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裴琛沉默了几秒，忽地笑了。

 戏谑又讽刺。

 「关我什么事，前女友。」

 「不是你自己要去招惹他们的吗？」

 前几天他们吵架，苏缈缈赌气答应了混混的告白。

 高一到大一，他们分分合合四年。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裴琛对苏缈缈这么冷漠。

 苏缈缈漂亮的眼里含着泪，似乎委屈到了极点。

 「裴琛，你来真的？」

 裴琛冷淡地移开视线。

 「不然呢。」

 「好，你以后别来找我！」

 苏缈缈捂着脸跑了。

 这样的拉扯我见过太多次，都习惯了。

 反正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和好的。

 因此我没什么反应，只是默默起身准备独自去医院。

 裴琛现在应该没什么心情陪我……

 「我待会直接回家，需不需要帮你去看看苏缈缈？」

 我家和苏缈缈在同一个小区。

 以前苏缈缈闹脾气不肯见裴琛，裴琛都会让我去探探口风。

 「不用。」

 裴琛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愣了一下。

 「你确定不用……」

 我和裴琛从小一起长大，他对苏缈缈有多用心我比谁都清楚。

 这也是我一直把暗恋藏在心底的原因。

 不打扰，不影响，就是我对这份感情最好的交代。

 圆珠笔啪嗒掉在地上。

 裴琛眉眼间染上几分烦躁。

 他不耐烦地捡起笔，忽然看向我。

 「阿音，你去勾搭那个混混试试，替缈缈把烂桃花挡了。」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嗓音发颤：

 「凭什么？」

 我甚至以为自己幻听了。

 裴琛单手支着脑袋，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调。

 「徐舟野，你认识的吧，就是上次那个差点把你撞了的男生，他就是那群混子的老大。拿下他，那群人就都得听你的了。」

 之前我低血糖犯了，晕在路边。

 当时徐舟野正在和朋友飙车，要不是他急刹及时，我估计现在都半身不遂了。

 「我看他对你挺感兴趣的。那天他在医院守了你一夜，这家伙六亲不认的，我还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

 「而且，小同桌。」

 他顿了一下，故意拖长了语调喊他给我的昵称。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什么都愿意为我做。」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站在烈日下供人评头论足的小丑。

 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

 这句话，是我高中写在日记里的少女心事。

 他怎么会知道？

 我愣在原地，难堪到说不出话来。

 「裴琛，你偷看我的日记？」

 裴琛散漫笑了下，眼里甚至有真挚的疑惑。

 「有什么关吗么，反正写的不都是我吗。」

 「再说了，我这也不算偷看，高二大扫除那次你的日记本被人撞掉了。我替你捡起来，刚好看见。」

 所以他一直知道我暗恋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心情。

 恶心、震惊、不解统统交织在一起。

 胃部痉挛，涌上一股作呕的冲动。

 我浑身冰冷，逐渐红了眼眶。

 「裴琛，我不会去的，这个忙我帮不了……」

 小时候，我因为家庭条件差在学校里备受排挤。

 成绩优异的贫困生，在顶尖的私立高中就是异类般的存在。

 只有裴琛愿意和我玩。

 是他一次次在那帮贵族子弟欺负我的时候，替我出头。

 出于喜欢，更是出于感激，我从小到大对他百依百顺。

 这或许也是他能理所当然地提出这种无理要求的原因。

 但现在，我不想再继续这样的关系了。

 那些若即若离的暧昧、越界的举止，不过是他钓着我的把戏。

 我冷静而清晰地意识到，长达四年的暗恋在此刻彻底结束了。

 裴琛面色沉下来，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我忘记了，他向来是没什么耐心的。

 「阿音，只是和他玩玩而已，又不会真的怎么样。」

 「过段时间就和他分手，随便找个理由就成。」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昏沉的大脑疼得厉害。

 「我说了，我不想这样。」

 裴琛轻声「啧」了一下，皱起眉。

 「阿音，你受我家资助这么多年，怎么着也得有点感恩之心吧。」

 「忘了你妈是怎么教你的？」

 「你妈一把年纪了还在我家干保洁，不容易的。你应该让她少操点心才对。」

 他用最轻松的语气说着威胁的话，以上位者的姿态。

 我清楚地认识到，原来他从来没有平等看待过我。

 自尊心被碾得粉碎。

 我猛地抬头看他，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裴琛看了我两秒，无奈般叹了口气，抬手来擦我的眼泪。

