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金叶子是硬通货，却并非大周的官铸货币。</p>

    通常来说，跟金银锞子一样，都是大户人家特意找人打出来，作赏赐用，只是更贵重。</p>

    她仔细看过，金叶子做工华美，叶脉流畅精美。</p>

    若是放到后世的博物馆里，那就是一件美轮美奂的艺术品，国宝级文物。</p>

    乔望舒原本打算，找个不起眼的角落把这些金叶子都给埋起来。</p>

    她救人，本就不图回报。</p>

    可再一想，哪怕金叶子上面并无铸造印记，埋在外面总归危险。</p>

    若背后真的牵扯进什么复杂事件中，不如她好生收着，来得安全。</p>

    忠顺伯府没落了，也仍然是伯府。</p>

    无凭无据，哪怕是皇帝，也不能差人到后院深闺来搜查。</p>

    那跟逼臣子造反又有什么区别？</p>

    收拾好一切，乔望舒吩咐：“回去后，就说我们在梅林中捡到这个孩子，其余一概不提。”</p>

    连翘忙应了：“姑娘放心，奴婢省得的。”</p>

    到了外面，她主动说：“送姑娘回府后，奴婢再来一趟，把外面的血迹给清扫干净。”</p>

    乔望舒点点头，主仆二人抱着孩子，连翘挎着包袱，朝着别院而去。</p>

    在她们离开的简陋木屋里，男子撑着伤势从房梁上艰难落地，靠在破损窗框旁，看着两人渐渐走远的背影。</p>

    从小在宫里长大，他见得最多的，是人心隔肚皮的尔虞我诈。</p>

    头一回，见到如此清澈澄净的眼眸。</p>

    她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他的来历，就实施救治。</p>

    他不想动容，但控制不住。</p>

    能遇见她。</p>

    能放心将圣子托付给她。</p>

    何其有幸。</p>

    走投无路的绝境，因她而破局。</p>

    柳暗花明。</p>

    京中局势一日三变，孩子不在身旁，他方能放开手脚。</p>

    他必须迅速离开，跟下属汇合。</p>

    抹掉他出现过的痕迹，不让任何人怀疑到她身上。</p>

    虽说大恩不言谢，可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姓名，来自何方府邸。</p>

    只知道，她跟什么侯府有着婚约。</p>

    七姑娘。</p>

    在心中暗自默念了一遍，他心道：七姑娘大恩，待他平息事态后，定当报答。</p>

    不知何时，又零零星星地飘起雪花来。</p>

    被风卷着在空中轻舞飞扬，带着几分俏皮与轻盈。</p>

    乔望舒将身上的雪兔织锦斗篷拢紧一些，遮住怀中孩子的头脸，替他挡住风雪。</p>

    “姑娘，要不还是给奴婢抱着吧？”</p>

    连翘劝道：“回去还要走好一会儿呢，仔细累着。”</p>

    乔望舒摇摇头：“没事，抱着他我也暖和。”</p>

    她的身子骨从小调理着，如今已无甚大碍，只落下一个畏寒的毛病。</p>

    在炎炎夏日，仍手足冰凉。</p>

    冬日更甚。</p>

    可神奇的是，这么小一个孩子，比那暖手炉都更暖和三分。</p>

    许是孩子正在发热的缘故？</p>

    乔望舒努力忽略着这异常，说服自己。</p>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有下人迎上来，笑眯眯地请安：“眼看着天儿又变了，三夫人正惦记着七姑娘呢，可巧就回来了。”</p>

    她是在三夫人夏氏跟前伺候的得力大丫鬟香雪。</p>

    候在此处，正是因为乔望舒急匆匆回来一趟又出去，夏氏不放心。</p>

    “香雪姐姐费心了。”</p>

    乔望舒应了一句，往内走去。</p>

    走动间，斗篷敞开一些，露出孩子的襁褓一角。</p>

    香雪大吃一惊，连忙询问：“七姑娘，这是？”</p>

    连翘笑着打趣：“甭提姐姐吃惊，我刚刚见着时，也是惊得不行。”</p>

    “我回来替姑娘取个暖手炉的功夫，姑娘竟是在雪地里捡了个孩子。要不，怎么都说咱姑娘是菩萨心肠呢？”</p>

    几句话，交代了前因后果。</p>

    香雪不疑有他，将手中油纸伞撑到乔望舒头顶，看着她怀里的孩子唏嘘：“瞧瞧这小可怜儿。”</p>

    孩子身上仍在发热，却乖得不行。</p>

    一双黑眼珠滴溜溜地看着香雪，把她给稀罕得两眼放光。</p>

    “香雪姐姐，劳烦你跟三伯母带个话，我过会儿就去跟她请安。”</p>

    乔望舒说：“这孩子还发着热，我得先替他降温。”</p>

    她得了池神医青睐传授医术，是府里上上下下都清楚的事。</p>

    谁有个头痛脑热的，就来求七姑娘看诊拿药。</p>

    乔望舒脾气和善，哪怕是下人求到她跟前，同样尽心医治，不分贵贱。</p>

    在忠顺伯府里，人人敬爱七姑娘。</p>

    香雪立刻应下，又问：“若是短了什么，七姑娘只管差人来说。”</p>

    在中医体系中，能退烧的药方不少，如大小青龙汤、桂枝汤、射干麻黄汤等等。</p>

    却不能直接拿来，用在一个婴儿身上。</p>

    回房后，乔望舒又细细替孩子诊治，发现他高热无汗，脉象浮紧。</p>

    便在小青龙汤的基础上酌情减量，又加入一味大周独有的固本培元药材，作为药引子。</p>

    退烧重要，不能伤了孩子的根本也同样重要。</p>

    将药方交给连翘，乔望舒把如何煎药细细嘱咐了一遍。</p>

    连翘听得仔细、记在心间，再重复了一次。</p>

    跟在姑娘身边，这些活计她都做惯了的，跟医馆的伙计比也分毫不差。</p>

    “姑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库房里拿药。”</p>

    古代交通不便，乔望舒又是个需要长期调理的，别院这里备着的药材齐全。</p>

    乔望舒“嗯”了一声，又吩咐道：“让人抬一桶温泉水来，我给孩子擦擦身子。”</p>

    在木屋条件有限，回来后自然不能再委屈了孩子。</p>

    因她畏寒，室内的地龙烧得极暖，不会冻着。</p>

    乔望舒把有些脏污的襁褓解开，将婴儿放到窗边软榻上。</p>

    孩子的脸颊烧得红彤彤的，小手放在脑袋旁握成一个小拳头的形状。</p>

    由于发烧，眼睛里有些湿意，却没有哭。</p>

    孩子头上戴着的小帽子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乔望舒便捡了好几条丝帕叠了，覆盖住婴儿的脑袋。</p>

    这才将窗户打开一条缝，让孩子能呼吸新鲜空气。</p>

    又要降温，又不能让娃娃冻着，端的是煞费苦心。</p>

    门外有了响动：“七姑娘，水来了。”</p>

    连翘不在，乔望舒便应声：“抬进来，替我准备一个干净的木桶，用沸水冲刷干净。”</p>

    进来的是厨房的两个粗使婆子。</p>

    不知道七姑娘要温泉水干嘛，她们抬了好大一桶来。</p>

    进门瞧见软榻上的孩子，便稀奇地多看了几眼。</p>

    别院里的人尽都认识，没听说过有哪家生了娃，还得七姑娘亲自照顾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