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走出正房老远，梨月的心还在乱跳。</p>世子爷给沈氏大奶奶摆脸色，是指着她的脸说的。</p>
芷兰和香草这两个拔尖儿要强的，也都记恨了她。</p>
连主子带奴才都得罪了，往后在凤澜院怎么混呢？</p>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可光害怕也不顶用。</p>
就算没有这些事，她就好混了不成？</p>
总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p>
梨月这么想着，干脆腰一直胸一挺，迈步进了厨房院。</p>
正伺候完早饭，还没开始午饭，掌厨掌案的婶子大娘都散了。</p>
只有环环、秋盈两个小丫鬟干杂活。</p>
环环紧张的不得了，见她没挨打才放心。</p>
小厨房全天不封火，不到饭点也热着汤粥点心。</p>
裹馄饨、擀面条、捏包子、泡米熬粥是梨月的差事，环环正帮她做。</p>
环环心是好的，可手艺真不成，擀面条粗细不匀，馄饨下锅成片儿汤。</p>
别说是主子吃着，就是让秋盈吃，她都要骂闲街。</p>
梨月连声道谢，慌忙洗手接过来。</p>
环环就烧火去了，偏秋盈躲清闲，依旧翘着脚打络子。</p>
“秋盈，这么多活儿你不干，装什么小姐？”</p>
环环顶看不上她。</p>
在厨房当粗使，还十指不沾阳春水，想屁吃呢！</p>
“我不像有些人，干不好还显勤儿添乱，不如早歇着。”</p>
秋盈瞥着裹坏了的馄饨，不屑的切了一声。</p>
梨月脚不沾地干活，懒得理她们拌嘴。</p>
她从早晨就没吃饭，干完活就饿的两眼发花，忙去蒸笼盛饭。</p>
厨房的人吃饭不准时，蒸笼一直热着，能随时吃热饭。</p>
满满盛了米饭，铺了糟萝卜、熏鱼两样小菜。</p>
在凤澜院里，一二三等丫鬟才有份例菜，粗使丫鬟伙食很差。</p>
好在厨娘大婶不刻薄，自己动手就能吃点好的。</p>
梨月做小菜也有一手，所有小菜都是她亲手做。</p>
正闷头吃饭，眼前突然多了个细瓷碟，热腾腾扑鼻香。</p>
一块嫩豆腐正打颤儿，点着琥珀秋油，几粒翠绿香葱，把馋虫儿勾上来。</p>
豆腐是稀奇物，等闲轮不到嘴里。</p>
梨月诧异抬头，对上秋盈那贼溜溜的眼珠子。</p>
“得了多少赏钱？”</p>
“你干嘛？”</p>
四个银稞值二两多银子，可不能闹着玩，梨月护着荷包。</p>
“赏钱是小月的，你想也白搭！”环环帮腔。</p>
秋盈上来就抢，还扭头啐环环。</p>
“抢下钱买热糕儿，你可别吃！”</p>
秋盈与环环都嘴馋，可惜手懒没钱。</p>
一块嫩豆腐顶多五个钱儿，买热糕则要三十个钱儿。</p>
秋盈的脑子都用在这里了。</p>
“炸热糕儿又贵又不干净！拿十个钱儿来，我给你炸一篓子！”</p>
梨月死不松手，答应她吃完饭就调酥油，晚上炸雪花酥。</p>
“再买点大樱桃吧？蜜煎樱桃配雪花酥好吃！小月，这络子是给你的，把你荷包络上，好看着呢！”</p>
桃红荷包配柳绿络子，样子还真娇艳。</p>
她点灯熬油打了一晚上，原来是给自己的，梨月有点儿感动。</p>
拿过来细看，才发觉少了五十个钱儿！</p>
“贼囚根儿杀千刀的！”梨月头顶冒烟。</p>
