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厨房只要一二三等丫鬟，不要粗使丫鬟。</p>秦嬷嬷话说的明白，粗使升三等要凤澜院的话，她们大厨房不管。</p>
“想进来也容易，凤澜院提了她三等，管事房记了名，大厨房平着调。”</p>
柳家的一脑门子浆糊，琢磨好久才明白。</p>
秦嬷嬷还讲，不止大厨房，针绣房、老太太太太院，都不要粗使丫鬟。</p>
那是头两年的话了，老太太见粗使丫鬟没月钱，自然于心不忍，干脆将主子院与执事房的粗使丫鬟都提了三等。</p>
这事情虽然不大，可凤澜院偏偏嫌麻烦就是不肯。</p>
现在的宁国府长房里，只有凤澜院剩了几个粗使丫鬟。</p>
柳家坐在台阶上，掰着手指头对梨月复述了一遍。</p>
梨月越听心越凉。</p>
粗使丫鬟想调院子必须升等三等，若是凤澜院不给升，就永远出不去。</p>
这可不是拴绳套儿，一环扣一环，又圈回来了？</p>
柳家的也没了主意，只劝着让她别着急。</p>
梨月想着凤澜院这几年的事儿，如同冷水浇头的一般。</p>
“娘，茄鲞和鸭掌你留着吃酒。”</p>
柳家的不肯要，梨月还是她留下。</p>
她只提着萝卜丝和腌黄瓜回去，全没了来时的兴奋。</p>
她们这帮粗使小丫鬟，有些是庄子里挑的，也有人牙子送来的。</p>
进府的时候五六岁，教养两年就干粗活。</p>
府里给碗饭吃给件粗布衣裳，连月钱都不费。</p>
将来二十岁打发庄上配人，又可生育小奴才滋生人口。</p>
还是老太太年迈积德，不愿苛待粗使丫鬟，才把人都提拔上去。</p>
可凤澜院不在乎，沈氏有的是娘家带来的丫鬟。</p>
梨月心里掂量，沈氏不想让粗使丫鬟得脸，也存了压制的心思。</p>
三年前沈氏嫁过来，老太太、太太极为重视，各处选人尖儿来服侍。</p>
一等二等三等丫鬟不必说，就是粗使小丫鬟，都挑模样性格好的。</p>
梨月相貌出众会调汤水，环环圆胖可喜忠心耿耿，秋盈手脚轻便伶俐讨巧，其他小人儿也都水葱儿似得。</p>
可沈氏过来后，只让娘家丫鬟近身伺候，婆家的丫鬟都不当人看。</p>
更指着世子爷不在家，自己用不到人，把正院、书房里宁国府的丫鬟都打发出去了。</p>
新媳妇刚来就这么干，旁人家里就怕惹眼。</p>
可她毕竟是新婚就夫妻分别，老太太、太太一向怜惜疼爱她。</p>
沈氏也怕府里人议论，便留下几个粗使丫鬟装样儿。</p>
可还嫌梨月她们淘气儿，全撵到到厨房、杂院粗使，不许她们进屋儿。</p>
往后只有一条路，就是在凤澜院里拼上三等。</p>
这里的难处自不必说，梨月脑壳儿都疼了。</p>
不管怎么说，总得混上去！</p>
她给自己鼓劲儿。</p>
小厨房已开始忙午膳了。</p>
梨月忙回屋，放提盒藏银包，脱了新花袄。</p>
再回来打水洗菜，才见环环手忙脚乱烧俩灶，秋盈不知道哪里偷懒去了。</p>
午膳没什么大事，只是厨娘大婶开特例，让梨月做了回洞庭春团。</p>
梨月做细点手巧心灵，厨房大婶早看出来了。</p>
让面点娘子带她做过几回，都做的不错，这回放她单独做去。</p>
春团儿是春日时令点心，可梨月做的洞庭春团儿，是宁国府改过的新方。</p>
