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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林枝是我的妹妹,她得了骨癌,已经全身多处转移,时日无多。</p>

    比我爸妈更急的是我老公。</p>

    席牧野没吃早饭,他急得厉害,嘴上长了一圈溃疡。俊逸的容颜也因为疲惫不得舒展,他的眉毛快拧成波浪形了。</p>

    他指责我:「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p>

    「急就能替她去死了?」</p>

    席牧野冷笑,他说林叶你真冷血。</p>

    见我沉默,席牧野更加刻薄。他似乎认定了我心里巴不得林枝去死,机关枪一样吐着恶毒的话语。</p>

    「你占了你妹妹的位置,难道还不能关心关心她吗?还是说你就是故意的,你这个人本身就冷漠又阴险!不然怎么能干出抢亲妹妹男朋友这种事情来,说白了,你根本就是个白眼狼!」</p>

    席牧野像是站不住脚了。</p>

    「林枝对你多好啊!」</p>

    我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未免显得我太小气了。</p>

    所以我叹了口气:「我和你一起去看看林枝。」</p>

    席牧野又冷笑了:「她不想见到你!」</p>

    哦,原来我这个妹妹这么恨我。</p>

    我把碗碟筷子全部倒出来,然后一样一样整理好,丝毫偏差都不能有。这是我缓解压力的办法,尽管在别人看来像一个疯魔的强迫症。</p>

    席牧野晚上再回来的时候带上了一份礼物,离婚协议书。</p>

    他已经签好字了,就等着我同意。</p>

    「求你了。」</p>

    要哭出来一样,不是因为和我离婚,是因为林枝快死了。</p>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你签字,我会给你三百万。」</p>

    我确实不富裕,这些年我在家里操持家务。席牧野看我还不如保姆来得痛快,起码保姆不会唠叨他:「喏,脚抬起来一下啊!」</p>

    我怔怔地看着那张协议书,有种不过如此的感觉。</p>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p>

    曾经喜欢到骨子里的人,原来放下的时候这么容易。</p>

    我从席牧野家里搬了出来,那栋房子里本来就没什么我的东西。</p>

    如果说非要有大概就是锅碗瓢盆之类的,我总不能离婚了搬一套厨具出来。</p>

    我去看了林枝,她很瘦看不出当年怼天怼地的样子。</p>

    她跟我说:「姐。对不起啊,临死我还是想有人陪着。」</p>

    我有些怨怼地问她:「你又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这样?」</p>

    林枝就笑了:「起码他爱我啊。漂泊这么多年,我真的累了。」</p>

    她累了,所以找个窝歇着。那我呢,我活该一无所有吗?</p>

    我把那张三百万的卡给了林林枝,不是我大方,是这两个人让我觉得恶心。</p>

    出了病房我也顺便去了趟骨科,腿上有些陈年旧伤。现在一到阴雨天扯着筋骨里头疼,医生说是风湿了,得好好养着。</p>

    我养不住,我得去找工作。</p>

    和席牧野结婚五年,一心洗手作羹汤早就忘了怎么跟人打交道。重新捡起来的下场就是,跑了一天压根没公司要我。最后还是托了老同学的福,找了个私人助理的活。</p>

    招聘启事挂在那里已经很多天了,但是去的人没一个合格的。</p>

    老同学半开玩笑地说:「你去试试吧。」</p>

    雇主很年轻,22 岁。留了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宽大的衣服上都是斑驳的油彩。</p>

    两只细长的眼从冗乱的发里露出来,不耐烦的情绪显而易见。</p>

    鼻梁挺直,唇形优美。因为长久不见阳光的肌肤有种病态的苍白,像他画室里的石膏像。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宛若流动的小溪,有种诡异的美感。</p>

    我的雇主叫纪修。</p>

    虽然是招私助,但纪修很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与其说是助理,不如说是打杂的,顺带着照顾他的衣食住行。</p>

    纪修对吃没什么大的要求,只有一条:要有前女友的味道。</p>

    他说他要牢牢记住那个抛弃他的女人的感觉。</p>

    有点幼稚,是年轻人会有的想法。</p>

    纪修在画画,见到我眼皮都没掀一下:「不招欧巴桑的。」</p>

    老同学点头哈腰,看来已经被生活磨平了棱角。</p>

    「先试用,明天还有人来应聘。」</p>

    纪修不知同意与否,总之是哼了一声扭过脸去。</p>

    我问他我应该干什么,纪修也不说话,只是坐着把那些颜料胡乱的混合,然后抹在画布上。</p>

    近看一坨屎,远看屎一坨。</p>

    他问我:「你觉得怎么样?」</p>

    「像大便。」</p>

    纪修沉默了,过了一会他捂着脸呜呜哭起来。</p>

    「你说得没错,我现在的心情真的很像大便,我失恋了!」</p>

    失恋是人生大事,画不出东西可以理解。</p>

    纪修躺在地上,满地的颜料把他灰色的衣服染得五彩斑斓。</p>

    良久他说:「我饿了。」</p>

    我不知道什么叫前女友的味道,席牧野倒夸过我做饭有家的味道。</p>

    天早就黑了,来不及买什么菜式。简单的青椒炒毛豆,西红柿炒蛋也能让纪修饱餐一顿。</p>

    青年大概真饿了,嘴上说着这是人吃的东西?筷子下得那叫一个密不透风,最后吃完了饭。纪修打了个饱嗝,拿出车钥匙。</p>

    「打道回府。」</p>

    我负责他的衣食住行,自然跟上。</p>

    私以为他不应该招私助,应该招保姆。</p>

    纪修便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p>

    「保姆那是没有感情的机器,私助需要灵魂上的共鸣!」</p>

    太有哲学气息了,我和席牧野一定就是缺少了这种灵魂上的共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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