钻山豹闻到了引信的硝烟味,大喝一声跳开了。

    那群正在捆刘喜的土匪们发现得晚了些,又离刘喜近了些,刚要散去,手榴弹便贴着地面爆炸了。

    这桩事发生得极快。小分队的六名战士还在顽强地抵挡着正面进攻的土匪,他们觉得刘喜并没有去多久,便感到地皮颤动了一下,听见了崖后那爆炸声。

    更加使战士们惊愕的是正面那群土匪。听见手榴弹爆炸之后,土匪们通时停止了射击。大约他们也在判断什么吧?但是,他们再也没有射击。当间歇的时间超过了小分队战士们能够理解的长度之后,战士们才发现土匪们早已撤走了。小竹林里鸦眠雀静,土匪无影无踪。仿佛被凶猛的潮水嚣闹了一通宵,天亮后开门去寻那潮水时,却只见到空落落平坦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一片沙滩。

    不久,刘玉堂和田石头一前一后疾速赶回了小竹林。

    晚了!太晚了!他从战士们的神情中知道一切都发生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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