糯米粉加上粳米粉，蜂蜜白糖，艾草汁混橘叶汁，揉成淡绿色粉团。点染深绿青草渣儿，捏成铜钱儿大的团儿，每个团子用一片橘子叶夹着。</p>
重点就是艾草汁里头要加橘叶汁，还要橘子叶点缀香气。</p>
因用了橘叶子，粉团儿蒸熟后有股橘子香气。洞庭湖边上是大橘园子，听说湖边都是柑橘香，所以这叫洞庭春团儿。</p>
这道点心不算难，关键是草汁儿要嫩而不老。一篮橘子叶，要挑大小颜色一样的。艾草要挑嫩头，一斤里摘不出二两。</p>
捣汁子不能反复用细布滤，次数多了汁儿太细，粉团上要有点草渣儿点缀，不然失了天然韵味。</p>
做这个是水磨功夫，梨月一心不能二用，把上午糟心事儿都忘了。</p>
出锅时清香扑鼻，颜色不浅不浓，火候正正好。</p>
厨娘大婶儿夸了两句，打发梨月吃饭去。</p>
这洞庭青团儿是送到太太院里去的。</p>
今早听说儿子头疼，太太担心的要命，一上午派人问了三遍。</p>
世子爷让做洞庭青团儿给母亲送去，也是表一表孝心。</p>
玉墨亲自来拿食盒送过去的。</p>
梨月端着米饭回屋，见秋盈和衣躺在炕上。</p>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天天就知道偷懒</p>
“你吃不吃饭？！”</p>
梨月不耐烦，撂下碗就去推她。</p>
秋盈穿的是水红袄，半新的青缎儿鞋。</p>
平常舍不得穿的衣裳，揉得满是褶子。</p>
这是怎么受气了？</p>
炕头有个素娟儿包，还有两块碎缎子，和彩雯姐姐的荷包儿一个花样儿。</p>
“你去针绣房了？”</p>
想起昨天秋盈巴结彩雯，梨月忽然明白了。</p>
这小蹄子想进针绣房，定是找彩雯打听去了。</p>
看这霜打茄子的样儿，也是吃了闭门羹的。</p>
“我做了白糖萝卜丝，还有蓑衣酸辣黄瓜。”</p>
大伙儿各有各的主意，可出不去凤澜院是真的。</p>
这时候环环回来了，没心没肺的夹了一大注儿糖萝卜丝。</p>
“小月做的糖萝卜最好吃了！”</p>
“好吃个屁！”</p>
秋盈一个鲤鱼打挺起来，眼睛烂桃似得。</p>
“人家当丫鬟，顿顿粳米炖肉！咱做了什么孽，只配吃破萝卜烂黄瓜？我比谁少了手指是怎么的？针绣房就不要我？凭啥咱只能干粗活，针绣房都嫌弃咱粗使的丫鬟！哇啊……”</p>
她咧嘴大哭，坐在炕头直登脚。</p>
秋盈针线好还会打络子，针绣房确实是好差事。</p>
看起来也是被等级拦下，一提是粗使的就不要。</p>
梨月心里不好受，抿着嘴唇没说话，环环却不乐意。</p>
“在小厨房怎么不好？你还想扒高往上？”</p>
“我扒高？”</p>
秋盈一把扯出梨月的荷包儿。</p>
“小月不也想走吗？提着盒儿狗颠儿打点管事的去了？”</p>
梨月瞬间脸红：“我看我娘去了！”</p>
“呸！糟鸭掌茄鲞哪去了？没事闲的你切萝卜丝干嘛？夜里偷摸儿起来数钱，你当我不知道？”</p>
秋盈眼瞪得红兔子似得，鼻子也抽红了。</p>
“谁不稀罕吃你那剩萝卜？”</p>
“爱吃不吃！我也不稀罕你的破络子！”</p>
梨月气得不成，看见荷包上的新络子，一把扯了摔在炕上。</p>
一把筷子散落地上，环环的胖脸儿越发涨红：</p>
“你们俩瞒着我想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