 语气软了不少。

 「哭什么？」

 「又不是什么难事，你就把给我的那些情书改个名字送给他不就好了。」

 「好了好了，是我不该提你家里的事情……」

 我飞快地避开他，往后退了一步。

 大颗大颗的眼泪不争气地砸到地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裴琛，这件事我帮你。」

 「但从此之后，我们就算两清。」

 「以后别再联系了。」

 汹涌的情绪顶上来，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走到半路才想起自己包忘拿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走，却听到苏缈缈不满的娇嗔。

 「你说，你是不是就是舍不得宋献音。」

 裴琛语气无奈：

 「她就是我家保姆的女儿，我能对她有什么心思。只是从小一起念书，感情肯定比普通朋友更深。」

 「男女之间压根就没有纯友谊，更何况她还暗恋你。」

 我呼吸一窒，心脏钝痛。

 原来他还把这件事情分享给了别人。

 苏缈缈又开始哭了。

 「好好好，那你说怎么办。」

 「我上次不就说了吗！你让她去找其他男生谈恋爱，让她离你远远的。如果她和别人表白，那我就相信你们之间没有什么。」

 「我已经让她去了。」

 「真的？」

 「真的，好了，我的小祖宗，别闹了好不好。」

 没勇气再听下去，我麻木地抬腿往外走。

 现在我只想迫切地走完这个流程，然后彻底和裴琛斩断关系。

 因此，出了校门直接打车到了酒吧街的台球馆。

 嘈杂的声音，刺鼻的烟味。

 感冒好像在加重。

 眩晕感毫无预兆地冒出来，我脚步飘了一下，差点摔倒。

 「美女，没事儿吧？」

 一个黄毛笑着凑上来，贼眉鼠眼的。

 我扶住桌角，难受地蹙眉。

 「没事。」

 「我是来找人的。」

 黄毛笑嘻嘻地跟过来。

 「找谁？」

 「男朋友啊？」

 「找男朋友有什么意思，哥陪你玩玩。」

 我用力推开他，心脏突突直跳。

 「你走开，别碰我。」

 「诶呀，装什么纯……啊！」

 黄毛被人踹翻在地上，捂着腹部缩成一团。

 我迟钝地抬起头。

 徐舟野瞳孔漆黑幽深，透漏着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狭长的凤眼、下三白。

 是攻击性很强的漂亮。

 徐舟野甩了甩手腕，撩起眼皮看我。

 他眉宇间的戾气还未散尽，像荒原里蛰伏的恶狼。

 「找我？」

 我点点头，眼睛几乎睁不开。

 大脑烧得发昏。

 我只依稀记得，我是来这里表白的。

 徐舟野掐了烟，走到我面前。

 他眯起眼，嗓音冷淡。

 「什么事。」

 我呆滞了几秒，朝他招招手，小声道：

 「你蹲下一点。」

 「一点点就好，谢谢。」

 他太高了，仰头看他好累。

 我感觉自己眼前都有重影了。

 周围的人都吸了一口冷气，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

 「搞笑死了，这女的什么来头，敢指挥徐舟野。」

 「老大怎么可能听一个女的的话。」

 「她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不会是个傻子吧……」

 我还没理解他们话里的意思，议论声忽然停了。

 徐舟野顺从地单膝跪地，淡声问：「行了吗？」

 空气安静了一秒，然后周围猛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卧槽。

 但我已经没空其思考他们激烈的反应是为什么。

 我浑身都在发烫，呼吸都变得困难。

 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艰难吐字：

 「徐舟野，我喜欢你。」

 「我们谈恋爱吧。」

 「这是我给你的情书，希望，希望你收下。」

 我动作虚浮地从包里抽出一个粉色信封，慢吞吞递给他。

 徐舟野神色冷淡地接过，拆开。

 下一瞬，他站起身，缓缓抬眼看我。

 「这位同学。」

 「你能不能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给我的情书里写着别人的名字。」

 「裴琛，是哪位。」

 糟糕，忘记改名字了。

 我像是单机游戏里挂机的角色，在原地被按下暂停键。

 「那个……」

 我视死如归地开口试图找补。

 但发烧的大脑如同浆糊。

 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个可以蒙混过关的理由。

 徐舟野面无表情地轻轻挑了一下眉毛，示意我继续说。

 188 的身高，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压迫感实在太强。

 我心虚到了极点，口不择言。

 「搞错了，嗯……对不起，我生病了写错了。」

 「那我不给你了，你还我，还我……」

 「诶诶诶！」

 我踮起脚想去抢那封信，一时心急动作太猛。

 本就无力的身体，猝不及防地因为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我两眼一黑，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