秋盈不管她骂，攥着钱扯着环环，早跑没影儿了。</p>
三两下扒完了饭，梨月见厨房没人，悄悄预备面和油。</p>
做雪花酥两个关键，就是炒面与和面。</p>
白面必须筛过，用大锅木铲子热炒，炒熟炒透后用木锤碾再过筛，讲究的要三碾三炒。</p>
她特意多放些面，想着给厨房里婶子大娘尝尝，厨房里不好吃独食。</p>
小锅熬糖卤熬到拉丝儿了，用细布过滤。</p>
熟面慢慢下去，边下边拌不停手，直到拌匀了，这才上案板揉擀，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等到晚上稍烤一刻钟就行了。</p>
烤熟后洁白如雪，和雪块似得，简单便宜酥甜可口，看着就开心爽利。</p>
梨月料理好了，用半湿的屉布盖上面方儿，放到不碍事的角落醒着去。</p>
美滋滋的正要去扫地，抬眼往门口一看，心情瞬间落地。</p>
香草带了几个人，气势汹汹堵了厨房门。</p>
“小月呢？出来！”</p>
依着赵嬷嬷的意思，自家的狐媚子得立刻打发出去。</p>
攘外必先安内，芷兰和香草都不能留。</p>
可沈氏大奶奶耳根软又护短，舍不得自幼贴身的芷兰。</p>
芷兰都抬手放了，没有单处置香草的道理。</p>
于是教训数落一顿，依旧各干各的去。</p>
“厨房灶上离不开人，香草姐姐有差事，再找旁人吧！”</p>
梨月才不出去呢，难道贱骨头讨打？</p>
香草再嚣张，也不敢进厨房来闹事。</p>
厨娘婶子不好相与，急了六亲不认，赵嬷嬷都让她几分。</p>
香草的气势不如当初，同伴也没往日给劲儿。</p>
赵嬷嬷刚在院里立规矩，拿她们几个扎了筏子，尤其骂香草一顿。</p>
这时候又闹事，谁能提得起精神？</p>
她们堵门翻白眼，梨月也不理，该干什么干什么。</p>
“下贱东西，给脸不要脸！脏爪子不干不净，熬汤狗都不舔！”</p>
“是么？我倒是听说，香草姐炖的桂圆汤，都给世子爷洗手了！”</p>
正甩着闲话，忽听一阵脚步急促，芷兰掀帘进来。</p>
看着小厨房这等情景，先是松了口气，又轻蔑扫了梨月一眼，拉住香草的手，故意尖声吆喝：</p>
“大奶奶叫你冲碧螺春，给世子爷预备下。说你是最是伶俐干净的，往后世子爷要喝茶，只叫你一个人端，不许旁人沾手呢！”</p>
听说是给世子爷递茶，香草眼睛瞬间发亮，嗓子都破音儿了。</p>
梨月扇着灶哭笑不得。</p>
香草那蠢货，可别让她糟蹋茶叶了。</p>
旁边那几个三等丫鬟，听说世子爷要来喝茶，也都兴奋起来。</p>
一群人浩浩荡荡转身，又见玉墨袅袅婷婷的走了来。</p>
她微笑对芷兰点了头，径直进了厨房，招手唤梨月：“世子爷早膳没吃好，你快盛碗粥装食盒，他垫一口赶着出门。”</p>
“是！”梨月慌忙答应，起身去拿餐具。</p>
哪里是早膳没吃好，他就一口没吃。</p>
好在都是现成的，半点都不麻烦。</p>
刚说世子爷要喝茶，现在又说要出门，谁真谁假？</p>
芷兰也不走了，噔噔噔走了回来。</p>
都是一等丫鬟，她仗着是陪嫁，向来看不起玉墨，开口就是质问：</p>
“你少胡说！小姐正请姑爷过来品茶，他不可能出门！”</p>
玉墨温柔笑道：“是么？那就是你说得对。”</p>
这一句柔柔的，却比骂人还厉害。</p>
芷兰顿时立起眉毛，把两个三等丫鬟搡了出去。</p>
“去澹宁书斋门口看着！世子爷若出门，马上来告诉我！”</p>